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為我費盡心思了……反正我本來就不屬于陽間,回去才是我的命定之數。」葫蘆輕瞅著他。
她怕,怕得太多,所以不想放下。
可是,若她不放下,小爺只會跟著她受苦。光是看這滿屋子的法器符咒,這幾日到這房里走動的人,她就知道他為自己花費多少心神,拋擲了多少銀兩。
衛凡布滿血絲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瞅著她。
「小爺,讓我走吧。」回到地府,她的心會慢慢麻木遺忘,什麼都不怕的。
「……如果妳不能永遠留在我的身邊,妳為什麼要回來?」他聲薄如刃,就連目光都寒騺懾人。
「我……」她倒抽口氣。
「六年了,妳的離去重創了我,直到現在那傷依舊血肉模糊,而妳……又打算離我遠去?」
「小爺,不是的……」如果可以,她當然也想留下,但別說她懼不懼怕,就連這身形都快要散了,她還能如何?是老天不留她!
「葫蘆,為了我勇敢一點,為了我留下來。」衛凡抵著她的額喃著。
「總會有法子的……如果妳都能為我擋死,改變了我的命數,為何我卻不能將妳留下?方向取決于心念,我們要前往的是同一個方向……同月同日生,就該同年同月同日死,妳不能丟下我。」
葫蘆閉上眼。多想答允他,可是就連自己都無法作主的事,怎能輕易承諾?
「對了,有一種膠,可以將妳的沙畫給黏著住,風再吹也吹不散……這是這些年,我要人想法子制出的,要是在以往,根本就想不到還有這種法子,而妳,就算眼前無法可施,但不代表明天沒有機會。」
只要握緊信念,堅持到底,沒有走不出的困境,他是如此深信著。
葫蘆內心掙扎著。她也想要一搏,哪怕機會再渺茫,可是……她本該是地府之魂,還陽已是她的錯,如今要她如何強求?
「如果夕顏注定只能在夜里綻放,那我就陪你一起留在夜色里,我就把咱們的世界變成永夜,天不亮,妳就永不凋謝。」
她听著,突地笑出聲。
「可是我討厭黑夜。」
「好啊,那往後就不叫夕顏之名,我馬上進宮求皇上為妳賜名。」有些事做了總比不做的好,只希望他衷心期盼,能心誠則靈。
「何必那麼麻煩?」
「一點都不麻煩。」瞧她總算平靜,他輕勾笑意。
「只要是為妳做的事,一點都不麻煩。」不安和恐懼時時壓在他心間,面對隨時都可能失去她的現實,盡管惶然,他也不會在她面前展現,不願感染她。
「那……小爺可否讓我為玲瓏慶生?」
衛凡微蹙眉頭。
「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大哥說玲瓏出生至今,你未曾替她慶賀生辰,所以我想——」
「別想。」他想也沒想地打斷她。
「小爺?」
「我不完成妳任何心願。」
「你怎麼可以……」
「我就是可以!在妳完全好轉之前,我絕不會讓妳為玲瓏慶賀生辰。」她的腦袋里在想什麼,他不必細想便推算得出。
「可是,如果這是我唯一的——」
「別想!」衛凡冷騺低咆著,「我甚至可以告訴妳,只要妳丟下我……我絕不會善待玲瓏。」
「玲瓏是咱們的女兒,你怎能如此?」她難以置信地瞠大眸。
「沒有妳,就修補不了我和玲瓏之間的裂痕,這一點妳比誰都清楚。」立寔威脅,強逼她留下的手段。
曾听人說,只要完成了病危之人的心願,那麼那人就會咽下那口氣,而他,絕不完成她的心願,要她為了達成心願而強撐著那一口氣,直到她撐過關卡,為他留下。
「你……簡直不可理喻!」
「我就是不可理喻!」衛凡話落,拂袖離去。
如霜趕忙入內,安撫著她,「夫人,妳別難過,爺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怕……」來不及。
她也知道如小爺所說,她是唯一能修補他們父女關系的人,可是她的時間不多了,小爺怎忍心讓她抱撼而去?
※※※※※※
幾日後,潘急道過府探視葫蘆,適巧有幾名術士正在主屋大廳里,對著衛凡說得天花亂墜,口沫橫飛,似乎就算閻王三更要命,也得先問過他們。
潘急道揚眉看這陣仗,正打算直接通過巧思園,去見兩日前移到葫蘆齋休憩的葫蘆,正轉過長廊,便見有個術士負手而立,沒在廳內與人舌戰,反倒是瞇起眼欣賞著滿園景致,看起來愜意極了。
感覺這位術士純粹是過府賞景,而不是替自個兒撈個錦囊滿滿,教潘急道忍不住多看一眼。
只見那術士長發束環,長得眉清目秀,笑容令人如沐春風,搖頭贊嘆,接著卻因後頭的吵鬧,微微不悅地回頭瞪去。
豈料,剛好和走向廳外的衛凡對上了眼,就見這人堆起和氣生財的笑,彎身作揖。
「衛爺。」
「艾大師看過了這庭院,可有何想法?」衛凡臉色陰霾晦黯,眼底有著明顯的陰影,可見多日未好眠。
艾然,就是當初曾告誡他,衛家內有黑氣的大娘術士,沒想到走了一圈,她又再次登門造訪,看在她曾經告誡的分上,他對她多少抱持了一點希望。
艾然這才發現衛凡這一起身,大廳跟著安靜了,那幾個高談闊論的術士全都被請出了府。
「想法是沒有,倒是對那個地方覺得有點興趣。」她朝遠處巧思園的假山造景比去。
潘急道和衛凡同時看了過去,兩人不約而同地對看一眼。
「艾大師何出此言?」衛凡狀似不以為意地問,心里卻隱隱激動,感覺自己像是終于找到對的人了。
「嗯……不知道能不能靠近瞧瞧?」艾然賣著關子,臉上盡是和氣的笑,看起來有幾分圓滑,但不討人厭就是。
「這邊請。」衛凡也不唆,領著她朝造景假山而去。
潘急道快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
「衛凡,這位術士根本是大娘吧……」
「她緊持她是個男人,無所謂。」只要能救葫蘆,是男人女人都無妨。
他抽動眼皮。
「不過是長發束環,就真以為自己可以女扮成男了?這人來路你到底查過沒有?要知道眼前正多事,這不清不白之人還是別引進府,尤其一般女子豈會在年過雙十之後假扮術士,這根本就是招搖撞騙。」
「等她看過,成不成就知道了。」只要有一絲希望,他絕不會放棄。
潘急道沒轍,只能搖頭晃腦跟到假山造景旁,一站上假山底下的石階,目光越過假山,便可瞧見衛氏夕顏之墳。
「啊……」艾然見狀,不由得低吟了聲,「這是……」
「有位術士說生人遇鬼差索命,可造陰墳,以騙過鬼差。」衛凡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著。
衛家貼出告示,廣征天下能人術士,但總不可能要他道出實情,讓人知曉他的妻子還陽,甚至魂附沙畫。
艾然聞言,輕點了點頭。
「這作法是不錯,不過……這墳無碑無名,若是要定下夫人之魂,就得把名字刻上去。」
「我沒听過這說法。」衛凡聞言,眉心微沈。
如今葫蘆就在他身邊,要真是把她的名給刻上,豈不是意味著真要她歸西?
「衛爺,那術士之法,是要騙過鬼差,可是沒名沒姓的,誰知道這是誰的墳?在我們那兒倒是有種作法,叫做種生基。」
「種生基?」
「對,就是將生人的八字文書、頭發、指甲、衣物、銅錢、玉器給擱進墳中,再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如此一來,就能令拘魂鬼差或冤親債主認為此人已死,便不再上門。」
「……有用嗎?」瞧她態度從客,口條分明,原本頗有微詞的衛凡有些心動。
「衛爺試試不就知道了?」艾然勾笑。
看她胸有成竹,冬佛天塌下來都能教她揚手推回去,莫名地,帶給他極大的勇氣,于是,對待她的態度便跟著客氣幾分。
「艾大師,接下來請往這邊走。」
艾然輕點著頭,一路跟著踏進葫蘆齋,只見寢房里有一位姑娘,滿頭灰發,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被紅色胎記給佔滿,但那雙眼如明燦秋水,教人一見便轉不開眼。
吊詭的是,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透明呀,而且瞬間雙眼菊懼地瞪向角落,彷佛那里有什麼駭人之物,下一瞬她又抿緊嘴,僵硬地轉開視線。
「葫蘆?」衛凡立刻察覺她的不對勁。
她勉強地勾起笑。
「沒事,這位是……」
「她是……」他正要介紹,身後傳來御門的喚聲,一回頭竟見是魏召熒帶著聖旨而來。他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
「魏大人!」
「衛爺,本官帶來皇上旨意。」魏召熒說著,將聖旨遞給他。
衛凡立刻接過聖旨,攤開一瞧,喜上眉梢地走回房內。
「葫蘆,皇上賜妳新名,往後妳姓潘,名竹安。」
葫蘆雖不知道這有何之喜,但還是想要虛應抹笑以對,然才一抬眼,只見糊鬼魂竟近在眼前,嚇得她忍不住縮向內牆。
「葫蘆!」
「喂,你,進去!」艾然見狀,立刻拉著魏召熒。
魏召熒本想要撥開她的手,卻被潘急道以蠻力直接給拖進,再回頭問著艾然。
「要將他擺在哪兒?
「這兒!」她指著床邊。
潘急道立刻將魏勉熒拖到床邊,一瞬間,總是在屋內忽隱忽現的半透明影子瞬地退得極遠。
葫蘆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再看向那位長發束環的……姑娘。
葫蘆瞬間冷靜,教衛凡驀地回頭,簡直將艾然當成救命的浮木。
「艾大師,我相信妳確實有法子可以救我的妻子,請妳告訴我,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瞧那只差沒下跪的卑微姿態,潘急道心想,哪怕是要拿衛家交換,這家伙都不會皺一下眉,還會開心地全數奉送。
「這個嘛……尊夫人的體質極為虛弱。」應該是這樣才會變得有點透明吧……就算不是,就當作是吧。
「虛氣引陰,得靠陽氣來鎮壓,否則尊夫人老是被那極陰之氣騷擾也不是辦法。」
「陽氣?」
「好比這個人,他就是陽年陽月陽日生的陽性人,有他在,陰氣必退,要是有兩個他,陰氣必散。」艾然指向魏召熒。
「魏大人可真是陽年陽月陽日生?」潘急道詫問著。
魏召熒沒吭聲,漂亮的桃花索微瞇起,無法理解素昧平生,她怎會知道他的生辰,而這瞬間沉默,等同是默認了。
「魏大人,懇求你幫這個忙。」衛凡請求著,「只要魏大人相助,往後只要魏大人需要我時,我必傾全力相助。」
魏召熒皺起眉,沒想到自己不過送聖旨,竟送到被綁在這兒。不想答應,可眼前的狀況似乎由不得他。
「衛爺,這是尊夫人寢房,我在這兒……」
「無妨,因為我也會在這兒。」他會寸步不離地守著葫蘆,踏過這黑暗關卡。
魏勉熒面有難色,然衛凡已當他默許,徑自問著艾然。
「艾大師,真是太感謝妳了,我會馬上再找一個陽年陽月陽日生的男人。」
「何必這麼麻煩,這兒已有那麼多的男人,就算不是陽年陽月陽日生,配著他也已經足夠了。」艾然看著屋里屋外,共有六個男人。
「這間房里,只要有他再加三個男人便可。」
「就這樣?」
「當然,不過衛爺得要趕忙請人辦四十九天的法會,以瞞過鬼差眼耳,如此過了四十九天,尊夫人必定能否極泰來。」
衛凡听完,梗在喉頭上的一口氣總算能咽下,松懈之後教高大身形晃了下,潘急道趕忙抓著他,卻見他漾笑輕推開他的手,對著艾然道︰「真是多謝艾大師了,事成之後,在下必定重謝。」
「能幫上忙,我也很開心。」
「小爺,這位大師的意思是說……我有救了?」葫蘆顫聲問著,簡直不敢相信竟有轉機。
「是啊。」衛凡喜笑顏開地往床上一坐,卻不敢狠抱住她,就怕她這細沙組成的身軀抵不過他一身蠻力。
「那……我可以玲瓏慶生嗎?」
「這……待法會過後吧。」他軟聲勸著。
「法會過後都已經六月了。」四月底了,再不慶生就得再等明年了,可她多想看到玲瓏展開笑顏,忍不住央求著。
「可是……」衛凡不禁看向艾然,好似一切得由她作主。
「慶生很好,喜事嘛。」艾然笑道。
「既然艾大師都這麼說了,那麼……就明天吧。」
听衛凡這麼說,葫蘆的心總算安定了。只要她還在陽間一天,總有法子可以解開他們父女間的心結,往後她還有很多很多時間陪伴玲瓏,真是太好了。
※※※※※※
衛玲瓏的生辰慶賀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如霜剛撤走了府內大半的丫鬟,如今才臨時又簽下幾個,巧思園辦著法會,又要慶生,如今廚房忙得連喘口氣都不行,還得拉著戲武和若真幫忙。
生辰慶賀並未太過張揚,貴客只有魏召熒和潘急道,地點就在葫蘆齋的寢房內,如今正是八扇門全開,在床前方擺上張八人座圓形大桌。
葫蘆恨不得能親自下廚替女兒準備最愛的兔型雪米糕,可惜卻被定在這床上,哪里也去不了,她床的左手邊有魏召熒,右手邊有潘急道,門邊還有大哥和若真,要不是小爺跑去廚房和大廚商量菜色,她可是扎扎實實地被五個男人包圍。
「妳呀,就在這兒歇著,有什麼事咱們來就好。」盧孟梅忙進忙出的,雖然臉色有些疲憊,但眉眼皆是笑。
先前還以為盧二少伙同魯副官造反,傷她極重,衛凡才會找來術士祈福,直到昨日,她才知道全因為她便是夕顏,還陽之事不可思議得緊,卻也因為她還在世,才能教她卸下壓在心上的愧疚。
「二娘,真是麻煩妳了。」
「一點都不麻煩敝」盧孟梅笑意柔恬地道︰「要不妳,我再也無法踏進衛家大門,他日黃泉底下也無臉見老爺。」
要不是她,衛凡根本就不可能重新接受她……太多的感恩,教她心生感動。
「二娘,別說晦氣話。」
「說的是,瞧我胡說什麼來著。」盧孟梅輕哂嘴,暗罵自己竟在她面前提晦氣話,正要再補幾句吉祥話時,便听到外頭戲武喊著——
「婆婆,我找不到妳說的如意餃桃椅子。」
「就在西廂的……算了,我帶你去。」她輕拍了拍葫蘆的手,隨即又像陀螺般地轉了出去。
盧孟梅帶著戲武一路朝西廂而去,轉進了西廂旁的一幢樓閣,里頭擺放著各式古玩和名匠雕鑿的桌椅,此處為以往衛家宴請貴客所在之處,然而已經許久不曾使用過,如今葫蘆齋里宴客,自然要將珍貴的椅子搬去。
「應該還缺兩張,你就搬這兩張。」她指揮著。
「應該只缺一張,爺說了艾大師沒打算參加慶賀。」
「我去確定一下。」說著,她便轉出門外,正要拾階而下,卻見遠處有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手中不知道提了什麼,直朝葫蘆齋而去。
心頭莫名一顫,教盧孟梅加快了腳步,追著那抹利落的身影,直到來到西廂旁的花園,她出聲喚住那抹身影。
「芩兒!」
那抹身著衛家白底大印花丫鬟服飾的身影頓了下,徐緩回過頭,笑喚著,「姨娘。」
「妳手上提的是什麼?」盧孟梅喘著氣,大步走向她。
「姨娘別管。」
「我怎能不管,六年前,妳差人在夕顏的藥里下毒,害死了夕顏,如今妳又想要做什麼?!」就是因為疼她,所以明知是她所為,她還是為她擔下了罪,想不到她壓根不知反省,甚至一錯再錯。
這里是通往葫蘆齋的另一條小徑,一些才剛進府的丫鬟根本不知道這條路徑,所以這附近根本不會有人走動,芩兒出現在此,可以想見她懷有不良之心。
「我就是要她死!誰要她老是擋在我的面前?如果不是她,我早就進了衛家的門,又怎麼會逼近雙十年華,硬是被我爹給許給了二表哥?更可恨的是,我為我夫君回衛家,眼見盧家就要取代衛家皇商之職,豈料這葫蘆又從中作梗,逼得我家破人亡,無家可歸,要我怎麼放過她?!」顏芩再也不能忍受地大吼,原本清妍的面貌此刻竟變得猙獰懾人。
她已經一無所有,夫君已死,盧家已倒,她無處為家……所以她一得知今日衛家辦法會,衛家自然門戶大開,她便趁隙混進了衛家,為的就是要找機會下手,而連老天也幫她,她得知今日要替衛玲瓏慶賀生辰,她當然要弄點不一樣的賀禮。
「芩兒,妳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是怪著別人?衛凡打一開始就不會迎妳為妻,就算沒有夕顏,他也不會娶妳的。」
「不!全都是她的錯!」
「芩兒!」盧孟梅見她激動地灑出提桶里的東西,那液體黏膩似燈油,教她心頭一驚,沖上前阻止。如今再不阻止,就怕憾事又要發生,她就算拚了這身老骨頭,也得攔下她!
豈料顏芩早已被逼得近乎瘋狂,不惜玉石俱焚,在這當頭誰也阻止不了她。就見她抽出了藏在袖間的短匕,就往姨娘側月復一刺。
盧孟梅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下此毒手。
「是妳逼我的!」顏芩吼著,拔出短匕,見她倒下,趕忙放下提桶,將她拉到花叢邊,隨即快步離開。
「芩兒……」盧孟梅伸出手低喃著。
怎麼辦?她用盡力氣掙扎,身體卻沉重得動不了,虛弱地看向四周,不見半個人影……
※※※※※※
丫鬟們忙著端菜進寢房,不一會便在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早已誘得衛玲瓏肚子咕嚕咕嚕響。
「再忍耐一會就可以吃了。」葫蘆愛憐地親著她的額。
那位艾然大師果然了得,自從她房里有魏大人坐鎮,再加上阿潘、大哥和若真後,她果真不再見到鬼魂,直教她對未來興起一份希望,認為一切都會否極泰來。
「嗯,娘,待會我要喂妳吃面線,要妳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衛玲瓏愛嬌地偎在她懷里。
「是妳生辰又不是我生辰。」她輕柔地將她抱進懷。
「都一樣,爹爹說生辰可以許願,那我當然要娘長命百歲。」
葫蘆笑瞇眼,門外又傳來腳步聲,一抬眼,就見如霜隨著小爺進門,想來是一切都備妥了。
「玲瓏,過來。」衛凡輕喚著。
衛玲瓏趕忙跳下床,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衛凡一把將她抱起,走到桌邊。
「各位,適巧小女生辰,有兩位大人蒞臨,讓寒舍蓬蓽生輝。」他端起酒杯,先敬魏召熒。
「魏大人,多謝你的相助,在下先干為敬。」
魏勉熒微頷首,對自己無故被禁在這兒……無話可說。
「我咧?」一旁早已自動入席的潘急道,蹺腳等著。
「我最敬愛的動子,這段時日多謝你的奔波幫助,你相信……我一定會好好謝你。」衛凡同樣倒了杯酒敬他,只是臉上笑意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你態度最好可以差再多一點。」潘急道噘起嘴道。
「好了,潘叔叔,你別再跟我爹爹拌嘴,我要趕緊喂我娘吃面線了。」見兩人似要杠上,衛玲瓏趕忙阻止。
「誰跟他拌嘴?」潘急道咕噥著,還是趕緊盛了碗面線。
衛玲瓏趕緊接過,由衛凡抱到床上,小手靈活地夾著面線,說著滿嘴吉祥話,「一要娘親福如東海,二要娘親壽比南山,三要娘親長命百歲,就像這面線,綿綿長長無止境。」
葫蘆失笑,張口吃著面線。
「好吃嗎?」衛玲瓏笑問著。
「好吃。」葫蘆接過碗,同樣夾了口面線,才剛喂到女兒嘴里,外頭突地爆開巨響,就連這寢房也為之動搖。
「去看看!」衛凡低吼著。
如霜和御門隨即沖到門外,潘急道走到門邊往外張望,微詫道︰「廚房怎麼燒起來了?」話落,他隨即往外走去。
魏召熒見潘急道走出門外,不禁也走到門口,卻不敢再往外踏上一步,就怕這房里陽氣不夠重。
幾個在房內服侍的丫鬟都往外頭張望著,唯有一人候在桌邊,低垂著臉。
「廚房?」衛凡低喃著,起身走向門口,卻見戲武氣喘吁吁地沖到門口。
「戲武,你上哪去了?」他皺即問。
「孟婆婆被人給刺傷了,說是個叫顏芩的女子溜進府里傷了她的,還提著燈油……」
衛凡適巧走過站在桌邊那丫鬟身旁,余光瞥見她沒往外走,反倒是往床的方向而去,心驚地回頭,卻見她已拔出藏在袖間的短匕朝葫蘆刺下——千均一發之際,衛玲瓏奮不顧身地推開葫蘆,利刃劃過她的手臂,血汩汩淌落在葫蘆身上。
顏芩見狀,舉刀欲再刺,衛凡已經趕到,大手握住利刃,鮮血直落,沾滿了葫蘆一身,教她驚嚇得說不出話,瞬間昏厥過去。
一連串動作就發生在一瞬間,衛凡才推開顏芩,隔壁突地爆開巨響,牆面隨即往內擠壓,導至上頭的橫梁搖搖欲墜。
「哈哈哈,要死一起死,拿你們作陪,我算是賺到了!」顏芩發狂般地放聲大笑。她先在廚房的灶下丟進了火炮,外層被火燒透,自然就會爆炸,算準時間再將整桶燈油擺在隔壁的書房,接上引信,如今火燒得可艷麗了。
火,瞬間蔓延,魏勉熒和在門口的戲武想入內救人,卻見橫梁硬生生塌下——
「小心!」
衛凡立刻跳上床,張開雙臂,護著妻女,身後落下的橫梁,一端打中了床頂,另一端則適巧砸中了狂笑的顏芩,又撞上門邊,撞倒了門柱,一並倒塌。
「爺!」
「夕顏!」
外頭傳來御門和潘急道的聲響,然而出口已被門柱橫梁擋住,教他們進不去,御門只能放聲喊著,「爺,我和兩位大人試著將門柱推開,你趕緊帶著夕和玲瓏出來!」
衛凡瞇眼打量四周,火舌已經從隔壁的書房,隨著橫梁燒上了床頂,眼看著床頂隨時都會倒塌,他不假思索地抱起了葫蘆。
「玲瓏,跟上。」他道,先跳下了床,卻沒听見女兒下床的聲響,不禁回頭望去,就見她的手臂已經被血染紅。
「玲瓏?」
「爹爹,這一次有我把娘保護好。」她討好地笑道。
衛凡一頓,心頭酸楚著。
「嗯,妳這回做得真的很好,待會出去,爹爹幫妳上藥。」他笑著,心里卻痛著。
他從不知道玲瓏竟是如此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他疼她憐她,可他是否真正地了解過這孩子?他怎會讓她用如此討好的口吻向自己邀功?
該受保護的,是她。
「爹爹,我走不動,你先帶娘出去。」衛玲瓏聲音愈來愈虛弱。
衛凡看著懷里已昏厥的葫蘆。他不敢單手抱她,就怕她散了,但要是騰不出另一只手,他根本沒法子抱玲瓏……老天是要考驗他,還是在懲罰他?
「爹爹,我沒關系的,你先救娘,待會再救我。」衛玲瓏企圖讓嬌軟嗓音听起來有力一點,不讓他為自己擔心。
衛凡雙眼濕濡刺痛著,走回床邊蹲下。
「上來,爹爹背妳。」
「可是我沒有力氣……」
「來,爹爹牽妳。」衛凡讓胡蘆完全偎在懷里,騰出一只手輕柔握住女兒的。
「玲瓏最勇敢了,過來……爹爹還不曾背過妳呢,妳不想讓爹背嗎?」
這一次,他不會再任憑自己僵在原地,而是要帶著她一道走!
「我想。」衛玲瓏一咬牙,忍著疼坐起,正想一鼓作氣地趴到他背上時,床柱已經撐不住爆燃的火舌和橫梁的重量,發出可怕的啪啦聲,下一瞬便發出轟然聲響塌落,衛玲瓏見狀,想以身擋住塌落的床柱和火,然衛凡卻在她一趴上背時,騰出一手托住她,跳下了床,閃過了致命的一擊。
「爹爹……你疼不疼?」衛玲瓏不住地拍打燒著他發絲的火花,卻見他額上似乎淌著猩紅的血,房內濃煙密布,盡管火勢燒得正猛,卻反倒看不清眼前的狀況,她只能猜測那八成是血。
「沒事,把爹爹抱緊,臉貼在爹爹的肩上。」四處火煙彌漫,他瞇起眼,才能辨識出口,看著門柱被推開的瞬間喊著,「抱緊!」
「好!」衛玲瓏雙手交握,緊緊地抱住他的頸項。
衛凡向前一跨,躍上桌面的瞬間,床頂倒塌,火花四濺,他卻只管往前沖,跳出了門口,潘急道和御門立刻迎上愈接住他們一家三口。
「沒事了、沒事了!」潘急道大聲喊著,撐住體力不支的衛凡。
「快找大夫,快……」撐著最後一口力氣交代,他死命地抱著葫蘆。
御門聞言,立刻調度奴僕,有的找大夫,有的留下滅火。暗夜里,一場生辰險些成了天人永隔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