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何受那樣重的傷?傷愈後,他依然不離去的原因,又究竟是什麼?
他是想由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嗎?畢竟自認識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她的身分。
可若他真知道她是誰,那他也應該明白,除了燒鵝,她不可能給他任何好處,更何況,若真想要什麼好處,兩年了,他也不會只要燒鵝……
就那樣來回輾轉、苦思多日後,雲莃終于在一個黃昏,重新回到了洞口前的古樹下,畢竟要得到答案,她就只能自己來找,而且她有一個不得不來的理由。
可他,還會在嗎?
在他努力想掩藏的身分極有可能因救她而遭泄的今天,他還會在嗎?
靜靜凝望著依舊結滿蛛網的洞口,許久許久後,雲莃望著洞口旁垂著藤蔓的石壁突然移了開去,況未然緩緩由其中走出,盤膝坐至她的身旁。
抬起小臉,雲莃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張被錢老御醫評為「太俊了」的臉龐,然後看著他毫不逃避地回望著她。
雲莃不太清楚「俊」的定義,畢竟自小她身旁圍繞著的全是俊男美女,但盡避如此,如今她眼前的這張俊顏,不僅毫不遜色,他渾身散發出的那種夾雜著神秘、沉穩,卻又隨心所欲的從容不迫,更是耐人尋味。
此外,他那雙直視著她的清澈、澄靜眸子,清澈澄靜之中,還帶有著一股內斂,以及無以名之的堅強、剛毅,溫柔與慈悲……
望著那雙眸子,雲莃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因為她認了——
無論他是誰,無論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何原由而出現在她眼前,她都不想就此錯過他,不想讓這樣一名與她心靈頻率如此相近、默契之人,永遠消失在茫茫人海間。
輕風輕輕地吹,兩雙眼眸就那樣誠摯相望,半晌後,況未然用手輕撩起雲莃頰旁一綹被風吹至她唇旁的烏黑發絲,將之塞于她的耳後。
「我以為你再不會來了。」
「我以為你走了。」
空氣中,同時響起了兩個聲音,而後,兩雙眼眸一起浮現笑意。
因為只一個眼神,他們便了解,他們都不想在沒有真正開口道別前,離開。
帶著那抹笑,況未然輕嘆了一口氣後,悠然地躺至一旁草地上,撿起了身旁的一片樹葉,輕輕吹奏了起來。
「有個問題想請你幫忙解決一下。」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當那如天籟般的樂音終于停下後,雲莃轉頭望向況未然,將她四姊托付給她的任性要求提出——
替有孕在身,完全不想接觸黑暗之事的雲蓳解開一個謎,再將敢傷害她摯愛男人及他家人的臭家伙一把揪出。
「她出十只燒鵝。」說完來龍去脈後,雲莃淡淡對況未然說道。
「不接。」況未然拒絕得那樣直接,但望著夕陽的眼眸卻是那樣晶亮。
「好吧!我出三只燒鵝。」
盡避完全的被拒絕,可雲莃卻毫不為意地聳了聳肩,因為她早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不過她卻也早由他發亮的眼眸中知道他對此「謎」極感興趣。
「不夠。」況未然輕輕笑了笑,緩緩轉眸望向雲莃毫無芥蒂的清澈雙眸,「因為這是一道足堪換取駙馬身分的難題。」
「駙馬?」听到況未然的話後,雲莃驀地愣住了。
「你的駙馬。」看著雲莃陡然僵住的眼眸,況未然再次重申著自己的要求,而且更為明確。
然而他的明確說明,卻只讓雲莃更疑惑。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求當她的駙馬?
女兒國的駙馬不僅什麼都不是,而且連半點拿來當擋箭牌,甚或炫世的功能都沒有,她不相信熟知女兒國典章制度、風土民情的他會不明白!
難道,這就是他在傷愈後一直不離去的目的?
說不通啊!
「這對你並不公平。」所以,雲莃這麼說,蛾眉則微微輕蹙著。
是的,無論他因何要求成為她的駙馬,但這真的不公平,對他的未來不公平。
「公平與否,我自有衡量。」況未然卻緊盯著雲莃的眸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更何況你該考慮的是,對你公不公平。」
「我無所謂公不公平……」口中喃喃說著,可雲莃的腦子卻徹底亂了,因為她根本想不出況未然欲成為她駙馬的任何理由,更不明白他如此執著的原因,「但若你的目的是想與我歡愛,我可以安排時間。」
是的,若這是他的目的,她不介意安排時間與他共度一夜,盡避她一點也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走向這一方面!
包問況,以他的條件,只要願意,這世間,沒有人拒絕得了他。
「不,駙馬。」緩緩望向遠方,況未然雖依然輕笑著,但語氣卻更加執著,「你的駙馬。」
奇怪,真的太奇怪!
望著況未然淡定自若的臉龐,雲莃真的迷惘了,因為這個轉折著實大大超過她的預期。
一開始,她當他是老者,可他不是。
今日來此之前,她希望他不要離去,而他確實也沒有離去。但就在她希望兩人間保持像過往的關系,甚或一起好好思考往後兩人該如何相處時,他卻要求成為她的駙馬!
「有很多事不一定要成為我的駙馬才能做。」
「有一些事一定要成為你的駙馬才能做。」
「我不能生育子嗣。」望著況未然的俊顏,許久許久之後,雲莃終于咬牙說道。
是的,無法生育子嗣同,永遠不能,同樣由于八歲的那場意外。
「我也不能。」而這,是況未然的回答。
「我可以知道你硬要往火坑里跳的最主要原因嗎?」
「你會知道的,但不是今天。」听著雲莃對「駙馬」一職的描述,況未然輕輕笑了起來。
望著那個孩子氣般的帥氣笑容,雲莃在徐徐的輕風吹拂下緩緩站起身,然後頭也不回地牽著馬往下山的方向走去,「我兩日後給你回復。」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含笑的嗓音——
「我靜候佳音。」
兩日後,雲莃給了況未然回答。
之後整整一個月,雲莃都沒有他的消息,但她不擔心,也不懷疑,因為他答應了的事,一定會做到,而她相信,以他的才智與那令人絕艷的身手,他確實做得到。
不過盡避況未然一句話都沒多說,但他卻在離去前留給了雲莃一道謎題。
當雲莃解開了那道題,並循著指示進到了那她幾年來從未進入過的洞內時,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笑了。
這什麼啊!餅得挺自在的嘛……
望著那洞中有洞,因滿布螢石而微微透著亮光的干淨、簡樸洞穴,雲莃好奇地在里頭走來走去,然後在走至一個黑暗,空蕩蕩中只有一個朝著洞壁的破舊蒲墊之處時,緩緩停下腳步。
這就是老隱者生前居住的地方吧!
現在的老隱者,應該再無掛記、再無悔恨了吧……
我很好喔!老隱者,您也一定要快樂喔!
望著那片黑暗,雲莃在心底輕輕說著,並在小心退出後,轉而走向另一個明亮的洞內,在其中發現一堆凌亂散布在一個像案桌般大石上的設計圖。
走近凝視著那些巧妙、新奇的民生汲水、引水、灌溉圖,以及眾多的星相、天象測觀圖,她微微有些訝異了。
研究的範圍還真廣啊……
包讓雲莃詫異的是,這個洞中,竟有個可以望向外面的小洞,而朝向的,正是她經常靠在其上的老樹!
這家伙,根本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嘛!
餅去他老一副猜到她下一步要做什麼的洞燭機先跟裝神弄鬼,搞了半天,根本是因為早看到她了。
怎麼,是想讓她知道他過去的「不正當手段」,然後給她重新考慮的機會嗎?
這夜,靜靜躺在五姑娘府的軟榻上,雲莃心里實在是為況未然的所作所為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但她卻沒有絲毫要休了他的想法,盡避連她都搞不懂自己為何這樣老實。
是啊!為何會同意他成為她的駙馬?
時勢所迫?
不,就算她拒絕了他的要求,而他也真的不答應幫她四姊查清真相,她還是能找到可以幫忙的人,並不是非他不可。
美色所惑?
不,女兒國中排隊等著向她求親的俊帥男子多如牛毛,況且,她也並非對外貌有那樣大的興趣。
難不成是愛上他了?
嗯……應該不是吧?
雖然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有趣、很放松,她也很想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更想多了解這個人,知道他究竟是誰,但她與他還不算真正相識,論愛,未免太早了,不是嗎?
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正當雲莃躺在寢宮床榻上,來回輾轉思量時,突然,一個熟悉的含笑嗓音傳入她的耳內,她的床紗也同時被掀起。
「你的守衛失職了。」
「沒有守衛,何來失職?」
心,微微地悸動了一下,但雲莃的嗓音依舊平靜。
能連續解開十三道謎題,並層層推進到她這五層樓高的寢宮內,除了在臨去前收授到她暗示的況未然,這世間應不會有第三人了。
「你的謎題確實比守衛還管用。」回想著那道道關卡後的致命機關,況未然忍不住佩服地輕笑出聲。
「你不打算做些什麼?」凝望著況未然那孩子氣的笑容,看著他褪下外衣後,安然躺至自己身旁,滿足地嘆了一口氣便再無動作,雲莃突然問道。
是啊!今夜,也算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了,他難道就打算這樣與她一覺到天明?
雖然過往的她,從未有過婚嫁的念頭,但如今,既然她已同意他成為她的駙馬,那麼,她該索取的權利與應盡的義務,沒道理不去付諸行動。
包何況,早點了結這事也好,省得那群不知為什麼總知道她還是處子的後宮女官們,老圍著她一個人補強教學……
「打算。」听到雲莃的話後,況未然側轉過頭,望著她又笑了,然後在那恍若陽光般炫目的笑容中,將自己頸上掛的玄鳥玉佩取下,為她戴上,並俯身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就這樣?」感覺著額上傳來的淡淡暖意,體會著身前那股純男子的陽剛氣息,雲莃伸手輕撫著頸間的玄鳥玉佩又問。
「不夠?」凝視著雲莃白皙細長的縴縴手指,望著被他玄鳥玉佩輕貼著的那如凝脂般的柔女敕肌膚,以及微微松開的前襟內那若隱若現的豐盈渾圓,況未然的眼眸緩緩深邃著。
「若我說不夠呢?」
盯著況未然如深潭般望不見底的眼眸,雲莃的嗓音有些輕啞,可他卻只是含笑地望著她,靜靜地望著,深深地望著。
啊!難道他……有隱疾……
當腦中隱隱浮現出自己告訴況未然她不能生育子嗣時,他那句「我也不能」的回答,她驀地一愣後,有些歉疚地轉過身去,輕輕說道︰「夜深了,睡吧!」
是的,歉疚,因為她早該想到的,竟還這樣不懂事!
但無所謂的,就算他真的……她也無所謂的……
在一聲恍若輕嘆又恍若模糊呢喃的低語後,雲莃再听不到況未然的聲音了,當她感覺到他更新躺回她身邊,決定入睡之時,她的縴腰卻被人一把摟住,整個身子被他往懷中一帶,後頸輕輕被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