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說清楚!」一把將男子踹跪在地上,風秋原的臉色猙獰不已。
「我……我……」
「或許你問的方式不對,所以,他才什麼也說不清楚。」
正待男子終于回過神來要解釋之時,突然,獄外傳來一個蒼老的冷笑聲。
「換我試試如何?風大人。」
「李……李大人……」倏地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處,風秋原的臉整個白了,「您……您怎麼……來了……」
「我不該來嗎?」步入牢房中的李東錦冷冷笑道。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望著李東錦那恍若洞悉自己心底意圖的凌厲目光,風秋原連聲音都顫抖了。
「你與蘇拉是什麼關系?」看都懶得看風秋原一眼,李東錦緩緩望向那名跪在地上的男子。
「我娘……是蘇拉的女乃媽。」男子結結巴巴地說著。
「你為何會知道蘇拉身在天都?」李東錦又問。
「我娘死前……告訴我的……」
「是誰告訴你蘇拉在仇愬身旁的消息?」
「沒有人。」
「沒有人?」李東錦眼一眯,厲聲喝道。
「我……我娘當初告訴我,族里長老帶著蘇拉到天都來求醫,但自此後,蘇拉便下落不明了。」被李東錦那一聲怒喝嚇得渾身抖顫,男子的話整個語無倫次了,「後來我明察暗訪知道,當初抄了薛長老家的人是仇……仇愬,而後他又平步青雲,所以……我便猜想……一定是他當初發現了蘇拉後……囚禁了她……才換得了他今日的地位。」
「平步青雲?左宰相就叫平步青雲了?」听完男子的話後,李東錦不知為何,竟縱聲大笑了起來,「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李東錦!」
「什麼?」男子傻傻地望著狂笑著的李東錦。
「薛密的家,是我讓他抄的,他的左宰相,是我讓他干的,就連他那號稱天都不思議的書房,都是我一手為他布置的!」
自李東錦進入牢房後,爾書雅始終沒有抬頭,但在听到他的話後,她的眼眸,卻緩緩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欽佩、愛戀,與濃濃的心疼……
因為在李東錦以為仇愬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意願而做時,只有她才明白,其實李東錦以為的「以為」,根本都是仇愬一步步讓他那麼認為的!
其實,被人玩弄在股掌中的,根本不是仇愬,而是李東錦!
只是玩弄李東錦,談何容易?
所以,如今的她,才會如此心疼仇愬,心疼明明一身傲氣的他,心疼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出色的他,要咬多少回的牙、低多少回的頭、忍多少回的氣、吞多少回的苦,才能做得如此不著痕跡?
「姑娘,你打哪來?」望著風秋原眼底的震驚,李東錦冷笑一聲後,眼眸一轉,倏地望向爾書雅。
被那凌厲的眼眸一望,爾書雅終于明白,為何鬼族會視李東錦為「鬼」,因為僅僅只一眼,她的渾身,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了。
而自十五歲起便與這樣的「鬼」抗衡的仇愬,必須具備多大的勇氣、毅力,與那顆置生死于度外的決心……
「慢慢說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望著爾書雅微微顫抖的絕美小臉,李東錦緩緩說。
「水火島。」
「鬼族?」
「不……東瑯族……」低下頭,爾書雅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有太大的波動,更小心地不讓李東錦看到自己的眼眸。
畢竟若讓李東錦知道自己是鬼族,更是蘇拉,那仇愬,就真的徹底完了。
「東瑯族?」
听到爾書雅的話後,李東錦突然眼一眯,然後倏地一飛身,一把便握住了她的腕。
「唔……」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氣在自己周身來回亂竄時,爾書雅痛得忍不住低吟出聲。
但李東錦卻完全不理會她的反應,反倒更是強烈運氣,並一把扛開她的背後衣衫。
「啊!」可在驚呼一聲後,爾書雅突然發現自己體內的那股氣消失了,而李東錦的聲音也在自己耳旁響起。
「得罪了,姑娘。」
「李大人,我是想在確認她的身分後,立即將她獻給您的。」望著李東錦將自己的外衣月兌下來覆在爾書雅的身上後,風秋原連忙上前說著。
「是嗎?那我還真的謝謝你的好意呢!風大人。」驀地爆出一聲狂笑,李東錦在狂笑聲中走出地牢,「不過在你確認過她的身分並將她送至我面前時,我想你恐怕得先跟我解釋解釋東陵黨爭之時,你個人的心之所向啊!」
「東陵……黨爭……」听到李東錦的話後,風秋原的臉變得一片慘白,因為這個地下黨爭當初的目的,正是想推翻李東錦,而主謀,是他……
「對了,風大人,一個月後,小女的婚禮上,希望你還能如期出現啊!炳哈……」
「怎麼回事?」面色鐵青地望著至今依然跪在地上的男予,風秋原懷著最後一線希望地怒問著,「她到底是不是?」
是的,怎麼同事?因為就連爾書雅自己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明白為何李東錦會那般斷然地確定自己不是鬼族,不是「蘇拉」!
「她沒有……」男子只是不斷搖著頭,「她沒有……」
「沒有什麼?」風秋原怒吼著。
「沒有蘇拉的印記……她真的……不是蘇拉……」
蘇拉的印記?
听著男子的話,爾書雅先是一陣茫然,因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謂蘇拉的印記!
但半刻後,她就明白了,明白李東錦為何要對自己說「得罪」了,因為他與現今跪在她眼前的青梅竹馬一樣,都知道真正的蘇拉,身上會有一個證明身分的印記,而她,沒有!
但她確實是鬼族蘇拉啊!為什麼她身上沒有那個印記?
難道是……漫天梅?
是了,是仇愬,是漫天梅!
突然之間,爾書雅憂然大悟了。
因為若這些人都知道蘇拉身上會有某個印記,那仇愬自然也早就知曉的。
所以,他才會自她入仇府後,便不斷強迫著她喝漫天梅,就算她到了玫園、到了大牢,依然要她喝!
因此,柳孤泉才會在她問她究竟有什麼病時,回答她「不會有事的病」……
正因為他們早知道了,所以由六年前開始,就默默為了今天而努力,並且連身為當事者的她,都那麼的守口如瓶著。
原來,他從沒想過要她的命,否則他根本可以直接殺了她,而不必多次冒險闖入敵陣喂她喝漫天梅!
原來,他一直想保住她的命,甚至從六年前開始,便預想著今天,預想著當她的秘密有可能被人洞悉時,還她一個平凡……
原來,他,一直一直……在保護她……
半個月後,天都里的人全知道,專門收容落難婦女的中途之家來了一個無依無靠,並差點被風秋原逼良為妾的動人女子。
「你還是趕緊找個人把你娶回去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這中途之家,都要成為天都最熱門的觀光景點了!」
望著門外那群連拿著掃把掃都掃不開的人潮,一名中途之家的老姑娘望著身旁的爾書雅長嘆了口氣。
「抱歉。」手中的繡針微微停了停,爾書雅低著頭輕輕說道。
老實說,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事情為何會變得如此復雜。
其實,若可以,在風秋原徹底失勢那夜後,她就該離開天都,並且永遠不再回來。
畢竟她太明了,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萬一,真有個萬一,有人發現了她的身分,以及她與仇愬的關系,那麼,她自己出問題不打緊,萬一連累到了仇愬,她如何能原諒自己?
只可惜事與願違,因為李東錦近年來或許是想開始掩飾自己過去的惡行,為自己百年後圖個好名聲,竟特地發了封信函至十九爺府,要十九爺好好「善待」爾書雅這名一身零丁、流落天都的孤女。
而那個怪怪的十九爺呢!就這麼順水推舟地將她「發配」到中途之家,要她在這里好好學習女紅,到哪一天,她自願被他納為妾時,才可以好好替他繡個鴛鴦戲水枕。
有了李東錦及十九爺的「加持」,再加上爾書雅本就麗質天生的絕美面容,不僅整個天都的城民有事沒事就到中途之家來瞧熱鬧,就連那幾位不常露面的天都名人「浪蕩巨賈」、「慓悍船王」、「冷面將軍」都藉著來買綿繡而來開過眼界。
「我也只是開開玩笑而已。」望著爾書雅那副尷尬、為難的模樣,老姑娘索性也停下了手中的針,「不過話說回來,事情都弄成這模樣了,連我都擔心這天都還有誰配把你娶回家,並且還能保護得了你。」
「有一個喲!」老姑娘的話才剛落下,一個坐在不遠處的雀斑少女突然開口了。
「誰?」
「你說的是誰啊?」一听到雀斑少女的話後,一群原本便豎著耳朵的女人們再忍不住地發問了。
「仇左相啊!」就見雀斑少女說著說著,眼中閃動出一抹愛慕的光芒,「年紀輕輕就威震八面,跟李國舅關系也好,人長得更是帥氣,若說保護嘛……我相信只要他轉頭望上門外那堆人一眼,我諒誰也不敢再靠近小雅了!」
「那倒是,想來想去,確實就仇左相還算是個可靠的男人。」
「哎呀!可是你們別忘了,人家仇左相再過半個月就要娶國舅的義女為妻啦!」
「那有什麼關系?別忘了他貴為左宰相,想要幾個妾不行啊?要我再年輕十歲,我就算被他納為妾也心甘情願啊!」
听著四周的笑語紛紛,爾書雅手中的針驀地停了,而心底,是那樣的苦澀。
其實,她根本不想嫁給任何人,此刻她腦中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在那場令人徹底心碎的婚禮前,遠離這個讓人又愛、又恨、又心傷的地方……
「咦?說人人到!」正當爾書雅低下頭忍住心痛、黯自神傷時,突然听得身旁的女人們一個個低呼出聲,「看,那是不是仇左相?」
「真是他耶!他怎麼又走街來了?」
「人家馬上就要成婚了,自然也得出門采買點東西啊!」
「哎呀呀!他往這兒瞧了,快,快把東西收拾乾淨,快!」
在一片女人的尖叫聲及凌亂的腳步聲中,爾書雅緩緩抬起了頭,然後望著一個偉岸的身影緩緩踏入繡坊中。
「有人嗎?」
「有、有、有!」一听到仇愬開口,老姑娘立即將身旁的爾書雅往前用力一推,「小雅,你去。」
「啊……」被老姑娘那麼一推,爾書雅整個人幾乎可以說是跌入仇愬懷中,「我……大人……」
「有水雲繡嗎?」輕輕將懷中的爾書雅扶站好,仇愬淡淡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我想要幾匹。」
「有、有、有,水雲繡全在庫房里。」一听到仇愬的話,老姑娘連忙應答著,「仇左相,小雅會帶您至庫房里仔細瞧瞧去的,您慢慢選啊!」
在老姑娘的一聲令下,完全被動的爾書雅也只能低著頭領著仇愬走進庫房,然後一句話也不敢說地帶著他走至所有水雲繡的格架前仔細觀看。
爾書雅雖一句話也沒說,動作也不敢太大,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身後的仇愬似乎跟得太緊了些,緊得他呼出的氣息,都輕拂至她的發梢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