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擒王 第八章 作者 ︰ 月嵐

「你就這麼信我啊?」

在軍醫的半信半疑之下,藥湯端上了桌,而且頭一碗還是端給律景鳩羅,讓軍醫感到有些無奈、有些擔心,也讓提出主意的流葉音感到詫異不已。

其實,如果律景鳩羅不肯信她,那也是應該的。

可律景鳩羅非但信了她,甚至還想以身試藥,反倒令她有那麼點不知所措了。

畢竟過去從來就沒有人真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都僅是敷衍而已。

但是律景鳩羅從不這麼待她,他總是公平地細听她的原因理由,再來判定結果,該她錯、該她對,他從不循私偏袒。

就連這「雜草藥湯」,他也對軍醫言明,懷國的學識都是融合各族而來,今天這種在懷國看來是雜草的藥草,或許真是對退燒有益的藥草也說不定,因此試試亦無妨,便讓軍醫去熬藥了。

而且,為了謹慎起見,他索性頭一個試喝,只要他真的沒事,就分給大伙兒喝。

這種公平到底的作法,雖讓人有些擔心,卻也令流葉音對他徹底地傾倒一地芳心。

過去,有人這麼信任她嗎?

可有人這麼真誠地對待她嗎?

沒有,這可不是流葉音要自夸或自我哀怨,而是真的沒有。

只是如今她不再介意這點小事,但面對律景鳩羅的一再相挺,她要想不為他傾心都難啊……

這男人不該出現在她面前的,他十足十是生來克她、治她的!

熱辣的高溫往流葉音的雙頰上爬升,教她俏麗無雙的女敕頰又多添了幾分艷色。

「是信你,也是敬你這女王,再者,是多給懷國軍醫添些學識。」端起湯碗,律景鳩羅低頭連著淺嘗了幾口,教身旁候著的軍醫一顆心都給吊高到了喉嚨口。

看著軍醫的反應,再瞧瞧流葉音直勾勾瞅在自個兒身上的淺棕眸光,律景鳩羅不禁又想發笑。

由于流葉音的性情與初始時大有不同,來到軍營後又成天一身輕便地在軍醫那兒晃蕩,沒半點女王架子,若不是他偶爾的提醒,大伙兒早忘了她是一國之主吧!

「敬不敬的用不著啦!你喝起來覺得怎麼樣?」

流葉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噘了噘女敕唇,總覺得律景鳩羅的眸光讓她越來越無法直視了。

「有些苦味,但很順口。」律景鳩羅轉向一旁,吩咐道。「應當沒什麼問題,分給需要的兄弟喝吧!」

軍醫領了命,安心地退出帳外,霎時,帳內又僅余流葉音與律景鳩羅。

「你……真的沒事吧?」雖說是自己信心滿滿帶來的藥草,流葉音此刻卻顯得有那麼點不安。

「你問我這話倒好笑了。」律景鳩羅仰首將剩余的藥湯一口氣喝光,才應道。「莫非是擔心自己弄錯?」

「也不是,你肯信我,我很高興,也很開心,但是心里頭就覺得怪怪的。」流葉音聳聳肩,整個人癱坐在一旁,復雜的心情幾乎讓她無法好好思考。

「是嗎?」

律景鳩羅苦笑幾聲,沒說出口的是,他敢如此安心喝下藥湯,是因為算準依流葉音的單純性情,也不可能先假裝對士兵們散播關懷,換取信任,再下藥害人。

這般陰謀太復雜,流葉音使不上這計的。

「你是因為被背叛,現下又得到大伙的信任,才不習慣吧!」律景鳩羅推測著她的心思,又道。「軍里不少士兵對你成天為了大伙東奔西忙的身影,可是印象深刻。」

甚至,由于流葉音身分特殊,平時也跟他走得近了些,因此還有人開玩笑地在私下喊她一聲將軍夫人,理由僅是流葉音跟他這個將軍一樣,天天就只惦記著同袍弟兄的事,自個兒的安危都管不著了。

對于他們的隨口玩笑,律景鳩羅沒有多加搭理,只是心里不免受著些許影響。

尋常人或許寧願看一個女人為自己成天窮忙,心思只掛著自己,可他卻不同。

像流葉音這樣,為了他所重視的懷國大軍忙碌奔波,連敵我都不去區分的女人,反倒更加吸引他。

今天若重啟最初的問句,問他對流葉音的感覺……

那和親退兵的契約,若是不必逼他入贅流火國的話,他倒真想答應下來了。

只是如今雙方戰況未明,他又已明白地拒絕過她,所以就算他心里已受到她吸引,卻也不好再開口了。

「不知道如果我早些發現自己的問題,流火國的士兵會不會就不追殺我了?」

流葉音賴在鋪了毛皮的大毯上,棕眸瞟向了帳門口去。

雖說是給背叛了,不得已才到懷國軍營來暫居,但她心里多少是惦著故鄉的,而且,不管日後究竟能否重回流火國,她都想弄清楚這次的追殺到底所為何來。

「只要你誠心,我想不管是哪邊人馬都會歡迎你的。」律景鳩羅瞧著她帶些落寞的側臉,心里竟興起幾分失望。

她到底還是掛心著流火國,不管懷國對她接納多少,人終究習慣了思故鄉……

「是啊!你們這兒的人對我真的不錯呢!如果我真沒去處,我看依你的個性跟脾氣,肯定會想收留我。」

流葉音不曉得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勾動了律景鳩羅的情感,僅是以輕松的語調應道。「不過,真逼不得已走到那步路的話,你也不用擔心我太多啦!給我個地方住就好,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懷國,所以我不會死纏著你了。」

這段日子下來,她天天瞧著律景鳩羅,兩人雖無親密交集,但她的心緒卻越趨平穩,仿佛喜歡他不再是一種折磨,而是帶給自己從沒想過的幸福。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單相思,也是能使人心情快樂的。

「所以啦!到時候你繼續忠心你的懷國,我就繼續喜歡你。」

揮揮手,流葉音不以為意地繼續思考著自己的將來,「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啦!你我都用不著煩惱身份問題,而且……萬一我有幸回國了,日後還要面對政治聯姻呢!既然身為女王,少不了為國考慮選夫婿,到時候心里掛個你,就算嫁個沒興趣的對象,多少也能安慰自己。」

她說得滔滔不絕,不像在對律景鳩羅抱怨,倒更像是在自省。

過去她這女王,空享受卻什麼責任都沒盡到,總是叫堂兄與朝臣們忙成一團,這回,她不再這麼做了,若能回國,她會擔起女王責任的。

「我說鳩羅,你覺得這樣好不好?你能接受嗎?讓我繼續想你?」流葉音越說越是順口,就連先前糾結成一團的心情都仿佛尋到了出口,變得思緒清明起來。

「不……」

該是教自己輕松,不用再掛心流葉音的告白,卻讓律景鳩羅心里突生惱怒。

是了,流葉音是女王,若她回國,政治聯姻自是免不了的命運。

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走上這條路,在這種明白她心意的情況下,在這樣為她的轉變而撼動心緒的心情下……

即使她的人生原就與他不相干,但或許,打從他們一塊兒落水的那天開始,命運就已注定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嗯?」流葉音回過頭,有絲納悶,「你說什麼?」

她還以為律景鳩羅會因為心地太好,就給她一句「好」,沒料著他卻表情嚴肅。

「不成。」律景鳩羅蹙緊了眉,突地沉聲一喝,「你可以想我,但我不會讓你遇上這種事。」

不管是有所犧牲的聯姻,或是遭人暗殺逝世……不管是哪一個,都是讓他光想就心口揪疼的事情。

「什麼……」

面對律景鳩羅突如其來的認真表情,那一臉的沉重,教流葉音看得心口微跳。

她不過隨口聊幾句話,怎麼他卻露出這種戰神似的駭人表情?

而且……

是不是她多心了?

怎麼覺得律景鳩羅話中的意思,似乎是保護欲盡露,還挾帶了不少私情……

有些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穿梭,教流葉音僵著唇說不出話,也讓一時口快的律景鳩羅找不到緩和的詞語。

沉默橫亙,棕眸與黑瞳在沉默之中交會,卻總是心虛似的回避開來。

好半晌,律景鳩羅才伸手按揉著自己的額心,仿佛是在舒緩自己的緊繃情緒般,啞著嗓音應道。「我的意思是說……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所以那些委屈自己的事,你用不著現在考慮。」

他試圖找個不太沖突的字眼將這份過度曖昧的氣氛打散,只是情苗既已種下,再要根除卻是難如登天。

「喔……我懂,原來、原來……你是這意思啊!」

流葉音覺得微燙的高溫正在她的粉頰上肆虐,只是她卻找不著讓熱氣奔散的出口。

「而且,事情也不會真如你想的那般。」律景鳩羅轉開話題,抄起桌上的信柬朝她晃了晃,「其實,流火國已有回信了。」

先前她帶著藥籃闖入時,小兵便是將信送來給他,只是他一直沒找著機會對她說明。

「真的?」流葉音暫且拋開羞澀,起身往律景鳩羅走去,「那堂兄說了些什麼?」

「這信……」律景鳩羅抿起唇,聲調微沉,「我去信是想通知你那位領兵的堂兄,言明你還活著而且遭人追殺,並說明雙方言和之意,但他這回信卻是文不對題。」

流葉音迷糊了。「怎麼說?」

「信中寫明,攻打懷國是你這位女王流葉音的旨意,如今女王驟逝,流火國自然沒必要再攻打懷國,他們駐軍理城城外百日,是為吊念女王,只是你先前落入溪谷後,他們一直沒能尋到遺體,希望我國協尋,只要一旦找到你的遺體交還給他們,流火國大軍便立刻護送遺體回國並退兵。」

律景鳩羅將信柬內容簡單述說一遍,未了,黑瞳才停在流葉音臉上,眼神還寫著復雜。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說得好像篤定我死了一樣!堂兄究竟有沒有看懂你的信?我分明就還活著……」流葉音錯愕地與律景鳩羅相對望,兩人腦海里皆是一片混亂。

「我也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律景鳩羅可不覺得自己的文筆有差到讓敵國大將看不懂的地步。

「這到底……」

流葉音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面面相覷,正愁著找不出謎底時,冷不防地,帳門口卻突然被人一掀,接著一個瘦長斯文身影越門而入,朝著兩人吐出了一聲解惑似的回答。

「這是威脅信,意思是要懷國殺了女王並交出遺體,否則將揮軍攻打懷國。」

一雙帶勾似狐的眼眸,那是懷國輔臣檀玉濂的相貌特色之一。

揚著手里的信柬,他從容不迫地踏入律景鳩羅的營帳里,視線掃過身旁的流葉音後,他輕笑一聲,隨即往律景鳩羅帳內長毛毯上坐下。

「玉濂,你怎會來此?還有,你剛才說這是威脅信……」見到好友,律景鳩羅沒有驚喜,反倒訝異。

「說來話長。」檀玉濂逕自取了律景鳩羅的茶杯,一飲而盡,潤了喉嚨,才道。「你與女王是要站著听我長話短說,還是坐下來听我詳解?」

「我想知道詳細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在軍營待了好些日子,又听律景鳩羅介紹過懷國,所以在听見律景鳩羅喚檀玉濂名字時,流葉音的心里已有了個底。

沒想到懷國竟派輔臣親自出馬,也許這內情真的不單純。

「那就都坐下來吧!仰著脖子說話挺累人的。」檀玉濂揮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後,才緩緩續道。「先前鳩羅送來的信,其實已將事情詳述過,看完信後,我其實大略明白了,不過為求確實,我還是直接過來親眼瞧瞧。」

「那你說這是威脅信,意思是……」律景鳩羅眉心一蹙,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就字面上的意思,簡單來講,是自家人在奪權。」檀玉濂亮出大白話,「要刺殺女王的,不是下邊的士兵思鄉想造反之類的單純理由,而是流鐵竟刻意置女王于死地,好取而代之。」

「什麼?你說堂兄想殺我?」那個自小護她護到大的流鐵竟?不!她不信!

「是。」檀玉濂點頭,又道。「我想,在女王中計落水時,他已巴望著只能尋回女王遺體了,派士兵順河搜索是為確定,若女王大難不死,便在野地了結她的性命,永絕後患。」

「可他們沒料到有我護著女王,才捎來這封信?」听著檀玉濂的大膽推測,律景鳩羅也猜得出下文為何了。

「對,告知你出兵是女王旨意,也是為了強調,女王好戰滋事,若女王活著只會對懷國不利,用意是讓我們下手殺她……」拉長了尾音,檀玉濂刻意往流葉音瞟去。

「怎麼會……」流葉音猛搖頭,「堂兄他雖然有才有能,但從沒動過這種念頭啊!而且他若真想奪權,大可在我年幼時便下手,何必等到現在?」

流鐵竟守著父王遺命多年,忠心耿耿,向來是她說一,堂兄不道二的,現在要她相信暗殺是堂兄主使,她怎能接受!

「想必流鐵竟有他的理由。」對于流火國內政,檀玉濂還不熟悉,所以也僅能以現有的線索去推測,「我只知道,他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要挾懷國下手殺你。」

而且由回信看來,流鐵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要流葉音回流火國了,才會搬出只要懷國送回遺體就議和不打這樣的條件來。

「不……堂兄他會有什麼理由?他可以對我下手的機會那麼多……他真的沒有理由等到現在的!」

流葉音慘白了臉孔,實在不想相信這個可能性,但檀玉濂的推測卻又極其合理,教她這單純過頭的腦袋瓜子根本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句子來。

「如果女王不肯相信,我們可以試著證明,畢竟這些也全是我的獨斷推測。」

檀玉濂走近流葉音,往她身上一襲的懷國衣裳打量了會,最後將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戒指上。

那是枚刻有火焰紋樣的戒指,還摻著朱紅色調,很明顯的,應是流火國的飾物。

「這個給我。」

檀玉濂也沒開口,只是逕自取下了她的戒指。

「那是我流火國的傳國信物,你拿它想做啥?」

流葉音的腦袋一片混亂,見檀玉濂拿了她的信物往桌旁走去,逕自低頭寫信,忍不住吐出疑惑。

「是傳國信物?那更好。」檀玉濂回頭瞥了流葉音一眼,唇角勾起了不明所以的詭笑。

他將信柬封好,又喚來士兵,要他們將戒指涂上血跡,與信柬一同密封,悄悄地送入流火國大營,交給目前的流火國大將流鐵竟。

「玉濂,你這是……」

律景鳩羅知道,檀玉濂做事總有他的理由,而且多數時候都是在設計旁人,只不過這回,他還真猜不透檀玉濂想做什麼。

將信物涂上血跡送去給流鐵竟,是想博取他的信任,告訴他流葉音已亡?流鐵竟會這麼輕易地相信嗎?

「我知道你們不懂,我就從頭說明吧!」檀玉濂擱下筆墨,轉身解釋道。「少個好戰女王,對懷國而言雖是好事,但流火國國富兵強,實力不可小覷,假以時日,任憑坐大,對懷國亦是威脅,若到時候又出現個好戰國王、好戰女王,豈不是戰事依舊?」

「那你的意思是……」

這點道理,律景鳩羅自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想送流葉音回國,因為這陣子相處下來,他深信流葉音必然不會再興戰禍,更會細細教導子民,不可為求私心而興戰亂。

可他沒料到,事與願違。

「我說鳩羅,這和平求長遠、計策求穩當,既然流火國的領兵宗相無意攻打懷國,願與我國交好,以懷國立場,只要拱其為國王,兩國自然能和平長久。」

說穿了,檀玉濂這計策,與律景鳩羅的其實差不了多少,差別只在于今後的流火國是誰當家。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送女王回國——」律景鳩羅有些微驚,沒料到檀玉濂竟是想順了流鐵竟的心思,使其稱王。

如此一來,流葉音該何去何從?

流火國,可是她渴望回去的故鄉啊!

「我有更簡單的方法。」檀玉濂打斷律景鳩羅的話,應道。「我附信一封,告訴流鐵竟,懷國可助他回國稱王,至于女王遺體一事,從此不需流火國操心,為表誠心,先送上女王的戒指,若流宗相肯接納此條件,便營退十里,以表誠意。」

「你這話明著像是幫人測真心,可暗地里怎麼像是要算計流鐵竟露出馬腳?」

律景鳩羅與檀玉濂相知多年,豈會不知他話中真意。

若是流鐵竟真的為此信,營退十里,那就表示暗殺真相確實如檀玉濂所言了。

「這叫一箭雙雕,你該多學學我。」檀玉濂唇勾帶笑,又道。「我還言明,若條件談妥,雙方可遣使定約,懷國便交出女王遺體,再借兵十萬,讓流宗相無所顧忌地回國坐鎮,平民心、擁王位,日後只要流鐵竟一日為王,兩國永不侵攻。」

他說得得意,听在流葉音耳中卻是令她頭皮發麻。

交出女王遺體?

這意思是,若流鐵竟真有意要她死,那等他營退十里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了?

「這麼說來,你送去帶血的戒指是叫他安心吧?因為若流葉音死了,他是全流火國最有資格繼位的人,而借兵十萬,應是讓他能夠以大軍勢力威壓朝臣,讓想反對他稱王的人不敢開口吧!」

律景鳩羅也不是傻子,听見檀玉濂的計謀,他除了佩服以外,還真找不出別的贊美。

一來可退兵,二來可長保平和,真的是一箭雙雕。

「對,若我料想無誤,很快的,我們就會見到流火國營退十里。」檀玉濂面露笑意,若狐的眸已帶著他的心思往帳外飄去。

听著他信心十足的回應,流葉音再也沒了力氣。

慘白著臉孔,流葉音抱住自己微顫的雙肩,一雙帶著恐懼的棕眸,只敢瞧向身旁正與檀玉濂商議的律景鳩羅,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呵護?

而律景鳩羅,是不是會再一次地,為她搶回這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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