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給小高。」康奕一邊開車,對著智能型手機下了指令。
電話撥通了,未等對方響應,康奕先開口,「小高,你確定?」
「——請不要污辱我的專業!」電話那頭傳來怒吼,讓手機的擴音都爆音了。
康奕沒有道歉,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掛了電話,開車回家。一路上他的心情是好的,因為一切,都在他掌握馮月伶一早便忙碌的工作著,忙得馬不停蹄,連坐下來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靠著這樣的忙碌,去忘掉煩惱。
煩什麼呢?
外婆身體健康,老當益壯,每天研發新口味的養生餅干,烤好吃的養生蛋糕,工作上的成就讓外婆快樂,而且跟鄰居相處融洽,每天都跑出去串門子,還學會了打麻將,跟鄰居聯絡感情。
店里的營業額不斷成長,以前那些靠著逞凶斗狠,看不見未來的少年,在春嫣里工作,漸漸有了自信、目標,也有了積蓄。
下個月,年紀最長的力哥就要結婚了,娶的是個家境普通,個性溫柔的好女孩,漸漸的,大家的生活都走向幸福。
可她卻有煩惱……
「店長,有人指名找你。」
「我馬上來。」放下手中的事務,在店員的提示下,她來到指名她的桌次旁。
「您好,我是春嫣的店長,我姓馮,很高興為您服務。」她打起精神,為新來的客人服務。
「馮老師,好久不見。」
她沒有想到,指名她的人,會是康奕的母親,康太太。
她的煩惱很快就來找她了……
「康太太。」她工作上的自信從容,遇上了優雅貴氣的康太太,全部化為烏有。
過去的回憶鋪天蓋地向她涌來,馮月伶覺得自己又一次面臨了當年的恐懼。
是的,恐懼。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母親會為自己的小孩殘忍到何種程度,當年她的挑釁讓康太太無法忍受,既然無法在法律上制裁她,便利用了輿論的壓力。
這樣近距離的面對面,讓馮月伶又想起大學的時候,家教一個接一個的中斷不再續課,學校越來越多人對她指指點點,就連教授在課堂上,都會指桑罵槐酸一下她。
因為康奕,也因為康太太的渲染,她再也不是什麼好家教,而是一個專挑有錢人下手,引誘家教男學生的悖德教師。
她和康奕的戀情不被允許,更不可能被祝福。
失去康奕,也失去容身之處的她,當年是多麼的無助和痛苦……害怕有一天,康家人再次上門,剝奪她最後一片遮蔽的天空。
「我已經不是老師了,康太太,喊我馮小姐即可。」馮月伶苦笑道,她早就錯過成為老師的時機。
她都幾歲了?何況,現在她過得很好,雖然不能在學校里當老師,完成她的夢想,可現在管理一家店,店里多得是要她教的員工,這樣子,也算是滿足了她的夢吧。
「我很抱歉……」康太太臉上閃過心虛和自責。「害得你走投無路……」
「呃,我沒有那個意思。」馮月伶立刻說明,她沒有諷剌的意味。「先喝杯熱茶,吃點小點心——桂圓紅棗蛋糕,是我們店里的新產品,沒有加任何糖,只有上選桂圓的甜味和香氣,還添加了一點枸杞,女人吃這個有補血益氣的功效。」
馮月伶告訴自己眼前的是客人,用對待客人的態度面對她,她嘰嘰喳喳說了一堆,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不自在。
康太太喝了熱茶,燻衣草有穩定心神的作用,她冷靜了,這才幽幽地開口。
「小奕,是我的命。」第一句話,就沉重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一點也不後悔當年那樣處理——我了解自己的小孩,小奕不是那種隨便誰說話就能讓他乖乖听從的孩子,他會動那筆信托基金,動用他爸的人脈來幫你,一切都是他深思熟虎之後,自願為你做的。」
奇怪,既然知道還為難她,找她殺頭,還不後悔,那現在來找她干嘛?馮月伶有點不爽了,其中一個不爽的原因是八年前的自己,那麼笨干嘛?挑什麼釁?
可就算不挑釁,她也一樣沒有好日子可以過!
「戀愛可以,但不是八年前,他還有大好前程,我不能容忍你的存在影響小變的未來——只是我沒有想到,把你從他身邊帶走,才是真正的影響了他的未來,他不肯接班,死也不肯,這都是我的錯。
「小奕很聰明,即使沒有念台大,他也一樣上了哈佛,我跟他爸爸都為他感到驕傲,只是沒有想到,他念不到一學期便休學,人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他,偶爾會輾轉得知他的消息,他還活著,過得很好,或者在哪一州出現過,然而當我跟他父親趕到時,總會撲空。
「八年沒見到自己的兒子了,我甚至連他回台灣,買了房子,跟朋友合開的公司拓展到台灣來了,都只能透過征信社幫我調查……」
這一瞬間的康太太,褪去了銳利強硬,只是一個思子心切的母親。
「馮小姐,小奕是個死心眼的孩子,這麼多年了,他只要你——我年紀大,也看開了,我不會為我過去做的事情道歉,我是一個母親,我的本能讓我保護我的小孩。
「未來……我承諾不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能不能請你……同情我,幫我一個忙……勸小奕回家。」
眼前的女人,不是馮月伶所熟悉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富太太,而是一個思念小孩,想見孩子,不惜拉下自尊,懇求別人的女人。
她想象不到,要讓康太太這樣心高氣傲的人說「同情我」,有多麼的困難。
「康太太,我跟康奕……只是普通朋友。」她甚至沒有他的聯絡電話,這樣的關系,叫她怎麼幫忙?
「但是小奕會來見你。」「我們超過一星期沒有見面了。」她苦笑。
沒有聯絡方式,只靠著康奕的主動,當他不再主動來找她,他們之間就像斷了線一般,沒有辦法聯系。
「小奕不可能不見你,我了解他的個性,他八年都沒有回家,沒跟任何人聯絡,一個人在美國打拼,沒有人知道他去哪里,好不容易回來,又是一間公司的亞洲負責人,還在台北置產,買了那麼好的房子……他想定下來,他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才回來,是因為他現在……」康太太激動的說,說著說著,心酸起來。「他現在有能力保護你,抵抗康家……他才願意回來。」
「康太太,康奕他沒有你說的這樣……」
「小奕的個性像我。」康太太苦笑。「是我把他養成這樣好強任性的性格,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他應該是想著……有一天你需要幫助,他也不要靠家人的勢力。
「馮小姐,求求你,試一試,好不好?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幫忙了——拜托你,勸一勸小奕,叫他回家,讓我跟他爸爸看一看他……」
「這……」馮月伶深感為難。
她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再見到康奕,也不確定自己說的話對他有沒有任何作用力。
「求求你了……」康太太神情哀戚,肩膀下垂,頹喪落寞,可憐兮兮地哀求。
站在馮月伶的立場,她應該要恨康太太,她怕死她了,但是……對方是長輩。
一個長輩放段請求幫忙,她沒有辦法狠心拒絕。
不過康奕……本質上跟他十八、九歲時沒有什麼差別,還是對她很好,但他長大之後很難捉模,她根本抓不住他的喜好!
雖然康奕說過他現在有能力保護她,承負她的重量了,也說過要慢慢來,可她一點也不確定,康奕這家伙,對她,還有沒有感情?
因為近來的互動完全看不出半點火花,說不定他回來找她,只是因為虧欠,他償還完了,兩人就不相欠了。
「馮小姐……求求你。」
康太太又在她耳邊苦苦哀求,馮月伶心軟,卻忍不住煩躁起來。
「我不保證我的話有用,總之,我試看看就是……」她嘆了一口氣,接著,看見康太太死灰無神采的雙眸,因為她一句話,閃著希望的光芒。
她突然覺得壓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