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老總以「慶祝冬雨下滿一個月」的奇妙名義，邀請全公司的人去食材上選的吃到飽日式海鮮餐廳聚會。
程曉輝給業務部的職員發了簡訊，同時一一電話通知，但是不是出席，就看個人決定，她不強制。說到底，就是她不信奉「全體出席以表現部門向心力」的那套形式。
也因此，當她準時到達餐廳時，給業務部的大方桌上只有兩三個人，看到上司來了，也是隨隨便便的抬手示意，便又低頭滑著螢幕，一邊與客戶繼續說話。
程曉輝掃了一眼其他桌子，到席率九成，剩下的也都在陸續入座。
老總還沒到，但給特別助理發來簡訊，說他「要晚點到，給他留一桌，其他人就自在的開始吃吧」，于是職員們三三兩兩歡呼一聲，拿著盤子走開了。
曾小婉和行銷部的女生走在一起，一邊悄悄瞥著程曉輝。
「听說那個是女武神耶，你們有人跟她熟嗎？」
「業務部那位？不會吧？小婉，你不知道她嗎？」
「我從來沒看過她啊，真是大美人耶，不知道她有沒有男朋友？全公司的男人都想追她吧？」曾小婉試探道。
「對對對，我剛進公司也是這樣想，她漂亮到我都想去追了！」
「真的假的？她是女的耶！你的守備範圍太廣了啦。」
「不管男的女的，只要人還在公司，就不要想打女武神主意啦！她不談職場戀愛的，要是有主的，她也不踫。不要以為她不知道喔，以前銷售部有一個男生升上組長，就去找她告白，抱一束超大把的玫瑰花喔，結果女武神冷冰冰的說︰『我不當第三者，劈腿的人滾蛋。』然後那個男生的女朋友沖出來打她男朋友一巴掌，轉頭就撲在女武神懷里大哭。女武神超帥的！而且女武神現在有男朋友了啦。」
夾著鮮肉的女職員小聲的尖叫起來，曾小婉臉色訥訥的，「真的？她怎麼知道那個男生有女朋友啊？而且……我是說，男生就算有女朋友，看到她也會變心吧？」
「哎喲，男人要變心，又不是女人能控制的。我看到女武神又漂亮又帥，也很想扔掉我男朋友啊。」
「對對對，要不是知道她不接受女生，我也好想告白喔！」
曾小婉的臉扭曲了一下，「你們怎麼知道女武神有男朋友？」
「看她的手啊！左手！不是有個銀色尾戒嗎？那是『戀愛戒』，只要她有談感情，就會戴上去，分手的話就會拿下來，很準的喔！」
「為什麼你們都知道？」
「哎喲，男人都要靠我們打探消息，我們當然會對女武神很了解啊。不要看她不談職場戀愛，我們這邊附近多少辦公大樓啊？跨公司她就毫不介意喔！而且她是業務，想追她的客戶都會先來問我們啊。」
敢情銷售部的業績收入還包含了消息打探費嗎？
老總這時候出現了，不過臉色似乎不好看，預留了一個家庭桌，結果居然是自己一個人來，一入座，就把程曉輝招到他那桌去了。
曾小婉又悄悄問了，「她不會是跟老總有一腿吧？」
「你講話不要這麼下流好不好！」銷售部的女孩子不高興了，「女武神從公司創始就在了，她還有兩成的股份，老總很倚重她的！」
「干嘛生氣啊？我就問問嘛。你也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她還把衣服拿給我男朋友送洗，一般正經女生誰會做這種事？我當然會緊張啊！」
「曾小婉，你腦子清醒一點，女武神的職位比你男朋友還高好不好？而且溫組長那種軟脾氣，哪里鎮得住女武神？是他要倚靠女武神的肩膀吧？你搞清楚，是你男朋友被騙子糾纏，咖啡潑到女武神的衣服上了，你男朋友還被她拯救，難道不應該負責把外套送洗嗎？他還應該要雙手捧著送到女武神辦公室才對！」
銷售部一致倒向她們的偶像女神，孤立無援的曾小婉憤憤咬著炸蝦，「喀」的咬掉了一半。
另一邊，程曉輝夾起生魚片，沾了滿滿的芥末，送進嘴里，濃郁的嗆辣感沖進鼻腔，又爽又刺激，她閉著眼楮吸氣，吐氣，入口即化的魚肉簡直是頂極美味。
總經理說︰「看你吃得這麼香，害我也肚子餓啦。」
程曉輝直接遞了一盤生菜夾烤牛肉過去，「出什麼事嗎？」
「曉輝眼楮怎麼就這樣尖呢？」老人家嘆氣，挑了牛肉出來吃，「本來是想把三個小孩帶出來吃飯，結果一回家，大兒子劈頭就跟我說，他找了一個男人作伴，還要結婚，這還沒完，我小女兒也跟著說，她找了一個女朋友……她才二十五歲！國外讀書的時候，就己經悄悄在外頭戀愛了，她老婆現在來台灣找她同居。」
這消息確實令人震驚。
程曉輝解決一盤生魚片，又朝螃蟹進攻，「不是還有一個排行老二的兒子？年初奉子成婚了不是嗎？我還打了兩組小孩子的滿月金飾過去。」
「但就生了一對雙胞胎，不夠分啊。」老總憂傷，「要給大兒子一個，給小女兒一個，那我二兒子怎麼辦？媳婦還在坐月子，馬上再懷也太傷身了。」
「緩個兩年再生就好了。」
「你說我大兒子和小女兒在想什麼？是不是因為我老婆死得早，又沒再娶，沒有了媽媽照顧才會這樣啊？」
程曉輝把剝出來的蟹腳放到老總盤子里，「不是吧？你二兒子不是相中了人家女孩，就立刻上車再補票嗎？這跟有沒有媽媽照顧無關啊。所以你找我，是要我陪你大兒子出國公證嗎？」
老總翻白眼，「不是啊，我就想問問，能不能簽個同志戀愛啊、養成啊之類的游戲回來，在國內推廣一下……我想應該會有客源吧？」
程曉輝進食的動作頓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從你兒女的選擇里，發現國內應該有這類的游戲市場，然後一邊賺錢，一邊培養國人的多元戀愛觀嗎？」
老總興高采烈，「曉輝說起話來就是好听順耳！」
她點頭，「我知道了，過幾天把廠商資料放你桌上。」
老總又招招手，不過片刻，在椅子的另一端，坐進溫可欽。
老總笑嘻嘻的要溫可欽有心理準備，接下來公司要推出新游戲，公關部負責對外發言，要好好和業務部問清楚狀況，才不會講錯話。
「要請程經理多指教。」溫可欽輕聲說。
程曉輝隨意的擺了下手，起身又殺進食材區。
總經理拍拍他肩膀，「听說曉輝上個月把你女朋友嚇哭啦？」
溫可欽愣了一下，臉上紅了，「不是，是我沒跟女朋友解釋清楚，讓她誤會了才哭的，跟程經理沒關系的！」
「曉輝平常講話很冷淡，和她那張漂亮的臉差異很大，你接下來和她接觸，不要被她嚇到啊！」老總笑咪咪，「她現在這個男朋友啊，太神秘啦，連我都不知道是誰，要是你偷听到她講電話，有什麼新消息，要記得告訴我喔！」
八卦果然是不分年紀的大眾娛樂。
溫可欽臉紅過耳，默默低頭。
遠處，程曉輝掛在耳朵上的藍牙亮起了光，她接听，表情淡漠的臉龐一下子柔和下來，她笑起來的模樣非常迫人，張揚艷麗，足以讓人怦然。
溫可欽悄悄按住心口，臉上彷佛極力忍耐著什麼。
拿著飲料靠過來的曾小婉羞怯的和總經理打招呼，然後俯身親了男友一下，溫可欽立刻紅了臉，笨拙的和她牽手。
曾小婉撒嬌的坐進他懷里，那姿態是刻意的甜蜜。
程曉輝大跨步的走了回來，一手撈起皮包，對總經理說︰「男朋友來接，我先走了。」
她又朝溫可欽的方向擺擺手，算是招呼。
老總乖乖喝著她臨走前塞來的熱羊女乃，「居然松口讓男朋友來接啊，這還是第一次呢！嘿，曉輝要是結婚了，老總我絕對要包個厚厚的大紅包給她！」
曾小婉好奇的問︰「她的男朋友很帥嗎？」
「哎，男人要有肩膀啊，皮相不是重點！」老總揮手，「曉輝以前的男朋友我都看過，又高又壯，就是脾氣都不太好，吵起架來都不知道要讓她，真是的，女朋友說什麼都是對的，男人要有這樣寬容的度量啊！」
曾小婉眨巴眼楮。原來女武神的擇偶條件是堅毅高壯嗎？她暗自估量一下自家男朋友的身板。雖然交往半年了，也沒見過他月兌衣服，不過看這身形也沒什麼男子漢氣勢，應該入不了那位女武神的眼吧？
她一邊暗自慶幸，一邊又暗暗的有一種埋怨。但到底是哪里不滿呢？是男朋友的性格太溫和，講話太溫柔，太過濫好人，還是男朋友至今也不曾強勢過一次？雖然很體貼很溫柔，但她也很憧憬那種又霸氣又威猛的男子氣概啊！
她把頭倚在男朋友肩上，一邊偷偷的幻想。女武神的男朋友，一定是那種又帥又強勢，性能力一級棒的男人吧？
真討厭啊，男人都喜歡那種漂亮的女人。
幸好她的男朋友是忠誠溫柔的老實人，和溫可欽的交往雖然沒有什麼激情起伏，但這樣溫開水一樣的平淡生活，也是很幸福了吧？
程曉輝滑進銀色的跑車里。
駕駛座上，那張性格堅毅的帥氣臉龐，威嚴氣揚，正是如今當紅一線男星秦毅朕。
她坐進副駕駛座，瞥了一眼後座，那里坐著一個柔婉乖巧的女孩。
「程小姐你好。」女孩的笑容羞怯怯的。
「你好。」程曉輝點頭，然後轉向男友，「新助理？」
「不是。」秦毅朕打著方向盤，往私人的公寓前進，「我前天和朋友去喝酒，她被下藥了，就順手把她救出來，她在醫院待了兩天，朋友臨時走不開，拜托我去接。」
「你朋友要追她？」
後座的女孩昏昏欲睡，在後座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惹人憐愛。
「她家境不太好的樣子，差點被她爸爸押去賣。我那個朋友是開酒吧的，說要讓她去當侍者，再弄個員工宿舍給她住，等她安定下來，再看她要怎麼辦吧。」
「那她身上的病患服？」
「她沒錢換。」秦毅朕在紅燈前停下，想了想，「去買一套？」
「我去買吧，你戴了墨鏡和帽子也能被人認出來。」下個路口有百貨公司，程曉輝下車，要秦毅朕直接回公寓，「我坐計程車過去。」
兩人分開。
秦毅朕把車停在那兒又待了片刻，視線追逐著程曉輝挺直的身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周年慶的人潮里。
他喜歡她的體貼，也喜歡她的利落行事，但有時候他又不那麼喜歡她的干脆果斷，那讓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價值。
反而是後座那個嬌怯柔弱的女孩，讓他心里涌起滿滿的保護欲，但這些話，他是不會講出來的，畢竟他很滿意程曉輝的出色外貌，哪怕是她不討喜的性格，有時也能帶給他愉快的征服感。
可惜她堅持不上床，真是一大憾事。
後座的女孩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把身體蜷得更緊更小了，他拿起自己的皮革長外套，小心的蓋在她身上，她的臉迅速紅了起來，朝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秦毅朕心里很愉快，他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銀色跑車宛若流星，在寒涼冬日的都市中飛快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