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潑了肥皂水的磁磚地板非常濕滑,許常樂見狀正要喊「小心」時已經來不及,從安全門走出來的西裝男腳下一滑向後倒下,「嗚啊」一聲居然一路滾到下面一層去!
許常樂嚇傻了眼,趕忙去下水桶跑過去問「你有沒有怎麼樣?要不要緊?站得起來嗎?」
厲弘安這一跤摔得頭昏眼花,只見一個女人滿臉驚慌地看著他,腦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喂!你還好嗎?你等一下,我去找人來幫忙。」許常樂想要扶他又不敢扶,嚇得六神無主,只想快點去找救兵。
厲弘安這時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女人穿著一身繡有「好媳婦」字樣的工作服,這才想起今天有約清潔公司。
「別走!」厲弘安倒在地上虛弱地喊住正要離開的許常樂。
許常樂趕緊又跑回來,「你還好吧?有沒有哪里痛?」
這麼大的聲音,肯定馬上會有很多人趕過來,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愛吃甜食!
厲弘安倒在地上一時間居然爬不起來,他只能伸出顫抖的手,指著一旁還在晃啊晃的布丁道「幫我……撿回來。」
許常樂順著他的手一看,發現一旁躺著一盒統×布丁。她跑去撿了起來,回過頭時臉色突地刷白,指著厲弘安「你……你你你……」
厲弘安不解地往下一看,這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耳旁的米黃磁磚上居然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大塊。
其實厲弘安流的血量並不是很多,只是地上有水才暈了開,但看著也夠嚇人了。
我命休矣!
腦海中閃過這四個大字後,厲弘安雙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厲弘安躺在醫院病床上,雙手與左腳都扎上了白色繃帶,臉色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我要出院。」厲弘安皺著眉說道。他真的很討厭醫院,討厭醫院的白色牆面還有消毒水的味道,一想到要住院,背上的寒毛就全豎了起來。
他明明就只是小小摔了一下,扭傷了手腳而己,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為什麼還要住院啊?
「醫生說你摔到了後腦,還是住個兩天比較保險。」方邵威笑看著厲弘安包了一圈又一圈紗布的頭。
他認識厲弘安十多年了,第一次看到他這狼狽的模樣。
厲弘安皺眉重申「我已經不痛了,我要出院。」
醫院會讓他聯想到很多痛苦的回憶,讓他本能地抗拒住院。
「腦震蕩可不會立即發作的,你就乖乖住院吧!大不了我幫你換一間好一點的病房。」方邵威雙手一攤。
厲弘安冷哼一聲,別開頭。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突然跑去逃生梯把自己摔成腦震蕩啊?」
這也是讓方邵威最不懂的地方,厲弘安怎麼會去逃生梯?就算去了,依他謹慎的個性也不至于摔下樓梯。
「……」一講到受傷的原因,厲弘安就沉默了。
去逃生梯是為了躲起來吃甜食,會摔倒是因為他當時滿心只有布丁,走路心不在焉……
這麼丟臉的事,打死都不能讓人知道!
「好媳婦清潔公司」中,曾美琴的辦公室大門鎖得緊緊的。
曾美琴坐在辦公桌前,面色十分凝重。剛剛接到醫院那邊傳來的消息,她成立公司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讓人受過這麼重的傷!
曾美琴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心知這下影響的可不止是賠款、商譽種種,後續的問題可大著了。
許常樂站在辦公桌前,一語不發。她知道自己這下子可真的闖下大禍了!雖然她怎麼也想不出來,為什麼有人可以一跤摔得那麼嚴重?
或許是有錢人都比較嬌貴,像玻璃器皿一樣容易摔壞,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對待才行。許常樂心想。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曾美琴出身良好,指著別人的鼻子臭罵這種事實在做不出來,只好說「指導手冊上有說過不可以把肥皂水倒在地上,既然你沒有遵守,就要照手冊上的獎懲規則來處罰。」
「我知道。」許常樂低垂著頭道。
「好媳婦」的工作人員都會拿到一本指導手冊,上面有一些工作時的注意事項和獎懲規則,一條一條寫得清清楚楚。
手冊上明訂不可以將水倒在地上,被抓到一次的話要罰一天的薪水,如果有人因此受傷的話,還要負擔對方的醫療費用。
被罰一天的薪水對許常樂而言就已經是一個令人心痛的損失了,醫療費用更可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想著存簿上的數字,許常樂就想要哭。
「還有,你與舒舒互換工作這件事也要處罰。」
公司規定清清楚楚,不許員工私下交換打掃區域,曾美琴平時不會盯著員工工作,也不會特意去抓違規,只是一旦被發現有違規事頂,她也不會就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是。」許常樂低聲說道。
「受傷的人現在在醫院住院,你帶份禮物過去探望一下,記得要好好道歉,對方說什麼你都不要回嘴,知道嗎?」曾美琴交代道。
其實曾美琴多少也知道員工在清潔時會偷懶,不照指導手冊上的方式做,但她沒辦法時時在現場盯著,也不想讓員工彼此相互告發,打壞員工工作時的氣氛,正在想辦法改進時就出了這件事。
許常樂點點頭,腳卻沒有動。
「怎麼還不去?」
「琴姊。」許常樂怯生生地道。
「怎麼了?」
「對不起。」許常樂說著紅了眼眶。
許常樂也知道曾美琴創業辛苦,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得來不易;這次被她害得受傷的人可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全能創意」的老板,如果人家要追究可就慘了!這下禍還能不大嗎?
許常樂道了歉,曾美琴見她這麼擔心,多少也有點不舍,難看的臉色總算是緩和下來。
「算了,以後不要再犯。」
員工有時會不照規定上做,一來是因為她罰得並不算重、二來是之前還沒有人因此受過傷,所以才會沒有警惕心。
曾美琴打算藉由這次的機會將員工手冊上的懲處條例全部加重,讓員工再也不敢這麼做!
「還有,琴姊……」
「嗯?」
「如果對方要我賠很多錢的話怎麼辦?」許常樂擔心地問。
電視上常常看到有人受了一點小傷或小驚嚇,就上電視吵吵鬧鬧要求一大堆精神慰問、精神賠償,有時候這些精神慰問金比實際受到的損失還要多,萬一「全能創意」的老板也是這樣「精神縴細」的人,她可吃不消。
「公司有法律顧問,實際的賠償金額會由雙方的法律顧問處理,不會讓他們乘機訛詐你的。」
曾美琴還以為她在擔心什麼,原來是這件事。
「真的嗎?謝謝琴姊。」
「傻瓜,你以為我顧問費是付假的嗎?」曾美琴嘆了口氣,催促道「再不去探病,天就要黑了。」
「是!我馬上去。」
許常樂在水果攤前看了又看,手實在是伸不出去。
天啊!六顆隻果居然要六百九十九元?
雖然那一顆顆又大又紅的隻果看起來是很漂亮沒錯,但平均一顆要一百多塊會不會太貴啦?
哦哦哦,另一盒更狠,六顆隻果要價九百多,一顆超過一百五,平均一顆水果可以買整整兩個雞腿便當。
許常樂被這些水果禮盒的價格嚇得心髒無力、雙眼發黑,站了好一會兒,不要說狠下心來買,反而還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她雖然沒什麼錢,但她今天害人家受傷了,買盒水果去探望也是應該的,她並不是舍不得這幾百塊的水果錢,只是她天生窮苦命,一顆要一兩百塊的隻果她真的買不下去!
不過就是一顆隻果嘛!為什麼會這麼貴呢?人家大潤×的五瓜隻果一顆才十塊錢,她也覺得很好吃啊!
轉頭看旁邊的架子,現在橙子一斤才十塊錢。台灣雞蛋丁很好吃耶!又香又甜,便宜又好吃,買這個不行嗎?
還是香蕉也不錯啊,一斤十六塊,也是又香又甜又好吃的好水果,為什麼只能買進口隻果跟梨子呢?
「小姐,你是看好了沒有?」水果行的老板調侃道「我們的水果賣了好幾年了,保證童叟無欺,很好吃的啦!」
「不……不用了,謝謝。」許常樂看了好一會兒還是狠不下心來買,只好匆匆離開水果行。
「糟了,這下該怎麼辦?」許常樂站在機車旁,苦著一張臉。
她是一定要去探病的,可是不知道要買什麼去探病才好?
許常樂在隨身的大包包里面掏鑰匙,突地「咦」了一聲,她從包包里拿出一盒統×布丁,奇怪地想「我什麼時候買了這個的?」
因為家境不好,她很少吃零食,三餐幾乎也都是帶便當,怎麼包包里會突然多出一個布丁來?
許常樂想了又想,這才想到,對了!這是那個摔倒的男人叫她撿回來的東西,她因為見到他流血,一急之下順手把布丁塞進工作服里面,然後又跟工作服一起塞進包包里。
許常樂盯著那盒居然沒摔破的布丁,突然知道要買什麼了!她立即跳上機車,沖到最近的大賣場買了整整一打的統×布丁。
人家說送禮要送到心坎里,既然他喜歡布丁,那送他喜歡的東西肯定不會有錯!于是,許常樂開心地抱著那盒布丁前去探病。
許常樂來到厲弘安住院的醫院,因為不知道病房號碼,只好去問服務台的護士小姐。
「小姐,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是不是有位厲先生在這里住院?」許常樂客氣地問道。
「請問是哪位厲先生?」
「厲弘安先生。」
「請稍等一下,我幫你查查看。」護士小姐說完打了幾個按鍵。
身為「全能創意」的老板,厲弘安怎麼說都是半個名人,為此方邵威特別幫他眼醫院關照過了,不見外人,特別是記者。
厲弘安住院的這間私立醫院以注重病人隱私聞名,內部工作人員若是隨意泄露病人資料的話,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
看著資料上的加注事項,護士面不改色地道「好像沒有哦,你要不要跟病人聯絡一下,確定住院的醫院?」
「耶?可是我听說是這間醫院沒錯啊!小姐你再幫我查查看好嗎?」許常樂拜托護士道。
許常樂哪懂得名人怕被人跟蹤的心情,只想說以前她去探病也都是在櫃台問一下就可以問到病房。
「抱歉哦,小姐,你要不要再跟對方聯絡一下?」護士小姐好聲好氣地說道。
雖然許常樂身上穿得很隨便,包包也是很平價的夜市貨,但她是來探望VIP病房的訪客,護士也不敢對她太不客氣。
「奇怪……」許常樂抓抓頭又問「我可以借一下電話嗎?」
許常樂雖然有手機,但她的手機主要是拿來接電話的,每個月的基本賣不到一百塊。
基本費低的方案打超過的話費率會很高,她這個月的額度好像快到了,她不想浪費那份手機費。
護士不知道她的想法,只以為她或許是忘了帶手機,便把電話遞給她道「當然,請用。」
許常樂打電話回公司「喂,琴姊你剛才說的醫院是哪間……可是她們說沒有這個人耶……這樣哦?我了解了。」
掛上電話後,許常樂把電話還給護士小姐「謝謝。」
這時,病房里的方邵威正在逼問厲弘安,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厲弘安不高興地道「喂!醫院里手機要關機啊!」
「我這支是PHS.」方邵威白他一眼,然後拿起手機,「喂?曾小姐,這樣嗎?我知道了,我會代為轉告……不客氣,再見。」
「怎麼了?」厲弘安問。
「害你受傷的那位小姐要來探病,人都在樓下了。怎麼樣,要見嗎?」方邵威挑著眉問。
「既然來了,就讓她上來吧。」厲弘安說道。
上午害他受傷,下午就立刻來探望,多少還算有心。厲弘安做事雖然一板一眼,倒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的人。
「那我讓人叫她上來。」方邵威拿起內線電話按下通話鍵吩咐道「是不是有位許常樂小姐要來探病……對,請她上來。」
電話另一頭的護士小姐接到了通知,確認過許常樂的身分不是記者後,就為她指了方向,「厲先生的病房在七O三,你從右邊的電梯直接上去後再往左轉就是了。」
許常樂也不問護士小姐說詞怎麼前後不一致,只說了一聲謝謝就扛著那一打布丁去搭電梯。
她照著護士小姐的指示找到了厲弘安的病房,禮貌地先敲過門,等到里面傳出「請進」後才推門進入。
病房中有兩個男人,兩人都長得相當好看。
左邊那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五官端正,一雙濃眉與較一般東方人高些的鼻梁很顯眼,搭配成一張嚴肅而剛毅的臉。
右邊站著的男人長得也很好看,紅艷的唇角自然微勾,就是不笑都像在做笑一樣,是張很容易就能討人喜歡的風流相。
許常樂猜想躺在病床上的應該就是這次的苦主了,二話不說就向他深深一鞠躬。
「厲先生你好,我是許常樂。很抱歉這次害你受傷。」
厲弘安都還沒有開口,方邵威就先搶著道「原來是你啊!咦?你帶了什麼來探病?」
方邵威注意到許常樂那一袋大賣場的提袋,心想怎麼會有人買大賣場的東西來探望被自己弄受傷的人?還連換個體面點的袋子都不懂,這樣的人不是太不懂禮數,就是看不起對方吧?
「啊!」許常樂這才想到,急急忙忙掏出袋子里的布丁道「這是一點小心意,請厲先生不要客氣。」
「……」厲弘安一看到她掏出來的東西臉都綠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方邵威一見又搶話「怎麼帶這個來?」
探病一般來說,不是帶鮮花就是帶水果,再不然就是女乃粉之類的東西,怎麼會有人帶布丁來?
厲弘安看到許常樂掏出那打布丁時臉上便抽搐了一下,而許常樂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後悔為什麼要答應讓這個女人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