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級法國餐廳的包廂中,服務生在為兩名貴客倒了餐前酒後,便急忙地離開,只因這兒的氣氛沉重得叫人難以忍受。
端起酒杯啜飲一口,Michelle瞥了眼左手的戒指,銀白的光芒本應透著幸福美滿,但她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其中摻雜的是冰冷無情,如同她對他的愛戀。
「我以為你還在生氣。」她刻意提起上次的約會,看著他俊美的臉容上一閃而逝的苦澀,胸口漲滿了勝利的感覺。
看吧,這就是他令她傷心的代價。
「我們應該好好談談。」余澤垂下眼,目光落在杯中的酒液,而後他看見她指間的戒指,那光芒刺痛了兩眼。
「對,是該談談我們的訂婚派對。我打算聘請專業公司統籌,這樣一來,我們都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反正只要人出席就可以了。」
若是他想延期,她絕對不會答應,就算只有頭餃,她也要霸佔余太太這個位置。好不容易讓她找到借口拴住他,要是她先松手的話,他定會頭也不回的回到杜凝身邊,她花的心思、時間,絕不比杜凝少,論起外貌,她也有贏過杜凝的自信,就算——
得不到他的愛也無所謂!
「你覺得還有必要辦什麼派對嗎?」余澤抬頭望向她,嘴角噙著一絲淺笑,但眸中一點笑意也沒有。
Michelle被他看得心中發毛,但她還是挺直腰背,道︰「怎麼不?你別忘了我們的孩子可不能等的。」
他該不會發現了什麼吧?不可能!他都看過醫生開的懷孕證明,所以不會有事的!
「你該不會忘了我的職業是什麼吧?」他冷笑。
他可是堂堂律師,那樣的小把戲可以瞞他多久?當日他只是一時心煩意亂才會相信她的說詞,然而當懷疑在心底生根,許多看不清的細節都變得清晰。
因此他去調查了醫生的背景,加上征信社的報告,自然就知道了她在撒謊。
Michelle心思電轉,語氣驀地軟化下來,「嗯,我的確是撒了謊,我沒有懷孕,可是我會這麼做,全是因為我不想跟你分手,我只是一時意氣用事才會提出分手,根本就不是真心的,但是你那麼的決絕,除了騙你我懷孕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回到我身邊,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只是太愛你,不能沒有你,才會……Darren,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她美麗的眸子已蒙上一層水氣。
這種算準時機的柔弱,或許真的會令男人升起憐惜,可是余澤滿心滿腦只有杜凝,只要想到他們若是能早點復合,她就不會音訊全無,因此他沒有法子原諒Michelle的欺騙。
「你騙我的只有這件事嗎?」
「你是什麼意思?」Michelle美目圓睜,「是說我欺騙你很多事嗎?到底騙人的是誰?你的女朋友是我,可是你心中想的盡是Tansy,你到底有多瞧不起我?覺得我是隨隨便便一束花便可以打發的嗎?還是認為我是那些愚笨的女人任你擺布?」
「撒了謊的人,通常會因為心虛,所以試圖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就跟你現在做的事情一模一樣。」余澤看她的眼神益發森冷,「Tansy怎麼會知道我那些賭氣的話,是你跟她說的嗎?」
「我沒有跟她說。」在他的目光下,她難以控制涌向心頭的慌亂,不過她並沒有說謊。
「不是你的話,Tansy哪可能知道?」他緊握拳頭,不相信她的解釋。
望著他臉上的神情,Michelle深知他已經判定她有罪,他們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然而她真的不甘心,到底她有什麼及不上杜凝的?
「只要她當時也在場,便可以听見你的真心話。」看見他一臉愕然,她心里升起一股夾雜蒼涼的快意。「你不知道吧?人對于氣味是記得很深刻的,在你喝醉酒發脾氣的那晚,我故意用了和Tansy一樣的香水,而你自然而然地認為我就是她。這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因為之前听見她說對你只是哥哥的感情,所以下意識認定她是在說你,因為你害怕,怕她真的這樣看待你們的關系,而你的個性高傲自負,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于是本能地采取反擊,反過來傷害她,好平衡你的心理創傷。我沒有說錯吧?」
余澤臉上盡是不敢置信。因為跟杜凝過于親密,太熟悉彼此的存在,對彼此的關心、愛護就像呼吸一般,交往變得理所當然,他卻又擔心這些理所當然不會長久安穩,質疑這個那個,沒想到他的心結竟然被有心人徹底利用了。
「連她那麼說,也是你設計好的?」
「沒錯。你們兩個看起來精明,事實上都蠢得可以,同樣是膽小表,明明只要向對方問清楚就沒事,但是害怕會被誤會不夠了解對方,所以只要有人稍微撩撥一下,這種看似穩定的關系,瞬間就變得如紙張那般淺薄。」Michelle冷冷地說,「怎麼了?為自己的無知、怯懦而懊悔嗎?你活該!Tansy有什麼地方比我好?因為你們認識比較久便應該在一起嗎?我得不到的,也不容許其他人得到,她很天真,隨便哀求一下,她便答應以後都不再跟你見面,以她的性格一定說到做到,你到最後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你——」從不知道她處心積慮地要拆散他們,余澤亦無從反駁,要是他能確認杜凝的想法,他們便不會分手。
Michelle眨去眼底的難堪,拿下手指上的戒指,擲還給他。「戒指還你!我告訴你,排隊追求我的人多得是,他們比你優秀多了,我沒必要委屈自己,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你就一輩子悔恨吧!」
他愛杜凝,卻因為愛她而變成膽小鬼,恐懼失去她,寧願退至安全範圍,也不願從她口中听到她拿他哥哥看待。
他以為換個方式愛她,可以讓他們的情誼永久維持下去,卻始終沒法子按捺喜歡她的心情,逼得她決絕地遠去。
盡管Michelle使計讓他們誤會彼此而分手,可是他很清楚真正的元凶是他,要是他有勇氣問個明白,就不用浪費三年的時間,最笨的人是他!
如今杜凝離開了,他到此刻才明白沒有她的世界,是這般的灰暗。
澳洲墨爾本
手上捧著大大的紙袋,杜凝勉強騰出一只手探進斜肩包里找鑰匙。打開門後,她先將紙袋放在門邊的矮櫃上,再拿下斜肩包放在布沙發上。
之後,她走進工作室,蹲在一座巨大的電窯前,兩眼微眯地查看里頭的情況。
確定窯里的情況穩定後,她起身離開工作室,再將剛才買回來的東西放好。
開了一瓶礦泉水,她喝了一口,環顧室內一圈,回想起兩個星期前初到這里的情況。
那晚是她最後一次跟余澤說話,在他離去後,她深思了一整晚,最後毅然決定辭職,在沒有通知父母、哥哥的情況下,獨自前來墨爾本,很快便安頓下來。
這棟房子的前屋主跟她一樣喜歡陶藝,屋里還有一座電窯,所以她沒有考慮太久便決定買下這兒,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總算將這兒布置妥當。
也許,換了任何人都不會做出她這樣的決定。
放棄大有前途的職業,離開親愛的家人,來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只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繼續自欺欺人。
她無法想象他挽著別人步入教堂的場景,更承受不了將來他抱著孩了對她噓寒問暖的情景,她知道只要繼續待下去,傷口終究不會有愈合的一天。
事實上,要是她肯早一點死心離開,或許現在便不會如此難受。
理智告訴她,他不愛她並非錯誤,是她單方面對他依戀不舍。她不是沒有試過抽身,但是成效始終不彰。
到今天,她已經沒法子偽裝下去,既然她的感情對他是個負累,那麼她離去對彼此都是最好的。
要是她三年前便能下定決心離開,或許今天她能微笑出席他的訂婚派對。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
這成了她每天在心底必念的咒語,提醒自己別再沈醉于他給予的溫柔問候,那絕對無關愛情,只是一個惱人的壞習慣。
離開後,或多或少會有淡淡的失落,但是日子總得過下去,她的醒悟並不會帶來任何影響。
對,是醒悟。
他的立場從來都很明白,只是她一直不肯死心,兀自幻想他們終有一天能再續前緣。
然而,過去的事終究已過去了,已發生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再多的「假如」、「要是」都是徒然,若她再迷戀過去,又怎能讓自己得救?
傷痕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化,同樣地,對他的眷戀也會漸漸消失。
得到過的一切,不論苦或甜,她都必須放下,盡管失去的所有並不會因此而重回她手中。
過程或許會帶來痛苦,可是唯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前進。
也許在將來的某天,她會找到一個回去的理由,到時她真的能夠安分地站在那道界線後,不再對他存有任何盼望。
她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到墨爾本,因為分手要狠,要鼓起勇氣離開他,在嶄新的國度重新開始,一點一滴地抹去對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