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綺夢居,百花街上最熱鬧的一處青樓。雖然百花街就是條煙花巷,但是像綺夢居這樣佔地開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樣樣俱全的秦樓楚館,真非尋常青樓可比。
而此地的姑娘除了不乏姿容俏麗外,多溫柔解語,擅長琴棋書畫,亦是男人們心中的紅顏知己。
唐雲曦來到這里時,天色還是大亮,綺夢居尚未正式開始做生意。
他剛往前走了幾步,就見那扇大門被人從里面一拉,走出來一個容貌靈秀的姑娘,眨著眼看他,問道︰「公子是要訪客嗎?時辰未到,公子您來早了。」
唐雲曦也不懂青樓的規矩,只客氣地問道︰「請問姑娘,當家的人是誰?可否請出來說句話?」
那小姑娘笑道︰「你要找我們方姑女乃女乃嗎?她現在有事外出,還沒有回來,晚上你若過來,應該可以見得到她。」
唐雲曦輕輕念著,「方姑女乃女乃……」听上去應該是個年紀很大的女人了。既然人現在不在,他該不該直接闖進去找春巧?可是他也只是猜測春巧在這里而已,並沒有實質證據,如果自己闖錯了門,反倒是給自己又找了新麻煩。
思及此處,他便轉身出了巷子,剛走出沒有幾步,就見左風、左劍正好一起走進一家酒樓,兩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可見是因為遍尋不著他。抬頭看那酒樓的招牌正是錦繡居。
唐雲曦剛要走過去和他們踫面,忽然覺得左氏兄弟身後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正在注視著他們的背影,他便立刻閃身躲到另一條小巷子去了。
左風、左劍畢竟是長年在王府中生活的,和父親出門的次數多了,認得他們的人也多,只怕他們一進城就已經被人盯上了。這樣看來……他只好暫時不和那兩兄弟踫面了,營救春巧,也只能全靠他一人的能力了。
夜幕降臨,百花街上所有的燈都已掛了出來,五顏六色,絢爛如暗夜彩虹,一整條街看過去,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唐雲曦換了一件藏青色的衣服,為的是不太引人注意,但是他獨身行走在這條街上,且燈火輝煌映襯得他公子如玉,周圍兩邊青樓窯館的花娘都爭著向他招手,要拉他進去。
他也沒見過這種陣仗,七八個花枝招展、濃妝艷抹的女人齊齊上來拉扯他,他縱有武功,也不好立刻使出來對付這些女人,只得有些狼狽地道歉,「各位姑娘,真不好意思,我是要去綺夢居。」
「哎呀,瞧不上我們燕子樓是嗎?我們這里的姑娘年輕又漂亮,哪里比綺夢居差了?」旁邊的女子不依,嬌嗔著就拉他。
這時候前面不遠處不高不低的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人家都說是要到我們綺夢居去的,居然還有人敢搶我的客人嗎?」
這一聲質問軟綿綿的,似是蜜糖一樣甜美柔媚,只是話聲一響之後,周圍的人都嚇得變了臉色,松了手,不敢再糾纏。
唐雲曦凝眸看去,只見對面站著一個穿著一身金紅色綢緞的女子,四周的燈火與她那艷麗的容貌交相輝映,一雙桃花眼,靈動得過于妖氣,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一時看不透她的心情是好是壞。這個女子,無論樣貌舉止,還是威嚴,竟是這樣不尋常。
他暗暗留了意,走過去問道︰「請問姑娘是綺夢居的人嗎?」
那女子卻掩唇一笑,笑聲如銀鈴般好听,一只手搭在唐雲曦的肩膀上,「你真是會說話,這里好久沒人叫我一聲姑娘了,她們都叫我方姑女乃女乃。」
唐雲曦吃了一驚。想不到「方姑女乃女乃」竟是個這麼年輕的女子?看她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怎麼就能被人叫「姑女乃女乃」了?
「這些人中我的輩分最大、威望最高,所以她們都不得不叫我一聲姑女乃女乃,我姓方,你若是不習慣叫我姑女乃女乃,就叫我方姑娘也行。」這女子笑著湊近他的臉旁,縴縴玉指點著他的嘴唇,「反正從你這張漂亮嘴里說什麼話我都愛听。」
聞到從她身上飄來的陣陣香風,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訝異地看著他,不禁笑道︰「真是個乖孩子,連這點香氣都受不了,一會兒你進入了溫柔鄉,看誰能救得了你!」說著,就挽起他的手,走進綺夢居。
綺夢居的女人們,看到方氏女子親自領了個年輕公子走進來,笑道︰「姑女乃女乃今天怎麼親自領了個這麼漂亮的公子來?該不會是您要親自招呼了吧?」
方氏女子噘著紅唇,「去去!一群死丫頭!好好招呼你們自己的客人,若有怠慢被客人告到我這里來,有你們好看!」
她拉著唐雲曦上了樓,進了拐角一間包廂。這房間很是寬敞,布置得旖旎奢華,室內也燻著香,牆上掛了一張古琴,屋中擺了一張棋盤,棋盤上有幾十顆棋子正列陣于上,不知道是主人幾時下過的一盤殘棋。
方氏女子進了屋子,將上身的外衫一月兌,嘴里說著,「公子有沒有覺得這屋子很熱呢?」衣服月兌去,她便露出香肩一片,只著了一件鵝黃色的抹胸,繡著白色的梅花。
唐雲曦微垂下眼睫,輕笑道︰「我覺得還好。」
方氏女子坐到他身邊,半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了,吐氣如蘭,一只手點在他的臉頰上,笑盈盈地問道︰「看你這個樣子,大概還是個童男子,想我今日怎麼伺候你,你直說好了。」
他瞟她一眼,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無論哪一個正常的男子听到這樣的話,都不能全無反應,更何況香肌在側,紅唇如櫻,房內那撩人的香氣輕輕淺淺的浮動著,無一不是催情之藥。
可唐雲曦凝視著她晶瑩剔透的眼眸,有幾分傻氣地問︰「我有個問題可以問姑娘嗎?」
「你說。」方氏女子的手指在他臉上點啊點,嘴里還在贊嘆,「一個男人卻有這樣吹彈可破的皮膚,要我們女人可怎麼混?」
「姑娘是否認得一個叫聶春巧的女孩子?」他平平靜靜地問出這個問題。
方氏女子的手指一停,蹙起秀眉,「聶春巧?是我這綺夢居的姑娘嗎?」
「姑娘從來沒有听說過這個名字嗎?」唐雲曦直視著她的眼。
她站起身,曼聲笑道︰「公子真有趣,來到我這里不為了盡興,卻和我說其他姑娘的名字,那聶春巧是公子在哪里見到的野丫頭?身段臉蛋可比得了我的?」
他平靜回答,「論外貌姿色,她不及姑娘十分之一,但她是我至親之人,若姑娘知道她的下落,還望如實告知。若姑娘的確不知情,那就是在下弄錯了,不敢再多有叨擾,即刻告辭。」
方氏女子慍怒道︰「怎麼?在大庭廣眾下我帶你進來了,你一文錢都不花,便要走嗎?我綺夢居就是這樣任人來去的地方,而我方姑女乃女乃又是能被人欺負的?」
唐雲曦歉意地說︰「我頭一次來這種地方,也不懂規矩,姑娘請勿生氣。」他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小小心意,權作賠禮。」
方氏女子瞥了一眼那張銀票,是五十兩的。要說這五十兩也著實不少了,可她並不放在眼里,只是哼了一聲,「那也不行。」她眼珠一轉,「除非,你听我彈一曲琴。」
他對她這個要求很是意外,便又坐回去,說道︰「好,願聆琴音。」
她摘下琴,一本正經地問︰「公子喜歡听什麼曲子?」
唐雲曦便依著自己本心說道︰「陽關三疊。」
方氏女子又瞪了他一眼,「公子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種煙花之地,听那麼古雅的干什麼?」
她翹起涂了蔻丹的指甲,笑咪咪地說︰「不如我為公子彈一曲銷魂當此際,如何?」
他淡然一笑,「也好。」
她琴音響起,這曲子唐雲曦沒有听過,但听曲名便知道是什麼意思,這不過是秦樓楚館中的女子為了拉住客人的心彈來娛興的。
唐雲曦不動如山的坐著,方氏女子的一雙手在七根琴弦上來回翻飛,或疾或徐,或起或落,或歡悅或憂傷,每一個樂音都直透耳膜,似是要一直鑽入人的心里。每一聲,從琴弦之上蕩起,都似是無形的小手,在人的心尖上那一處最癢的地方來回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