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去臉上濕淚,王夫人對著銅鏡梳整一下,步出房門,急切地前往大廳。
一進到大廳,見平茉蝶筆真站在廳堂中,王夫人忍不住輕斥丫鬟,「怎沒請國舅夫人入座?」
丫鬟尚未解釋,平茉蝶听到了,接腔道︰「我有坐下,又起來了。」
「國舅夫人,你請坐。」看著平茉蝶那雙令她熟悉的雙眼,王夫人不經意流露出慈愛眼神。
平茉蝶征了下,「丞相夫人,我一定在哪里看過你。」那慈愛眼神更令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也是……」王夫人忍不住想伸手揭她遮臉的紫色絲巾,察覺自己又失態,忙不迭收回手。
「國舅夫人,你的臉傷還沒好嗎?」
「是好了,可就有個疤痕,疤痕未消退前,在外人面前我是不會拿下絲巾的,免得丟我丈夫,就是國舅爺的臉。」平茉蝶將絲巾系得更緊些。
「不過我每天都會換絲巾的顏色,這樣蒙著也挺美的。」
「呃,是,光看你的眼楮就知道你是個大美人。」王夫人被她直率的言語逗笑了。
「那可不,我還未嫁國舅爺之前,可是禾城縣第一大美人。」
她大言不慚的話語惹得王夫人又是一陣笑,不知為何,她一點都不覺得平茉蝶無禮,反倒覺得她親切率真。她多希望初雲也能和她這般說說笑笑,可惜初雲個性膽怯,在府里住了十來日依舊有如驚弓之鳥,前後和她說的話都沒國舅夫人來了才一會說得多。
「對了,小春,去我房里把玉露膏拿來。」王夫人對身邊的丫鬟吩咐,旋即看著平茉蝶真誠的關心道。「國舅夫人,我這王露膏挺有用的,你拿回去搽了之後,過些日子臉上疤痕就會消失。」
「不用了,皇後娘娘她早派人送玉露膏來給我,我搽了,疤痕真的淡了,估計過兩日就可以不用再系絲巾,我的臉就可重見天日了。」
平茉蝶坦率的言語再度惹王夫人發噱,見王丞相出來,她才趕緊斂起笑容。
「國舅夫人,不知你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王丞相遠遠走來,拱手作揖,躊躇步至平茉蝶面前。
「王丞相你別跟我客套,我是自己臨時突然想來,你當然不知我要來,不知者怎會有罪?」平茉蝶的直言快語令王丞相錯愕了下,他抬頭對上平茉蝶的雙眼,表情和妻子一般,面露驚詫。
「你……」先前在邊家他羞愧得無顏面對眾人,沒能仔細看她,今日一見,她這雙眼……
王丞相尚處于驚詫,平茉蝶未細看他的表情,徑自說出來意。
「我今天是來找王夫人的。」平茉蝶轉身把放在茶幾上的一塊布拿給王夫人。
「這是?」莫名收到一塊布,王夫人一臉不明所以。
「送給你的。」平茉蝶真瞅著她,「王夫人,你一定來過我們平家布莊,要不我怎越想越覺得你挺面善,只怪我眼拙沒認出你,你可別怪罪。不過,我可以請教你嗎,你到底是哪一天去我們平家布莊的?」這個問題困擾她多日,越是想不起,她就越想知道。
她問過多掌櫃和店內伙計,可他們異口同聲皆說王夫人未到過店里,她猜,興許是王夫人低調不願暴露身分,沒讓人知道她是王丞相之妻,但她確定自己一定看過王夫人,可就是想不起來,一般客人也就算了,丞相夫人造訪她竟沒印象,這也太說不過去了,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送塊上等布料過來賠罪。
其實說賠罪只是一個名目,她就是沒來由地想過來一趟。
一臉納悶的王夫人慣性地看向丈夫,旋即對著她搖頭,「我真沒去過。」她向來不奢華,鮮少制新衣,即便有需要也是找熟識的布莊繡坊,平家布莊分店才開張沒多久,她很確定自己未上門光顧過。
平茉蝶突地噗嗤笑出聲,「王夫人,你是不是擔心亂花錢會遭丞相責罵,才不敢承認?上布莊選布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兩匹布也花不了你太多錢,我想王丞相不至于舍不得花這點錢吧?」
這話一出,王夫人暗暗替她捏一把冷汗,她家老爺風雷之性,嚴正不阿,任何事對他而言只有對與錯,若是對方說錯話或做錯事惹惱他,依他的毛司火性兒,不管對方身分多尊貴,肯定先惡聲惡氣的怒罵對方一頓,就連剛相認的外孫女也不例外。
「這,當、當然。」王丞相真盯著她那對熟悉的雙眼,猶處于驚異之中。
「王夫人,丞相一丁點責怪你的意思也沒,你就承認吧!」
「蛤?」王夫人被丈夫那結結巴巴的模樣給震懾住,她自從嫁給老爺後,頭一回見他說話口吃,方才國舅夫人那一席明顯損及他威嚴的話語,若是平常,他早就炮火連連,可這回……
見丈夫真盯著國舅夫人的雙眼,她想,他一定也和她一樣,對那雙明眸有萬分熟悉之感。
「王夫人,口後你若想挑選布料,盡管吩咐一聲,我親自拎布來府上讓你挑選。」平茉蝶爽快的道。
「那怎麼好意思……」王夫人受寵若驚,正想婉拒未料身邊的丈夫卻語出驚人。
「好,好。」王丞相連連點頭。
「王夫人,你瞧,王丞相對你可好了,既然他應允,以後你盡管吩咐我。」平茉蝶笑著告辭,「我不能出來太久,國舅爺這幾日不知在忙什麼,我得回店里看著了。」
听她說要走,王丞相這才回神,想起欲說的正事,「國舅夫人,請你轉告國舅爺,老夫身體微恙,過兩日定親自上門向他致歉。」
「致什麼歉?」平茉蝶忽地想起王初雲之事,「為了你家外孫女退婚一事?」
王丞相應了聲,和夫人同時羞愧的低頭。
平茉蝶不以為意,甚至開杯的笑,「王丞相,王夫人,你們壓根不用在意此事,國舅爺少娶一個妻子,內心也許有那麼一丁點遺憾,可他有我就夠了,你外孫女退婚,沒人跟我搶丈夫,我可樂了。」
平茉蝶的坦言不偉讓他們先是錯愕了下,隨即內心松了一大口氣。
「對了,既然要道歉,那我也向你們道歉好了,先前我臉受傷你們來探望我,我都窩在房里沒出來,事後國舅爺還說我是全天下最大膽的人,連皇後娘娘和丞相到訪都膽敢拒見。」
「不,不,你當時臉受傷,情有可原。」她凡事不和他們計較還真誠以待,王夫人白然也禮尚往來,何況這事他們本來就未放在心上。
「其實不只是因臉受傷,我當時是傷心弄丟了我親娘的遺物,那該死的放火賊,竟把我娘的遺物給偷走了!」
「那賊還未抓到?」王丞相難得關心旁事地主動詢問。
「還沒,承歡哥,不,國舅爺他這幾日大概就是為這事在奔走,早出晚歸的,進展如何也不告訴我。」連她七哥也是,兩人不知在瞎忙些什麼,神神秘秘的。
「你剛說你親娘的遺物,那……」王夫人表情困惑。
「噢,我本不姓平,姓林,我四歲時因……」不想再提傷心往事,平茉蝶輕描淡寫帶過,「父母雙亡成了孤兒,承歡哥就把我送到平家給他們當小女兒。」
見她似乎不願提往事,他們遂不再多問,不過王丞相倒是想為抓賊的事盡一己之力。
「國舅夫人,布莊失火一事,可有報官?」
「早報官了,可那晚布莊只有我,那賊全身黑漆漆的還蒙著臉,我壓根不知他是誰,官府沒線索,查了十來日也沒丁點眉目。」
「沒線索可查,的確難了點。」王丞相喃道。
「都怪我當初和我五哥七哥學武功時不認真,要不那賊肯定能被我擒獲。」她嘟囔著,扼腕不已,「那晚我只拿木桶砸中他的腳,他就算腳痛,跛個一兩天也就沒事,何況都十多日,肯定早好了。」
「跛腳?」王丞相似想起什麼似地,月兌口問︰「那賊傷的是左腳還是有腳?」
平茉蝶略作回想,篤定道。「左腳。」
「左腳?」夫妻倆面面相覷,內心似想著同一件事。
「國舅夫人,不知你……」
王夫人想問清楚她丟失的遺物為何,平茉蝶卻驀地大叫。
「糟糕,我出來太久了,得趕緊回布莊去。」平茉蝶說風就是雨,咋咋呼呼地,「王丞相王夫人,改天我再登門拜訪,我先走了。」
咻地一下,一抹紫色身影立即消失眼前,夫妻倆征了下,啼笑皆非之余,心頭均是起疑。
「老爺,你是不是覺得……」
夫妻倆坐在廳內討論起心中疑惑,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望著平茉蝶奔離的方向,王丞相感概地嘆著,「那雙眼,像極了我們家閨女飛燕的眼晴……」
「方才在房里,我就是想同你說這事,那雙眼活月兌月兌是飛燕的翻版……」王夫人聲音突地硬咽,低首已是淚如雨下。
城內大街上熱鬧非凡,人聲鼎沸,天氣乍暖,沈祥雲借口陪同王初雲逛街,兩人離府後,打發走跟隨的僕人,閃閃躲躲地來到城郊的一間小屋。
自從莫名被罷黜,一些想巴結他的貪官送他的大宅和全銀珠寶一夕之間全被收回,每個人見他如瘟疫般又趕又轟的,翻臉比翻書還快,好在他手邊尚有些銀兩,不廿心落魄返鄉,遂在城郊買下這間破屋當棲身之所,想等待翻身機會,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讓他誤打誤撞撿了個翻身的特好機運。
一進屋里關上門,沈祥雲冷不防地將王初雲狠推倒在地。
「祥雲,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她驚愕不已。
「我怎麼會救到你這麼笨這麼沒用的女人!」沈祥雲氣得臉色猙濘,「你自己說,你住進丞相府多少日了,我要你向王丞相提的事,你開口了嗎?」
「我……」王初雲縮在桌角,膽怯地道︰「外公他,他還在生我的氣。」
「面子掃地他當然生氣,可皇上不怪,皇後不氣,邊家人模模鼻子也認了,他能有多大的氣。你得趁現在他對你還有虧欠想彌補你時趕緊提讓我恢復狀元一事。」沈祥雲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這事要再拖下去,時日一久,他若覺得你已在府中享盡榮華富貴不虧欠
你什麼,也就懶得理你丈夫的生死了。「
原本他想,當王丞相的外孫女嫣也不錯,可住在丞相府這幾日,他總覺綁手綁腳,任何事都得看那老頭的臉色,怕惹人非議,他這個被招贅的外孫女婿就像小媳婦般默默無聲地進了門,連場風光的婚禮也沒有。
他想想再這麼下去也不妥,還是恢復官職對他最有利,不用看丞相老頭的臉色,還可利用職位之便中飽私囊。
這事當然不能由他開口,得要王初雲替他出面,可偏偏這女人膽小如鼠,退婚一事被王丞相怒斥後,她整天縮在房中像啞巴似的,真把他急死了。
「可他、他沒虧欠我,我又不是他的外孫女……」說著,「王初雲」害怕的哭了起來,「他那麼凶,萬一讓他知道我是假的……」想到事情揭穿後,最嚴重的後果也許會被砍頭,「王初雲」害怕的又哭又顫抖。
沈祥雲被她的哭聲惹得煩燥不已,「你就只知道哭,早知你這麼沒用,當初我就不救你,讓你被你娘賣到妓院去當妓女。」
「我不要、我不要。」「王初雲」猛搖頭。
「不想被賣到妓院,你就得照我的話去做,不要只會哭。」沈祥雲氣得徑自坐在一旁,別過臉,連看都不想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