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她們那些惡意中傷、毫無根據的談話及評斷,尤美金感到氣憤。她本來打算等她們離開才踏出洗手間,但她忍不住了——
她用力的推開門,門板砰地一聲撞在牆上,嚇得大家齊聲驚呼。
幾個女人循聲看去,發現鐵青著一張臉的她就站在那邊,頓時有幾分尷尬。
「你們不覺得剛才那些話很過分嗎?」她指責道。
之前,她顧及同事情分,不想傷了彼此的感情而一直忍受著周家雯她們背後傷人的壞習慣,可這次,她決定不再隱忍。
她要說對的話、做對的事。
「茜茜真的像你們說的那樣嗎?」她目光冷凝的直視著周家雯,「周家雯,你模著良心說,你真的覺得她是嗎?」
被她當面指責,周家雯有點惱羞成怒了,「尤小姐,別說你沒那麼想,臧茜茜她有什麼本事能高升特助啊?」
「就算大家有疑慮,你也不能隨便造謠中傷她。」尤美金正義凜然地說。
怕她們真吵起來,陳宜拉了周家雯一下,低聲地勸道︰「欸,算了啦,大家都是好姊妹。」
周家雯甩開她的手,豁出去似的說︰「她跟我們早就不是好姊妹了,她現在跟臧茜茜不知道有多麻吉。」
「我只是就事論事,你不要——」
「尤美金,」周家雯打斷了她,冷哼一記,「你別裝清高啦,之前你因為金室長喜歡她,不也對她很感冒嗎?」
尤美金無話可說。確實,當時她因為個人情感因素,對茜茜亦十分冷淡。
「現在她有人靠,一路扶搖直上,所以你就拼命的巴著她,想藉由她跟著得道升天,對吧?」
聞言,尤美金驚怒的瞪著她,「我才沒有那麼想!」
「你有沒有那麼想,自己心里清楚。」周家雯挑眉冷笑,「你就牢牢的抓著她的狐狸尾巴吧,以後大家各過各的。」說完,她頭一甩,逕自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覷,尷尬到了極點。須臾,她們很有默契的,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了洗手間。
尤美金憤怒又難過的流下眼淚,「切就切,有什麼了不起……」說著,她在洗手台洗了把臉,拿出手帕擦了擦,然後走出洗手間。
沒想到當她走出洗手間,卻驚見金萬億站在外面。
怕他發現自己哭過,她強自鎮定地問︰「室長,你在等誰嗎?」
金萬億露出難得一見的嚴肅表情,兩只眼楮定定的看著她。
剛才女用洗手間里傳出來的爭執聲及內容,教正巧要到隔壁男用洗手間的他一字不差的全听見了。當然,她在大家離開後所發出那壓抑又悲憤的啜泣聲,他也都听見了。
看她臉上的妝容微花,他眼底不禁浮現憐惜。她一直是個強悍的女人,跟「弱者」二字扯不上關系,更不會讓人興起保護她的念頭及沖動,但此刻,她讓他動了想保護她、憐惜她的心。
他趨前,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她,「你的妝有點花了……」
迎上他的目光,尤美金心頭一悸,連忙低下了頭。
「你很勇敢,也很了不起。」他說︰「即使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你還是做了對的事、說了對的話。」
听他這麼說,她知道他已經听見她跟周家雯等人剛才的對話。
「我……我很蠢吧?」因為他認同了她,讓她早已忍住的淚水再次落下。
「一點都不會。」金萬億溫柔笑看著她,「就算這樣很蠢,也蠢得很可愛。」
可愛?這樣的形容詞從不曾有人用在她身上,而他竟說她很可愛?
她激動也感動,淚水更是止不住的自眼眶里涌出。而他,伸出手,輕輕的為她揩去眼角的淚……
自高升特助以後,茜茜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古君天一起陪著曼尼斯夫婦到處吃到處玩。他們從高檔餐廳吃到路邊攤,從海邊玩到山上,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她跟古君天都奉陪到底。
如果別人知道這是她的「工作」,一定羨慕死了。
她原以為跟古君天接觸的時間多了,便會從中發現並挑出他某些讓她無法忍受或認同的惡習,好教自己可以因此將他忘個徹底,然後辭職走人。可近距離的觀察他之後,她竟發現……他無可挑剔。
他開車禮讓行人,遵守交通規則,即使塞在車陣里或是被人超車,也不會情緒性的口出惡言。
他對人非常客氣,尤其是老先生跟老太太。
他總把食物吃得很干淨,一點都不浪費。
他雖是有錢的大老板,可是生活很簡單,衣著很樸實,除了他的百萬休旅車跟手腕上的精工表,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名牌。
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不知那是否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長得真的很帥?
他對動物很好,即使那是只髒兮兮、流落街頭的流浪狗,他也毫不在乎的伸手去模。
她不認為他是為了博取曼尼斯先生的好感而這麼做,因為他的舉止是那麼的自然而不造作。
當發現他是這般的無可挑剔後,她更難受了。
她的眼光還不賴,一直喜歡著一個不錯的家伙,若硬要挑他毛病,那麼他最大的毛病就是……對她很不客氣。
是的,他總是把她當小狗一樣呼來喝去,喔,不,他對狗比對她還好。
就連他對她說的話都很可惡,很不客氣,也很殘忍……
「欸,你少吃一點。你這麼矮,要是又胖的話,就會像顆皮球一樣圓滾滾的,要是嫁不出去,可別怪我。」
當他們在鼎泰豐嗑著小籠包時,他當著曼尼斯夫婦的面這麼說她——雖然他說的是中文,曼尼斯夫婦听不懂,但他真的很過分。
不過沒關系,她再忍受也沒多久了,等時間一到,不管他是否成功拿到代理權,她都要拍拍走人。
她決定放下他,往前走,雖然走去哪里她還不確定,不過一定是個沒有他的地方。
「嫁不出去是我的事,老板才管不著呢。」她沒好氣的回他一句。
哼,反正這些日子都吃他的喝他的,看她不狠狠海削他幾頓才怪!
忖著,她卯起來猛嗑。
古君天側著臉,毫不自覺的注視著她那餓死鬼般狂吃的可愛模樣。
他笑了,他不知道,但坐在對面的曼尼斯夫婦卻全看在眼里。
「有沒有人說過你們很相配?」雪莉笑望著他們道。
古君天愣住,茜茜也是。當她意會到雪莉說了什麼之後,一個驚嚇,沒吞下去的小籠包噎住了她的喉嚨——
「唔呃!」她難受的拍打著胸口,快不能呼吸。
見狀,古君天連忙遞給她一杯茶,拍撫著她的背,「快喝幾口茶。」
她慢慢的喝了幾口茶,終于舒服了一些。
「你干麼狼吞虎咽的?有人跟你搶嗎?」他忍不住地訓她。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她都快被小籠包噎掛了,他還要罵她?
這時,雪莉又說了,「馬克親愛的,你瞧他們多像對歡喜冤家。」
「誰那麼倒霉啊?」茜茜說著,用紙巾擦了擦嘴。
「倒霉?」古君天微微瞪大眼楮看著她,「我要是看得上你,是你祖先積德,三生有幸吧?」
「什……」慢著,她得冷靜,她是職員耶,在曼尼斯夫婦面前跟老板你來我往的吵架拌嘴,像什麼樣子?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背脊一正的直視著雪莉,「曼尼斯太太,您大概不知道吧?古先生他已經有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了。」
「欸?」聞言,曼尼斯夫婦倆十分驚訝的看著古君天。
古君天也一愣。他有論及婚嫁的女朋友?誰啊?她說的……該不會是陸嘉瑜吧?
「古先生的女朋友是位非常美麗且具有智慧的女性,如果有機會,你們應該請他將女朋友帶來跟你們認識一下。」
自她口中得知古君天已有「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曼尼斯夫婦互覷彼此,表情看來十分訝異。
原因無他,只因他們覺得古君天跟茜茜在一起的感覺實在太自然、太美好、太溫馨了。
幾天的相處及接觸,他們從旁暗中觀察著古君天,發現他經常不自覺的就將視線停留在茜茜身上。他那緊抿著的唇角,總是因為看著她的一顰一笑及一舉一動而微微上揚。
那絕不是一個老板看員工的眼神,任誰都感覺得到……那其中有愛。
但顯然地,少根筋的茜茜感覺不到。
他們還以為古君天喜歡這個可愛的特助,沒想到他竟已經有了穩定交往中的對象。
「古先生,你真的有論及婚嫁的對象了?」雪莉以德語問他。
古君天大學時念的是德文,之前與馬克.曼尼斯在越洋電話中交談時說的也是德語。曼尼斯夫婦早知道他說了一口流利的德語,之所以一直以英語跟他交談,是因為茜茜不會德語。
古君天蹙眉笑嘆,「她所說的那位小姐是我視如妹妹的一位朋友,她誤會了。」
「原來如此……」雪莉不禁松了一口氣,然後定楮看著他,「如果我誤會了,請你糾正我……你喜歡茜茜吧?」
看著她深深探究的目光,古君天沒有閃躲回避,只是有點悵然的笑嘆一聲。「她是個讓人很難不喜歡的女孩。」他回答得十分干脆。
「說得一點都沒錯。」雪莉笑問︰「你不打算追求她嗎?」
他微頓。追求?他不否認自己很在意茜茜,但卻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是尋常的好感還是情愫?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弟弟真的喜歡她。
「我弟弟很喜歡她。」他說。
聞言,曼尼斯夫婦倆又互看了一眼。
這回,馬克.曼尼斯開口了,「雪莉本來的訂婚對象是我哥哥。」
「什麼?」古君天驚訝的看著彼此相視、深情一笑的兩人。
「感情的事沒有先來後到,情敵就是情敵,本就該努力追求、公平競爭,即使是親兄弟。」馬克.曼尼斯一笑,「我認為……她喜歡你。」
古君天心頭一震。茜茜喜歡他?這是真的嗎?馬克.曼尼斯為何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他忍不住側過臉,疑惑地看著也正怔怔望著他的茜茜。
阿威曾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她暗戀十年的那個人也許是他,而她之前在賣場更曾不經意的喊他一聲「學長」,難道她真的……不會吧?
茜茜听不懂德語,也不知道為何曼尼斯夫婦突然以德語跟古君天交談,可最令她驚訝的是,古君天居然與他們對答如流?!
她不想承認,但確實……她更崇拜他了。
轉頭,她就見他正看著她——
「你會德語?」她沒發現他眼底的復雜情緒,只想著他會說德語這件事。
「嗯,我是德文系的。」他說︰「還曾經到德國住了一年,因為有兩個來自西班牙跟俄羅斯的室友,所以西班牙語跟俄語也會一點。」
「哇∼」她瞠目結舌地低呼。
他是神,真的是神,她都快跪下來膜拜他了。
「怎麼?很崇拜我嗎?」他隨口笑問了一句。
她用力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欽佩。
她如此坦率的回應,反倒教他怔了、愣了、羞了、慌了。
他耳根一熱,濃眉緊皺,神情有一絲尷尬。
「對了,你們剛才說了什麼?」她好奇地問︰「我好像有听到我的名字喔,你該不是在跟他們說我的壞話吧?」
他板起臉,掩飾著自己急躍的心跳和不受控制的情感,「你有被害妄想癥嗎?我們根本沒談論到你。」
「可是我好像有听見『茜茜』兩個字耶。」怪了,她明明听見雪莉提到她的名字呀。
「那是……德國鄉下的方言。」他胡謅著。
「欸?」她頗感興趣地又問︰「那是什麼意思啊?」
他直視著她,「笨蛋。」
「……」她呆住。德國鄉下的方言「茜茜」,指的居然是笨蛋?
唉,她果然是個笨蛋,還以為人家在談論她呢!
也是啦,他有什麼理由跟曼尼斯夫婦倆談及她的事呢?她什麼咖都不是,只是個小小職員。雖然目前看來很重要,但只要代理權到手,她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了。
想著,她頹然又沮喪的低頭一嘆。
而古君天,看似若無其事卻目光熾熱的睇著她。
看著這樣的兩人,曼尼斯夫婦深深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