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蘭苑高樓下,駐足數百人仰頭凝神傾听花魁張青青的古箏彈奏,每個人的眼神均帶著痴迷,陶醉在優美琴音,以及如花美貌中。
邱任萱站離華啟斐身後半步,偷覷著他與眾人同樣入迷的神色,心想大哥曾說過他亦彈得一手好琴,不曉得他是否願意教授,讓她能離完美的張青青更近一步。
若她擁有張青青那般的技藝學識,說不定大哥會稍微喜歡她一些些,肯收她做個丫鬟也不一定。
她沒什麼奢求妄想,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即可,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份她都無所謂。
演奏完表演曲目,張青青以其驕傲又不失優雅的姿態起身離開,底下掌聲如雷,人人為之傾倒。
華啟斐微眯著眼,注視她那絕美的妝容、不落俗的高雅儀態,心底瞬間有了主意。
「我們走。」華啟斐率先走向芳蘭苑大門,另外三人連忙跟上。
進了芳蘭苑,他二話不說,向老鴇表明欲與張青青一晤。
心高氣傲的花魁,豈是一個初來訪客就可輕易相見,自是由鴇母代為拒絕這項要求。
張青青的拒絕早在華啟斐的意料之中,故他不慌不忙道,「我並非貪花魁美貌,想得一夜歡快,是見花魁琴藝高超,想與之切磋一番。」
鴇母將話帶給張青青。
「他要跟我切磋?」張青青面露興趣之色。
她的琴藝為花娘之最,尚未棋逢敵手,如今竟有個男人上門來叫陣,她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斤兩,是否僅是虛張聲勢。
華啟斐等人被請入廂房,但張青青並未出來見客,她隱身于屏風之後,僅用清脆悅耳的嗓音,要華啟斐當場獻藝。
要是沒達她要求的水準,她將當場轟人出門。
華啟斐不疾不徐請龜公拿來一把古琴,選擇的曲目是適才張青青在高樓上所演奏的「高山流水」,這首同名的曲子在古琴上演繹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曲目,實為「高山」、「流水」兩曲,與箏曲風格迥然,在華啟斐的演奏之下,其意象表達更為突出,純熟的技巧連張青青都不由暗自贊賞,未等曲子奏罷,即走出屏風,差人搬來古箏與華啟斐共奏。
近看,張青青更是絕美,宛如出水芙蓉,兩人合奏的模樣十分適配,邱任萱瞧得心口酸,暗嘆唯有這樣的佳人才配得起她戀慕的大哥,而她連張青青的一根腳趾都比不上,卻妄想著有朝一日學識涵養才藝可與之比美。
她真是井底之蛙啊,不過讀了幾本書,就以為可以當鳳凰了。
張青青與華啟斐共奏了數曲,張青青對才藝出眾的翩翩佳公子起了戀慕之心,不料華啟斐卻告訴張青青,他並非為佳人而來。
他低聲對張青青說明此行的目的,張青青聞言訝然瞠目,媚眸瞟向一旁等待的邱任萱。
坐在椅上的邱任萱一見張青青的視線停在自個兒身上,連忙挺直了背脊,含蓄的朝她點頭招呼。
「這可有趣了。」張青青掩嘴媚笑,「奴家還真是第一次听聞如此唐突失禮的要求。」
華啟斐同她要求了什麼?邱任萱好生好奇。
「還請姑娘成全。」華啟斐起身抱拳一揖。
「該有的報答必不會少。」
他的態度有禮,未有有錢是大爺、惹人生厭的倨傲神態,使得張青青對他好感更添不少。
「這要求不是不行……」張青青柔若無骨的縴臂滑進華啟斐的臂彎,彎勾扣著,「不過公子除了該給的,還得答應奴家一個願望。」
「在下自當盡力而為。」
「好個盡力而為。」張青青也不惱他留有後路的說法,「那公子今晚就留下吧。」
一听到華啟斐今晚要留在芳蘭苑,邱任萱渾身僵直了。
他要跟……張青青共宿一宿?
兩人的模樣親昵,邱任萱的心口瞬間發緊,有股沖動想沖上前去將兩人分開。
互扣的指尖勾得死緊,指甲深陷入肉,她渾然不覺得疼。
「謝姑娘。」華啟斐轉身對小七道︰「你帶小姐回客棧。」
小七亦以為華啟斐將在芳蘭苑與花魁共度春宵,識趣的帶走邱任萱等人回客棧。
這一路上,邱任萱都是心神恍惚的。
他今晚要成為張青青的恩客?
有關于男女之間的事,她並非一無所知。
今晚,大哥將與臨淘縣最美的女子共赴巫山雲雨……
回到客棧,小梅靈巧的服侍邱任萱更衣安寢。
吹熄燭火的寢室內一片昏暗,她平躺在床,瞪著大眼,怎麼也無法入睡。
她想著華啟斐與張青青此時是否正繾綣纏綿,唇對唇親吻,而他的手就在她身上來回游移撫模,極盡疼愛……
「不!」小手掩覆濕濡眼眶,想藉由這樣的動作把腦海中的景象驅逐,誰知卻是益發清晰。
她痛苦的翻身趴在床上,十指捏緊錦被,小臉埋入,無聲痛哭。
她不該想,卻無法壓抑不去想。
她不能要,卻無法控制內心的渴望。
原來,她一直以為自己不奢不求,其實,她貪得無厭啊……
那晚,她作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的魂魄飛入張青青的軀體中,與華啟斐繾綣纏綿。
當他的手輕撫她身子肌膚時,她忍不住輕聲吟哦,粉軀微顫著喜悅。
明明她是未經人事的處子之身,卻感受得到那份顫栗狂喜,翌晨醒來,她羞紅滿面,淚,卻是濕透了枕巾。
她的願望或許僅能在夢中實現。
這輩子,她就算想牽起他的手,都不具資格。
她絕望埋首于枕,痛哭失聲。
小梅進房時,就見邱任萱已經漱洗好坐在床緣發呆。
看到她醒得那麼早,小梅很是訝異。
自打邱任萱被華啟斐帶回來後,華啟斐要求她不可早起,每日得照大夫指示,至少睡足四個時辰,三餐都有人幫她打理得好好,她需做的就是放松心情的學習與游玩,故她幾乎都是過了辰時才會晏起。
「小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小梅詫異的問。
她手執放有洗臉水的水壺來到臉盆架時,看到里頭已經注了清水,一旁的洗臉巾微濕,顯見早已用過。
此時的邱任萱已穿戴整齊,長發亦梳理好,就只差個人幫她綰髻妝點。
「不知怎地就醒了,醒了就睡不著了。」邱任萱苦笑了下。
小梅走來她跟前,打量她紅腫的眼,眼下還帶著疲倦陰影,她抿了下唇,大膽道破邱任萱的心事。
「小姐是在掛念少爺?」
一抹窘色掠過,邱任萱不自在的別過頭去,「他在張姊姊那,必定逍遙快活了一整晚,有啥好掛念的。」酸溜溜的語氣一听就知在賭氣,在吃醋。
小梅執來玉梳,抓起邱任萱一撮長發梳理。
「小姐的心事奴婢明白,少爺相貌堂堂、風采翩翩,又待小姐極好,就連小梅也十分喜愛少爺。」
「你、你別胡說八道,我……沒有……沒有對大哥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曝囁嚅嚅,不擅長與人爭辯的語氣虛弱。
「小姐,咱們朝夕相處,小梅焉不知小姐心事?無奈這姻緣天定,惱只惱來尋你的不是與你指月復為婚的三少,而是大少爺,要不,也不會讓你錯給芳心。」
被說中心事的邱任萱咬著唇,眼眶有淚液浮動。
「是命……半點不由人……」她黯然垂首。
小梅深知,邱任萱一向是逆來順受的性子,怕人生氣,怕被嫌棄,長久遭受虐待的日子讓她個性畏縮,像片落入湍急水流的葉子,身不由己,不敢爭取,更別說是反抗了。
她還听小七說,若不是少爺將她拯救出來,一縷芳魂說不定早已香消玉殯,哪有今日的吃香喝辣好日子。
她也想過過這樣的輕松日子,不想當個卑賤的丫鬟啊!
小梅環視房中,不過半個月時間,華啟斐就為邱任萱添置了一堆家當,這些物品都是她整理,每一樣她都好想據為己有,尤其那些高價飾品,戴在她身上絕對比在邱任萱身上要來得好看!
她憑什麼得到這些禮?!
「啊!」頭發忽然被扯,邱任萱疼得哀叫了聲。
「對不起,小姐,奴婢剛才梳得太大力了。」小梅松手道歉。
「沒關系。」
小梅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小梅其實是替小姐抱不平啊。」她走來邱任萱跟前,略為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小姐這一生均是任人擺布,你難道希望往後的日子仍是違背自己的心意,與丈夫同床異夢?」
「我不懂你的意思。」邱任萱困惑的秀眉微蹙。
「奴婢認為,今日不是三少爺親身過來接你,說不定三少爺並不想要這婚事。」
邱任萱聞言愣呆,「你的意思是,三少爺其實不想與我成婚?」
「不然你想想,是自己的未婚妻,為何是大哥來接?」小梅一臉嚴肅,「再者,既然已找到人了,為何還要住在客棧里不帶小姐回去成親?
「大哥是說我體弱,怕難以應付舟車勞頓。」
「若僅是如此,又何必費心教導小姐讀書識字?奴婢認為,一定有其他原因。」
邱任萱微啟唇,欲言又止,猶豫了會,終是吐出真心話,「其實你猜得沒錯,三少爺他……三少爺的確不想跟我成親。」
「是少爺說的嗎?」
「是有次大哥自言自語,不小心被我听見的。」她低下頭,「我也很彷徨,不曉得該怎麼辦……我……我喜歡的的確是大哥,但大哥是看不上我的……」她重重咬了下唇,「若能跟大哥在一起,不管怎樣的身份我都願意,但我沒有魅力……沒有魅力讓大哥喜歡我……」
她曉得華啟斐是將她當成未來的三夫人培育,堂堂三少爺的妻子總不能畏畏縮縮的像個小媳婦,還胸無點墨,大字不識幾個。
但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他啊……
她的這份愛戀大概只能深埋在心中,一輩子都不能吐實。
這就是她的命吧……
在小姑姑家那八年,她已深切明白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曾是那麼努力想要討好小姑姑一家,獲得他們的喜愛,任勞任怨從不說苦,可不知為何,他們見她就生厭,從不曾給予好臉色,不管她做得再多也得不到一句稱贊,但只要犯了一點小錯,就會被拳打腳踢,好像恨不得她死在他們面前一般。
而如今,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卻不曾為她回眸。
「小姐,奴婢認為也不是沒希望的。」小梅眼眸閃著狡黠燦光。
「此話怎講?」听聞有希望,邱任萱小手不自覺的捏緊襦裙,心口緊張的怦咚怦咚直跳。
「趁現在,你尚未回東芹鎮與三少爺成婚,先與大少爺在一起,到時生米煮成熟飯,這新郎倌不換人也不行。」
「可是大哥的心又不在我身上。」她苦笑道。
「那後續再來研究,先將人綁在身邊才要緊。」小梅極力勸說。
「我能有什麼能耐綁大哥在身邊?」邱任萱淒苦搖頭。
她不是什麼傾城傾國讓人一眼驚艷的絕美女子,沒有優異家世與出身,要不是華啟斐這段時日的指導,她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更別說能附庸風雅吟詩作對,當個才女了。
甭說別的,她連張青青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這就要用點伎倆了。」小梅一臉神秘兮兮的自腰帶內拿出一小小瓷瓶。
「這是什麼?」邱任萱好奇。
「這個是能讓男人喪失理智的東西。」
「喪失理智?」邱任萱蹙眉不解。
小梅深怕隔牆有耳般的附耳低喃,「能讓男人欲火焚身,非找女人消解的藥。」這可是她辛苦找來的呢。
邱任萱一愣,「你該不會是想……」
原來這就是小梅所謂的「生米煮成熟飯」?!
「正是這樣!」小梅搖了搖手中瓷瓶,「只要放一點在茶灑或是食物上頭,少爺吃了,不出一刻時間,就會欲火焚身,到時小姐只要順水推舟,把身子給了,少爺不負起責任都不行。」
然後,就等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