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電梯,張質殊走在前,盛昕皓跟在後,這種情景仿佛又回到國中的那段時期。
「你懷孕的事……為什麼不說?」仍然是盛昕皓打破沉默。
「你覺得在你有了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執意要和我分手時,我要說什麼?更何況,對于谷友仁執意不要唐珍娜肚子里的孩子,你不也覺得他處理得沒錯?」
「你不是唐珍娜,我也不是谷友仁!」
「你說過,你的孩子不是任何女人都能生的。」她笑了,在心中輕嘆。「我不會自作多情,所以,我不當你心中那個有資格生下你孩子的女人,我只當我孩子的母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我懷孕和選擇生下他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
盛昕皓皺眉。「質殊……」他想告訴她,那個有資格為他生下子嗣的女人就是她,因為他愛她!
然後呢?Happyending?
承認愛上一個人和治愈恐愛癥是兩回事,說實話,即使到現在,他還是害怕面對愛情,他對愛人仍有疑慮,他怕一說出口,質殊也回應了,到頭來他還是辜負她!
他不想質殊失望。
張質殊進超商買了一大瓶牛女乃,盛昕皓伸手拿過。「你怎麼想,只要你覺得可以擁有最愉快的心情,我無所謂。可你肚子里的貝比總需要有父親陪伴吧?現階段可不可以請你別和我計較太多?听說孕婦無論身心狀態都不比尋常時候,你可以把我當出氣筒、男佣、水電工……我想,我挺好用的。」
張質殊一怔。彼此劍拔弩張之際,他的態度迅速軟化得像團棉花,她忽然找不到施力點。
「你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那麼孩子的父親想要多點機會陪孩子也合乎倫常吧?」
「……」
她沒反對,也沒正面響應,可盛昕皓知道自己以後可以出現在她面前了,最起碼不會再像今天一樣被當面甩上門。
步行回張質殊的住所,進一樓大廳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他忙接起,「喂,我是。人抓到了嗎?把搜集到的路口監視畫面交給警方,公共危險罪足夠讓檢調單位起訴他了。好,你們先出面處理,目前我還不想打草驚蛇。」結束通話後,他看到她擔憂的看著他。
「我沒事。」
張質殊一時拉不下臉,粗聲粗氣的說︰「你有沒有事跟我有什麼關系!」
「還記不記得你跟我在一塊時,好像特別多災多難?」
「你在暗示我,幸好我離開得早?」
他笑了。「也可以這麼說。不知道你有沒有听說過我會克妻的傳言?不管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和我交往的女人好像真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這種事情傳久了,期間又應驗了不少次,後來連我自己都不由得這麼想,可最近……似乎有「平反」的機會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張質殊一雙眼還是盯著他,他大致說了無意間發現邱秘書手札的事。
「那你方才說的,抓到的人是誰?」
「我故意放出有新歡的風聲,又不經意的透露要司機接了新歡後去哪,依此推測,如果對方要制造車禍事故,事後可能選擇的月兌逃巷弄會是在哪幾個點,接著安排人員埋伏在四周。果然逮到久未出現的白色無車牌轎車和車主。」在那之前,他也費心比照邱秘書手札的日期和路線,透過一些管道去調閱路口監視錄像帶,過于久遠的自然已不可考,可還是找到一些數據。
警察們發現,這些交通事故雖然沒有釀成死亡,但無論事故大小,肇事者都逃逸,有時是機車,有時是白色轎車犯案。
因為有這些證據,那名男子可能被以公共危險罪起訴。
張質殊越听越離奇,雙手不自覺的緊抓著他的衣服。
盛昕皓嘆了口氣。「放心,這事很快就會落幕。」
「邱秘書她……」
「很顯然的她才是主謀,我並不知道她和落網的嫌犯是什麼關系,但相信他很快就會供出她。只不過,我好奇的是,她為什麼這麼恨我?」讓她這麼處心積慮的「捉弄」他?
她想要什麼?制造出他「克妻」的假象讓女人不敢接近他嗎?但她本身是蕾絲邊,斷不可能因為喜歡他而使出這些手段。
黛比……這事可能真的和黛比?威廉頓有關系!
他想,等調查報告到手,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叫蠶食鯨吞?想必張質殊這陣子對此深有體悟。
原本她並不打算讓盛昕皓打亂她的新生活,即使後來在醫院重逢,她也打算「寸土不讓」。可後來他的話勸動了她。
孩子的父親想要多一點機會陪自己的孩子,有什麼不對?
孩子才六個多月,就一般人的想法,他還在媽媽肚子里哪能感受到什麼?可懷孕後,她才深深體會到,你對他好不好、他是不是受到期待的,他其實都知道。要不然就不會有胎教很重要這樣的說法。
她給盛昕皓機會接近她和寶寶,是想讓孩子感受他的父親也是愛他的。
對,一開始她的想法就是這麼單純!然後盛昕皓就開始打著對寶寶好的名義得寸進尺。首先,每天晚上過來陪寶寶說一會兒的話,然後,就帶晚餐過來吃,後來,是煮咖啡的器具,再隔個幾天,連他的棉被枕頭都出現在她家!
有沒有這麼過分的啊?
「我家很窄,沒有客房可以給你睡。」她要扞衛大片流失的疆土。
他從筆電抬起頭,「沒關系,我睡沙發。」
「何必這麼委屈,還是回你家睡吧。」
「可是,我每天下班就趕過來看貝比,然後又趕回去,這樣跑來跑去體力有點吃不消。」見她要開口說什麼,他早一步以退為進,「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大概又是有空再過來,沒時間也別勉強之類的。但每天和寶寶說話已經成為我的習慣,不來就好像少了什麼。
「算了,沒關系,如果你這里沒地方睡,我回家就是。」知道她看著他,他裝模作樣地暗嘆口氣。「明天公司又要開始忙了,我過來時可能九點、十點了,先跟你說一聲。」
從公司到這里要半小時的車程,從這里回他家也差不多是這樣的距離,加上他每一次到這總要混個兩小時左右,這也告訴她,明天起,他回自己家可能都十二點多、一點了。
天人交戰一會兒,張質殊拋了句,「你想住就住吧。」
盛昕皓視線又回到筆電,把心里話敲出來。賓果!搞定!
于是盛昕皓住了下來,而他可是努力做到有事弟子服其勞。
孕婦情緒起伏大,他把耐心發揮到極限,她想罵人他充當出氣包,如果對象不是他,他還得陪著一塊罵。她哭了,他則提供肩膀,講著笑話逗她。
張質殊半夜想吃米粉湯,他冒著大雨跑遍大街小巷的找著,終于在天亮前把一碗熱騰騰的米粉湯送到她面前。
她想散步,他像「瑪莉亞」似的乖乖陪在一旁。
她住的地方南方一吹,容易反潮,他忙把除濕機和空氣清淨機奉上。
就連張質殊要洗澡也不假他人之手。有一次在幫她洗澡時,寶寶還踢了他一腳,然後又一腳,他怔了半天,接著又驚又喜的大聲嚷嚷,「他踢我、他踢我!」他不管不顧的把臉貼在她沾著泡泡的肚皮上,大概也感受到傻爸爸的激動,小貝比一連又是幾腳,逗得他大樂。
張質殊也忍不住笑了。「傻瓜。」
總之,才短短一個月,她已經無力把他踢出她的生活。既然如此,那麼是不是該借助「他力」?
她承認,她喜歡、非常喜歡他陪在她身邊的感覺,但也知道不能沈迷!昕皓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何時離開不知道,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沒有心理準備。
能有什麼心理準備?
這個男人重新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開心卻也害怕,矛盾的情緒時時折騰著她。原本她想,如果說這樣美好的日子是他身為一個父親想給寶寶的,那麼她就滿懷感激的到孩子平安落地的那一日吧。
可日子一天天過,她驚覺他對她的影響遠遠超乎預期!
他下班後到這里差不多是在七點至七點半,那個時間她就會開始等門,超過八點還沒听到門鈴聲她就會坐立難安,有一次他提前下班帶她去外頭吃飯,她開心得差點哼歌!
她的喜怒哀樂又開始跟著他起伏。他還在她身邊,她卻開始悲傷,這樣的情緒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她肚子一天天大,一步步的接近小孩出生的日子,日甚一日!
她苦惱著,很苦惱。
這一天周末假期,盛昕皓陪著張質殊整理陽台,眼見那串西紅柿已有拳頭大,還有一顆快轉色,張質殊迫不及待等著與人分享她的西紅柿。
之前唐珍娜分享了她的桃太郎,質量之好比外頭的有機西紅柿有過而無不及呢!
盛昕皓什麼也不懂,負責遞工具。「我記得阿美美也喜歡弄這些東西。」
「這些蔬果就是她親自傳授的喔。」兩人最近常這樣話家常。
「她快生了吧?」還記得她有次差點小產,正是質殊Call他充當司機送她去醫院。
「預產期大概還有一個月。她懷孕六個月後肚子有點大,她老公不能時時顧著她,要她別再去田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所事事,人有點憂郁的傾向。」想起來就好笑,那麼樂觀的人,真的很難和憂郁想在一塊。「後來她老公只得每個星期兩天陪著她下田,她居然就正常了。」
「唐小姐說……你懷孕四個多月時也有段時日都睡不著,甚至情緒很不穩定。」質殊不曾對他提過什麼,他只得問她身邊的人。這些日子他也和質殊的家人聯絡,甚至背著她上她家拜訪。外婆對他還是很熱情,倒是質殊她媽知道他是孩子的爸之後,沒給他好臉色!其實不能怪她,易地而處,他只怕要拿掃帚趕人了。
離開時,外婆要他多陪陪質殊,他應下了。質殊她媽則是直到他上車要離開時才淡淡的說了句,「我只要我的孩子開心。」
女兒的委屈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對于他的話,張質殊只是雲淡風輕的說︰「都過去了。」
「質殊,以後睡不著時,別忘了還有我。」
「有你又如何?失眠就失眠,難不成還找個人一塊?」
「兩個人一塊失眠起碼不寂寞。更何況,不睡覺也可以找事做,有什麼事別一個人承受著。」
她澆好水後在水龍頭下洗手沖腳,這才回室內。
「質殊?」
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可要她說什麼?這些日子內心的掙扎,不能再這樣沒有出口。
張質殊吸了口氣,「我不想習慣依賴,太依賴會忘記本能。更何況,這樣的依賴可以維持多久?如果不是一輩子,我還是只想依靠自己,起碼不怕被背叛、被遺棄。」
盛昕皓看著她。他知道比起他剛出現在這時張質殊的淡漠,近日的她情緒一直起起伏伏,她心里藏著事。
「我……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坐到沙發上,她為自己倒了杯水。
「一開始我總以為要拋開所有關于你的回憶,自己才能往前走。我越是如此,越是在原地踏步。過去,咱們共同擁有的東西太多,全拋下了,那十幾年的我,白蕩蕩的一大段,光想都覺得好可怕!後來我不再做這種沒有意義的蠢事,我把『你』保留了下來,咱們一起的回億里,我的愉快是比悲傷多很多的。」
「你的出現使得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日子又起波瀾。你知道那種已經習慣一個人、一雙拖鞋、一組碗筷,鹽洗室里只有一個漱口杯、一支牙刷變成什麼都成對的歡愉嗎?你知道半夜醒來發覺身邊有個伴的安心,白日里即使是一人,你知道有個人終會在日落時分回到你身邊的期盼……你寂寞的心像是被安撫了,可你卻知道這樣的幸福是會結束的。」
「盛昕皓,你知道嗎?人性很貪婪,女人對被寵愛、被呵護尤其貪得無饜!與其後來被討厭,我寧可就此打住。」
「為什麼?」
「因為你不相信愛、不想愛,更視愛上你的女人為洪水猛獸!」她情緒有些激動,眼眶不自覺的紅了。
「所以?」
「你離我遠一點,因為我……愛你!我愛你,非常的愛你!听到了沒有?請你離我遠一點!」他把她寵上了天,又讓她非常清楚他不是她的,他終究會離開,張質殊終于忍不住痛哭。
盛昕皓將她環進懷抱,久久才說︰「我的確不相信愛、不想愛,更視愛上我的女人為洪水猛獸,所以……我主動結束了我們的關系。」感覺她想推開他,他抱得更緊。
「可相信我,除了『恐愛癥』之外,我對愛情的智商是接近于零!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你的感情,不,更準確的說,那時候的我自顧不暇,我忙著讓自己退回到一個安全的位置!」
她疑惑的抬起一張哭得好慘的臉看他。
盛昕皓嘆口氣,掏出手帕為她拭淚。「之所以和成旭電總裁的孫女相親,忙著和你撇清關系,其實是因為,我發現自己愛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