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策走到明前茶舍的二樓包廂門口,想象著門內可能會是什麼人在等他。他知道京中有太多人想見他,當然沒有哪個人是安著好心。
來自宮內的……趙雅婷他已見過,不可能偷偷模模的。而且她現在應該在慕容府內,所以此人肯定不是她,那會是誰?
他伸手推開房門,只見一名貴婦坐在房內,雖然她神情焦慮,惴惴不安,雖然她看上去已非青春少女般嬌女敕欲滴,但依然難掩她的風華絕代,美艷動人。
看到她時,他眉間微微堆起,邁入門檻擾豫了會兒,還是屈膝跪下,「軒轅策參見太後陛下。」
那女子被驚了一下似的,立刻跳起,連忙說道︰「臨江王請勿多禮。衰家此次出宮不想讓外人知道,才如此喬裝打扮,在這小街僻巷見王爺一面。王爺,請這邊坐。」
軒轅策坐到蘇太後的對面,他暗中審視著這位年輕守寡,卻是天雀皇朝地位最高的女人。
以前到皇宮中赴宴,他曾遠遠地看過蘇太後幾次,當對對這個女人印象不深,听說她是因為生了唯一的皇子趙念康,才得以擊敗後宮眾位佳麗,登上後位的。
不過除了姬明煙,他這輩子也沒有正眼看過什麼女人,即使她國色天香。
他看到桌上擺著的一壺茶和兩個茶杯,抬起眼皮,「讓我們開門見山地說話,太後這樣小心謹慎地見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蘇太後很為難似地緊緊抓著手中的一塊手絹,雖然已經為人母,有一個十一歲大的孩子,但她看上去還像個嬌嬌怯怯、不堪世事的小泵娘。
「說實話,見到王爺之前我有很多話說,但是現在,一真是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
「抱歉太後,我只能給您半個時辰,所以您最好想好重點,長話短說。」
軒轅策的淡模和霸道讓蘇太後不禁抬起眼皮譽了他一眼,「我听說剛才您在慕容府的門口。」
「太後選了這里召見我,不就是因為這里靠近慕容府嗎?」
「我還听說王爺護送了一個女人去慕容府?」
「算不上護送,只是陪同。」
「王爺認為她進去之後還能出來嗎?」
他陡然臉色一沉,「看來連太後您都知道我和她的事情了?太後想說什麼,最好明說。」
「姬明煙……和嫻難公王是密發,我想這一點王爺大概不知道。」
「我已經知道了。」軒轅策覺得兩人的對話有些乏味。
蘇太後卻不知為何露出一絲苦笑,「看來是我自大了。我忘了雅婷嫁給了慕容錚,她為了慕容家幾乎恨不得傾盡所有……必然將慕容家能說的那些秘密都已經告訴王爺了。我這一回來見王爺,便是求王爺一件事。」
「嗯?」
她忽然淚水盈眶,下定決心般月兌口說道;「求王爺不要被美色所惑,被奸人利用。先帝臨終前,緊拉著陛下和我的手,讓我們母子一定要攜手共度難關,按說,我是婦道人家不能擂手國事,可是眼見奸臣當道,國內忠良自相殘殺,實在是憂心里極又無能為才,只能請王爺前來商談。」
軒轅策沉吟著,「太後所說的美色若是指姬明煙的話,我倒覺得您是多慮了。姬明煙不是自動送上門的美人計,而是我強行扣留在身邊的。她與慕容家,雖然情感未斷,但並無實質牽絆,所以也沒有什麼奸人可以利用到我。」
蘇太後愣了愣,看著他,「難道王爺並不知道姬明煙的真面目嗎?」
「什麼真面目?」他已經听得有些煩了。
她又遲疑了片刻,「王爺在怒江之戰中,見過慕容眉嗎?」
「開戰前見過,如何!」
「慕容眉在戰後失蹤,王爺沒有找過他嗎?」
「敵將首領的下落我當然關心,豈能不找?」
「可曾找到?」
「沒有。」
「但是王爺卻找到了姬明煙。」
軒轅策陡然像是被雷劈中了身體,大腦忽然變得遲鈍了些,察覺到什麼,卻又不想真的明白,「找到明煙又怎樣?」
蘇太後苦笑提示,「王爺為何不去慕容府問問?慕容眉與姬明煙到底是什麼關系!」
他陡然站起,因為太急太猛,將桌上的茶杯踫翻,茶杯中的茶水灑了出來,弄髒了他的衣服,他競渾然不覺,丟下蘇太後,跌跌撞撞地便沖了出去。
「三姐,你真的要這樣去見他嗎?」那清冷的臥室中,阿俊看著姬明煙將自己的長發緩緩梳攏成男子的發髻,換上了素白的儒衫,不由得急急叫道︰「他若是現在知道真相,知道你原來的樣子,還不知道要怎麼發瘋呢?何不換個方法?也許我們趁他不備的時候……」
「阿俊……」姬明煙溫柔地回頭一笑,那疏疏淡淡的笑容卻梅花一般清冷孤傲,「我犯下的過錯,自然要我去化解。這件事如果不當面和他說清,我與他……慕容府與他……不會徹底安寧。你放心,我知道該怎樣做。」
此時,前院有個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來喊道︰「不好了,軒轅王爺忽然來砸門了。」
阿俊一驚,「時辰還沒到,他現在來必然是反悔了,或听到了什麼風聲……」
姬明煙款款起身,「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就讓我去見他吧。世間的心結,沒有什麼是化解不開的。」
慕容府的門前,大門依舊緊閉。軒轅策急如風、烈如火般沖到門口,重重地拍著門板,里面卻無人應答。
他桿眉攏奎,正欲飛起一腳將門板瑞碎,那門卻在此時打開了—
站在門後的不是什麼家丁奴僕,而是一個清瘦的白衣男子,「他」微微仰著臉,神色平靜地看著他,薄薄的唇瓣輕啟—
「佳客遠里,未能遠迎,請王爺恕罪。」
軒轅策的腦子轟的一聲,頓時有天打雷劈般的感覺。站在面前的這個男子,正是慕容眉!但「他」的出現並不是讓他最震驚的事清,而是因為他忽然像是被人揭開了擋在眼前的妙慢,真真正正地看清了「他」—
那疏淡的眉形、那深邃的明眸以及那尖尖小小的下巴,蒼白如病的肌膚,無一不昭示著「他」的真實身分—
姬明煙,原來就是慕容眉!
他顫抖著伸出手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恨極了的話逼出擊間,「原來……我真的應該……殺了你!」
在她的身後,似是有人驚呼著奔來,她卻一伸手臂,將所有人阻止在後,一雙明眸中沒有恐懼,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我今日以本來面目見你,就是為了和你做到真正的坦誠以待。王爺,我並未想過要騙你,是因為我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這麼多的日日夜夜,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看我的,但是我知道自己竟像個傻子一樣,任人玩弄。慕容眉、姬明煙,我不管你是誰,我軒轅策平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所以……」他抬起頭,所有的怒火化作冷冰冰的刀鋒,「慕容府的人,你們听著,我軒轅策活著一日,便會讓你們永無寧日!」
說完,他競丟下她,憤而離開。
她愣住,隨即追了幾步,但是腿傷畢竟未愈,只走了兩三步便一下子跌倒在門檻上。身後的趙雅婷驚呼著奔過來扶她,她只是直勾勾地看著軒轅策的背影,喊了一聲,「王爺!昨夜我說的話都是出自真心,你若不信,我可以掏出心給你看!」
他本已沖到車門前,听到她的話,卻遲疑了一下,不得不站住。
軒轅策緩緩轉過身,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心中又開始抽痛。
罷剛那一瞬間噴涌而出的恨意根本澆不天他對她熾熱的狂戀。即使被她耍、被她騙、被她弄得違體鱗傷,他的心還是被她的一舉一動牽引,丟不開放不下。愛一個人,愛到如此卑微的地步,是他軒轅策活該。
他向她回邁了一步,看到她眼中已布滿了淚水。
又是她的眼淚……它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時,是絕望的淚水,讓他心疼不已。
第二次她在他面前流淚,是他不顧她的意願,藉酒醉生病強佔她的那一夜,那淚水應該是因為恨他而流下,可他當時只想她和他一起痛到同生共死。
這一次,她又流淚了。為什麼?
她成功地騙了他這麼久。他心心念念的敵人,競然就時時刻刻陪伴在自己的左宕。她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殺了他,但她沒有,是為了什麼?就為了等待這一刻可以看到羞辱他之後,他痛苦不堪的樣子嗎?
慕容眉,姬明煙……不管你是誰,你做到了你想做的。
我還是輸了,原來打從認識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要做一個敗軍之將。
他微微苦笑,緊握的拳頭緩緩張開,四周的寒風是透心的冰涼。
他是不是應該走了?這里,可還有他的立錐之地?
那個作了無數次的美夢也該碎了,她的心中不可能有他,因為她是慕容眉。而慕容眉,注定是他一生的敵人。
他悵然地愣愣站著,全然設有注意到一支碎了毒的飛箭從對面直撲而來。
當箭尖穿破他厚厚的衣服,刺破他的肌膚,刺中他的胸膛時,他筆直地向後倒了下去,心中卻想著她曾一心求死,他終于懂得她為何求死,原來死亡真的可以了斷一切痛苦。
這樣也好,因為他真的下不了手傷害她一分一毫。
他張大眼楮,看著漸漸模糊的天空,忽然感覺有道白色的影子撲到他面前,一滴淚水落在他的臉上,順著鼻翼的輪廓,流到了他的唇間。
那苦澀微咸的滋味是如此清晰地觸痛了他已無知無感的一顆心。
明煙,是你在哭嗎?你在為誰流淚?若是為了你自己,那麼從今以後,你已不會再有叫結和痛苦,不必再哭泣。
若是為了我……你是因為同情憐憫,還是為了那我不敢奢求的—愛?
明煙,我愛你,至死都愛。
但唯有死亡可以了斷我對你的貪念,讓你回歸自由。你該釋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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