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你覺得我爹讓我嫁給齊王,是為了當上皇後嗎?」談九娘一臉平靜的看著紅龍在皇城門口化整為零,說話的口吻像是聊著天氣陰晴般的小事。
「齊王就是咱們寒焰國的新王,你當然是新皇後啦!」阿彩不無賭氣的回嘴,讓人一听就知道她絕對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子。
「哈哈哈……阿彩,我爹說我沒當皇後的命,卻堅持要讓我嫁給一個注定當君王的男人,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呢?」談九娘讓她氣呼呼又紅通通的臉蛋給逗笑了,順手伸進阿彩挽在手上的籃子里掏出了玉容膏幫她擦著兩頰。
「老爺……老爺真的這樣說?」阿彩一听,臉色發白,越來越覺得事態嚴重,根本就沒想過要阻止談九娘幫她擦藥的舉動。
因為年過半百的談老爺除了經商有道之外,卜卦之術更是神準!
「真的,他明明還說不可逆天而行,自己卻這麼做了。」她的阿爹不但要逆天,還要逆民……這陣子船難頻傳,該不是遭天譴吧?
談九娘心頭糾結,既不願意讓阿爹這樣受苦受難,又不願意接受自己從出生就注定的命運,含苞待放似的容顏憂心忡忡,在雪白狼毛的映襯下更顯柔弱。
要是齊王現在見到了她,保證他認不出這張白皙水女敕猶如出水芙蓉般的小臉,就是他迎娶的王妃,談九娘。
好像自從洞房花燭夜之後,她的容貌就漸漸起了變化。
難怪小時候阿爹老是打啞謎似的告訴她說,等她嫁了人就會不一樣了,因為她的親娘小時候也是這樣。
阿爹還說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直到她的親娘愛上了一個武官,心甘情願的追隨那個男人去西岸駐守,沒想到再見面時,竟然只剩一口氣,求他好好照顧仍在襁褓的她。
談九娘模模自己細致光滑的臉,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越來越像阿爹書房中那張畫像里的紅衣美人,卻不希望自己也是紅顏薄命。
「小姐,我們進屋里去吧,小少爺和小小姐說不定已經醒來了。」阿彩打破了寂靜,不忍心再看到自家小姐這樣愁眉深鎖。
阿彩還壓下另一聲嘆息,忍住開口勸談九娘通知齊王她已懷孕生子的好消息,又覺得這個齊王狠心無情到從沒來探望過自家小姐一回,讓她很是為自家小姐抱屈。
一旁的談九娘收回憂慮的心思,听了阿彩的勸說之後,低頭瞄一眼自己又熱又脹的胸脯,乍然回眸一笑。
「就是,那兩個女圭女圭八成餓慘了,快走吧。」她毫無眷戀的背對皇城的方向,大步朝屋里那兩團肉呼呼的娃兒疾走,臉上散發著初為人母的溫柔光輝。
阿彩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嘴里又不停的嘀咕嘀咕……
她的小姐明明就沒有男人的滋潤,怎麼越來越美了啊?
自從鳳思思嫁入皇室成為鳳貴妃之後,文武百官更是用盡各種手段派上各種名目送進各種美人到宮里,顯然也很是忌憚鳳氏一族心存染指朝政的企圖。
一下子後宮里熱鬧滾滾,美人成群,日日爭妍斗艷,人人都處心積慮想要為齊王一舉生下龍子,才能趁早在這個後宮里站穩腳步。
齊王似乎也不是個痴情種,雖然寵愛鳳貴妃,卻也沒有辜負其他佳麗,可說雨露均沾。
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人想起齊王在登基前早就有正妻的事情,或者人人都怕踫觸逆鱗,所以也就選擇性的忘記,就連齊焱本人也幾乎要忘了曾經有那麼一場利益交換的婚姻。
等他想到時,已經過了一年,還是別人問起是否移駕到行宮避暑時,才猛然想起先皇下召將皇位傳給他之後,曾有個記不得面貌的女子以讓他專心做大事為由,自請遷住行宮。
那時的齊焱根本就求之不得,現在的齊焱更是有感而發,要是每個女人都像這個「她」一樣識大體,豈不天下太平?!
齊焱心情惡劣的看著那灘血肉模糊的肉塊,怒氣騰騰的眼里凝結一層冰霜,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讓其他人等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確定是同一個人指使的?」他看著第四個夭折的孩兒,那一團初成人形的血肉,讓他整個人從震怒失望到如今的麻痹冷靜,再多的纏綿寵溺也磨滅不了從骨子里泛出來的冷意。
「是,手法如出一轍。」出聲回答的是歷經三朝帝王興衰的老御醫,也就是當初幫談家和齊焱敲定婚事的那名老者,人稱明神醫。
齊焱一時無語,年輕的臉龐看不出情緒,深邃俊美的眉目之間倒是比一年前還要來得滄桑許多。
明神醫也不多話,悄悄讓弟子們收拾干淨後,自個兒也無聲無息的退下,獨留齊王一人托腮思索。
他這個王,當得可不輕松。
鳳思思,不只是寒焰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不只是齊焱所謂青梅竹馬的意中人,更是大祭司鳳自翔的掌上明珠。
娶了她,就等于讓兩大勢力結合,再加上談家供應的財富,齊焱這個甫登基的皇帝可說是高枕無憂──至少在齊焱的心中是如此設想的。
因為大祭司的身分在寒焰國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不但專司星象佔卜,為國家趨吉避凶,更擔任尋找拜火聖女還有祭祀火神的重責大任,神威赫赫的形象在人民心目中歷久不衰,就只因為大祭司能讓火神息怒。
寒焰國境內有一座會不定時爆發的火山,據說在建國之初曾經無預警的爆發,造成可怕的傷亡,當時一半以上的人民都葬生在那場天災里,活下來的人也沒好到哪里去,一時之間民不聊生,處處彌漫著死亡之氣。
後來有一名卜算師鳳向天跟當時的太祖皇提出建言,只要能找出他身上那幅畫像中的紅衣女子,就能解救蒼生百姓免于火焚之憂。
太祖皇半信半疑之下,果然幫他找到了那名紅衣女子,說也奇怪,百姓的生活也從那時候開始明顯的好轉,這名女子據說被鳳向天供奉在聖山神殿里,直到將她送進火山口降火神的那一天為止。
這也就是拜火聖女的由來。
話說回來,帝王可以改朝換代,大祭司卻一直都是鳳家男子繼任,超過百年的傳承有民心當砥柱,就是齊焱這樣生性狂妄的帝君,也不曾妄想要讓這個信仰動搖。
而且先皇逝世後,皇太後和幾名皇貴妃們發願為先皇守靈,在他登基之後便移居皇陵,根本鞭長莫及。
鳳思思就是因為這樣,才敢膽大妄為的使盡手段,讓其他妃子們落胎。
偏偏他現在根基尚淺,還真的動她不得。
莫怪大皇子齊烈在他登基之後,準備動身前往庫爾哈國時,會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焱弟,接下來辛苦你了。」
齊烈走上船時,還有幾分迫不及待呢。
當時齊焱還以為他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現在才明白真正的個中之意。
齊焱冷凝著一張臉,突然覺得快要無法呼吸,旋風似的策馬出宮,憑著自己高超的騎術,還有胯下這匹神駒的速度,把一干侍衛拋得老遠。
也不知離開了多遠,他赫然勒緊馬轡,看著前方壯麗巍峨的群山聳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朝著行宮的方向走。
那個始終不敢抬頭看他的淡漠身影閃過腦海,他突然雙眼一亮,總算找到一個可以靜心思考的好地方。
春夜沁涼,蟲鳴唧唧,偌大的行宮里只有幾盞燈火搖曳,若有飛蛾朝火光撲去,則會闖進一間香氣撲鼻的雅間,看見兩具光溜溜的身體泡在水里。
阿彩滿臉不高興的捧著浴巾在一旁等候,嘴里又開始叨念自家小姐了。
「小姐,水快冷了,快把小小姐和小少爺抱起來吧!瞧你全身都被潑濕了。」
兩個剛剛會坐的小娃兒唏哩呼嚕的坐在淺盆子里亂笑一通,兩雙肥肥短短的胖胖手亂無章法的互相潑著水,不但把談九娘給潑濕了,也逗出了如花笑靨。
「再一會兒,阿彩,你沒瞧他們玩得正開心嗎?小姊兒,加油!沒人規定姑娘家就不能贏。」
談九娘不以為意的擺擺手,竟然還煞有其事的幫小女娃兒加油打氣,讓阿彩郁卒到了極點。
「小姐,沒人這樣當娘親的。都是少爺們把你帶壞了!教你找女乃娘,你不要,堅持要親自給他們喂女乃也就算了,就連幫他們把屎把尿洗身子等等這些雜務,你也堅持要自己來,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阿彩自從進了談家當家僕,就跟了眼前這個小姐,雖然已經習慣談九娘許多離經叛道的想法和行為,但仍是忍不住要拿出來說一說,心里才會快活一點。
果然,談九娘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因為我不是大家閨秀啊。」
說完,談九娘倒是拿起了浴巾,把小女娃兒密密實實的包了起來。
「昨天是小哥兒給阿娘抱,今兒個換成小姊兒了。」寒焰國的習俗是孩子未滿五歲不得取名,因此命名這件事,談九娘也不著急。
一旁的阿彩早就把小男娃兒也給包在浴巾里,手腳利落的幫忙穿衣,嘴里仍是叨叨念念。
「你不是?那誰是?談家家大業大,你就是談家的小姐,怎麼會不是?」
阿彩瞪著眼,急咻咻的回嘴,認真又著急的模樣讓談九娘不敢放肆大笑,免得把這個性子耿直的侍女給惹惱了。
「是是是,咱們阿彩姑娘說我是大家閨秀,我就是。」
談九娘逗弄著懷中的小女娃,又伸手模模小男娃肉呼呼的臉頰,畫面一整個和諧美滿,還充滿了幸福的光彩,阿彩卻又嘆氣了。
「小姐,你真的不打算跟齊王說一聲?再怎麼說小小姐和小少爺都是他的血脈啊!」人家都說母憑子貴,說不定齊王知道這個好消息之後,就不會再對小姐這麼冷淡了!
談九娘用腳趾想就知道阿彩心中的打算,對于這個忠心耿耿卻保守執拗的貼身侍女,她常常忍不住有挫敗感。
「阿彩,我沒有隱瞞這件事的打算,我只是在等適當的機會開口,他什麼時候來看我們母子三人,我就什麼時候親口告訴他,好嗎?」
她故意讓自己顯得惆悵落寞,像個獨守空閨等不到良人歸返的棄婦,巧妙的加深了齊王無情的形象,強調自己被放逐的事實,果然讓阿彩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小姐,你放心,就算齊王不認你們母子三人,咱們還有談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個人可以依靠!」
阿彩一臉心痛又憤慨的安慰自家小姐,等談九娘輕手輕腳的把兩個熟睡的娃兒放上床榻,便去打水來讓她獨自沐浴。
談九娘等到門關上後,才換掉臉上哀戚的表情,終于松了一口氣。
「阿彩呀阿彩,你人這麼呆又這麼古板,要是真的嫁給一個壞心眼的男人可怎麼辦?我看還是把你留在我身邊,免得你遇人不淑,那就真的誤了你的下半輩子!」談九娘一面自言自語,一面走進沐浴用的雅間,慢條斯理的月兌去身上半干的衣衫襦裙,露出光滑細致、曲線誘人的胴體。
隱藏在暗處的那雙虎眸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猛獸即將展開掠奪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