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站在城牆之下,仰望著高高的匾額,那「臨安」二字,在陽光之下格外的迷離。臨安,臨安——小殘來了。
稍稍理了理額前的發絲,她轉身走回到馬車前,撩起了車簾子,笑道︰「小姐,臨安城到了,小姐,老爺,下車吧。」攙扶著羸弱的小姐下了馬車,小廝小秦就走過來幫忙扶老爺,和車夫一起將馬車停靠在了客棧里專門的地方。
柳絮輕擺,人杰地靈。
「噯,你們听說了嗎,霍家又有人去了天門山莊了……」
「敢情是不要命了嗎?進去一個死一個,霍家看樣子也撐不了多久了吧!」剛剛跨進客棧,就听見旁邊桌上的人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她拐了一眼,便對小姐道︰「小姐,您先隨老爺上樓去,我先去掌櫃的那里打听點事兒。」小姐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她甫一走到櫃台前,笑語盈盈道︰「掌櫃的,你們這里可有什麼有名的神醫,能夠起死回生,妙手回春?」
掌櫃的一個勁兒地撥弄著手里的算珠,頭也不抬地答道︰「有是有,可惜你請不動啊。」
「怎麼會呢,天下行醫者,都是慈悲心腸,怎麼會有人請不動呢,難道連銀子都使喚不了?」她嗤笑。掌櫃的才抬頭︰「那你說說,你能有多少銀子?」陳家在姑蘇城也算是大戶人家,出手闊綽,若是連請個大夫都不成的話,豈不成了笑話了。她伸出了三根手指頭,揚了揚。
「三十兩?」
「三十兩我會好意思拿出來說?」小殘輕蔑地白了他一眼。
「三百兩?」
她手一收,得意洋洋道︰「正是!這個數目可不是一般人家可以出得起的,掌櫃的,快點告訴我,那位神醫在哪里,少不了你的好處。」
掌櫃的重新埋下頭,喃喃說︰「你要是用這點錢請我還行,想要請到東方神醫,還是別自討沒趣兒了。」說罷便不再理會她了,她好生納悶,這東方神醫什麼來頭,居然擺這麼大的架子。雖說他有神醫的名頭,會有許多達官貴人來看病,但平時還不是靠這些小老百姓過活,應該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走回房間,小姐朝她招招手,道︰「小殘,你過來看看我的藥方,方才小秦拿行李的時候不小心踫翻了杯子,灑出了些水,上面有些藥材看不清了,抓藥的事一向都是你來做的,你看看這一塊弄花的地方到底是什麼藥材。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待會兒去抓藥可別手忙腳亂了才好。」
「唉呀,小姐,」她嘟囔著嘴巴把藥方奪了過來,「小姐,您都照著這個藥方吃了兩年了,您看有什麼效果了嗎?還不是越吃越是壞了身子。小殘已經打听過了,這附近有一位神醫,能治百病,您就安心吧。」
「神醫?」小姐的眸子里重新閃躍起了希望。這希望——小殘知道——來之不易。
小姐自從三年前遭到虜劫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染上了不干淨的病,一到刮風下雨就頭暈,偶爾還咳血,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三年了。三年了。
她暗暗地嘆了口氣,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臨安城中一片繁華昌盛,小殘和小秦走在大街上,尋思著這片土地上哪一寸金貴的土地上住著這麼一位傲氣凌人的神醫。小秦一晃人就不見了,忽然又晃出來,手里捧著一盒胭脂,臉頰緋紅地湊上來,道︰「小殘,你看,這個……這個你喜……喜歡嗎……」
她一愣︰「你干嘛?」
「呃……」小秦尷尬地側過了頭,「我只是覺得這臨安城的胭脂不錯,也許小姐會喜歡……」他通紅著臉走到前面去了。她嘀咕了兩句,就被前面酒樓上翩翩飛舞的字畫吸引住了。字跡,或者娟秀,或者磅礡,或者規矩,那麼大的卷軸掛在二樓,隨著招展的酒旗,在風中張狂。
她一把拉住了小秦的衣角︰「噯,你看,那里在干嘛啊?」話音未落,旁邊有人對著她笑道︰「姑娘是外地來的吧,我們這里啊,每逢月盈之日,就會有一場以文會友的盛世,一月一小會,三月一大會,大家都愛看熱鬧,都會去旁觀呢。」那人說著就去了那幢酒樓。
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嘛。
她揪著小秦就往酒樓走去,凡是在今日進去酒樓的人,都可以免費入座,瓜果都是任意拿的,她也喜滋滋地坐在了那群儒生後面,看著他們沉吟著,低詠著,還有一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一手扶袖一手縱橫筆下,剛勁有力的大字宛若天成。「哇,好厲害啊!」她悄悄地鼓掌。要是小秦也有這麼好的手筆,就可以出去賣字了。嗯,是應該讓小秦好好學學了,最起碼在她和老爺小姐快要餓死的時候可以把他栓在牆角寫字賺銅板。以防萬一也好的。嗯,好主意。
「各位——」
銅鑼一聲巨響,一個中年男子開口道︰「各位同窗,各位文友,各位看客,今天,咱們來到這里,不再是為了交流詩文,而是討論一下如今霍家和天門山莊的事情。」
座中頓時議論紛紛。
「天門山莊為魔教邪門,蠱惑人心,自成一派,許多失蹤的嬰孩都是在天門山莊之外斷了音訊,天門山莊,人人得而誅之。」中年男子還未說完,有一個書生握著書卷站起來道︰「前輩,我等都是文弱書生,從不摻和武林之事,若是前輩在此提及武林打打殺殺,那未免太玷污了著月盈盛會了。莊家老趙家出錢給我們每個月辦這樣的書文會,可不是給大家商議江湖恩怨的。況且,這些自有朝廷的人來管,我們商議了有什麼用呢!」
稍有附和之聲——「是啊,還不如早早散會了去,免得禍從口出,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
霍家?天門山?到底是什麼啊?她怎麼從來都沒有听說過。小秦輕輕說︰「你別听他們說什麼天門山莊是邪門歪道,其實啊,霍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霍家的當家人你知道是誰嗎?霍晏啊,霍晏可不是好惹的,這次他不在臨安,他手下的弟子被天門山莊的人斬殺無數,他回來後,武林定是有一場浩劫啊。」
小殘撲哧笑道︰「你在說什麼啊?什麼天門山莊,什麼霍晏,小秦,你從哪里听來的這些,和他們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小秦瞪了她一眼︰「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東西,連霍晏的大名都沒有听過,果真是井底之蛙,走出姑蘇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你听好了,霍晏可是我們中原現一任的武林盟主,你要是再忘了,別再問了,你好意思說出來我都不好意思再回答了。」
武林盟主?好像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誒。
那邊還在爭執著。「霍家與天門山莊的恩怨關乎咱們整個武林的動蕩安穩,何況霍家是為了鏟除天門山莊才出手的,雖則武林盟主之家為保江湖太平,責無旁貸,但咱們也該為霍家籌謀籌謀啊,文武向來為一家,唇亡齒寒啊……」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呢。怎奈旁人還是無動于衷,小殘不禁站起來道︰「這位先生說得很是,你們都是知書達理之人,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倘若連你們都不關心了,這其他的布衣百姓就更別提了。沒有人關心正義正道,只有霍家在孤軍奮戰,人心冷漠,家不成家,國不成國,這是你們希望看到的嗎?我們今日來到這里,想一睹各位書生風采,東西也是隨便吃的,老莊家可是用心良苦啊,他的初衷,難道是培養出一群麻木的庸才嗎?」
正在她說話的時候,樓梯上傳來了非常沉重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在不斷地靠近。
「說得好!」有人拍手,有人點頭,樓梯上的人剛剛好站在了她的視線之中——一個高大的銀白色袍子的男子,氣宇軒昂,恍若一位年輕的將軍。
男子看了她一眼,直直地走向了那位中年男子,樓中突然一片寂靜,那中年男子的身形忽然有些顫抖,莫非此人是天門山莊的人?所以,他才會看了她一眼,然後走向那位中年書生?果真禍從口出了嗎?小殘害怕地往小秦的背後縮了一縮,再縮一縮。誰知,那位白袍男子突然轉過身來,蹙眉道︰「方才言之滔滔的姑娘在哪里?」她「啊」了一聲,看見所有的人都盯著她,她也實在不好意思裝作陌路人了,諂笑道︰「嘿嘿嘿……小女子只是亂講的……亂講的……您就當做什麼都沒有听到……沒有听到……」
她一把抓起手邊那迭厚厚的書卷,猛地扔向了男子,然後不顧一切地朝樓梯飛奔了去,留後一片嘈雜。待她氣喘吁吁地跑下樓,卻抬頭看見那白袍男子氣定神閑地抱著佩劍站在大街上,不慍不喜地看著她。
早就听聞江湖恩怨紛爭繁復,殺人不見血,連朝廷也難以管制,只能選出武林盟主,定下四方規矩。現在這個男子若是想殺她,亦無不可啊。
「大哥,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我目不識丁的,說話也是亂說的,你不會跟一個小丫頭過不去是不是?」小殘壯著膽子走到他的身邊蹭了蹭,「您看啊,我這麼一個小女子,都是給別人家當丫鬟的,是下等百姓,市井之徒,您怎麼能跟我計較呢?」蹭蹭,再蹭蹭。白袍男子挑眉道︰「你沒有說錯什麼啊,你跑什麼?」
「不不不,我真的說錯了,你們天門山莊都是好人,那霍家才是真正的禍頭子,這江湖上的人啊,最愛顛倒是非了是不是,我看您這麼一表人才,一定是少莊主什麼的吧?」
白袍男子瞪了她一眼︰「你說什麼?」
她愣了一下,難道不是嗎?哪里又說錯了?她拍了拍他的衣領,敷衍道︰「衣服不錯,袍子不錯,後會無期。」說著,一溜煙地跑掉了。
剛剛回到客棧,小秦就跟著回來了,進門就嚷嚷道︰「小殘,你這個鬼丫頭給我出來,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誰了,你這樣遲早會害死我們的!」小殘驚魂未定,問道︰「怎麼啦,我什麼都沒有做啊,那個男人也沒有追我到客棧,人家大人不記小人過,才不會記在心里頭呢。」小姐連忙問道︰「小秦,小殘,出了什麼事了?」
「沒有什麼事,別听他亂講,小姐餓了吧,我下去把飯菜端上來。」她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去。
夜幕四合,客棧外面漸漸地熱鬧了起來,小殘喚來小二一問,小二笑道︰「幾位客官可是忘了今兒個是什麼日子了?今天可是中秋啊,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少爺姑娘都會出來玩賞花燈煙火,可不熱鬧了,連平日里束足的千金小姐都會出來呢,幾位客官可別錯過了才是。」
中秋還有花燈的?這臨安城果真與姑蘇城不一樣呢。
她方轉身向了小姐,小姐就道︰「小殘是想出去玩是嗎?那就出去吧,咱們叫上爹爹一起,也算難得的興致了。」
「嗯嗯嗯,好啊好啊好啊!」一下子雀躍了起來。
月圓,人圓。花燈,璧人。
「老板,來十串烤羊肉和十串烤牛肉還有……還有十串雞肉還有十串……」伸出手掌嚷嚷著,小秦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道︰「你吃這麼多干嘛,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老爺和小姐吃得不多,大多最後都到了你的肚子里,咱們現在在路邊攤吃飯,干不干淨都不知道呢,還叫這麼多。」
那邊忙活的老板一听就不樂意了,手上舉著烤著的東西就走過來說︰「你們別看我這攤子小,我這里可都是新鮮的吃食,老字號六年了,還什麼事情都沒有過呢,小本生意講求的就是信譽,要是連信譽都沒有了,那我們還怎麼出來混江湖糊口啊。」小秦瞄了一眼這路邊小攤子招牌上的印記,連忙改口道︰「原來是霍家的地盤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了,霍家光顧過的,那絕對是好攤子啊,老板您去忙您去忙。」老板這才滿意地回去烤串串了。過路的人讓小殘看得眼花繚亂,老爺問小秦說︰「小秦,這霍家,應該就是名噪江湖的武林盟主之家吧?原來他是臨安人啊。」
「是啊是啊,老爺,今天白天的時候,我們還見過他呢,要不是旁邊人提醒,我都還不知道。那霍晏,果然是驚為天人啊,不同凡人的氣派,連支持他的人見了他,都心里打顫呢。可是我們的小殘,一開始是表現得不錯的,到最後居然好死不死地說起了天門山莊的好話來了,直接就得罪了霍晏。現在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愚蠢的錯誤了吧,小殘?咦,小殘呢?」
他們四周張望之時,小殘早就蹲在了旁邊攤子邊啃著南瓜餅了,她一臉迷茫地回頭問︰「嗯?怎麼啦?叫我?」
小姐招招手︰「快過來。」
「喔。」
她起身的剎那,撞上了一堵肉牆,原來是一個人,她模模腦袋連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小心沒有看到……」手臂上,忽然多了一只大掌。他拉住她,笑道︰「原來是你啊。」
緩緩抬眸——原來是那個白袍男子!
「不是吧……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你都認得出來……嘿嘿嘿……大哥,你餓不餓,來吃點東西吧,我叫了很多很多的烤串串……」她往小姐他們那里使勁挪去,白袍男子也跟了過來。原本一張小桌子,每人一方,現在她只得和小姐擠了擠。小秦神色異樣地跟老爺竊竊私語了幾聲,老爺尷尬地不說話,小姐也不方便問什麼,串串兒上桌了,他們都拿起一串咬了起來。
白袍男子問小殘道︰「姑娘,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小殘猶豫了一下,道︰「我叫小殘。」
「小殘?」白袍男子稍稍蹙眉,「你爹娘怎麼給你取了個狗名?」
「噗——」在喝茶的小秦猝不及防地噴了出來,小姐掩嘴低笑著。
小殘站起來道︰「你才狗名呢!你全家都是狗名!哼!」這個名字是小姐給她取的,那個時候剛剛遇到小姐,小姐也才不過五六歲的樣子。當時,小姐看到旁邊有一只殘了腿的小狗,就隨口幫她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原來真的是一個狗名!說不定那只狗就叫小殘呢!啊啊啊,小姐我要殺了你!
忍住了,她坐下來悶聲吃著串串,白袍男子嘴角的笑意怎麼都抹不去。他朝老爺說︰「想必這位就是小殘的爹了吧?」老爺拱手道︰「不不不,小殘只是我們家的丫鬟,如果小殘有什麼不恭的地方,還望海涵。」
切,都嫌棄我,你們全部都嫌棄我!小殘站起來就鑽進了人群,一股腦地橫沖直撞,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身邊歡聲笑語不絕,燈火點點,煙花燦爛,
她坐在橋上,看著江中祈福的燈船,惆悵地閉上了雙目。
爹,娘,你們在哪里,你們到底在哪里啊……
「小殘。」誰在叫她?她一睜眼,卻看見白袍男子酷酷地站在她的身前,她怒道︰「你到底是誰啊,這麼陰魂不散,白天見到你,現在晚上也遇到你,你真的是無處不在啊,你們天門山莊的人真的沒事干嗎?你要是實在沒事,可以去找霍家的人較量較量比劃比劃啊,說不定打敗了霍晏還能做個武林盟主什麼的,多神氣啊。」
「我是要去找霍家的人算賬,他們擅做主張,陷武林于惶惶混沌之中,失了大義。」
「嗯嗯嗯嗯,去吧去吧,別來打擾本姑娘。」她托著腦袋,心里亂得很。她來臨安,一為尋找神醫救治小姐,二為尋找生身父母。因為,老爺是在臨安游玩的時候把棄嬰的她抱回去的。
這,算不算是故地重游。
還好小姐和老爺通情達理為她著想,不然也不會選擇臨安作為小姐治病的第一站的。
白袍男子道︰「你家小姐身子不好,我看得出,她是中了某種劇毒。」她的神經一緊繃︰「你怎麼知道?」
「小殘,你家小姐的病恐怕在這個世上只有東方神醫可以醫治了,但是東方神醫自從死了妻子之後,誰都不救,看來,只有我出面了。」
什麼?他可以請得動東方神醫?這是真的嗎?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她立即跳下橋欄,笑道︰「謝謝你,你真的是一個大好人,你叫什麼名字啊,要是治好了小姐,我一定好好地報答你。」嘿嘿嘿,他這麼厲害,說不定還能幫她找到爹娘呢。嗯嗯,一定可以的。白袍男子一勾唇︰「叫我小晏就好了。」
小晏?怎麼听著也像一個狗名啊。
「小晏公子,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們現在就去吧,那個神醫住在哪里,我怎麼打听都打听不到,你帶我去吧。」
小晏點點頭︰「好,但是你先跟我回府一趟,我還有點事情沒有辦成。要是讓你先回去,日後再聯系,怕你找不到我,你還是暫且跟著我吧。」
如此甚好。
跟著小晏公子到了一幢氣派的府第面前,她抬頭望見了「霍府」二字,旁邊的石獅子口中還插著武林盟主字樣的旗幟,威武不可一世。小殘急忙拉住了小晏的衣角,道︰「小晏公子,你來這里做什麼,你們天門山莊現下可是霍家的死對頭啊,你是來送死的嗎?你死了誰給我找神醫啊?」
小晏笑了笑,安慰道︰「你放心吧,就算我死了,也會有人把神醫請到你面前的。」
大步走入大門敞開著的霍家,小殘猶豫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跟了上去,與他稍稍保持了一點點的距離,免得被濺了一身的血。
守衛居然都沒有攔他,他暢通無阻地進了一個房間,開始月兌衣服。她驚奇道︰「小晏公子,你在做什麼啊?你要睡覺等你回家去再睡,現在月兌什麼衣服啊,趕緊辦正事。」驚慌地四下瞧了瞧,小晏笑道︰「什麼正事?你說……辦正事?」眼中飄忽著一種猥瑣的氣質,她怒道︰「別亂想,快點把衣服穿起來,孤男寡女的,你倒是仔細著點。你今晚是來殺人的還是偷盜的,趕緊的,別磨磨蹭蹭的,讓人發現了不好。」
小晏置若罔聞,自顧自地月兌衣服,並從衣櫥里拿出一件月牙白的衣服穿上了。
「盟主——」
兩個男子闖了進來,跪下道︰「盟主,您終于回來了,那天門山莊的人欺人太甚了,弟子們都吃了虧,幸好盟主回來了,可以為咱們霍府一雪前恥了!」
——小晏一拍桌子,怒發沖冠︰「你們好大的膽子,天門山莊里面的敵情都還沒弄清楚,你們就私下里心動,現在好了,壞了我們霍家的名聲了,江湖中人都以為我霍家只養了一些吃飯不做事的窩囊廢!區區天門山莊,害得我霍晏英名盡喪!你們說,你們該不該死!」
「弟子該死……弟子該死……」那兩人嚇得簌簌顫抖。
小殘也在一旁顫抖——親娘啊,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武林盟主霍晏啊……虧她還一口一個「小晏」,對他大呼小叫的,她真真的有眼不識泰山啊。
小晏,噢不,是霍晏,霍盟主冷靜了一下,淡淡說︰「你們都下去吧,這件事情我會處理,你們發下話去,叫手下的人都別再打草驚蛇了。」
「是。」那兩人落荒而逃,小殘也木木地跟著走出去。
「小殘。」
「啊?」小殘忽然一個戰栗,止步笑道,「霍……霍……霍盟主,我家里還有事兒,我家小姐養的那只狗還沒吃飯呢,我先回去喂它……霍盟主要是沒有什麼事情的話,那那……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嘿嘿嘿……」
霍晏走過來,問︰「你不是要找神醫的嗎?你不想救你們家小姐了?據我觀察,你家小姐的氣色可是有些大不好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
「小姐會怎麼樣?」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走向了他的床榻。「喂,小姐會怎麼樣啊,她中的毒真的有那麼嚴重嗎?霍晏,你告訴我啊。」霍晏隨意往床上一倒,她不由分說就爬到了他的身上搖他的肩膀。「霍晏,你說嘛你說嘛,我家小姐會怎麼樣啊,你別裝死啊,喂,你別告訴我你想睡覺了,你要是想睡覺,剛剛還月兌什麼衣服呀,喂,起來……」
門「咿呀——」地開了,一個端莊貌美的女子站在門口,背後是夜幕,眸中跳躍著閃閃的淚光,驚訝地望著他們現在的樣子。
一室,噤若寒蟬。
女子緩緩地關門而去,彷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殘弱弱地問︰「她是你妻子?」霍晏搖搖頭︰「不是……」
「喔……那就沒事了……」她尷尬地從他身上下來,感覺還是怪怪的,她也不知道現在該何去何從如何是好。正糾結著,霍晏坐起來道︰「小殘,你就在霍府住下吧。」
「啊?你說什麼?」住下?這可是一個龍潭虎穴啊,萬一誰看她不順眼一橫刀子,嗚嗚嗚。
「等我處理完了和天門山莊的恩恩怨怨,我就幫你把你家小姐給治好,可好?」
「你不是說我家小姐的情況不容樂觀拖不了了嗎?」
「也不在乎這麼一時半刻了。」
靠。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她也反駁不得。好吧,那她就暫且安心住下吧,免得他反悔了,好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她就好好地看他到底有沒有請出神醫的本事了。
霍晏特地命人給她備下了一間上好的廂房,她從來沒有睡過這麼大這麼香軟的床,好像一下子掉到了一個甜蜜的陷阱里,外面再好也不想掙月兌出去了。
「殘小姐。」一個丫鬟進來了,挺水靈的,看模樣約莫只比她大一兩歲。小殘很害羞地擺手說︰「你別這樣子叫我,我也只是一個小丫鬟,你叫我小殘就好了,別跟我客氣,我來霍府借住幾天,過幾天就要走了的。」丫鬟疑惑道︰「幾天?可是盟主說,您要在這里住上個一年半載的啊……」
啊?這麼久?霍晏他到底要忙到什麼時候啊,他說什麼「一時三刻」,原來意思就是「一年半載」?我們家小姐怎麼熬到那個時候啊。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采蕙。」
「采蕙」?听听,多正常的名字啊,跟狗狗一點關系都扯不上。「采蕙,你幫我收拾一下床鋪吧,我出去一下。」
「是。殘小姐,您可千萬別亂跑啊。」
「嗯嗯,知道啦。」
外面陽光正好,是難得的一個大晴天。
小殘悄悄地憑著昨晚的記憶穿過長長的走廊,但是始終找不到霍晏的房間。經過一個正對著一個巨大的花園庭院的大廳的時候,她不小心听到里面傳出了很激烈的爭論聲。
待她想要走近的時候,里面扔出了一個瓷杯,碎在了大理石的石階上。
「滾出去——」一聲怒吼,三四個男子屁滾尿流地滾了出來,看都不看她一眼就逃走了。
霍晏又在教訓人了嗎?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就知道沖動,也不動動腦子,人家請君入甕你們就眼巴巴地送進去了,都是些沒用的東西!」透過大門,她看到了里面一點點的光景,原來不是霍晏在發火,霍晏好好地坐在正座上,說話的是一個站在那里負著手的男子,年齡應該與霍晏相仿,少不更事的樣子。
霍晏手里玩弄著兩顆琉璃球,不緊不慢道︰「夠了,霍胤,你別以為你這麼做,就洗月兌了自己身上的責任,我不在霍家的時候,你到底是出去談生意了,還是留在家里,我是一清二楚。此事有你的一半責任,你推得干干淨淨。但我心里有數,此事是天門山莊有錯在先,挑釁數次,你們也忍無可忍,才出了手。傳下話去,好好安撫已故的兄弟,不再追究責任,大家齊心協力,好好地,跟我霍晏跟我們霍府一起渡過難關!」
「盟主英明!」
一呼百應。
她看到無數的幫派大人物從大廳里頭走了出來,等他們陸續散去,她才走進去。霍胤看了她一眼,抱拳退下了。小殘悄悄問霍晏道︰「他是你什麼人?」
霍晏漫不經心地問︰「你怎麼這麼問?」
「你們姓氏都是一樣的,而且,你還包庇縱容了他,我一看他就是好大喜功之徒,他自己魯莽,又邀功心切,做錯了事情,就找了一些替罪羔羊來頂罪,最多被你罵一頓,但是若是他的錯,那你勢必會削了他的勸,來樹立威望,而寬恕了下面的人,則也能得人心。這個霍胤,自己不討好,反倒是幫了你一把,還被你賣了他一個人情。」
霍胤贊賞地看著我,笑道︰「你這個小丫頭,跟我才半日,就聰明起來了?」
「跟我」?什麼意思啊……怎麼讓人浮想聯翩了起來……應該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的吧……嗯嗯……應該是沒有的……嗯嗯……
她垂下了頭,霍晏走到她跟前,道︰「你餓了吧?走,我們去吃飯去,你要吃什麼,我霍家什麼都有。」
「什麼吃的都有嗎?」
「是啊,就差把皇帝桌子上的吃食搬過來了。」
小殘興高采烈地挽住了霍晏,笑盈盈道︰「好的,那我們快去吃飯吧,我都餓死了,昨天都沒有怎麼吃,今天又睡到現在。」
正要走出大廳,一個丫鬟進來福身說︰「盟主,姝鳶小姐正在等您一起用膳。」
姝鳶小姐?是哪一位啊?
霍晏握了握小殘的手,對丫鬟說︰「我不過去了,你讓姝鳶自己吃著吧,她最近很是消瘦,讓廚房多做些營養的東西給她送過去,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是。」丫鬟也不好勉強,看得出,這姝鳶和霍晏的關系不一般,小殘故意笑道︰「霍盟主佳人有約,怎麼不過去瞧瞧,萬一霍盟主因為陪一個小丫鬟吃飯而得罪了佳人,可就得不償失了。」
霍晏沒有接話。
一上飯桌,她就誰都不認識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夾菜,咀嚼,夾菜,咀嚼,夾菜,咀嚼。霍晏看得都暈了,說︰「你慢點吃,我不跟你搶的。我說你能不能吃飯有點樣子啊,別取了個狗名就真的跟狗似的啊。喂……」
吃得飽飽的回到了房間,小殘往床上一躺,拍拍肚皮,道︰「采蕙,給我準備一下浴湯,我要洗澡澡,昨晚沒有洗,身上臭臭的了。」
采蕙笑說︰「殘小姐放心,要是殘小姐身上真的臭臭的話,早就被咱們盟主扔到河水里去洗洗了,況且啊,吃這麼飽是不能洗澡的,您啊,就休息一下吧,奴婢下去準備起來。」听說這霍家的浴湯里頭還有花瓣呢,什麼花都有,哪怕不是這個季節的。當然,盟主是不會用這些的,是給女眷用的。「欸,采蕙,你在這霍家多年,一定知道這霍家里有多少女眷了吧?」
「女眷?」采蕙想了想,「其實這霍家上上下下除了二當家霍胤的一些妻房妾室之外,就只有姝鳶小姐一個女眷了。姝鳶小姐剛剛滑胎,身子很不好呢,盟主很是關心姝鳶小姐,希望她可以快點好起來。」
滑胎?
這霍晏也太不小心了吧,而且,未婚就已與她有了孩子,還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只顧著陪她吃飯,也不去看看姝鳶小姐,霍晏也太太不應該了吧!
為姝鳶抱不平的同時,心里不知為什麼酸酸的。
听說霍晏帶人去圍剿天門山莊了,臨走前,說是不消幾日就會回來的。此次霍晏親自出馬,武林各派鼎力支持,氣勢大盛。
她坐在窗前給小姐寫著信,自顧自憐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唉,霍晏再不回來她就要老了啊。
「姝鳶小姐,姝鳶小姐……」采蕙一邊攔著姝鳶,兩人一邊往這邊來了。小殘放下手中的狼毫和小銅鏡,笑道︰「采蕙,姝鳶小姐頭一回兒來我這兒,怎麼可以這樣子攔著她呢,趕緊給姝鳶小姐搬個座兒來,不許怠慢了去。」采蕙「是」了一聲,就下去了。
姝鳶五官清靈,出落得傾國傾城,溫婉可人,只要是男子,料想都會喜歡這樣子的女子,對其愛不釋手。哪像小殘啊,長得粗粗糙糙的,一點氣質都沒有,還特愛吃愛玩愛胡鬧。跟人家一比,天上地下,立見分曉。姝鳶笑了笑,說︰「本來不想來打擾殘小姐的,只是殘小姐來了好幾日了,我都沒有來看看你,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殘小姐,想必你也想認識一下我吧。」
她的溫柔里,不知從哪里散發出了一絲絲的敵意。
小殘愣了一下——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要來跟她爭寵啊,她只是等著霍晏回來給她介紹神醫幫小姐治病而已,那個時候,她就可以滾了啊。誰要浪費時間來認識你啊,對她以後可一點兒好處都沒有。
采蕙端來了椅子,姝鳶坐下了,輕搖羅扇,道︰「殘小姐,我是姝鳶,是霍晏的未婚妻,是這霍家未來的當家主母。」
「嗯嗯,好的好的。」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里來的,听說你原本只是一個丫鬟而已,我不管你是誰,請你看清楚了,這里是誰的地盤。」
「嗯嗯,好的好的。」
「你要是覬覦什麼,我想,別說是我,這整個霍家上上下下都是不會同意的。」
「嗯嗯,好的好的。」
除了「嗯嗯,好的好的」,她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了。她想是這樣的。
姝鳶氣極,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在她看來,小殘就是冥頑不靈地想跟她作對了。姝鳶怔在那里,怔了許久,憋得臉紅紅的,就站起來走了。
小殘豎起小銅鏡理了理頭發,采蕙驚異地戳了戳她,道︰「殘小姐,您怎麼真敢和姝鳶小姐杠上了啊,您別看姝鳶小姐柔柔弱弱的……她呀……其實可不是好惹的……」後半句,是她刻意壓低了聲音湊到小殘耳邊說的。看來在小殘還沒來的時候,這姝鳶小姐是一支獨大啊。
「采蕙,給我來點點心,多上點,總吃不夠。」
「殘小姐?」采蕙的眼神突然異樣了起來,「您……您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麼?」
「是不是有了啊?」
「啥?」
不出一日,整個霍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小殘有了身孕,是霍晏的孩子。就算采蕙不說,廚房里的人也會胡亂猜測。所以,所有的人都在傳武林盟主跟一個下人有苟且。氣得她在房間里摔東西啊!
「老娘只是愛吃了點,吃得多了那麼一點,也不至于這麼詆毀我吧,老娘還只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啊啊啊!」她口不擇言了起來,采蕙在旁邊勸啊勸,她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
霍胤進來了,帶了好幾個家丁,她往後退了幾步,道︰「你們要做什麼?」
這些人,是想在霍晏回來之前把她鏟除掉嗎?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我只是霍晏的客人,不是他的姘頭!你們別搞錯了好不好!」
手機用戶請閱讀︰滋味小說網繁體手機版︰https://m.zwxiaoshuo.com/cht/
滋味小說網簡體手機版︰https://m.zwxiaoshu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