「狐小小你給我過來,本仙好心助你,你居然恩將仇報,將我困在這一方宅院。」虧他還憐惜他修行不易,有意助其修煉。
能把從不發火的祿仙挑弄到難掩怒容,這只小不隆冬的小白狐也算是有本書,比仙居兩位老是闖禍的小仙還有能耐,輕輕撩撥了幾下就野火燎原,燒著了自個兒的狐狸尾巴,硬生生被燒成三根枯枝。
「哎呦!我的大爺,別拎我後頸呀,狐狸皮要掉了,掉皮的狐狸就不值錢了,你得給我一條活路。」明明有傷在身,他則恩麼還動作利落,一伸手就拎住他,真教狐顏羞愧。
「我會保持狐狸皮的完整,絕對讓你死的有價值。」殺狐妖他絕不手軟,一擊斃命。
狐小小聞言干笑,舉起狐足雙掌合並求饒,「我保證以後不敢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還有下一次?我記得福娃很想要一條狐皮圍脖。」這只剛好,狐毛柔軟,全無雜毛。
祿至惱怒地將狡猾成性的狐小小打回原形,雖然只剩六成仙術,但治治狐狸還游刃有余,除了沒法御風飛行和與其他仙友聯系外,仙術大致上都能使用,過著小妖小精怪還能應付,一掌打不死也會半殘。
眼前情景著實怪異,若是有采買的婆子經過,或是小廝,丫鬟瞧見,那可就不得了,不是活活打死,便是一把火燒成灰,免得狐狸化妖為害百姓,家宅不寧。
畢竟有誰見過姑爺拎著尾巴燒焦的狐狸上下左右晃動,狐狸還能你一句、我一句說著人話?雖然身為新郎官的祿至尚未點頭同意這門婚事,不過在狐小小的大肆宣揚下,這位新姑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
白狐報恩是好事,可狐狸開口說話絕對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妖,狐小小笑得開心,得意自己牽起一樁曠世因緣,全無想過仙凡戀的後果,難怪生性嚴謹又中規中矩的祿至會怒火中燒,徹底被惹毛。
他原本只打算找到其他小仙便回仙居,拂福塵一事他決定不管了,專心養傷,修煉更高層的仙法,沒想會被只狐狸擺了一道。
想走走不了,可不走難道真要和凡間女子拜堂成親嗎?
想想就頭大,他只好把始作俑者捉來泄憤。
「哎呀!別說得這麼無情嘛,以我倆的交情,你哪狠得下心奪我狐命,不就給你找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犯得著吹胡子瞪眼嗎?我們家那個小花還在山里等我呢,我想她想得相思成災,狐身瘦了一大圈。」他哀怨地一嘆氣,望月……望日思愛侶。
「你這副肥樣叫相思成災?」他搖著四肢肥短的白狐,手中頗沉的重量難以取信于他。
狐小小振振有詞的反駁,「我是以吃來消除寂寞,拼命地把胃塞滿了讓自己難受,用身體上的不適轉移思念之苦,不然日子怎麼怎麼過得下去,沒嘗試過人間情愛的你哪體會得出個中滋味。」
「你倒是給自己找了好理由,就不怕我一走了之,留下這爛攤子讓你收拾?」他本有此打算,讓小狐狸自食惡果,但是……
想起那張伏在他懷中痛哭失聲的嬌弱面容,即使神仙也動容,心有不忍。
貼在胸口的她離他的心很近,近到他感受到她的傷心和無助,一聲聲的抽泣,一聲聲的委屈,順著她的淚水沁入他平靜無波的心房,那處靜止的湖心如被風輕拂過,漾起漣漪。
祿至眉頭一緊,不甚愉悅地感覺到心跳有點亂,他承認楚楚可憐的湯負心讓他有些放不下,但僅是憐憫她身在逆境中不得不的強韌。
從未識得情愛的他不曉得,神仙一旦有憐憫便是思凡,由憐生愛,不知不覺便情根深種,等他發覺有異時已泥足深陷了,來不及割舍深入骨子里的那抹倩影。
狐小小笑得奸詐。「以祿仙高潔的品性怎會撒手不理,而且她體內那口仙氣是你親口給的,你再怎麼狠心也不可能放任她被妖獸撕扯入月復。」
神的慈悲,仙的不忍,他算計的便是他們的仁善,料定他們不會拋下凡人不管的。
「狐小小,我真是小看你了。」一時不察竟落入了小小的圈套,看來自己修行不足,尚待補強。
小狐狸用爪子搗臉、裝羞。「哪里,哪里,小小伎倆難登大雅之堂,我也只能做做陰損的缺德事……」
「缺德事?」祿至眉毛挑高。
自知嘴快,不小心說出心里話,他趕緊賠笑,收回失言。「是積德積福啦!湯府先祖有余蔭,才招來你這尊祿仙,也是你和湯府有緣,才能有緣千里來相會。」
狐狸的另一項拿手絕活是能言善道、舌粲蓮花,白的都能說成黑的,死人還能從墳墓堆里活過來。
換言之,狐狸為達目的什麼都做得出來,反正能成事就一定是好計謀,管他手段多卑劣。
「你真認為本仙拿你沒轍嗎?狐有三十六幻相,到時就由你拜堂,幻化成本仙的樣子。」真當他好算計嗎?由著一只半吊子小狐擺弄。
聞言,狐小小霎時背脊一寒地說「小狐不進廟,你知道為何啊?」因為廟里有神吶。
他一只小小狐狸才幾百年道行,說是狐仙實則還差上一大截,進了廟還不魂飛魄散,一尊門神將就足以拍飛他,地上多了一具狐尸。
「這與我何干?」祿至眼露些許笑意,樂見小狐苦苦掙扎。
「湯府的正廳除了祖宗牌位外,還有尊玉雕的觀音菩薩像,每次在那我都是繞著路走。」不入廳堂是他的保身之法。
祿至眉頭鎖緊,似在考慮要不要先和觀音大士打個招呼,請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將他私下凡塵一事告知師尊。「這件事要如何善了?」
他指的是和湯負心婚事。
「娶她不就得了?」狐小小的想法簡單,還有什麼好想的?
祿至面色凝重,橫睇一眼,「我是玉帝欽點的祿仙,豈能觸犯天規。」
與凡間女子私定終生是一條大罪,輕者拘禁天牢五百年,重者消失仙籍,貶入輪回,受生老病死之苦。
狐小小趁他分心時掙月兌掌控,往前一躍,躍坐他肩頭,嗤哼取笑,「你未經允許私自下凡就不犯天規?而且我听山神爺爺說過,你們四小仙常常互相掩護,一仙犯了錯,其他三仙都會幫忙遮掩,至今還未有一仙真正受懲罰。」
「哪座山的山神?」居然敢泄露他們的秘密。
他聰明的不說,省得山神爺爺被秋後算賬,「反正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你就當下凡游歷一番,順便修修道法,兩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人家也沒求你一生一世,只是想要短暫的陪伴。」
如果祿仙對她生了情、動了心,想為其延壽,那就最好了,這就是狐小小的盤算,利用日久生情這一招,好延長恩人的壽命,甚至能福、祿、壽、喜四全,無憾而終。
祿至生惱,「說得容易,你怎知上頭不會發現下界的種種行為,兩年雖短卻也是一劫數,我和她都不該多此一劫。」
事情尚未發生,他已先為湯負心著想,不忍心她短壽又逢劫,多災多難。
「還有,她不像過事就慌了手腳的人,怎會因我的踫觸而堅持下嫁,甚至哭得如此淒慘,其中內情必定不簡單,你最好給我一字不漏地說仔細了。」他還不至于愚昧到看不出內有隱情,任其蒙蔽。
「這件事呀……」一件他挑明了問,狐小小一僵,迅速從他肩頭挑開,四肢靈活地攀上枝葉緊密的白楊樹,瑟縮地躲在樹干後頭。
「恩?」祿至黑眸眯起,更堅信此事絕非表面所見那般簡單。
「那個……你曉得湯小姐十七歲了,以婚嫁年齡來說有點晚了,不過……看在湯府的財產上,上門求親的人不在少數……」總有那麼幾個一肚子壞水的人渣,想人財兩得。
「然後?」定有下文。
狐小小呵呵地干笑,脖子一縮,「她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但是她自知時日無多,因此主動退婚,不願耽誤對方的大好前程。」
「她有未婚夫?」祿至錯愕,心底涌現一股不明的復雜思緒。
「退婚了,退婚了,小爺敢打包票,而那個上官家也不嗦的退還訂親信物,還火速地為長子另擇一門貴親,就是唯恐湯府後悔。」婚事告吹已成定局,再無挽回的可能。
但狐小小沒說的是,上官家長子抵死不從,他認定湯負心,一心要與之白頭偕老,不肯從父命另攀高門。
這件事鬧得不算小,驚動了要與上官家結親的縣令大人,他因此不悅地施加壓力,一方面對上官家施官威,要他們好好教導兒子,乖乖娶他女兒,一方面打壓湯府的鋪子,讓湯負心瞧瞧民與官相爭的下場,要她識趣點勿做妄想。
「狐小小,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如果當當只是未婚夫,你不會把我推進這個局。」看他縮頭縮尾的心虛樣,肯定大有文章。
「我……呵呵……沒事,沒事……」有事的是他,老婆是他的,自然要出面排解排解。
「你……」祿至還想捉住想狐小小做一番審問,誰知手才伸出,一道身影由遠而近,邊跑邊喊——
「姊……姊夫……不好了,有……有人帶著聘金上門,說要……要娶大姊……你快去阻……阻止,大姊很生氣……」好喘,若是有杯茶止渴就好了。
湯知秋心里才這麼想著,一杯茶就出現在他眼前,他也沒多想,一口飲盡,這才緩過氣。
「慢慢說,別急,我听著。」祿至一揮手,杯子就不見了,似乎從未出現過。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湯知秋拉了人就想走,「姊夫,我們要快一點,那個人是無賴,絕對不能讓他娶走大姊,他是貪花,壞事做盡的大爛人……」
爛人?無賴?他听得一頭霧水,「怎麼回事?你說仔細點。」
「大姊根本不想嫁,拒絕了好幾回,可是縣丞的公子三番兩次請媒人上門說親,更可惡的是他不是迎娶正妻,而是納妾,第十七房小妾!」他們湯府再不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哪有嫡長女予人做妾的道理,是羞辱。
「所以是強娶為妾?」原本緩行的祿至忽地大步向前,速度快得湯知秋差點追不上。
祿至也不知哪來的怒火,人家不肯嫁還硬娶,侵門踏戶地欺人女弱弟幼。
他沒想過自己也是被逼上的,一不娶、一要嫁,自己就這樣成了湯府的姑爺,小舅子姊夫喊得很順口。
「而且只帶了三抬聘禮就像把人帶著,我們湯府一個管事的身價就不只三抬了,明擺著欺負人。」要是他有武功,一人幾十拳打出門坎,看誰還敢來欺負大姊。
祿至安撫的輕拍湯知秋,沉穩的說「不氣,不氣,他橫由他橫,公道自在人心,有姊夫在,誰也傷不著你們姊弟倆。」
不自覺中,他已將湯府姊弟納到羽翼下,雖是不識情,卻也動了那麼一丁點心,不須人逼迫便攬起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以一府的男人身份出面。
身後一蹦一跳的狐小小搗著嘴偷笑,一晃眼,一名十歲左右的男童以尾隨其後,手上多了一根棍棒。
「姊夫……」听著這話,湯知秋的心口熱了起來,熱淚盈眶地想著,姊夫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