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丁秋蝶跟韓文堯說要帶娃兒去買些娃兒要用的東西,而出韓府去了。
載著丁秋蝶的馬車在如春客棧前停了下來,她牽著小娃兒,在客堂站定,找著尤俠,可那盡責的尤俠居然不在。
阿一迎了上來,招呼著︰「這位姑娘,諸問您是要住店還是用膳?」
丁秋蝶帶得淺淺的笑,「這位小哥,請教一下,尤掌櫃在嗎?」
阿一的頭明顯地有點大了,擔心地望向里頭,「在,不知姑娘找掌櫃的有什麼事?」
里頭發生了什麼事嗎?不過她卻沒有多問,客棧的事自有人管,她是不需要插手的,「喔,沒什麼,只是想問尤掌櫃,小福姑娘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話,不知小哥方便帶我去找小福姑娘嗎?」
阿一又望向了後頭,不知該不該說。
丁秋蝶看出了他的為難之處,這麼看來後頭的狀況好像是跟小福姑娘有關,「我是住在韓府的丁秋蝶,跟小福姑娘很熟的。」
丁秋蝶的名他一听就曉得了,來了個小福姑娘很熟的人,那就好辦了,他急著說道︰「小福姑娘就在後頭那,也不知小福姑娘怎麼了,一早來就拿著柴刀猛劈著材薪,勸也勸不听,真是急死大伙了。要是再這麼下去。我們只好去請少爺來了,好在丁姑娘你來了,丁姑娘你快點進去吧,我們掌櫃的也在那。」
從早上到現在也有半個時辰了吧,總之先去看看,勸下再說,「謝謝小哥,我這就先過去看看。」
遠遠地便看到小福一根材轉過一根,利落地不減速度,表情況悶地一聲不吭,在一旁的尤俠可是千求萬求的,請小福快些停下。
丁秋蝶心里已有了猜想,于是走向前,「小福姑娘,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說,可以請你先停下來嗎?」
心思全在劈材上面的小福,只想去除心中的紛亂,可並不代表她沒有听到了秋蝶的聲音;那聲音雖輕柔不高吭,可听在耳里卻是尖銳得很,但這是少爺所屬意的人,她不能不理睬的,遂停了下來,勉強地維持著笑意,「丁姑娘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丁秋蝶先是淡淡地笑著,「尤掌櫃的,我想和小福姑娘單獨談談,好嗎?」
丁秋蝶尤俠是認識的,也明白她目前是少爺的客人,既然能讓小福姑娘停下,可見交情是不錯的,于是尤俠很放心地離去。
丁秋蝶的聲音有著撫慰人心的作用,「小福姑娘,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其實小福根本就不願听到這個聲音的,明知不該有這種想法,可是她甚至連丁姑娘也不想見,沖動地就說道︰「不用了,就在這里說吧。」說完之後卻後悔極了,趕緊要挽回,「到小房間去吧。」
丁秋蝶不介意地搖搖手,「這里沒人,看來很清幽,很合適。」
董小福尷尬地沒有回話,在丁姑娘面前,她是愈形自卑了。
「你知道你爹現在人在哪里嗎?」
找她為的就是要說這個?小福一時反應不過來,「丁姑娘知道我爹在哪嗎?」
「他在凌煙閣。」
小福整個人愣住,當初她以為或許是債主尋來了,因此爹逃到外地去了,怎麼會是去了凌煙閣?那里又不是所謂東山再起的地方。
丁秋蝶的聲音很輕很柔,說出來的話,卻猶如投入平靜湖中的一顆大石子,「那是文堯不想你為難,請托杜明笙,讓你爹在凌煙閣里干活,永遠不要來找你。」
怎麼她從沒有听少爺提起?而且爹的事,她根本沒跟少爺講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小福啊,你以為你不讓少爺知道,少爺就不會發現你那陣子的失常嗎?」
所以真是少爺為她解決了這件令人憂心的事?那為什麼過了這許久,少爺都沒有跟她講,反而丁姑娘什麼都知道?她先是高興了一下下,然後表情就變得悶悶的。
丁秋蝶將她的反應全看在眼里,也發現到那藏不住的醋意,「小福啊,昨天文堯送你的那份地契,其實是代表著想和你和好的。」
和好?少爺和丁姑娘的好事不是將近了嗎?
「小福。」她拉拉手中的娃兒,「她不是文堯的。」
丁秋蝶平靜地道出了過往的那段丑事,和最近所發生的事,「文堯是不想讓你多做無謂的煩惱,他能解決的,就由他來就好;因為這里面多的是人性的丑惡,不希望你知道得太多,而且其中是有一定的凶險的,就像你一樣,你不也一樣不想因為親爹的事而增加文堯的困擾嗎?」
啊!她真是個笨蛋啊,少爺的好竟讓她誤會懷疑成這樣!她羞愧得幾乎不敢看丁秋蝶了。
看來他們是會和好了,今天這一趟來算是沒有白跑,「小福,回去和文堯好好談談吧,我先回去了。」
總覺得該說點什麼的小福,見丁秋蝶要走,心里著息,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腳步跨了出去,想追,卻被那一堆雜亂的木材給絆倒,裙擺還被柴刀劃破了一道長長的裂痕,然後趴倒在地上。
舍棄慢吞吞的馬車,韓文堯騎著快馬一路奔到了如春客棧,將韁繩隨意丟給阿一,便快步走了進去,直達那個小房。
躺在床上的小福,實在是無法理解,她只不過是跌了一跤而已,腳稍微被柴刀劃出了些許血痕,那個有德醫館的劉大夫竟然為她涂上了一層厚厚的傷藥,然後把整個左小腿給纏實了,還吩咐她一定要躺好,不能動;可客棧里不是只看帳簿就行,她還有別的事要做呢。
于是她費力地撐起身子,韓文堯這時剛好進來。
看到小福這模樣,立刻緊張地跨大步過去,鼻間聞的盡是濃濃的藥味,他把小福輕推了回去,「要喝水嗎?你先躺好,我去幫你倒。」不容小福反抗地把枕頭墊高,讓小福再躺了回去。
小福有一點點的害羞與不自在,順從地躺了回去,然後說道︰「我沒有要喝水,只是躺著難受,想要起來。」她的身體又稍微動了一下。
韓文堯的眉皺著,關心地看著她,「別起來,听秋蝶說,你被柴刀劃破了好大的口子,傷得都快見骨了,傷在哪里了?讓我看看。」
小福的腳不自在地縮了一下,這個丁姑娘怎麼說成了這樣?劉大夫來的時候,丁姑娘也在場的啊!她急得想要說清楚。
從來不曾這麼心慌過的韓文堯,一見小福的腿一動,以為是傷口在疼,而小福又是皺得眉,他也顧不得什麼禮教之類的,一掀就掀開了裙擺,果見里面圈著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條,他心里可疼惜得不得了。
對著隨後跟進來的尤俠,轉頭便罵︰「你!平日木材的量不是都該劈足的嗎?如果不足也該是你去劈,怎麼可以讓小福去做!還傷成了這樣!你是想再從伙計磨練起嗎?」
少爺一向很講理的,即使生氣也會先問個清楚,絕不會像這樣暴怒地先定人死罪,這讓平日口舌滑溜的尤俠嚇得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為自己辯解。
韓文堯見他這樣一句也不說的,直覺地認為這是默認,心里更有氣,「好,很好,我現在就找個人替——」換你。
見事情愈來愈往奇怪的方向走去,在這緊繃的氛圍下,董小福小心地拉了拉韓文堯的衣袖,很小心地輕聲喚道︰「少爺……」
韓文堯以為她是傷口在疼,緊張地回身,仔細地看著小福。
董小福勇敢地將眼光迎上,稍微吞了下口水,「少爺,您是不是誤會了?柴是我自己要劈,然後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也只不過是劃破了裙擺,擦破了些許的皮肉而已。」
韓文堯不信地再次觀察著小福,小福再次點點頭。
這時韓文堯才猛然想起,他們之間還處于不愉快的冰冷中,如此形于外的關心豈不是太尷尬了……覺得此生從沒這麼糗過的他,僵硬地轉過身。
精明的尤俠一想也知,少爺和小福姑娘最近好像處得不太好,是丁姑娘使計了,而少爺果真受騙,難得石到少爺這樣,頭也不是頭,臉也不是臉的,明知這樣很不尊重,可是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控制……那個臉啊,雖不敢大笑,卻憋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韓文堯怒在心里,然後瞪著尤俠,冷冷地喝道︰「出去。」
怕一出口就會大笑的尤俠,只能不住地連連點頭,識趣地退了出去,把門帶上,再放聲大笑。
那笑聲听在韓文堯耳里再是刺耳極了,讓他站在原地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雖然腳上包了那麼一大包,行動起來有些許不方便,可小福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但又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怯怯地拉了拉韓文堯的衣袖,低聲地說得︰「對不住,少爺,都是小福不好。」
韓文堯仰頭望望樓板,然後突然間就笑了,要不是有秋蝶騙他來這一趟,他和小福也不知道要彼此不說話到什麼時候,誤會擺在那,說開不就得了,畢竟他的過往小福未曾參與,再加上總是被撞見秋蝶倚靠著他垂淚,不誤會也難,這陣子的氣真是白生了,緩緩地將身子轉了回去。
董小福不明白他這笑的意義為何,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再拉拉韓文堯的衣袖,「少爺……」
韓文堯無預警地突然說道︰「小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小福一愣,然後那個皮膚黝黑的臉突然蹭蹭蹭地發熱了起來,那個紅啊,幾乎要透過那個黑了,根本就不知要做如何反應。
韓文堯與她並肩坐了下來,摟住了她的腰身,「秋蝶都跟你說了吧?」
小福不安地扭了一下,之前少爺也是這麼摟著她的,可是這回她卻覺得更害羞了,也覺得彼此的心都貼合在一起,她輕輕地答道︰「嗯。」
「以後若遇到了不能解決的事,一定要跟我說,懂嗎?」
這話肖似一股魔力,深深地牽引著她,尋到了靠岸的港口,很是願意把扛在肩上的所有重擔分擔出去,「嗯。」
「如果你對我有任何的疑問,盡管來問我,不要再產生任何誤會了,好嗎?」
「對不住,是小福該先問清楚的。」
「你沒有錯的,小福,」
小福把頭抬起,與他對望,「少爺……」眼里是滿滿的愛戀,就是羞得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