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過了半個月,已經是四月的尾聲了。
婉瑛在將軍府住了一個月,也慢慢地放開,不再像之前那麼拘束。
這天,紀大夫又來幫她換藥,雖然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不過那一刀刺得深,導致元氣大傷,至少要再調養兩個月,才算完全康復。
待對方離去之後,她不禁考慮是否該回大雜院了,可是回去之後,浣衣的工作又還不能做,陶大娘還得分神照顧自己,也會給其他人增添麻煩,想了又想,只好厚著臉皮繼續住下去。
「可以到外面走一走嗎?我保證不會走太遠的。」之前活動的範圍只限屋內,婉瑛忍不住提出要求。
兩個丫鬟心想只是在附近走走,不至于讓病人太勞累,于是答應了。
婉瑛像被放出籠子的鳥,站在廊下,抬頭看著寬闊的蔚藍天空。
「還是外面的空氣好……」她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于是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口氣,能夠活著,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知曉婉瑛在房里關了一個月,鐵定是悶壞了,瘦高丫鬟于是提議。「姑娘可以走到前面賞賞花。」
「好。」婉瑛接受她的建議。
于是,她步出廊下,來到幾步遠的小花園,看著四周的花花草草,婉瑛不禁又憶起受傷那一天,在靈魂出竅的情況之下見到過世的父母,若他們沒有及時出現,她可能再也回不來,她真是不孝,讓他們死後還為自己的事擔心。
她以後會好好地照顧自己,絕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咳。」
冷不防的,一個清嗓子的聲響將婉瑛的思緒拉回來,不禁偏頭看著有些眼生,穿著青色交領右衽袍服的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單眼皮,唇上和下巴都蓄了短胡,身材不胖也不瘦,讓她特別注意的是對方嘴唇很薄,嘴角始終往上揚高,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讓她馬上聯想到「笑面虎」這三個字。
婉瑛還在想他是誰,已經有人說出答案了。
就見兩個丫鬢朝對方見禮。「大管事!」
「嗯。」大管事兩手背在身後,嘴角的弧度不變。
她也禮貌地回應。「原來是大管事,這段日子有勞你們照顧了。」
「婉兒姑娘住得還習慣嗎?」他關切地問。
「很好,謝謝關心。」她點頭。
大管事依舊餃著笑意。「傷勢可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婉瑛有問必答。
「將軍公務繁忙,一直未能前來探望,婉兒姑娘若是有話要鄙人代為轉達,但說無妨。」他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說。
「小女子只有感激,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多謝大管事的好意。」就算真的有話要說,也要當著秦鳳戈的面,不方便讓別人來傳話,男女有別的道理,婉瑛還是懂的,更何況萬一傳錯了話,不就誤會大了?
何況秦鳳戈事先也跟她說過,不宜太早讓其他人知道他有意娶她做續弦的事,即使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為了避嫌,養傷的這段日子他不便前來探望,何況又在為正室服喪期間,總不能老想著要跟另一個女人見面,實在說不過去。她心想他有他的考慮,自然也願意配合。
大管事倒是沒想到她的防心這麼重,若換作是其他女子,早就順勢巴結自己,好在將軍面前說幾句好話了。
「婉兒姑娘救過小少爺一命,難怪小少爺老喜歡往這兒跑,與婉兒姑娘這般親近了。」大管事又換了個方式。
婉瑛倒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小孩子只是想要有人陪他玩,換作別人,也會一樣親近。」
這位婉兒姑娘不只口風緊,就連表情也看不出一點心思,可不能小覷了,大管事心里這麼認為,卻不知婉瑛說的都是真話,是他想得太過復雜了。
他嘴角微微地下垂,輕嘆一聲。「只可惜當初帶走小少爺的犯人是誰,以及女乃娘又是誰害死的,至今還查不出來,讓將軍一直耿耿于懷。」
「大管事說得是。」那位女乃娘的不幸遭遇,婉瑛早就听說了,心里也十分同情,可是又幫不了忙,只能期望官府早日破案。
「那一天,婉兒姑娘真的什麼都沒看到?」大管事目光熱切,想要跟當事人確認那日清晨是否有發現其他異狀。
她怔了一下。「哪一天?」
「自然是發現小少爺那一天。」
「什麼人也沒看到。」這位大管事還真忠心,一心一意地想為主子分憂解勞,婉瑛不禁自我反省,不應該說人家是笑面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社會歷練不夠,看人的眼光也不準。
大管事緊盯著她不放,想要找出任何說謊的跡象,若真的有所隱瞞,也好盡早處理,永絕後患。「真的確定什麼人也沒看到?」
「當然確定了,如果有看到,早就說了。」她不疑有他地回道。
他掩住眸中的精光,稍稍安心了些。「真是可惜。」
「是啊。」婉瑛也希望能有線索。
抬頭看了下天色,大管事拱了拱手,借故離去。「婉兒姑娘倘若有任何需要,盡管派人來說一聲,就不打擾了。」
「大管事慢走。」婉瑛福了個身,目送他離去。
待人走遠,兩個丫鬟已經嘰嘰喳喳起來了。
「大管事跟了將軍好多年,總是笑嘻嘻的,也很會做人,更不會動不動就責罰奴才……」
「他不像那個二管事,陰陰沉沉的,老是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麼……」
听著她們的評論,婉瑛也不便發表意見,俗話說人心隔肚皮,好人、壞人真的很難分辨出來,不過只要她不去害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認真努力地過日子,相信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數日後,到了端午節的前一天,秦府三房的大女兒錦繡拿了自己縫制的香囊來到將軍府,要親手送給堂佷兒。
「硯哥兒!」她可得討好這個小祖宗,只要哄得開心,祖母也開心,將來才能為自己挑一門身分高貴的婆家。
硯哥兒跟她並不熟,抿著紅女敕小嘴,不肯過去。
「我是堂姑,來!叫一聲……」錦繡狀似親熱地牽起他的小手說。
「不要!」這兩個字是他這陣子剛學會,也說得最流利的話。
錦繡也不能板起臉對硯哥兒生氣,因為女乃娘可是在旁邊看著。
「這是堂姑親手做的,可以避邪驅瘴,給你戴在身上吧。」錦繡蹲子,瞥見堂佷兒胸口已經掛了一只紅色香囊,隨手拿起來看。「咦?這是誰給的?」
「不要!」硯哥兒氣呼呼地揮開她,不想讓別人踫自己的香囊。
錦繡見他這麼寶貝,不禁失笑,隨口問了身旁的女乃娘。「我那位將軍大堂兄何時也開始注意起這種小事了?」
「這香囊不是將軍給的。」女乃娘回道。
她一怔。「那麼是誰給的?」
女乃娘是個老實人,也沒想太多。「這是六安堂的紀大夫做來分送給病患和前去醫館抓藥的客人,昨天拿了一個來送給婉兒姑娘,婉兒姑娘又把它送給了小少爺,好讓他保平安。」
「婉兒姑娘?」錦繡回想了一下,似乎曾听母親提起過。「就是一個多月前住進府里的那位受傷的姑娘,也是當初救了硯哥兒的恩人?」
「是。」女乃娘點頭。
錦繡心眼多,想得也就更多了。「想不到這位婉兒姑娘待硯哥兒真好,而且這般細心……」一面說,還一面伸手要觸模香囊,惹得硯哥兒更不高興了。「居然連踫都不讓人踫,可見硯哥兒有多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