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實第一次發現你躲在那里是個意外，那時候看你家連一盞燈也沒開，以為你家里沒人，本來是打算躲進你家前庭里的，卻意外看見你已經在那里了。」他輕松的說出事實，但當時發現她的那股心情，至今都還清晰地刻劃在他的心底。
那時抱著膝蓋的女孩一臉漠然，可眼底寫著滿滿寂寞，孤獨的氣息完全籠罩在她身上，當下他忘了自己的目的，眼里只剩下她，她的模樣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遺棄了她。
他不想當遺棄她的那個人。
當時他腦子里只有這個想法，所以他朝她伸出了手，把這只寂寞的小貓撿回家去了，把家里頭的溫暖與她分享。
「你打算躲進我家？」這是她從沒想過的答案。
「那一天跟同學打了架，臉上掛了彩，回家肯定會被我媽修理一頓，所以才想躲在你家前庭，先看看屋里的大人們到底回家了沒，然後就看見了你。」
而自從那一天之後，他也養成了每天巡視她家前庭的習慣，也不定時的再將她一回又一回的拎回家中。
梁思思的表情像是隱忍著笑容，因為她確實想起了他當時的模樣
嘴角破了，額頭上也有明顯的瘀傷。還好她一直知道他是對戶家的人，要不當下真要以為他是哪來的流氓小混混。
看來你家的燈全壞了，幸好我家的沒有，進來陪我媽喝杯茶吧。
她記得那只朝她伸過來的手明明只大上她的一點點，但當時伸到她眼前，卻變得像是巨人的手，大得不可思議。
「結果呢？那一回你到底有沒有被你媽媽修理了？」
她不記得自己為何會乖乖跟著他回家去，但她記得他家很溫暖，他媽媽不只請她喝茶，還做了晚餐給她吃。他父親也是個親切的好人，對她的關心問候也不比他人少。
那一天，是她難得忘掉寂寞兩個字怎麼寫，是他給她的機會，而且還不只一回，邢家人十分溫暖。
「沒有。她看你心情似乎不大好，私下問我怎麼回事，我編了個故事給她。」
「你說了什麼？」
「我說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兩個男生在欺負你，所以為了你打了一架，怕你一個人回家還會害怕，因此好心的要你來家里先喝杯茶壓壓驚。」邢雅人朝她眨了一下眼再說︰「那天她還稱贊了我呢。」
「你是個大騙子。」無誤。
「這一點我不能否認，但真實是什麼，我心里明白就行了。」
事實是，她是個只有保母陪著的女孩，幾年的鄰居，卻從不知道她父母親長得什麼模樣，他問過他的父母，連他們也不曾見過，他們全家人都懷疑過她是不是個孤兒，所以才會那麼的寂寞。
住在同一巷子里，一戶是溫暖的快樂家庭，另一戶則是永遠清冷的屋子。或許社區里沒人知道梁家的狀況，但關于她的寂寞，邢雅人要比誰都清楚得很。
「換我給問題了。」他不明白她的家人是如何，為何總是讓她自己一個人跟著保母生活著，又或者她已經沒有家人了，他只知道她的寂寞是真的。
「那你得有我也許會耍賴，拒絕誠實回答的心理準備了。」她真的很可能會這麼做的。
邢雅人扯了扯嘴角，接著將問題吐出口，「你為何總是蹲在那個角落里？那里沒人會發現你的，除非像我這樣走近矮牆邊探頭看。」
真要完完全全的隱藏她自己的話，那麼她更該回到屋里，回到那總是清冷的空間里。
「你這個問題在我的預想里，也在拒絕回答的名單里。」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搖晃。
這個問題，早在他第一次將她撿回家，在她喝了第一杯茶之後，他便私下問過她了，只不過當時的她並未回答這個問題，而之後他也不曾再提起。
「我知道你不想……」
他正要說她不想回答也在他的預想之中，但話還沒說完，她便接著開口了。
「這個問題我原本不打算回答的，這也算是我個人的小秘密，它原就不該讓任何人知道，而目前除了我自己，也沒有人知道，就連我那些好姊妹都不知道，但我改變主意了，我想我能夠與你分享這個秘密。」
她聳聳肩，仿佛這樣的決定是輕而易舉的，沒有想像中的困難，但邢雅人知道這不是事實。
真要是輕松的心情，這件事情不會是她的秘密。
「相信你早知道以前陪在我身旁的許媽媽，只是負責照顧我生活起居的保母，我的父母親仍在，不過他們各自有他們不能長期在我身旁親自照顧我的理由，也常常在答應要回家陪我之後卻又食言，只要我又一個人偷偷蹲在那里，那便表示那一天又有人對我食言了。」
邢雅人對上她的眼，就這麼緊緊的鎖著她。
從前就明白她個性里那倔強的一面，她懂得如何用表情將心底真正的情緒隱藏，但這麼多年了，她仍是學不會用雙眼來騙人，內心底處最真實的情感一樣會被那雙美麗的睡眸所背叛泄漏。
現在她眼底有著淡淡的情緒，可已不再像從前那樣總是布著滿滿的孤寂，這樣很好，她已經不是那個總是害怕寂寞的女孩了。
「每次當他們在電話里對我說出對不起三個字的時候，我就會去蹲在那里。」她的目光又落到前庭的小角落上，「那里還算是屋子的一部分，不想一個人面對屋里的清冷，至少我仍在安全的範圍里，有新鮮空氣，能听見周遭的聲音，還能看見許多人家家里的燈火，這一切會讓我感覺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孤單。」
「其實你一直沒有你自己所想像的孤單。」
邢雅人的大手為她將落在耳邊的發絲撥到肩膀後面，但並未在動作之後收回手，而是順勢地將手勾在她的頸背，將她拉近自己。
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她幾乎已經又回到了他的懷里。
「是啊，還好這些年有著一群好姊妹們陪著我。」梁思思揚起微笑，真心感謝她們的陪伴。
「別忘了，在她們成為你的好朋友之前，我也是在你身旁的，你別想忘了我。」她向他提過那些好朋友們，所以他知道這些好朋友都是在他離開之後才一一出現在她的生活里，他才是最早認識她的那一個。
「嗯哼。」她想轉移話題了，所以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也不肯說出自己從來沒忘記過他的事實。
「我想要吻你。」他沒小心眼的逼著她承諾永遠記得他什麼的，而是說出了想了一整晚的心情，雖然剛才吻過了她，但那自然是不足夠、不滿足，他與她都是。
「你現在這樣說是在征求我的同意嗎？剛才你可沒事先告知。」
「不，不是，我沒要你同意，因為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這麼做。」禮貌與紳士行為並不適用在親吻她這項目上頭。
語畢，他拉起她的手，將她往屋里帶。
他還知道在屋外親吻她是多麼令人害羞是嗎？
梁思思沒有抗拒的任由他領著走。
邢雅人一手拉著她，另一只手不忘為她將大門關上，將所有與他們無關的事物阻隔在外，讓這個空間里只有他與她，男人與女人。
他知道她有些緊張，因為握在手里的小手似是不知道該緊緊的回握著他，還是該松開他，一會兒微微地回握，又即刻松開，這樣來回了幾次，讓他很難不去注意到她緊張的狀況。
當然，她是該緊張的，跟一個想吃掉她的男人單獨共處一室，她得提高警覺了，不過他也是，或許她這只溫馴的小貓待會兒會變身吃人大貓反撲他也說不定，呵呵……
大門關上之後，他立即將她拉進懷里，
乍看之下，生活似乎並沒有任何改變，但梁思思知道自己的心變了，變得不再平靜，因為心頭上住著一個男人。
「我想了一個晚上，仍是想不懂他為何說要放慢腳步？我都已經為他準備好了。」她知道做女人該是矜持一些，但在好友面前，她很開心自己無須維持表面的形象，她能夠隨心所欲的說出任何話語，包括昨天夜里與邢雅人一同度過的所有過程，還有他說出口的話。
裴采音偏著頭思索著梁思思剛才告訴她的一切，猜測著所有的可能。
幾回從梁思思口里听著談論邢雅人，從梁思思的形容了解了這個男人的基本背景與個性，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他，一切她只能夠暫時往好的方向猜想著。
「或許他想給你更多安全感，所以才決定要將速度放慢。」
「再解釋清楚一點。」梁思思突然發現自己的理解能力真的有待加強。
為何裴采音光是听她說著，便能猜出他可能的想法，而她自己想了一整夜，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難道這跟她沒有戀愛經驗有差別？
「現代人關系來去很快，我猜他是不想讓你有速食愛情的錯覺，所以放慢步調建立你的安全感。」
梁思思微微地蹙著眉心，想同意好友的話，但想了想之後，卻無法同意。
「可真正開口想要他留下來的人是我，既然我都不介意了，那他又是介意什麼？但或許就如同你說的，想給我多一點安全感也是有可能的。」
裴采音再一次偏著頭思索著。
「想想雖然是有可能，不過可能性感覺又降低了許多，多數男人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變身紳士的，他沒理由不把你吃下肚去。」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因為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上，仍是無解。
「唉……」梁思思忍不住嘆了口氣，因為她深深體會到所謂的戀愛是怎麼一回事了。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腦子里想的全是他，心情莫名的喜悅或低落，一再的重復質疑自己或是對方，心緒沒有一刻是完全平靜下來的。
「別嘆氣了。」裴采音從身後的置物櫃中拿出了梁思思的小包包，她將小包包塞入梁思思的手里再說︰「現在就去把這個困擾你一整夜的問題給解決，省得讓人心煩。」
「我現在可是在工作，我讓他影響了心情已經很不應該，我不能再扔下工作……」
「你今天櫃台內的工作，我會幫你搞定，因為別說你沒心情工作了，你的問題也搞得我十分好奇答案是什麼。現在馬上給我離開米亞，把答案給我找回來。」裴采音將梁思思從座位上拉起，再一路拖著仍想掙扎的梁思思來到大門口前，她的動作說明她所做的決定不得打折扣。
她會把梁思思今天的工作量完成，而梁思思也必須滿足她的好奇心。
「我……」
「別再婆婆媽媽的，搞定你的男人，再回來搞定你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