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九蓮起初不懂,而後意會,整個人松了好大一口氣。
「那就一道用膳吧。」
「嗯,那就一道吧,趕緊吃完,得再去找石叔呢。」
「好,我陪你。」
听他那唯命是從的口吻,她不禁看著自己很空閑的手。唉,剛剛抱她抱得那麼緊,現在卻連手都不敢牽,這人真教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信與不信之問,她的心早就決定了。
幾日後濟仙河水果然泛紅,映春城百姓見狀,內心開始惶恐,一彼一波的涌上城北,一時間竟將衛府給擠得水泄不通,幸好他們早有安排,一批批地分派安置于邊境樓和戍衛營。
不過幾天,映春城儼然成了一座空城,不但城南百姓暫時遷走,就連城北的百姓也人心惶惶,就怕預測的地動範圍不準,自己會逃不過此劫。
梁歌雅安排孤嶺村民住進衛府北院,天天忙得像個陀螺似的,有時就連巳九蓮都沒能見上一面。
「歌雅,真是多虧你了。」秦大娘感激地握著她的手。
「說的什麼話,這是應該的。」梁歌雅笑道︰「只不過要大伙在這委屈個幾天,要是缺了什麼盡避跟我說。」
「這可是皇商府邸,豈會缺了什麼?倒是你,忙得一刻不得閑的,得歇口氣才成。」秦大娘拉著她在一座亭子坐下。
「我沒事,我壯得跟牛沒兩樣。」
「那……你的男人呢,怎麼都沒瞧見他?」
秦大娘那暖昧的眼神和說法,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尤其她的心還懸著,還不打算給他名分,所以這當頭要解釋真不是普通的困難。
梁歌雅只好傻笑帶過。
這時喬子華從房里走出,順口提起。
「前兩日,我經過鳥絕山時,瞧見他和礦場里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礦場?」她不解的皺眉。
喬子華便將鳥絕山下的礦場一事告知她。
「他沒跟你說嗎?」
「沒。」烏絕山的礦場……他怎會跑到那兒去?去那里做什麼?她原以為他不見蹤影,是忙著把人安排到戍衛營。
「吊詭的是,礦場里的人一見到他,簡直就像是耗子見到貓,服服帖帖的,哪像見著咱們便大聲喝斥不得接近。」喬子華嘖嘖稱奇,「他這個術士也未免太了得了吧。」
這就更難解釋了,說出他是太子,真不知道他們會有何反應?
是說烏絕山的礦場……「喬大哥,你可知道那是什麼礦場?」映春城災情慘重,起源就是烏絕山,難不成是他察覺有異,所以才會查起此事?
「我猜是鐵。」
「鐵?」要是冶鐵,就得有鼓風爐,難道是鼓風爐的問題?可也不至于吧。
「更絕的是,昨天那礦場亂成一團,七皇子也到場,後未臉色發青地離開,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這事和九蓮肯定月兌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什麼就是了。
她正忖著,北院又走進幾個孤嶺村民,有人一瞧見她急聲道︰「歌雅,你的男人被七皇子給帶走了。」
「嘎?」她愣了下,慢半拍地站起身。
「怎麼會?」
「剛才咱們進城經過府衙前時,就見他剛好從府衙里走出,七皇子則一聲令下,要人把他押走,說什麼他一會說自己是術士參得天機,一會又說他是目睹將軍神諭,分明是妖言惑眾,要以擾亂邊境重城之罪辦他……歌雅,他到底是不是術士?如果是,又怎會說地動預言是將軍神諭?」
梁歌雅心頭一緊。他在孤嶺村時的說法和在城南的並不同,八成是有人不經意談起,捎息傳到巳太一耳中,要是巳太一藉此辦他,那是可以斬立決的!
無心解釋,她快步離開,「我先到將軍府一趟!」
巳太一視九蓮為眼中盯,這是無庸置疑的,如今被他抓到把柄還不趁機趕盡殺絕!
邊境重城,握有絕對生殺大權的可是鎮守在此的將軍,就算巳太一要以莫須有的罪名殺他,誰也救不了。
得快,她不能讓他為了幫她而落得被斬的命運!
將軍府內。
巳九蓮佣懶一坐,抬眼隨口問︰「七哥,不先奉茶嗎?」他一派悠閑,仿佛不是被人給押進將軍府,而是來此作客一樣。
當沒听到他說的話,坐在主位上的巳太一,看了跟著到來的映春知府齊人杰一眼。
「齊知府,太子怎會到府衙的?」
「啟稟七皇子,下官不知道。」齊人杰誠惶誠恐道。
事實上,他真的是很冤,他跟太子一點都不熟,太子無故踏進府衙,也沒和他攀上幾句,七皇子就到了。而瞧七皇子那神情,好像他和太子有多大的交情,這真是太抬舉他了。
他一個地方父母官,哪攀得到這種高枝!
「齊知府,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都說好了,不是嗎?」巳九蓮唯恐天下不亂地說。
齊人杰那雙像是被芒葉割出的細眼,瞬間膛圓。
太子……別鬧了,他們何時說了什麼,又說好什麼?
雖然他在映春城沒什麼油水可撈,但他一直很珍惜頭頂的烏紗帽,可不可以別害得他丟官兼丟命呀。
巳太一懶懶地看向巳九蓮。
「太子說了什麼?」
「秘密。」巳九蓮笑眯眼道。
齊人杰感覺頭皮發麻,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時得罪了太子。
誰都知道這映春城作主的是誰,誰都知道得要依附在誰之下生活,如今太子這一席話不是要逼他去死嗎?
巳太一哼笑了聲。
「再多秘密也沒用,本將軍今日就要以妖言惑眾一罪將太子押進大牢。」
前兩日,他的眼線發現他到了礦場,且與他派駐的礦官有說有笑,而昨日才剛冶煉好的一批鐵石就不翼而飛,要說這事與他無關,他才不信。
礦場被他發現,要是傳回宮中,這事可大了,他豈能放他走。
「七哥,我何時妖言惑眾?想押我進大牢,也要經過知府審案,提請諸位證人才能將我抬罪。」看似早有防備,巳九蓮應對進退從容不迫。
「還是說,七哥是怕被我知道了什麼,打算先斬後奏殺人滅口?」
巳太一冷冷地看著他,不予回應。
「七哥,鳥絕山下有座礦場,听說是在冶煉鐵石,這事七哥知道嗎?」
「不知道。」
「喔?那麼就是那礦官膽大妄為,私采鐵礦,但映春城是七哥和齊知府的轄地,為何卻不知此事?」
「這得問齊知府。」巳太一早己想好退路,一無帳冊,二無實據,只要他推得一干二淨,又能奈他何。
齊人杰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七皇子這豈不是要他把罪責都給攬下?
「齊知府?」巳九蓮笑問。
那笑意教齊子杰心里發毛。
「啟稟太子,如此說來,恐怕下官也被蒙蔽,以為那礦場是經由七皇子授意而開挖,下官會立刻查辦。」他這麼說沒錯吧,既沒咬出七皇子也能讓自己月兌罪。
再者,那礦官,他己奉七皇子之命派人除去,根本是死無對證,而七皇子眼前擺明要定太子的罪,只要太子一被定罪,他就高枕無憂。
「喔,原來如此。」像接受了他的說法,巳九蓮點點頭。
「礦場一事,本將軍會處置。」話落,巳太一神色一漂。
「來人啊,將太子押下!」
他一聲令下,侍衛隨即踏進廳內,一個個染著殺伐氣息。
反觀巳九蓮慢條斯理地站起身,撢了撢衣袍道︰「齊知府,既然你並不知道礦場一事,為何本宮會在府衙瞧見十幾簍的鐵石?」
巳太一聞言,在心底取笑他伎倆如此可笑,竟企圖挑撥。可惜他是白費工夫,這些事自己心底有譜,早認定偷鐵石的人是誰,又豈會拿齊人杰開刀。
但,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
「原來都是你搞的鬼!」
聞聲,齊人杰心頭抖了兩下,連頭都不敢回,就見七皇子狠目瞪著他,像在怪他辦事不力。
「你這老家伙,竟敢偷了鐵石再栽贓我,還派人殺我……你這混賬!」礦官隨著旭撥而未,直瞪著齊人杰。
今兒個要不是太子派人保護他,恐怕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原本太子侍衛說七皇子要殺他,他還不信的,如今听來,太子所言無誤,他真是傻了才會替這等狠毒之人辦事。
「齊知府,這是怎麼一回事?」巳九蓮笑里藏刀地問︰「七哥,茲事體大,你可不能不查。」
「啟稟太子,屬下監管鳥絕山下的礦場,乃是七皇子授命,否則豈有能耐瞞過知府和七皇子的眼。」那礦官怎麼也不肯再背黑鍋,決定將一切道出,替自己換得一條活路走。
巳九蓮聞言,佯愕的看向巳太一,像是不敢置信。
「七哥是糊徐了嗎?難道七哥會不知道開采礦脈要先往上呈報,再由朝廷派官監管?如今七哥竟派手下監管礦場,還鬧出有人中飽私囊,這……」
巳太一神色不變,但拳頭早就握得死緊。
「齊知府,你身為地方父母官,自當熟知王朝律例,在邊境重城妖言惑眾和未經許可采礦冶煉,不知道哪一條罪責更重?」巳九蓮笑眯了眼問。
「下官……」齊人杰抖個不停。沒想到太子早己有所防備,既然如此,他當然要選擇——「邊境軍令如山,妖言惑眾可以未審先斬,而私采礦脈自然是罪加一等,哪怕是皇親國戚也難逃死罪!」
巳太一哼笑了聲。
「想審本將軍至少要有具體事證,審的,也得是大理寺卿。」
做為邊境最高統帥,他擁有一些權利,可不是誰都可以審判他。
「不,七哥,我並沒打算把這事鬧大,我只要求立刻停止采礦,關閉三座鼓風爐。」巳九蓮笑道。
要是他有意扳倒他,那真是易如反掌,他不趕盡殺絕,那是因為他不回宮了。他要的只是礦場和冶鐵場全面停工,以降低地動造成的傷害。
這話教巳太一微揚起眉,不懂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如果他是巳九蓮,是絕對不會放過這麼個大好機會。
「七哥,咱們互不相查,我不辦你,你也別押我,你看如何?」提出再完美不過的條件,他知道巳太——定會點頭的。
巳九蓮才剛踏出將軍府,便听到一陣馬蹄聲,抬眼望去,竟是梁歌雅縱馬而來。
「歌雅?」他微愕地看著她下馬跑向他。
「你沒事吧?」她一臉緊張地拉著他。
「我沒事,倒是你怎麼來了?」他受寵若驚,不敢相信她竟主動踫觸他。
「我听說七皇子以妖言惑眾一罪要辦你,所以向衛爺借了匹馬便趕來。」一路上,她就怕自己趕不及,來得太遲,只看見他的尸首。
如今盡避他毫發無傷地站在面前,可她的心還是跳得又慌又急。
巳九蓮聞言,笑眯了黑眸,但還未開口,便听身後傳來——
「歌雅,你以為我是個不問是非對錯的人嗎?」
她抬眼,朝巳太一抱拳。
「梁歌雅見過七皇子。」
「不過是找太子一聚,商談如何安置百姓,順便問問為何城里將地動會有兩套說法罷了。」巳太一睇著她,再見兩人牽著手,心底暗藏著心思。
「原來如此。」梁歌雅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