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近一百天的日子,可以說是人的一生中極短的時間,卻也足以改變很多事,例如,足以讓小豆苗長成青菜,也足以讓懷孕兩個多月尚平坦的小月復像吹氣球般的長大。
張質殊在知道懷孕不久就回家自首了。
她老媽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吞了一顆藥。
好吧,既然都懷孕了,孩子爸是誰?張質殊的嘴巴緊得像蚌殼。她老媽手指了她半天,再度補了一顆鎮定心神!
孩子爸都不肯說,更別問什麼時候結婚了!
劉貴子對外孫女的懷孕顯然也很訝異,可不愧是見過風浪的人,嘴巴張了張,還是出門去教跳舞。
隔日張質殊又回租屋處,母女倆沒再對話過,老媽需要時間去接受事實,而她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她向公司請辭,老板不放人,只撂了話︰有更高的薪水在招手,這個可以談。除非她不打算工作了,要不他把職位空下來等她。
阿美美對她辭職的事無法理解,最後拗不過她只得實話實說。不過,她沒告訴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原以為依阿美美的性子大概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結果,她只問了她,懷了孕她開心嗎?她微笑的頷首,阿美美給了她一個擁抱後沒再為難她。
人都會變、會成長,懷孕之後的阿美美變得沉穩,心思也越來越細膩。那麼她的成長呢?現階段她得為了孩子過得開心、過得健康。
她也搬了家,想法很簡單,她想要新的環境開始新生活。
一切安頓好,老板給了份在家兼職的企劃工作。薪資當然比不上上班時,不過溫飽無虞。
日子一天天過,近百個日子,她找回當媽媽的快樂。沒人陪伴有些遺憾,也深深的失落過,可傷也傷過、哭也哭過,這樣就夠了。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沒道理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愛情而放棄人生。
她懷孕的事除了她個人適應得很好,也有不少人被迫陪著一塊接受,例如,她外婆和她一直有聯絡,老人家自然成為母女倆最好的橋梁。她寄回家的Baby超音波照片,外婆會故意在客廳「欣賞」。
說些讓人心癢難耐的話︰什麼「都說三個月大的胎兒像顆蠶豆,咱們家這顆就不一樣!天生賣相好,高規格!」,又什麼「哎呀呀,才四個月喔,怎麼好像長大很多呀?」
外婆還偷告訴她,她老媽有一次忍無可忍的半夜起來偷看超音波照,被起來上廁所的外婆逮個正著,母女四眼一對上,老媽訕訕然的說︰「被你說得以為四個月長得多大,孩子太大可不好生!」
一回生,二回熟,再來搶看超音波照片就理所當然多了。近一次的照超音波居然開始打賭孩子是男是女,然後還頻頻催促她去問醫生,時不時的「正好」有事,順道過來看看她們母子倆。
老媽在接受孩子的存在時,也放棄追問孩子爸了。只在初次造訪她的新居時嘆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既然如此,那就勇敢一點吧!」
看她的樣子,她說了句「對不起」。
沒想到老媽居然說︰「別在懷著孩子時說這種話,活像我們不歡迎他似的。懷了孕要有自覺,時時為孩子想。」
「你懷著我時有這麼做嗎?」她問。
「沒有,所以才養出你這難搞的個性。」
母女倆同時笑了出來,她笑著笑著卻有些紅了眼眶。她的媽媽真的很愛她!
她對目前的生活很開心、很滿意。新住所當然有新鄰居。她租賃的大樓管理還算不錯,一層有六戶。其他四戶她都打過招呼,只有斜對面那一戶,搬來的第一個月都沒打過照面,直到某日她凌晨三點多餓到不行,很想吃個清粥小菜,大樓樓下就有家專做宵夜的清粥小菜,她拿了皮夾出門,才在長廊初見對面的鄰居。
一般初見的場景該是——您好,我住X號,新搬來的,請多指教。
可她和對方打了照面後,不約而同的說︰「怎麼是你?!」
這些日子最奇妙的緣分莫過于她和唐珍娜,原以為兩人的緣分大概止于醫院婦產科病房,誰知道她只是搬個家都搬到她租屋的斜對面!
唐珍娜離開公關公司,回家里的征信公司上班。
看得出她和谷友仁切割的意圖明顯,張質殊就不再多問。反倒是唐珍娜看到她的肚子時吃驚不小,一度從旁推敲被她匆匆轉移話題後,唐珍娜就不再多問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懷了孕想把孩子生下表示考慮過一切,自己OK就好,和旁人沒什麼關系。
兩人的交誼一開始還淡淡的,後來接觸多了,也多了些話題,到了後來,只要唐珍娜休假的日子,下了廚就會找她過去吃飯,兩人成為名副其實的飯友。她有時到較遠的地方買東西也都靠唐珍娜接送。
緣分真的很奇妙!
又是一天的開始,張質殊打開陽台的紗窗,看看她用保麗龍盒種的蔬果,順道澆澆水。有了阿美美那位假日農夫的有機經驗分享,她這新手可是有模有樣種出一些青菜下肚。
她的西紅柿長得很茂盛,前陣子開了一串小黃花,花謝後結了一顆顆青綠色的小果實,她可是很期待它的成長哩。
她眯著眼享受有了幾許涼意的晨風。她的新生活一定要很開心很開心!她相信,一定會的!
盛昕皓離開禾普回泰英集團已經快三個月。
他接受了老太爺在日本對他釋出的「善意」,和成旭電總裁的孫女張蔚凡交往後,他也釋出他手中一半的股權給他,在泰英,他目前的位置算穩,但如果二、三房連手,伯仲之間的股權,這場爭位大戰仍有得爭。
是說,但那兩方人馬這一兩年互推責任,關系打壞,要再連手,可能還得有個契機。
而他和質殊自從飯店一別後就再也沒見過面,連通電話、傳簡訊也不曾。他不是不曾想過打通電話給她,幾經反復,終究選擇放下。他……心里還有她,禁不起這樣的試煉。
他們曾是最麻吉的哥兒們,也是身體契合的伴,他曾經天真的想,就算後來結束關系,他和質殊依舊是哥兒們。他看輕人情感的復雜面!它永遠不是簡易的數學習題。有些關系改變了,就回不去了。
這也是當初他們分手時,他沒法說出「還是朋友」這話的原因。那話太虛偽、太卑鄙。
偶爾去了「老地方」,老板不會特意提什麼,他當然也不去問,直到有一次,老板忽然問︰「吵架會不會吵太久了?」
他只是苦笑,沒說什麼。他的意思是這三個月里,質殊不曾去過嗎?那里曾是她最愛去的地方之一呢,還是後來她找到更好的地方?可是他再也沒機會讓她獻寶似的帶著他去她新發現的好地方……
這陣子,他求仁得仁一切如願,可他的生活卻空虛起來。
邱秘書走了進來,看到上司又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近來他好像常這樣,他是個時時刻刻防備的人,想到了誰能讓他如此松懈?直接想到的,是那個快成為他未婚妻的女人!她的眼眯了眯。
富家千金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是不?
她在他桌上放下一迭文件,盛昕皓怔了一下才抬頭。
「您最近常閃神呢,太累了嗎?」
「沒事。」他一面簽文件,一面問︰「張小姐的傷好一點沒有?」
「復元得很快,她問您,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一起吃頓飯?」
他口吻平淡。「我忙……」猶豫了一下,他改口,「算了,一起吃頓飯吧。」
邱秘書嘆道︰「張小姐對您可是一往情深,距離訂婚的日子近了,希望別再發生什麼事才好。」
張蔚凡再過幾天就要成為他的未婚妻,對她,他一開始就沒想法。企業聯姻本來就是把家族利益擺在前,彼此都清楚。可一旦結了婚,愛上對方的也大有人在。可張蔚凡卻是他拿來逃避真感情的棋子,他很清楚這樁聯姻除了利益,不會再有其他東西。
張蔚凡說在美國的社交活動上見過他幾回,可他身邊有著一個混血美人,錯失一了機會,這回爺爺一提,她就覺得不能再錯過。
和他交往後,張蔚凡開心得像擁有了全世界,可她一家人可能笑不太出來,因為這位小姐自從和他交往後,三天兩頭的大小事故不斷,先是開車去撞電線桿,住院住兩、三個星期,之後又扭傷腳,來泰英也能滾下樓梯……族繁不及備載。
上星期又被狗咬傷。
兩人的交往像是開啟張蔚凡的災難一般,一椿緊接著一樁,除此之外,他也益發的體認兩人性情的不同。
張蔚凡即使喜歡他,卻半點也沒收斂千金的驕縱性子,這令他很頭疼。
邱秘書的話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連她都感覺出張蔚凡的多災多難,更何況是「有心人」,怎能不拿來作文章?
這樁婚事是盛張兩家長輩促成的,張老是因為疼孫女,她喜歡什麼人他大致上不會太挑剔,而老太爺卻是看上兩家聯姻的利益。且不管這樁婚事的立足點為何,有人贊同就一定會有人反對。
例如,張蔚凡的母親,又例如,盛家的二房和三房。
前者自然是對他的花心有意見,又礙于公公的威權不敢作聲。別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她則是越看越有氣!
後者之所以反對,自是不願意他夾帶裙帶關系的強大資金入主泰英。
任何事在拍板定案前,贊同與不贊同的人馬勢必卯足全力的一爭高下,所以這段時日的兵荒馬亂,他早有心理準備。
早在張蔚凡發生第一樁事故時,就有他「克妻」的傳言傳出。張蔚凡的大小事故不斷,還真被拿來傳了一陣子。他還因為這件事蒙未來的丈母娘召見過。
不愧是成旭電的總經理夫人,掌握的信息可不少,雖然不至于他每任女伴都詳知,可她居然知道他在美國時和那個詛咒愛上他的女人會死于非命的黛比?威廉頓交往過,甚至她還為他自殺的事。
那是一樁意外,可沒人相信,只因她剛好和他談完分手,出了餐廳就出了車禍。其實黛比在意外發生的當下還能開口說話,一直哭喊著,「痛……誰來救救我……我不想死……」
當天不放心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女兒前來和他談判的黛比媽也听到了,可也許對他心生憎恨,她一直對前來處理意外的警察說女兒是被他害死的,還說她看到他伸手推她!幸好有目擊證人和店家安裝的監視器還他清白,他是在黛比發生事故後才由餐廳門口走出來。
人死了,再爭論自殺或意外已經沒有意義,他比較好奇心是,張夫人知道這件事有可能是透過征信,但她居然還知道黛比死前詛咒他的話!
他都不知道黛比的詛咒已經媲美埃及法老王對盜墓者的詛咒那樣「享譽國際」了。
張夫人知道了這些事,想必也對張老提過,只是老人家不信這些,認為那是無稽之談。可隨著張蔚凡和他交往後禍事不斷,張老什麼時候無話可說就不知道了。
張蔚凡之前的意外已經傳得沸沸揚揚,這回被狗咬傷,想必傳言短期內不會消散。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道是傳言得太厲害還是怎麼,連他都開始覺得不對勁。
細數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只要時間長了點的,不受點傷,進出個幾趟醫院,好像沒辦法「做交代」。
受點傷的還算幸運,因此沒命的也有人在。有時候他忍不住會多想,那些後來離開他的,不管是自願還是非自願,也許才是真的幸運。
質殊和他在一塊時不也常常發生小意外?光是想象她待在他身邊卻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缺憾,他都無法忍受!
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這樣的事,到底哪里出問題?巧合?還是真有詛咒這事?
老實說,他還是覺得所謂的詛咒太光怪陸離,那麼,是巧合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巧合?事出必有因吧?
他皺著眉想事情,邱秘書又請示,「是否要替您準備花束?上回送的紅玫瑰,張小姐很開心。」
「不必了,我這人好像不適合對女性好,免得到時候她又受莫名的威脅。」他苦笑。
邱秘書謹慎的不予置評,轉回方才的話題,「晚餐要訂哪家餐廳?和張小姐約幾點?」
「七點過後吧,餐廳……你拿主意。」這樁婚事是他的選擇,可厭惡感卻日漸加深。他想,比起張蔚凡,他更厭惡自己,那個駕馭不了自己真心的自己!
才三個月,他都懶得應付了,這樣的婚姻怎會沒有問題?他真的要訂這個婚?是不是該趁現在趕快打住?
邱秘書欠了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