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勞什子鬼天氣?
華啟斐以袖口扇風,仍趕不走滿身暑氣,就算身旁小廝替他撐傘,他仍是覺得日頭直直照射在身上,熱得讓他想打人。
「到了沒?」他不耐煩的問。
「少爺,剛路人說只要過了這個胡同,再拐兩個彎,就可以看到那位邱姑娘目前的住處了。」今年十五,名為小七的小廝忙道。
他看得出來少爺已經熱得壞脾氣快涌上了。少爺啥不怕就怕熱,只要讓他的忍受值破表將隨時處于火山爆發狀態,到時誰惹到他誰倒霉。
「那咱們走快點,趕快找到人,趕快起程回家。」華啟斐揮手催促,加快腳步,一旁撐傘的小七連忙跟上。
過了胡同,拐兩個彎,眼前所見盡是破落民居,一棟比一棟還似難經強風豪雨,誰也無法打包票,會不會過些時日,就瞧不見這些屋子了。
華啟斐微蹙了兩道劍形濃眉,「是這?」
「是這啊……」小七回得有些不確定,「剛路人是這樣講的。」
「這是乞丐住的屋子吧?」不是屋頂破洞就是牆壁破洞,這種房子能住人?華家的下人房都還要堅固勝百倍。
「但路人真的是這麼說的呀。」小七著急得眼淚快滾出來了。
萬一路人真的報錯路,第一個被火山熔岩吞沒的可是他呀!
「小七。」
「是,少爺。」小七連忙挺直背脊。
「你說,一個舉人之後會住在乞丐屋?」
「也許她親戚很窮。」小七小聲道。
就算那位小姐是舉人之後,也不代表領養她的親戚有錢有權有勢啊。
「她外公好歹是開私塾的。」
「也許是親戚嫁的人很窮。」
「文人之後會把女兒嫁給乞丐?」
「說不定是家道中落。」慣于見招拆招的小七應答如流。若應得不順,熱昏頭的大少爺發起火來,第一個被燒成骨灰的可是他呀。
「嗯……」華啟斐沈吟。
小七忐忑不安望著低頭思忖的華啟斐。
「去問問吧。」華啟斐跨步向前,「是哪戶人家?」
小七看著門牌,「應該是……那間!」他遙指左手邊第五間屋子。
小小的屋子頂著破破的屋瓦,後方高聳的煙囪飄出灰色的濃煙,可見里頭正有人在煮食。
還好。小七松了一口氣。
萬一跑了大老遠結果沒人在,少爺的臭臉一定會擺出來讓他「聞香」一整天的!
「敲門。」
華啟斐命令剛落,小七已經抬手用力敲了幾下。
「你敲那麼大力,萬一門板垮了呢?」也不看看這屋子弱不禁風的,門板垮了還是小事,萬一垮了整棟屋子,是要教人家住哪?
「呃……」小七的拳頭僵直,「那奴才小力一點。」
小七舉手,準備「溫柔」的再敲下時,門板忽然開啟,他差點就一拳打上對方的額頭。
開門的姑娘被突如其來的拳頭嚇了一跳,迅速退後了一步,水眸余悸猶存。
「問話。」這大門上方竟無遮蔽,是要熱死人嗎?華啟斐閃到陰涼處,讓小廝獨自陪伴熱昏人的日頭。
「小姑娘。」小七見來者個頭小小,身材縴瘦不見任何起伏,仿佛懸崖峭壁,推估此人大約僅有十二歲,跟他妹妹差不多年紀,故喚她小姑娘。
「請問這戶人家是否姓邱?」
小姑娘搖頭,「姓陳。」
「什麼?」小七大吃一驚,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左手邊熱度正以可怕的速度急速增加。
他驚恐的抹額上的冷汗,果然已涔涔。
「不過我姓邱。」小姑娘忽然又道。
「你姓邱。」小七松了口氣,「小姑娘,你也不說快點……等等!你姓邱?」這個小姑娘會是他們要找的人?
「是啊!」邱任萱點頭。
听到對方姓邱,躲在陰涼處的華啟斐走過來,一瞧見對方如孩童般的身材與身高,濃眉快速蹙了起來。
「你該不會……閨名任萱?」華啟斐遲疑的問。
「你認識我?」邱任萱詫異。
「找我有什麼事?」
這貌不驚人、身材瘦小似孩童的丑丫頭怎可能是老三的未婚妻!
「我們走。」華啟斐轉身。
「等等,少爺……」小七不知所措的看了眼邱任萱,轉頭急忙跟上,「少爺,不是找著人了?怎麼要走?」
「那姑娘一看便知未滿十八,不需多費唇舌。」
「我十八了。」邱任萱听到他的論斷,立刻追上後道,「找我有何事?」她好奇的問。
打她被小姑姑收養後,這八年來一直無人聞問,她的雙親已過世,又無其他兄弟姊妹,實在想不透這兩名陌生人為何會來找她。
「你十八了?」華啟斐驚愕轉頭,「怎可能?」
「我是長得嬌小了些,很多人以為我十五而已。」邱任萱搔搔頭,有些難為情的笑。
十五?說的人可真是客氣了,她看起來明明就是尚未發育的十二歲!
華啟斐回身正色問,「你叫邱任萱,今年十八?」
「對。」邱任萱忙點頭。
「你有個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夫?」
「未婚夫?」邱任萱愣了愣。
「有沒有?」華啟斐十分不耐煩的再問一次。
這太陽真是毒辣得要命,他快中暑了。
夏季他通常不出遠門的,要不是為了幫三弟尋找未婚妻,他才不會千里迢迢的走這一趟。
話說回來,他為的不也是自己?
華啟斐尚有兩名弟弟,他們三兄弟分別由不同母親所生。
他們天資聰穎,相貌出眾,才華過人,亦風流過人。
身為大哥的華啟斐今年已二十五歲,但一點都不煩惱自己的終身大事,相貌堂堂、風流倜儻、文采出眾的他,總有女人拜伏在他的衣角,二十二歲的老二華正耀與二十一歲的老三華卓軒亦是有樣學樣,故鎮民替他們三人封了「風流三少」之雅名。
早過弱冠,卻遲未娶親,家中長輩自然著急,可或許是小時太過寵愛,故兒子均十分有主見,聲明待他們有婚娶的心思便會找個喜歡的女人成親,叫華老爺無需因此煩惱,還說父親是富貴長壽之相,必會見到孫子之面。
華老爺怎可能不煩惱!
但不管他軟硬兼施,或是裝體弱多病,一天到晚咳咳咳,就是咳不出兒子的「良心」。
數日前,華老爺將華啟斐叫進房里。
一見到兒子的面,華老爺便語重心長道,「兒子,我曉得你目前無心娶妻,不過爹最近身體不好,這條老命也不知還能活多久,真想早日見到你娶妻生子啊。」這個唉聲嘆氣總要來一下的。
「爹,你別胡思亂想,你只是最近太疲累了,多休息身體就會康復。」對于父親三天一小唉,五天一大嘆,華啟斐雖已習慣,但還是有些不耐的偷翻了個白眼。
爹親不是真生病,大伙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想因為父親刻意裝病,就當真去找個人成親來順其意。
這是愚孝,他不為。
「大夫說,我這是心郁,不把積郁的事化解開,只會越來越差。」說罷,華老爺裝模作樣又咳了兩聲。
華啟斐聞言仍是面色不改,硬是拗成其他意思,「家里的事業有孩兒與弟弟們幫忙,爹實在不用過分擔心。」
孽孽孽孽孽孽孽孽……孽子呀!
順下他的意思不行嗎?
懂不懂父親抱孫心切啊!
華老爺悲憤的想在祖宗牌位前一頭撞死,就不信兒子仍是不買賬。
「相公。」坐在他身邊的大夫人吳氏以眼色示意,要他別太激動,勿忘說好的辦法。
早晨起床時,華老爺幾乎是一張眼就想到抱孫之日仍遙遙無期,免不了又是一陣長吁短嘆。
深知丈夫心事的吳氏見狀也跟著愁眉不展,低眉沈思了會,忽然福至心靈,想出一計。
「為妻有一計,老爺听否?」
「說來听听吧。」
吳氏低聲附耳,華老爺微蹙雙眉,雖不認為此計百分百可行,但總是個辦法,試試也不會多掉根發,于是在一個月後將長子華啟斐叫進房,開始實行密謀多日的計劃。
「爹不是在跟你說家業的事!」華老爺還是忍不住狠白了孽子一眼。
「那麼,爹不如跟娘還有姨娘出門去散散心吧,看看外頭好風景,吃點好吃的,放松心,心郁自然會解開。」
華啟斐每日晨起均會跟著師父練上一個時辰的太極拳,這練來強筋健骨的拳法,他「舉一反三」的使在口才上,未練過太極拳的華老爺「技不如人」,決定還是藏拙,不再跟大兒子以暗示的手法迂回相談,要不他恐怕會先吐血身亡。
「爹就開門見山了。」
「若是成親的事,孩兒已在物色媳婦人選,只是婚姻大事不能等閑視之,務必慎重,還請再給孩兒一些時間。」不等華老爺當真將「門」打開,華啟斐就先堵了父親的嘴。
敷衍!
都是敷衍!
華老爺氣炸了。
自打五年前,他的大兒子就在「物色」媳婦人選,兩年後還在物色,再任他玩下去,恐怕十年後仍然物色不到半個喜愛的。
「老爺。」一旁的吳氏連忙再使眼色。她的眼楮眨得都快抽筋了。
華老爺裝模作樣輕咳了下,平撫想翻桌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