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良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歌雅,你剛剛問我,為什麼對東宮如此熟悉,那是因為我早己來過好幾回了。」
「那又如何?」許是她來找過她數回,但卻被擋在外頭,這也沒什麼。
「不如何,但那幾次都是太子殿下召我來的。」她笑眯眼道。
梁歌雅霎時怔住。
她親眼瞧過九蓮對她調情……他說,是為了讓她吃昧,但她根本不信,只是也沒再追究,就當他是故意玩鬧,想要惹慶王爺發惱,如今照雲良的說法,他們兩人之間……
「你沒去過玉哀殿,對不對?」她突問。
梁歌雅凍得揮身發顫,但她的心卻比這蓮池的水還冰冷。
「好幾次,我們在那里溫存呢。」
梁歌雅甩著頭。她不想听,她不相信……不可能的,九蓮怎可能做出這種事!
「如果沒有你,這東宮太子妃就會是我!」
「住口,你己經嫁給慶王爺,怎能與太子私通?!」她再忍遏不住地低吼。
「我根本不愛巳太一!打從一開始我就要你走,是你不肯,是你壞了我的好事,那就休怪我今天痛下殺手!」
直到這一刻,梁歌雅終于明白。
原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一直以為她們之間,就算緣分再薄,總還有些許手足之情,然而……沒有,什麼都沒有,她甚至為九蓮要殺她。
而九蓮……背叛了她!
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他甚至連雲良都利用……
「棋子!你就這麼甘願當他的棋子?!」
「我心甘情願,因為我愛他!我說過,打從好幾年前我就喜歡上他,所以我才不讓你進宮,不讓他遇見你,偏偏你們還是遇上,他還是要了你,你甚至還有了他的孩子……我絕不放過你!」
梁歌雅直瞪著她。
「真的是你要害我小產?」九蓮未提那之後的事,她也絕口不提,就怕傷及彼此的手足之情,但她這席話卻己透露了她的無情。
「不是。」崔雲良搖著頭,笑得甜柔可愛地說︰「是太子。」
簡短三個字,猶如一道雷往梁歌雅的心窩打。
「不……不可能……」她搖著頭,手被凍得發麻而握不住荷睫,她驀地往下沉,卻又拼命往上掙扎。
不可能的!乍知她有喜時,他那初為人父的喜悅完全顯露無遺,他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小骯,他是那般感動卻又有些無措,仿佛對這突未的生命珍視到不知道該如何疼惜憐愛。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傷害她肚里的孩子?
這孩子也是他的!
「我可沒騙你,我端給你的雞湯添加的真的是安胎的藥材。」崔雲良咧嘴道,像看著她大受打擊,是如此的令她愉悅。
「但你還記得嗎?揚,是他喂的,磨香,是他添加在碗里的,所以說,他不要這個孩子。」
梁歌雅臉色慘白,說不出半句話。
他不要這個孩子……她听說,那件事之後,孔貴妃被打入冷宮,慶王爺被罰在府里自省……難道他本來就打算犧牲這個孩子?
骯間傳來陣陣的推楚,痛得她快要不能呼吸。
「這孩子也是個棋子,就為了要斗倒我姨娘……歌雅,你也只是個棋子而己,你真以為他愛你嗎?」
梁歌雅不斷地喘息著。她不要再听了,這宮中的人都瘋了,他們都瘋了!
這孩子,如果他不要,她要!
發麻的雙手使命抓著荷睫,她努力要朝蓮池畔靠近。
見狀,崔雲良喊道︰「歌雅,你還掙扎什麼呢?你不懂泅技又那麼怕冷,你以為自己還能撐多久?你就別動了,別再逼我了好不好?」
她回頭,驚見表妹不知從哪拿來竹竿,狀似要朝她打下,她趕緊沉進水里,盡避不懂泅技,盡避揮身凍得發麻,她還是奮力地滑著水。
她要逃,非逃不可!
為了月復中的孩子,她非逃不可!
灼陽殿二樓的書房里,巳九蓮正在下棋。
一進一退,觀棋掌天下。他手中握有不少棋子,將主帥護得死緊,可以確保其安然無恙。
一再沙盤推演,結果一致,終教他露出笑意。
終于,一切就要在今晚結束,從此以後,他不必再戰戰兢兢,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他。
稍早,崔雲良捎來消息,告知巳太一的布陣,甚至是進宮的時機,而他也振了旭撥告知父皇,東宮里也布了一支兵馬,萬事俱全,就連東風都不欠,他終于可以安心了。
望著手中的棋子,他卻若有所思起未。
崔雲良是他的棋子,以愛喂養,讓她心甘情願成為他的棋子,只要他開口,她什麼都肯做。
拌雅也是他的棋子,同樣以愛喂養,可是……兩者是不同的。
他在意歌雅的感受,他害怕歌雅生氣,害怕失去她的愛,光想到就心慌得厲害……
如果歌雅知道他背地里做了多少骯髒事,可又會氣得打他?
忖著,他失笑。
那就讓她打吧,要是能解她的氣,打個幾下又何妨?一切終成事實,她又能如何,最終,她必定會原諒他的。
但心頭為何如此不安?
他皺起濃眉,思索著是否還有何處不夠周詳。
外頭傳來腳步聲,他猛地抬眼,是旭撥到來。
「殿下,皇上己就寢,但屬下要扶公公喚醒皇上並稟報此事,而剛剛屬下回東宮時,己瞧見慶王爺的人馬偷偷潛進宮里。」
}囑?」掃除內心的不安,他揚笑。
「刀卜麼照時問推算,約莫一刻鐘,禁衛軍就應該會趕到。」
「恭喜殿下部署多時,如今終于要完成大業。」瞧他笑著,旭撥也跟著露出微笑。
他是將門之後,從小就跟在殿邊,親眼看著殿下由天真的孩子成長為不擇手段的野心家。
但,他從不覺得殿下有錯,在這宮里只有壯大自己才能生存下去,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所以在他看來,為了成就殿下的大業,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巳九蓮揚起笑意,還未開口,又听到持祿急驚風般的大喊。
「殿下,不好了!」
旭撥皺眉,回頭罵道︰「別觸殿下霉頭!」
持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殿下,太子妃掉落蓮池了!」
巳九蓮驀地站起身。
「她不是應該待在玉輝殿嗎?!」
「奴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橫豎要回灼陽殿時,就瞧見太子妃在池里掙扎,而慶王側妃還在曲廊上笑著看她呢。」
巳九蓮橫眼瞪向旭拔。
「你也剛進灼陽殿,適才你沒瞧見這事?」
旭撥吞吞吐吐答不出話。
「你竟然知情不報!」巳九蓮怒不可遏,拂袖而去。
「殿下,別去,屬下不說就是不希望你去!」旭撥喊著,急忙跟在他身後,經過持祿身旁時,還瞪他一眼。
持祿只能無奈地垂下臉,跟在後頭。
巳九蓮疾步上了灼陽殿的三樓,踏出廊道,往下一看,果真瞧見梁歌雅在蓮池里掙扎,而崔雲良和兩名宮女手持竹竿,沿著池畔追逐擊打,像是在阻止她上岸。
他緊眯起眼。那兩名宮女是蘇璘一手教的,隨侍在歌雅身旁,怎麼……蘇璘呢?
為何不見她的蹤影?
正想著,他瞧見曲廊上有抹倒臥的身影,怒火霎時爆開。
「混帳!」他咬牙低咆。
誰允許崔雲良如此膽大包天地傷了蘇璘,甚至想要害死歌雅?!
「殿下!」瞧他緊握欄桿,作勢要跳下,旭撥忙不迭拉住他。
「殿下,三思,對面的屋檐上己有慶王部署的弓箭手。」
望向寶林閣的檐頂,確實已有弓箭手埋伏,這是兩刻鐘前崔雲良帶來的捎息,但他只是讓她來通報此事,為何她卻對付起歌雅?
拌雅怕冷,蓮池里是凍骨的寒冷,她怎麼撐得住?
再者,她們手持竹竿,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殿下,你現在要是去救太子妃的話,就功虧一簍了!」旭撥趕忙再抓緊他。
「這說不定是慶王側妃的計謀,殿下千萬不能中計!」
「那你是要我眼睜睜地看歌雅死?!」他聲撕力竭地吼問。
「不過是個棋子,殿下又何必擱在心上?」
聞言,巳九蓮恍惚起來。
沒錯,歌雅只是棋子……就算她今日死在蓮池里,他也無須哀傷,況且接下來擺平慶王叛變,歌雅之死可以定崔雲良的罪,撤去她父親鎮朝侯的頭餃,那麼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威脅他。
對呀,女人何其多,比歌雅還美、還善解人意的,豈會找不到?
「殿下……」感覺他松了手勁,旭拔稍微安心了些。
巳九蓮垂眼瞅著蓮池。她不斷地掙扎著,就算被打落池水,還是掙扎著要游上岸……皇嗣要多少就有多少,願意愛他的女人更是多如繁星,可是……為何他如此的驚慌?
為何一想到歌雅就要消失不見,他的心就恐懼不己?
他顫抖著,無法遏制從心底爆開的惡寒。好冷……今年的冬雪凍心刺骨,冷得他直打顫。
想起初見面時她的良善,想起她進宮後的一夔一笑,她內斂而聰穎,她善良而心軟,她看似淡模豁達,可休內藏著熱切溫暖的靈魂,所以才暖得了他的心,要是失去她,誰,解得了他心底的寒?
只差一點,就差一點……
憑著枯萎的荷睫,梁歌雅不斷往池畔而去,但一道陰影往她頭上打落,教她無力地沉入水中,黑暗和冰冷鋪天蓋地而來。
她揮身抽搐著,但一想起月復中的孩子,再痛,她也咬牙保持情醒。
奮力浮出水面,她分辨不出方向,不知道該往何處游去。
水好冰……好冰……凍得她發痛,可再痛再累,她也得撐下去!因為她不甘心,身為棋子竟還得葬身在這池子里?如果只有她,也許她還會認命,但她怎能讓孩子陪葬?!
「歌雅,我的好姊姊,你還在掙扎什麼?是想要找太子理論嗎?沒用的,打一開始,他就是在利用你,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崔雲良煞有其事地感嘆著。
梁歌雅垂斂長睫,想著兩人相識的點點滴滴。
撥水節上,她躲進他的馬車,是她自個兒牽起這份緣,而這蓮池曲廊,是他們在宮中初相遇的地方,她當時對他有所防備,但他卻提起家鄉點心,那溫文談笑松懈了她的心防。
雜芋餅和浮水千層酥餅,他們還一起吃了燒烤,他買了玉釵,甚至替她找回爹娘的遺物、冒雨為她買雜芋餅,而這一切,竟都只是作戲?
他像個大孩子般的笑著,說孩子是兩人的寶貝,不管是男是女都取名為雅蓮,以他們之名而取……他說得真情流露,眸底噙淚,就連那神情,也是假的?
他不惜自栽斗倒母後,甚至還利用孩子廢了孔貴妃……他到底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出未的?
假的……全都是謊言!他給的全都是假的,她卻傻傻地被騙,明知道他可能騙著她,她仍然選擇相信……
她怎會如此傻?怎會愛上這種人?!
「歌雅,你知道嗎?我之所以會在這里,是因為太子布局要慶王率兵叛變,我是未通風報信的,而玉哀殿上的寶林閣己經布了慶王的弓箭手,太子絕不會出現救你,他頂多是站在灼陽殿三樓上,看你怎麼葬身池底。」崔雲良把實情告知,想讓她絕了所有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