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柔從紙袋里拿出餐盒,送上一個花卷夾蛋、一套燒餅油條、一瓶豆漿,還有一盒快餐店買來的海藻鮮蔬色拉。
成曜陽不滿意地輕咬了下唇。「前兩天的看起來比較好吃,這個東西看起來比較油膩。」
「算你識貨,因為前兩天的早餐是……」黎小柔抬頭看著他咬嘴唇的可愛姿態,有半刻的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要命喔!說話這麼刻薄的男人,怎麼會有這樣一張美形到讓人想咬兩口的美唇?
「前兩天的早餐怎樣?」成曜陽拿過豆漿喝,奇怪地瞥她一眼。「你今天不但人丑,腦子也很不靈光,這樣怎麼工作?」
「前兩天的早餐是我請人特制的。」黎小柔感覺心情變好了一點——
只有一點點。
所以,她還不想跟他說早餐是她做的,免得他以後有機會對她頤指氣使地點餐。她受夠羅家偉這一派的大男人了。
她以後會對外宣傳——她只會吃飯!不會煮飯!
「那你明天開始再請人特制。」成曜陽從皮夾里取出一千塊。「今天的早午餐費。」
「不用這麼多。」
「我昨天說過了,多的拿去捐掉,以後就是這樣,我不想再說第三次了。」
「你要做好事,我沒意見。你不怕我把錢污走?」黎小柔把錢放進牛仔褲口袋,看著這個用錢不知民間疾苦的男人。
「看你這種臉,也知道你做不出壞事,只有被人欺負的分。」成曜陽冷哼一聲,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可以麻煩你把食物擺到餐盤里嗎?我餓到快四肢無力了。」
「好,你稍等……」黎小柔點頭點到一半時,突然政策大轉彎,她開始猛烈搖頭。
她昨天不是才告訴過自己,再也不要當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女子嗎?
「等一下!一、我不是你的管家;二、我已經把食物都放在餐盒里,你可以直接這樣吃。」她大聲說道。
成曜陽又拿出一千塊往桌上一擺。「現在你收了管家費,可以把它們拿到餐盤里放了嗎?」
「我——不——干!你以為自己錢多就可以指使人嗎?」黎小柔怒瞪著他,雙手插腰地說道。
成曜陽抿緊唇,玻璃一樣澄亮的眼珠子閃過不悅。他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客氣地說道︰「這位眼楮很腫的小姐,你現在是不是有點公私不分?讓你的案主心情好,不是你原本的任務嗎?我總得吃完早餐才能和你簽約吧。何況,把食物擺到餐盤里這件事,你上次都做了,今天是在鬧什麼別扭!」
黎小柔看著他一臉談判姿態,這才怔怔地想起自己今天是來辦公,而不是來吃喝玩樂的。
她不能因為成曜陽不喜歡她穿得太嚴肅,因為他容許她和他抬杠,所以就自由自在了起來。她失戀是個人的事,成熟的人不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的。
黎小柔看著地板,抱起餐盒,轉身走向廚房。
「抱歉,我去把東西放到餐盤里。」她悶聲說道。
成曜陽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他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快地說道︰「那也不過就是一份合約,你不用這樣卑躬屈膝。」
「我沒有卑躬屈膝!」黎小柔回頭一吼,還瞪他兩眼。「這樣你滿意了吧!」
成曜陽看她亮出一對小虎牙,他一挑眉,微笑地點點頭。
「這種態度就對了。」他說。
黎小柔睜大眼,發現這人真的很難討好。
她氣呼呼地轉過身,決定不管他,自顧自地走進廚房。
成曜陽拿著豆漿,跟在她身後走進廚房。
他坐到餐桌前,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等她在桌上擺好餐具,再端來一盤看起來就像從餐廳送來的餐盤後,他滿意地點頭,開始用餐。
「你今天怎麼一臉失戀衰樣?」他閑聊似地問道,目光卻緊盯著她的臉不放。
黎小柔身子一僵,五官像被涂上一層白膠般地僵凝起來。
「不會吧!你真的失戀了嗎?」成曜陽正坐起身,肚子突然不餓了。
「是他失戀!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她拼命咽口水,握緊拳頭努力控制情緒。
「昨天還一臉可以天長地久的樣子,今天就又是失戀、又是分手的。不會明天又要和好吧?」成曜陽控制自己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可能。」黎小柔斬釘截鐵地說道。
成曜陽很快地抿緊唇,怕自己嘴角上揚得太夸張。
況且,他在樂個什麼勁啊!
她跟別的男人分手,並不代表他可以撿到現成的便宜。這年頭的情侶分分合合是常態,他才不要在別人余情未了、恩怨不明的時候蹚渾水。
成曜陽低頭又吞了兩口早餐,卻听見自己問道︰「你‘前男友’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不關你的事。吃你的早餐,吃完簽合約。」
黎小柔咬牙切齒地說完,轉身沖到客廳拿出今天早上在周玲家新擬好的合同。
昨晚沖動離家,什麼也沒帶的她離開她的小窩後,就一直待在周玲家,直到早上管理員確定羅家偉已經離開後,她才回到家里。
黎小柔看著手里的合約,知道那個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因為羅家偉拼命地傳簡訊給她,說他會在「家里」等她。
她甚至不想再和羅家偉踫到面!黎小柔默默地在沙發邊蹲下,驀地咬住手臂,以防她大叫著宣泄出她的痛苦。
失戀真的這麼傷嗎?成曜陽回頭看著她定格的小小背影,疑惑地皺起眉。
他沒失戀過,每次分手,都是因為女友不滿被他當成空氣,氣到傷心欲絕地走人。而他由于不怎麼投入,所以通常不怎麼傷心,也從沒想過要挽回。因此,就算他想安慰她,也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還是,放她回家休息好了。
「黎小柔,你回家吧。」成曜陽說道。
黎小柔驀回頭,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
「我突然覺得今天風水不好,不是簽約的好時機。你看看你苦喪著臉,這樣書會大賣才怪。你回家休息,明天再來。」成曜陽大掌一揮,覺得自己真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你再說一次。」黎小柔凜著臉,朝他逼近一步。
成曜陽被她那對黑幽幽的眼震住,但他力持鎮定,很合作地又說了一次。「你回家休息,明天再來。」
「成——曜——陽——」黎小柔從齒縫里迸出話來,氣得掉了一顆淚水,卻又很快地忿忿拂去。「你一下叫我今天來簽約,一下又叫我回家休息,明天再來,你簡直欺人太甚……」
「因為我不知道人失戀會慘成這樣,所以請了解我說的話重點是在‘回家休息’四個字。」
黎小柔看著成曜陽不自在地別過頭,俊臉一臉別扭的模樣,她的眼眶更紅了。
他在關心她!
「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不讓我請假,我也不用白跑這一趟……」她揉著眼楮,努力地吸著鼻子,怕自己大哭出來。
「對,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拜托你快點回去,省得我的內疚指數升得太高,嚴重影響到我本日的工作情緒,損失的金額可就難以計數了。快走快走!」成曜陽長臂往外一揮,黑眸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黎小柔看著成曜陽貴氣俊容,已經不知道該給他一個擁抱,還是要踢他一腳了。這個人這輩子八成沒對人道歉過!
可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家伙,卻讓她覺得心窩好暖。
「為了彌補你今天白跑一趟,你抽的版稅可以改成百分之四。」成曜陽大器地說道。
黎小柔搖頭,輕聲地說道︰「無功不受祿,我也不吃嗟來食。」
「我听不懂你說什麼,我只知道人可失戀,但不可三天沒飯吃。所以,你明天再來簽約,我們再開始正式工作。」成曜陽在電腦前坐了下來,戴上耳機,打開美國工作室的視訊連線。果然,工程師們都還在那一端奮斗著。
黎小柔看著他像被催眠似地盯著螢幕,知道他已經完全投入工作里,所以她大喝了一聲。
「成曜陽!」
「啥?」他一臉不解地抬頭看著她。
「大恩不言謝,我明天再來和你簽約。」她說。
「好。如果你走之前,可以再幫我煮壺咖啡的話,那就更好了。」成曜陽一看她皺眉,馬上舉手投降。「抱歉,我大爺當習慣了,你當我在放屁,快點回去休息吧。」
黎小柔瞪了他一眼,看在他又替她加薪,又有片刻的時間讓她忘了失戀這件事情的分上,決定替他煮好咖啡之後再離開。
畢竟——
他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
成曜陽從小到大,一直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包括他這回來台灣相親,一來是家人催婚、二來當然是他也覺得到了找人照顧自己的結婚時機了。當然,部分原因也是他做事講究效率,認為相親算是結婚最佳途徑。
偏偏他相親的事還沒半撇,卻突然遇到黎小柔這種讓他感覺「有點」不一樣的女人,而他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這樣的感覺導向婚姻一途。
他不想浪費時間談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因為他是實際主義者成曜陽啊!
問題是——誰能告訴他,一個突然一見鐘情的實際主義者,應該怎麼辦?
這天早上九點,當黎小柔穿著藍色T恤、深色牛仔褲,帶著一張比昨天稍微好看一點的臉色站在成曜陽門前,把合約和筆遞到他面前時,他必須用左腳踩住右腳,才能不沖上前對她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你先簽合約,不然我不進門。」黎小柔說道。
「我餓到沒力氣寫字。」
成曜陽看著她公事公辦的臉龐,他拖著無力步伐轉身走進廚房。
黎小柔見狀,也只好快手為他張羅剛買來的早餐。
成曜陽趴在餐桌上,一瞬不瞬地看著這個掛著兩丸黑眼圈、臉頰的嬰兒肥似乎瘦削了一點,一對圓眼也還有點BLUE的小女人。
「干麼一直盯著我?」黎小柔把食物送到他面前。
「我在等食物。」成曜陽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碗粿和魚丸湯,筷子偶爾戳個兩下燙青菜。
「不合你胃口?」
「沒有,只是今天比較不餓。」真想不到他居然也有為情憔悴的時候。
成曜陽愈想愈悲哀,只好靠著咀嚼來宣泄情緒。
「恭喜你恢復食欲了。」黎小柔遞了杯咖啡到他手邊。
這一杯下去,成曜陽才像是真正清醒過來。
他是在郁悶個什麼勁啊!他可是只要願意出手,就一定會做出成績的創投王子啊!就算是愛情這回事憑借的是直覺,但他有機會和她天天相處,成功機率至少比閑雜人等高上許多啊。
一旁看著他的黎小柔,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正好見證了看著這個精神委靡的家伙在一杯咖啡下肚後,蛻變成神清氣爽美男子的奇幻過程。
「簽約。」她見狀立刻再次遞過筆,可不想今天又是空手而回。
成曜陽拿起筆在掌中轉了一圈,又放回桌上。
「這是什麼意思?」黎小柔瞪大眼楮看著他。
「我有沒有提過,我不跟我不了解的人聊我自己,那樣會讓我沒有安全感?」成曜陽喝著咖啡,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你夠坦白,我今天簽完約後,可以特別給你兩個小時的訪談時間。」
黎小柔看著成曜陽毫無玩笑之意的俊容,她的眉頭皺成一團。
「了解可以,但我沒必要告訴你我的感情生活。」她大聲說道。
「好吧,那你對未來的婚姻有什麼想法?婚後會繼續工作嗎?你希望在何時結婚?」他真的愈來愈佩服自己瞎扯的功力了。
「停!我的婚姻觀關你了解我什麼事!」黎小柔跳起身,一臉疑惑地把他上下打量過一回。
他看起來不像是愛打探隱私的人,怎麼會挑她才失戀時,問這種敏感問題,是存心想惹她哭嗎?
「成家立業是人生大事,一個人的婚姻觀可以反映他的性格。所以,我才會問這些問題的。」成曜陽伸了個懶腰,半倚半臥地躺在餐椅里,似笑非笑地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