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夫來已經太晚了。」見硯哥兒臉色已經發紫,痛苦得發不出聲音來,婉瑛先讓他站好,然後從背後環抱住他,接著一手握拳,拇指對準肚臍與心窩中心,另一手包住拳頭並握緊,兩手快速向上方連續擠壓五下。
就在這時,硯哥兒成功地吐出梗在氣管里的小塊糕餅,簡直快嚇暈過去的女乃娘和婢女見了,不禁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她將孩子轉過來。「硯哥兒,怎麼樣?好一點了嗎?」
硯哥兒的臉色漸漸地恢復正常,不過受到巨大的驚嚇,緊跟著哇的一聲,撲進婉瑛懷中大哭起來。「嗚哇……」
「好了,已經沒事了,你快把我嚇死了!」婉瑛雖然並未想當救護員,不過還是學了一些常用的急救法,以備不時之需,更沒想到會有用上「哈姆立克急救法」的一天。
「嗚……哇……」硯哥兒拼命地巴住她不放,哭得是聲嘶力竭。
金嬤嬤也嚇出一身冷汗。「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婉瑛還是模了模他縴小的喉嚨,然後問硯哥兒。「這里還會不會痛?」
他把小腦袋往婉瑛懷里鑽,用力抽泣。
「以後吃東西要慢一點,不要吃得太大口,知不知道?」她拍了硯哥兒的小幾下,輕聲責備。
硯哥兒兩手攀住她的脖子,像是在跟婉瑛撒嬌。
「你們是怎麼照顧的?」金嬤嬤瞪著一旁的女乃娘和婢女。
「沒有人希望發生這種意外,也不能全怪在她們頭上。」婉瑛認為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為讓人意想不到。「不過往後還是別把糕餅放在硯哥兒伸手可拿的地方,至少等他長大一點再說。」
女乃娘和婢女一面拭淚、一面點頭地回道︰「是,夫人。」
「硯哥兒,娘抱你去房間,躺著休息一下好不好?」她垂眸問著在懷中不住抽噎的孩子。
他搖了搖頭。「不要!」
「那娘在旁邊陪你好不好?」婉瑛換一個說法。
這回硯哥兒點頭了。「好。」
「跟娘說,你的房間在哪里?」她問。
硯哥兒吸了吸氣,伸出小指頭,比了一下外面。
「好,那硯哥兒帶娘過去。」婉瑛抱起他就往外走。
女乃娘和婢女也趕緊跟在身後,今天若不是有新夫人在,真出了事,只怕犧牲她們的命都還不夠賠。
還留在原地的金嬤嬤神情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老太君派來教導這位新進門的孫少女乃女乃,目的是絕不能讓她做出有辱秦家門風的事來。
本以為這位孫少女乃女乃出身不高,若不是有皇上賜婚,是絕對進不了秦家大門,所以一開始並不是很瞧得起,更以為若是遇到緊要關頭,這位孫少女乃女乃必定會慌了手腳,大呼小叫,無法保持冷靜,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金嬤嬤不禁思索著該不該重新看待這位孫少女乃女乃。
來到硯哥兒的房間,婉瑛坐在床沿,被硯哥兒抱得緊緊的,直到都戌時了,還不肯讓她離開。
「嚇到了對不對?」她輕捏了下肉肉的臉頰。「以後要小心知不知道?你看連女乃娘也被硯哥兒嚇哭了。」
硯哥兒偷偷地覷了女乃娘一眼,似乎不太好意思。
「肚子餓不餓?」婉瑛問。
他想到吃東西會害怕。「不要!」
「可是娘肚子餓了,想要吃飯。」中午在娘家吃了一些,早就消化完畢,她的胃已經在唱空城計。「不然讓女乃娘去熬一些粥,娘喂你吃好不好?」
「……好。」娘喂他吃就不怕了。
婉瑛朝女乃娘說︰「記得把粥熬久一點。」
「是,我這就去。」女乃娘還有些驚魂未定,正好需要找些事來做,于是很快地出去了。
「娘!」硯哥兒仰起鼻頭還有些紅紅的臉蛋。
她低頭應聲。「什麼事?」
硯哥兒沒說話,又把腦袋鑽進她懷中,經過方才的驚險過程,他對這個娘更加依賴,感情也愈深了。
不期然地,房門被人用力推開,進門的是剛從酒醉中醒來的秦鳳戈,神情還透著一絲倉皇,想到剛睡起時,因為沒見到婉兒在身邊,便喚了小廝進房伺候,然後出去找人,在半路上遇到金嬤嬤,才听說了不久之前發生的意外。
他大步地走到床前,看著偎在婉瑛身上的兒子。「硯哥兒沒事吧?」
「將軍醒了。」婉瑛朝他笑了笑。「硯哥兒沒事,只是受到了驚嚇。」
秦鳳戈從她身上抱起兒子。「你可把爹嚇壞了!」
「你這個當爹的,要好好地罵罵他。」她可是很贊成。
他笑睨一眼。「那你罵了嗎?」
婉瑛眼皮連眨也沒眨一下。「當然罵了,還打了三下,現在輪到你這個做爹的教訓他了。」
「咳。」秦鳳戈只好清了下嗓子,瞪著兒子哭得還有些紅腫的大眼。「硯哥兒,不準再有下次了知道嗎?」
硯哥兒知道挨爹的罵了,轉頭要尋求娘的安慰。
「不行!」婉瑛搖了搖頭,要是這時候哄他,以後就有恃無恐了。
「硯哥兒,听到爹說的話了嗎?」秦鳳戈板起臉問道。
他把腦袋垂得低低的,似乎知道錯了。
「婉兒,謝謝你救了硯哥兒。」光是听金嬤嬤形容,就已經夠讓人心驚膽顫了,秦鳳戈實在不敢再去想象當時的危急情況。
婉瑛也很高興自己過去學了一些急救方法,果然是有備無患。「就算不是硯哥兒,只要讓我踫上,我都會這麼做。」
「我相信你一定會的,不過……」他沉吟一下。「金嬤嬤跟我形容你為硯哥兒做的那些動作,她可是連見都沒見過,想不到會這麼管用。」
她張大小口。「呃……那個……」
秦鳳戈已經很熟悉這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听別人說的?」
「我……是听六安堂的紀大夫說的,她之前常來幫我換藥,就隨口聊了起來,于是教了我幾招,紀大夫則是听她相公區大夫說的。」婉瑛說得好心虛,人真的不能說謊,否則會愈說愈多。
他自然信了。「區大人被稱為神醫,想必真有一些特別的救人方式。」
「沒錯。」區大夫身為一名醫師,當然也會「哈姆立克急救法」。「其實這方法不只可以用在一歲以上的孩子,大人也一樣,能夠在緊急狀況、身邊又沒有大夫時派上用場,有機會的話,每個人都應該學,尤其是熸火軍,平日不光是重視防火、滅火,必要時也可以救人。」
「這個建議倒是不錯。」秦鳳戈也大表贊同。
聞言,婉瑛不禁喜出望外,雖然無法參與滅火工作,但是可以從其他地方幫上忙,也算彌補心中的缺憾了。
「我可以先教將軍,再由將軍去教那些熸火軍。」要她親自教授,加上又有身體上的接觸,不用問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只好這麼做了。
秦鳳戈見她一副躍躍欲試,不忍讓她失望,自然應允。「好。」
「多謝將軍。」婉瑛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了。
待女乃娘將熬好的粥端進房來,原本有些害怕吃東西的硯哥兒,不知是肚子真的餓了,還是因為婉瑛親自喂他,一口接一口,馬上吃個精光,也幸好沒有在年幼的心靈上留下太深的陰影。
放了三天的婚假,秦鳳戈一大清早就去熸火軍署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
待在府里的婉瑛原本打算多睡半個時辰,結果被金嬤嬤從床上挖起來,就是要她開始學習如何做個當家主母。
「富貴人家的小姐自幼就纏足,才能有一雙三寸金蓮,孫少女乃女乃現在要綁也來不及了,那麼就得更注意走路的儀態,務必要做到端莊好看……」金嬤嬤站在她面前,嚴格執行任務。
被迫坐在小花廳內听講的婉瑛,臉上的笑容已經垮下來,她從小就粗魯慣了,能做到秀氣就該偷笑。
她一臉僵笑。「是。」
金嬤嬤昂起下巴。「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相,更不用說走要有走相了,就算事情再急迫,也得保持冷靜,絕不能用跑的,這是大忌。」
「是。」大忌?有這麼嚴重嗎?萬一失火也不跑?
「還有……」
還有?婉瑛面有菜色地忖道。
「將軍府里有大管事和二管事,大管事負責招待貴客,以及幫孫少爺處理外頭的事,二管事則是負責內院,孫少女乃女乃有任何問題可以問他……」見她心不在焉,金嬤嬤不禁拉長了臉。「孫少女乃女乃有沒有听清楚?」
她馬上點頭如搗蒜。「听清楚了!」
「另外還要學著看賬本,還要知曉目前的市價行情,以免賬房先生從中搞鬼,或是下頭的人以少報多,中飽私囊。」說到這里,就見婉瑛一臉為難,金嬤嬤有些困惑。「孫少女乃女乃有不懂之處,可以問了。」
婉瑛輕咳一聲。「我對數字不是很在行……」
「那就慢慢地學。」金嬤嬤不肯放水。
「而且……我不識字。」她又找到一個理由推托。
金嬤嬤拉下臉。「那就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認,踫上不認識的字就問。」
「是。」婉瑛已經找不到借口了。
「孫少女乃女乃往後在秦府的地位是否穩固,要想得到老太君的認同、讓她刮目相看,就得比過世的孫少女乃女乃還要努力才行。」金嬤嬤決定摒棄之前的偏見,再好好地觀察她一陣子。
聞言,她有些狐疑地抬起頭,見金嬤嬤依舊面無表情,可是咀嚼對方這番話的用意,似乎是在為自己著想。
「我會努力的!」既然人家願意幫她,婉瑛自然不能令對方失望。
「那就好!」金嬤嬤還算滿意她的回答。
就這樣,一整天折騰下來,等到用晚膳時,她已經一面打瞌睡、一面吃飯,還早早就上床睡覺,對她來說,用腦子比用體力還要累上一百倍。
等到秦鳳戈回府,才踏進房門,就見床上的那座小山動也不動,沒有等到他回來,便已經早早歇息了。
「娘子?婉兒?」他喚了兩聲,婉瑛才勉為其難地掀開眼皮。
她愛困地看著眼前的俊臉。「將軍回來了……」
「不必起來了。」見她掙扎著起身,秦鳳戈便說。
婉瑛馬上又倒回床上。「將軍吃過了嗎?」
「吃過了。」他一面寬衣一面說。
「喔……」婉瑛拉著長音,又快睡著了。
模糊之間,感覺到有人爬上床來,鑽入被子中,然後一條手臂摟住自己,接著湊近她的臉,又啄了下唇角。
「將軍……」她費力地掀開眼皮來。
秦鳳戈微抬起頭。「怎麼?」
「今晚可以休兵嗎?」婉瑛不認為自己有力氣應付他的索求。
他愣了一下。「此話怎講?」
「我方將士身心俱疲,不能再戰。」連她自己也笑了。
「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些什麼?」秦鳳戈意會過來,胸膛因為笑聲而震動著。
婉瑛又閉上眼皮。「當家主母的訓練……」
「原來如此。」他懂了。
見她又沉沉地睡著了,秦鳳戈便起身吹熄案桌上的燭火,決定今晚就「休兵」,讓她得以充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