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凡,你少惡人先告狀。」潘急道懶懶走來,心疼不已地將哭成淚人兒的衛玲瓏抱進懷里。
「瞧,她就站在這兒,沒綁也沒鎖,誰禁得了她?」
「那你說,是誰不讓她回家?」
「問她啊。」潘急道不禁發噱。
「葫蘆?」衛凡望向她的目光,帶著期盼和請求,還有更多的不敢相信。
她抿了抿唇,胡亂找著最有力的說法。
「我……如此容貌,發蒼老矣,又是身分不明,回去了又能如何?你既無法給我名分,那麼……」
衛凡唇動了動,還未開口,便教潘急道給搶話了。
「這有什麼難的?」他從懷里取出那道聖旨,大大方方地攤開,教他倆都能看清楚。
「瞧見了沒,我跟皇上討了聖旨,就是為了替夕顏救個身分,如今她的身分就是……我的妹妹。」
衛凡錯愕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你陰我?」
潘急道一臉無辜地掏掏耳朵。
「嗄?我听不懂耶,我只知道如果你要帶夕顏回衛家,那麼你就得奉茶喊我一聲大哥,或者是……舅子。」一想到衛凡咬牙切齒奉茶的模樣,他就樂得快要飛上天。
峰回路轉,衛凡千思萬想也沒想到潘急道找皇上討聖旨,要的不是指婚,而是純粹替她巧立身分。從不知道潘急道的心思竟細膩到這種地步,直教他……「潘急道,這輩子至今,就現在看你最對眼。」
「那可抱歉了,這輩子至今,就現在看你最討厭。」潘急道哼了聲。
「不過也別急著道謝,你沒奉上一杯茶叫聲哥哥,我是不會讓你帶夕顏走的。
「這有何難?」衛凡笑瞇眼,那笑意教潘急道背脊發涼。
「那好,咱們上大廳去。」
「等等,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葫蘆終于忍遏不住地開口。
現下是怎麼著?她要阿潘幫忙,是要在衛家里里外外布下天羅地網,好讓小爺不會受到半點傷害,怎麼方才小爺說阿潘要取她又監禁她,如今又拿了個聖旨,她便成了他的妹妹,還要小爺奉茶?
「男人說話,女人閉嘴。」潘急道頭也沒回地說。
葫蘆二話不說就朝他的小腿踹下,教他險些跌個狗吃屎。
「夕顏,妳不知道我手上抱著玲瓏嗎?」他氣呼呼地罵道。
「敢摔著玲瓏,我就讓你明日下不了床!」
「……那我得先把玲瓏還給妳家小爺,咱們才能到床上一爭天下。」說著,他還真的把小丫頭遞給了衛凡。
然,衛玲瓏才剛交到衛凡手中,潘急道的脛骨立刻遭到一記狠踢,痛得他忍不住蹲。
「混蛋!我是太尉耶,我為你們夫妻倆奔波,結果卻被你們各賞一腿,這還有沒有天理啊?!」冤死了他,四處奔波的是他,沒賞還領罰的也是他,這天底下有沒有他這麼可憐的官?
「你設計我!」葫蘆氣得很想再補他一腳,可是心底又很清楚他是真的為自己好,所以這一腳也就狠不下心了。
「咱們說好的不是這樣的!」
「妳說了算啊?」潘急道惡狠狠地抬眼。
「妳那石頭腦袋不用力敲,永遠都不會清醒!人活在當下最重要,誰管以後會怎樣?怕東怕西的,要是到了最後,妳擔心的事一件都沒發生,那妳不是冤死了?」
衛玲瓏听著,知道原來今兒個發生的事,全都在潘急道的策劃之中,就是為了要讓葫蘆回家,想著不禁跳下爹爹的懷抱,想要給他安慰。
「我……」
「不想回去也成,咱們今晚就洞房,看要生幾個娃都……啊!玲瓏……妳學壞了,妳竟然踢潘叔叔!」潘急道錯愕難當,不敢相信他捧在掌心疼的干女兒竟學她那不良的父母踢他……他心都碎了。
「葫蘆是我的娘,不可以跟潘叔叔生女圭女圭,她是要給爹生姊姊給我的。」她護衛著葫蘆,就怕潘叔叔真把葫蘆給綁到床上去。
潘急道內心啜泣,暗惱自己忘了這娃兒在場,有些話不該說得太白,導致她現在看自己的眼光沒有半點崇拜,反倒是嫌棄得像在看什麼髒東西,真是冤死他了。
「玲瓏,葫蘆跟妳爹是生不出姊姊給妳的。」他模模痛處,裝出成熟男人樣,擺出他二品太尉的風範氣勢。
「可是如果要生弟弟或妹妹,那就要潘叔叔幫忙喔,妳要知道這聖旨是潘叔叔求來的,沒有這份聖旨,妳爹爹是無法娶葫蘆的。」
不忘再一次地展示聖旨,讓她知道他的勞苦功高,得以重新擁有她的崇拜。
「真的?」只見她開心地拉著葫蘆的手。
「娘,我們回家。」
見玲瓏滿心歡喜的期盼模樣,要她怎能忍心說不?
握著那又軟又小的掌心,看著那透著緊張與不安的大眼,她輕揚起笑意。
「好,我們回家。」至少為了這個孩子,她必須再勇敢一點,努力過後就算結果一樣,至少沒有遺憾。
「嗯!」衛玲瓏用力地點著頭。
見母女倆朝主屋的方向走去,潘急道可憐兮兮地收起聖旨,霍地起身,拿另一個人開刀,好讓他出一口怨氣。
「等著奉茶吶。」這杯茶他是喝定了。
就見衛凡笑瞇了眼。
「阿潘,你年紀比我小,還想當我大哥……你八字夠不夠重?」
明明是和煦笑意,可不知道為什麼,潘急道卻覺得頭皮一陣陣的麻栗。
呸!問他八字?管他八字夠不夠重,夠壓他就好!
※※※※※※
太尉府的主廳上,衛凡親自奉茶——一手托著潘急道的後腦勺,一手提著茶壺直接灌進他的嘴里。
潘急道痛苦地瞇起眼,一把搶過茶壺,一手將他推開。
「你謀殺大舅啊?!」混蛋東西,這茶是這麼喝的嗎?
「此言差矣,不過是感謝哥哥如此奔波請命,總覺得一杯茶太過單薄,總得要一壺才有誠意。」衛凡將茶壺一擱,抱起女兒,一手牽起葫蘆,準備走人。
「你敢整我,改天下聘時,有得你瞧的!」他潘急道可不是省油的燈,更不是任人捏圓掐扁的包子武官,敢欺他,就要有被加倍奉還的覺悟!
「我的好哥哥……弟弟我,等著!」衛凡笑意退盡,只余嚇人寒凜。
「我去你的!」等著,等到下聘之時,他必定必定加個足足十倍討回!
衛家一家三口走出太尉府,御門早已在馬車邊上等候多時,一見主子真將妹子尋回,將玲瓏抱進懷里,開心得闔不攏嘴。
一坐上馬車,葫蘆就忍不住數落了。
「小爺,你不要老是欺負阿潘。」
「我是疼他,妳知道我向來疼他。」
「……那叫欺負。」
「可是他喜歡。」他一臉正經地道。
「妳沒听他開心得大罵嗎?」
「……胡扯。」
「唯一不胡扯的就是……我真的把妳給找回來了。」衛凡小心翼翼地將她摟進懷里,真切地感覺她的存在。
「葫蘆,妳為什麼不願意回府?」
先前她和阿潘的對話教他感到不對勁,在那當下,他忍住疑問,而如今,他要知道答案。沒道理阿潘知道她的心事,而他卻被隔絕在外。
「……誰要你認不出我?」她哼了聲。
「誰要妳不直接告訴我?」
「我說了幾次?」她瞇眼覷著。
衛凡無奈苦笑。說再多次又有何用?當他不信的時候就是不信……說來這確實是該怪自己。
「是誰跟我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他一定都會認出我的?」
衛凡低低笑著,親吻著她印著胎記的頰。
「可是妳不見了,我沒想過妳真可以回來,而妳……又是如何回來的?」
還陽一事只在地方軼聞里听過,就當是野史話本看待,豈料這世間真有其事。
「我不記得了。」她撒著謊,不想要他提心吊膽度日。
「原本一開始,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直到我遇見你,才想起了自己的事,可那時你待顏芩那般好,還當她的面要趕我走……」說到最後,還真是埋怨了起來。她從未被他冷落過,可那段時間里,他對她可真的是無情至極。
「那是有原因的,不過她已經不在府上,從今以後,衛家也不可能再出現妳以外的女子踏進我的寢房。」他討好地哄著,怕她就像當初,惱著氣著,連見他一面都不肯,走了。
葫蘆垂下長睫,思忖半晌才道︰「二娘也不可以嗎?」
「怎會提到二娘?」
「如果我說我希望二娘回衛家,你……答應嗎?」她不能坐視二娘淪落至此,住在那破茅屋里,還得倚靠戲武和若真乞討供她果月復。
衛凡看向車簾外,像在考慮。
「還有,我希望可以接戲武和若真一起進衛家,在我還未回衛家前,要不是他們兩個,我說不準就淪落街頭當乞丐婆婆了。」就憑他們幾頓膳食,她就該替他們爭取屬于他倆的獎賞。再者,戲武和若真聰穎而獨立,只要加以栽培,必定前途無量。
「誰敢說妳是乞丐婆婆?」衛凡輕撫著她灰白的發。
「……誰害的?」她指著自己的臉。
「你的杰作,結果你還認不出來。」
「我只記得妳的容貌,哪會知道那張沙畫被我毀成什麼樣子?」這些年他常到葫蘆齋的書房,那是在睹物思人,而不是欣賞那已毀的沙畫。
葫蘆撇了撇嘴,對于他的解釋不甚在意。
「反正那些都不管了,你不準轉移話題,我現在就問你,到底允不允讓他們一起進衛家?」
「如果我說不呢?」
「我會生氣。」她眸子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如果你把我當成你的妻子,那麼你怎能怠慢我的救命恩人們?」
「那我還能說什麼?」這件事打一開始就沒有轉寰的余地,是不。
他只是習慣在行事前,想得再周詳一點,總好過事後懊腦。
※※※※※※
當日,回到衛家之後,衛凡便要御門至城郊將三人接進衛家。
盧孟梅重回西廂的房,彷佛她從未離開過衛家。至于戲武和若真,衛凡見過之後,決意找了夫子一並教,也算是當了女兒的伴讀,其余時間再由御門親自教導武藝,儼然將兩人視為女兒往後的侍衛栽培。
偶爾,衛凡會對兩人講解商經,豈料兩人腦筋皆動得快,與一反三,學會迭數又能將市井里的消息作為參考,頗得衛凡贊。
葫蘆樂觀其成,慶幸兩人的才能沒被埋沒。
眼見四月將過,春意漸濃,煦陽轉烈。衛家里里外外沒有半點風吹草動,彷佛災厄早在不知不覺中度過。
一日晌午過後,葫蘆準備著拿手的金棗包,適巧潘急道前來探視她。
「那家伙有沒有欺負妳?」他劈頭就問。
「沒有。」葫蘆好笑道。差如霜去通報衛凡,自己領著潘急道來到巧思園的亭子。
她特別喜歡這里,小爺以為她是偏愛這人工湖泊、愛這穿柳渡杏的花廊涼亭,最愛在春日時,待在這兒看著漫天而降的杏花,卻不知道她之所以喜歡這里,那是因為可以從這里看見主屋里的一舉一動。
好比此刻,小爺正在書房里教戲武和若真商經,大哥則陪在玲瓏身邊听夫子授課。
看著這一幕,她不禁勾彎唇角,直覺得這一刻真是太美好了。從沒想過她竟可以享受這一刻的幸福,竟還能在這春日煦陽底下和好右共賞巧思園的美景。
「瞧,就說我的決定是對的。」潘急道一見她的笑容,知道那笑容不是因自己而起,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只要她能開心,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你總是那麼蠻橫,交托你的事總是反其道而行。」葫蘆輕嗔著。
「有些事就是得要這麼辦,蠻橫霸道都好,就是要達到目的。」
「還說呢,那回你胡意往小爺痛處扎,逼得他說出恨玲瓏那種話,你啊……有些事能說不能說,你會不知道嗎?」
「妳還不夠了解他嗎?他那家伙有事絢寔藏在心里,除了妳誰也不說,可妳不在了,他能說給誰听?就只好往心里藏,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可那些事不讓他發泄,藏在心底總有一天會出事的,至少說出口,讓他自個兒正視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也好,至仿招他討厭,哼,我才無所謂。」他很樂意當黑臉的。
「阿潘,你對小爺真好。」如此一想,她也覺得極有道理。
小爺是在自欺欺人,隱藏著恨意,由著本能疼惜玲瓏,可那份恨意卻如火藥,一個不小心點燃了引信,後課就不可收拾了。
「這誤會可大了。」潘急道忍不住摩挲雙臂,刷掉滿手臂的雞皮疙瘩。
葫蘆笑吟吟的,其實她都懂的,阿潘表面上和小爺不對盤,但對小爺可是相當尊敬著,否則他怎會處處由著小爺欺負。
「妳也一樣。」
「我怎麼了?」
「和妳的小爺一樣,也老是把心事往心里藏去,真是個壞毛病!不過也怪不了妳,畢竟妳是他一手帶大的嘛……嘖,真是無恥的家伙,從妳還在襁褓中就開始覬覦妳,把妳教導成他喜歡的樣子……還敢說我戀童,嘖。」
「你就是戀童。」
葫蘆還沒應聲,反倒是身後傳來一道男音,溫暖的擁抱,教她抬眼笑睇著他。
「你來啦,戲武和若真呢?」
「等他們把功課先做完再說。」他佔有性地圈抱住她,在她額上烙著吻。
「喂……」潘急道翻著白眼。
「夫妻恩愛也要有個限度,再者你們尚未成親,象樣點。」
「不愛看,你可以口去。」衛凡無所謂地聳肩。
「這是你對待未來大舅子的方式?」
「那種聖旨,我去向皇上要就行了,不勞你奔波。」言下之意,就是一點都不感謝他,甚至還嫌他雞婆。
「你這家伙未免太囂張了一點。」真是的,這種死德性要他怎麼受得了。
「還比不上你派來的那些侍衛囂張。」衛凡哼了聲,大剌剌地在兩人的中間落坐。
「前門後門,東廂西廂,北院主屋全都是你的人……該徹走了吧。」
「你去找皇上說去。」潘急道品茗,懶得理他。
「至少撤掉一些。」
潘急道掏了掏耳朵,見幾個丫鬟手上端著木盤而來,只見那一碟碟的金棗包上頭淋著金絲,稱著白女敕香彈的包子皮,教他饞了起來,待東西一上桌,立刻動手抓了一顆。豈料都還沒拿穩,隔壁一只大手隨即攔截了過去。
「喂!你眼楮瞎了,沒看到桌上這麼多碟,硬是要搶我手上這一顆。」潘急道沒好氣地吼著。
衛凡邊慢條斯理地嘗著葫蘆的好手藝,邊搖頭嘆氣著。
「這等武藝竟是宮中太尉,這皇上、皇後的安危真是教我擔憂。」
潘急道死死地瞪著他,猛地出手,卻見瞬間眼前幾個碟子全都挪移到衛凡面前,他出手再搶,卻被反拍著手。
「你不要太過分了!」他生氣了,竟連顆金棗包都不招待他。
「連顆包子都搶不到……你要不要考慮提早告老還鄉?」
聞言,他眼角抽搐著,還沒開火,就見葫蘆輕而易舉地從衛凡面前,取了一個一碟子擱到他面前。
潘急道見狀,拿起金棗包,很故意地在他面前,用力地咬上一大口,接著兩三口就把拳頭大的金棗包都塞進嘴里。
衛凡涼涼看他一眼。
「幼稚、粗魯,不懂品嘗。」
「誰敢跟你比啊?」幼稚鬼竟然連顆金棗包都不與他分享。
「由此可見你的武藝遠不及葫蘆,你還是辭官吧,否則哪日宮中發生撼事,你可是難辭其咎。」
「你這張嘴……」
「潘叔叔!」
罵語還在舌尖上打滾,突地听見衛玲瓏嬌柔的喚聲,教潘急道立刻換了張臉,回頭張開雙臂,結果就見小丫頭動作利落地閃過他,撲進胡蘆的懷里。
「登時,潘急道覺得這四月天好冷,他的胸懷好空虛,好寂寞……」
「我去你的,在我耳邊說什麼書?」他惡目橫瞪旁邊說話的衛凡。
「趕緊成親吧。」衛凡很哥兒們地拍拍他的肩。
潘急道怒瞪他一眼,徑自拿著金棗包大吃特吃。
葫蘆早已習慣了兩人斗嘴,一切由著他們,自己拿了顆金棗包給女兒,催促著其他人也一道嘗嘗。
「夫人,不用了。」幾名丫鬟不敢踰矩,乖乖地退到涼亭外。
葫蘆也不以為意,拉著如霜和御門一道品嘗,一人一顆包子,配著她一絕的金棗茶,眾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
「欸,這碟子里怎麼有彩沙?」潘急道拿起一顆金棗包,發現碟子周圍,甚至是石桌上都有淡淡彩沙。
「葫蘆,妳又開始玩沙畫了?」衛凡訝問著。
「沒啊,我近來哪有空玩?」話是這麼說,但待她湊近一瞧時,果真瞧見桌面上有著白色的彩沙。
正疑惑著,余光瞥見衛玲瓏猛地抱住肚子。
「玲瓏,怎麼了?」葫蘆趕忙將她抱進懷里,感覺她一身冷汗涔涔,彷佛忍受這痛楚已有一會兒了。
「不舒服。」衛玲瓏氣虛喃著,偎在她的懷里。
「哪兒不舒服?」衛凡查看著女兒的氣色,卻驚覺她的臉色快速翻黑著。
「不舒服……」
「找大夫!」他吼著。
「是!」御門走了兩步,也突覺身子不對勁。
「……」翻急道無力地往衛凡肩上靠著。
衛凡驀地回頭,只見潘急道額上布滿細碎冷汗,同時,就連自己也不對勁,隨即看向葫蘆。
葫蘆卻像是沒事般,不解地看著他們。
「怎會有毒?」這些金棗包都是她親手做的,就連包子上頭的拔絲都是她調配而撒的,怎會有毒?
況且……她也吃了包子,可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然,比她還晚吃包子的如霜都已經難受得蹲在石椅旁……她心底莫名顫懼著,抬眼,對上涼亭外一名丫鬟的視線,她的神情和她一樣驚懼,好似看見了多不可思議的情景。
那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她下的毒……意外她竟沒事?可是……為什麼?
「還不趕緊去找大夫?!」衛凡瞪著涼亭外的丫鬟。
幾個丫鬟聞言,趕緊前去找大夫,適巧和戲武及若真擦身而過。
「發生什事了?」若真問著。
「他們中毒了……」葫蘆吶吶道,緊抱住衛玲瓏。
「嗄?!」
※※※※※※
丫鬟閃立即找來大夫,大夫診治過後,發現大伙中的是同一種毒,毒名為生附子,極易取得的一味中藥。
幸好毒量不多,只會讓人覺得難捱而不及致死,而衛玲瓏年紀最小,于是發作得最早,也怕毒性傷得最深。大夫開了藥方,戲武便立刻上街去抓藥。
「夫人,大夫都說不礙事了,妳別擔心。」躺在錦榻上的如霜,氣若游絲地安慰著。
「怎會這樣?」看著面無血色的衛玲瓏,葫蘆愧疚不已。
「夫人,妳可有察覺任何異狀?」
「異狀?」
「好比妳在做金棗包時,是否有誰在妳身邊行動鬼祟?」如霜擔心的是府有無二心的丫鬟。
葫蘆垂著眼,想起在亭外的那名丫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丫鬟就是當初進廚房抱怨顏芩難伺候的丫鬟,對方那眼神教她覺得不對勁,懷疑這下毒事件與她有與,卻無從理解她的動機。
「夫人?」
「妳別擔心,這事我已經差若真處理了,應該……」
話到一半,門突地被人推開,葫蘆趕忙起身。
「二娘,妳怎麼來了?」她明明交代府里的人別拿這事驚動二娘的。
「怎會發生這種事?」聞訊趕來主屋的盧孟梅低聲詢問著。
「二娘,我也不知道……他們吃了我做的金棗包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葫蘆將所有中毒的人集中在主屋廂房和寢房里,擔憂地以濕布巾覆在衛玲瓏的額上,只盼能緩解她的不適。
「可有差人將廚房里的物品全都扣住不動?」
「有,小爺派了丫鬟處理了。」
「藥方可抓回了?」
「有,已經在熬了。」不久前戲武回來,已經進廚房熬藥了。
「爺呢?」
「他、阿潘和我大哥都在他的寢房里。」
「……妳去瞧瞧他們吧,玲瓏和如霜就交給我了。」
盧孟梅話一出口,躺在錦榻上的如霜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跟葫蘆暗示。盡管夫人對姨老夫人沒有防心,但不用主子吩咐,她也對姨老夫人再三戒備。
「這樣好嗎?」葫蘆低問著。
當然不好,如霜無聲喊著。
盧孟梅掀唇笑得自嘲。
「當然,妳會對我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畢竟我……」
「不是。」葫蘆緊握住她的手。「二娘,妳這兩日都沒到外頭走動,就連三頓膳食都吃得不多,我擔心妳是不是身子不適。」
她微詫地看著葫蘆,沒想到她竟是如此地關注自己。
「放心,我不礙事。」盧孟梅深吸口氣,輕拍著她的手。
「玲瓏這孩子嘴甜得教人疼入心底,我會好生看顧她,倒是妳,也想去瞧瞧爺他們的狀況吧。」
「二娘……」葫蘆無比感動。
她正分身乏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二娘肯幫她自是最好。
正要起身,便見戲武適巧端著藥進房,她忙問︰「藥熬好了?可有送三份到小爺的房里?」
「若真送過去了,潘大人正在和魯副官談話。」戲武將剛得知的第一手消息道出,再趕緊端著藥吹涼。
「還有,若真說,妳要找的那個丫鬟,他怎麼也找不到。」
魯副官是負責守在衛家的太尉副官,今日出事,潘急道八成曾要魯副官追查。
「我知道了。」她粘點頭,得知入鬟私逃,表示事實八成和她猜想的一樣,不由得想她離開了也好,省得又在守里作亂,只可惜無從得知誰是幕後主使。起身,她壓根沒瞧見如霜直朝自己眨眼楮,徑自看向盧孟梅。
「二娘,玲瓏和如霜就宋煩妳照料了。」
「去吧。」
「葫蘆離開房間,適巧瞧見魯副官離開,她朝他點點頭,隨即轉進衛凡的寢房。
一進房便見御門拖著不適的身子,正準備把藥遞去給主子。
「大哥,我來。」她忙喊道,將藥碗接過手。
「葫蘆,妳怎麼來了,玲瓏誰看顧?」躺在床上的衛凡正使勁撐起上身。
「你別擔心,有二娘在。」她端著藥碗坐在床畔,輕吹著湯藥。
「妳把玲瓏交給二娘?」
「別擔心,沒事的。」她吹涼湯藥,輕柔地喂著他。抬眼環顧四周,才發現壓根沒見到若真。
「若真呢?」
「我給他一個任務。」躺在錦榻上的潘急道說,面如土色,笑容卻依舊迷人。
「那個……夕顏妹妹,可以端一碗藥給我嗎?」快,否則他覺得他快死了。
葫蘆趕忙起身,端起桌上兩碗藥,分別遞給他和御門。
「誰要你貪吃吃那麼多。」衛凡幸災樂禍著。
「我是舍身救人,別不知感恩。」
「那是你蠢,我拚命地擋,你還是拚命地吃。」他搖頭嘆氣。「你都不知道我用心良苦,就怕你吃多死得快。」
「我去你的!」潘急道笑罵著,渾身乏透了,但有他斗嘴就覺得沒那麼倦了。
「你們兩個,就連身子不舒服都還要斗嘴嗎?」葫蘆一手叉腰,一手像茶壺狀地來回瞪著他們。
「是他先招惹我的。」潘急道呿了聲,接收到葫蘆冷怒的眸色,乖乖閉上嘴。
「現在都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你們還有心情談笑風生?」就算她知道是誰作亂,但不知對方用意,仍教人無從防起。
「別擔心,阿潘已經派人追查了。」衛凡疲憊地倚在床柱上。
葫蘆垂著眼,怎麼也拂不去內心的恐懼。眼看四月就要過了,為何偏在這當頭出了這事?
「夫人。」
外頭傳來喚聲,葫蘆回就見戲武推開門。
「怎麼了?」
「有丫鬟稟報說後院那兒有古怪聲音,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