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這座咸池宮乃是神女御賜給國師的封賞,一進門,便可看見滿園開得灼灼其華的桃花。
每年春祭前後,神女也會上咸池宮與國師一同欣賞這滿園燦爛的桃花。
穿過一望無際的桃花林,華美的咸池宮殿座落在桃林深處。
窗口朝南的書房里,晏蒔青正伏案書寫,握著毛筆的手道勁有力,在一本本的奏折上寫下批示與建言。
紅木書櫥上擺了近千冊書,桌案上則擺了龜殼與文王銅錢,還有一個八卦。
這個龜殼與八卦是當年他的師尊,人稱「卜算子」的乾坤老人所贈。
乾坤老人乃是四靈大地最為傳奇的人物,無論是四靈諸國的皇室,或是一般儒生才子,都想拜他為師。
只是他心性古怪,近年來已經隱逸避世,就連他們幾個師兄弟也不知他老人家的行蹤。
他們師兄弟共三人,司空陡一出師,便受到驢龍國李衡年的薦舉,位居高官。
至于他,則是因著八卦命盤的牽引,來到白鳳國……
同門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便是身為麒麟國皇儲的白珞,當年一別,也有數來年不曾相聚了。
就在他批閱奏折正專心的時候,龜殼忽然發出一聲鳴動。
晏蒔青手一頓,放下了筆,垂下的雙目一轉,望向來自祥龜國,有著神靈之氣的龜殼。
龜殼鳴動,必有異狀。
他拿起龜殼,長指輕輕撫過殼上的紋路,尋思片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此時,八卦卻開始輪轉,他心下一凜,目光倏沉,拍桌起身,轉身之際,寬大衣袖飛掠過桌案,沾上了點點墨跡。
亂了步調的心緒就跟衣袖上的凌亂墨跡一樣,他心煩意亂,卻已沒有時間換下這身便裝。
他推開房門,目光朝前,一路走來腳步未緩,守候在園口的玄武一見他走出來,立刻迎上。
玄武是武功精湛的頂尖高手,一直都效忠于鳳氏一脈。幾年前,他跟了晏蒔青,成為片刻不離的貼身死士。
晏蒔青寒聲道︰「備轎。」
玄武眉梢微揚,探了一眼天色,抱拳回道︰「國師,時辰尚早……」
「我要進宮覲見神女,玄武,你跟我一起。」
玄武一楞,這才注意到晏蒔青的臉色鐵青,步伐也過于急躁,不復往常的泰然自若。
能窺知未來的晏蒔青甚少急慌,看來,朝鳳宮很可能要出大事了……
書房內,一盅熱茶在長案上散出白色熱霧。
按照宮禮,若有朝中官員覲見,即便是隨侍在側的女官也必須避諱,不得窺听,否則恐有外泄國事之疑慮。
奉上了熱茶之後,冰心與洛月便退到書房之外,靜靜候著。
葉淺綠一走進書房,才剛坐定,單膝跪地雙手抱拳的年少男子即揚聲道︰「下臣彥鈞侯見過神女,神女聖安。」
「愛卿請起。」葉淺綠稱職的扮演起痴兒鳳梓,臉上閃動著半傻的笑意。
彥鈞侯抬起頭,面貌端正,尚且清秀,年紀看上去不大,就不知他是薛昆的人,還是忠于神女的良臣。
葉淺綠心下揣度,卻沒留心到彥鈞侯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也在暗暗打量她的神色變化。
「愛卿此次專程入宮面見孤,可有要事稟報?」她笑嘻嘻的問道,將痴兒鳳梓該有的樣子演得入木三分。
彥鈞侯邊不著痕跡地打量,邊作揖回道︰「稟神女,下臣前些日子奉旨出使麒麟國,听聞神女前往神宮祭拜時,竟遭逢賊人埋伏刺殺,不能及時趕回朝鳳宮探望神女,心中甚是掛懷。」
葉淺綠微笑點頭。「愛卿的用心,孤明白。」
這是鳳梓對應臣子時千篇一律的答復,不管對方是何人、說了什麼話,她只要微笑吐露這句,絕對不會出半點差錯。
「如今看神女一切安好,聖體康泰,下臣也放心了。」
「愛卿辛苦了,下去歇息吧。」持續傻笑中。
想不到這個彥鈞侯非但沒有乖乖領命退下,反倒是置若罔聞的徑自言道︰「听聞神女已經多日未早朝,下臣很是擔心,斗膽冒犯一問,神女近日聖體除了病痛以外,可有其他不適?」
她還在因為方才薛晴那些話而惴惴不安,現下又遇到這個不听從神女旨意的彥鈞侯,今日到底走了什麼霉運?
至今仍未警覺彥鈞侯試探意味濃厚的葉淺綠內心月復誹不止,面上卻依然傻笑可掬。
「愛卿說的話,孤听得不是很明白,可否再稟報一遍?」
從未遇過如此棘手的臨場考驗,她也不免演得幾分吃力,不得不收起敷衍了事的心態,認真以對。
彥鈞侯笑了笑,道︰「神女近日睡得可安好?夜里有無作夢?諸如,夢見自己變成了他人,他人卻變成了神女?」
听聞此言,葉淺綠心下一涼,手心也沁出一層薄薄的冰冷汗珠。「愛、愛卿說的話甚是難懂,孤有些倦乏了,退下吧。」
豈料,彥鈞侯依然佇立原地,不見絲毫告退之意。
葉淺綠方寸大亂,卻也不敢表露半點慌張,依舊只能傻笑以對。
「恕下臣斗膽再問,神女可還記得自己的生辰年月?或是當初即位時頒布天下的詔令?」
「孤累了……想不起來。」完了完了!這些末微小事晏蒔青根本沒告訴她,她除了模仿鳳梓的習性動作、成天覽讀關乎四靈諸國的書冊,以及模仿鳳梓的字跡以外,其余的實在不清楚呀。
見她眼露幾分慌意,彥鈞侯唇上彎開一抹明顯的揮笑。「這些事情,身為神女豈可能不知?」
葉淺綠的心倏沉,作勢要起身離開,彥鈞侯卻上前一大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再坐回位子上。
這個彥鈞侯莫非知道了些什麼?不可能呀,他前段日子出使麒麟國,不在宮中,又是怎麼知道鳳梓的情形?
白鳳國中,除了覬覦王位的薛氏父女,究竟還有多少人想謀害天真的鳳梓?
「愛卿若是無要事,孤想回寢殿歇息……」
彥鈞侯眯眼揮笑,文不對題的兀自言道︰「下臣此趟出使麒麟國,麒麟國皇帝派出太子接應下臣,下臣透過麒麟國太子才知道,原來他也是乾坤老人的門徒,與晏國師乃是同門……」
葉淺綠頻咽唾沫,心生驚悸,想大聲喊來冰心、洛月,卻又怕會在彥鈞侯面前露出半點蛛絲馬跡。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繼續裝痴扮傻,不動聲色地听他說下去。
「麒麟國太子告訴下臣,就在不久之前,麒麟國的鎮國之寶——麒麟玉不翼而飛,初步分析是遭人盜走。」
四靈大地上眾所周知,驪龍國盛產芳草,白鳳國多珍果谷麥,至于麒麟國,則是盛產玉石。
「喔,麒麟玉有何玄妙之處?」葉淺綠佯裝不解的問。
「據太子說法,這塊麒麟玉可以使死尸還生,更可以召喚活人生魂,除此之外還有一說,麒麟玉本是完整一塊,但如果將它一分為二,受到召喚的靈魂便再也不能返回原本的。」
彥鈞侯話一落,葉淺綠的心狂跳不止,分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由得輕顫起來。
「算算時間點,還真是湊巧,麒麟玉遭人盜走後不久,原本命懸一線的神女便在國師的悉心照料下轉險為夷,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奇怪。」
數滴冷汗從葉淺綠發涼的後頸滴下,落入了衣領之內,她雙眼放空,盡可能地不讓自己面色發白。
見她傻笑不答,彥鈞侯又道︰「太子還有驚人之語,就不知神女敢不敢听下臣稟告?」
「愛卿直說無妨。」葉淺綠裝出壓根听不懂他話的憨態道。
彥鈞侯眼露精光,笑容可見咄咄逼人之狠展。
「太子身為乾坤老人的門徒,對于星相也略懂一二,他說,前不久,屬于白凰國命星的星子曾經短暫殞滅,卻又在五日之後驟亮,更巧的是,麒麟玉便是在那五日之內被盜。」
「愛卿所言,又與孤何關?」這下可好,先來了個薛晴,後又來了個彥鈞侯,他們一個個都起了疑心,現在還握緊了證據,想逼她露出馬腳。
「下臣接下來的言語若有大不敬,還請神女赦罪。」彥鈞侯惺惺作態的一揖,葉淺綠卻是起了滿身疙瘩。
「太子說,真正的神女已死,如今的神女是國師操縱的活人傀儡,那塊麒麟玉便是國師所盜。」
「胡、胡扯!孤的身子好得很,愛卿莫再胡言亂語,快快退下!」葉淺綠倉皇命令道。
豈料,彥鈞侯忽然一把抓住她揚高的皓腕,目光如刃刺骨,一時失了防備的她冷不防瑟縮了一下。
「你、你想造反不成?」心下雖慌亂無序,她臉上仍是故作鎮定。
「你真的是神女嗎?」彥鈞侯冷問。
「孤當然是千真萬確的……」
「是嗎?」彥鈞侯眼微眯,緊瞅著她被繡花衣領掩住的雪白頸子,目光試圖找尋什麼似的來回梭巡。
太子曾言,如果神女真讓晏蒔青動了手腳,麒麟玉肯定在她身上。
驚覺彥鈞侯的眼神探向她的衣領,葉淺綠心一驚,掙扎大叫。「你快放手!再這樣抓著孤,小心孤治你大罪!」
「莫再偽裝了!只要讓我找著了放在你身上的麒麟玉,就能證明你不是原本的神女!」
听得此話,葉淺綠驀然想起,自她靈魂穿越附在鳳梓身上,便一直有塊剔透墨黑的靈玉系在頸上,莫非那便是彥鈞侯口中的麒麟玉?
眼看彥鈞侯的手朝她衣領探過來,突然,貼在胸口處的那塊墨玉迸出灼燙熱意,她的心霎時劇烈絞痛起來。
又來了……每當她深入思索某些事,心口便會莫名的灼痛,好似這些事情與她有某種玄妙的關聯,可是,這些事又和她有什麼關聯呢?她終究只是個過路客,並不屬于四靈大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