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紀氏金控大樓的會客室,卓媛不安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快六點時,她心想紀一其實根本沒打算見她,這想法讓她本來因為害怕見到他的不安感轉為了沮喪。
她捏緊手里的牛皮紙袋,咬緊下唇地自嘲,看來是她太異想天開了,要不是她真的已經沒有辦法可想了,她絕對沒有勇氣跑來這里見他。
紀一工作這麼忙,哪有空理會她,可是被卓母逼得無路可走的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她不想錯過。
盡管在來之前,卓媛默默地想了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真的吃了紀一的閉門羹後,心里頭難免還是覺得有些委屈。
她是爸爸在外頭的私生女,直到媽媽過世,十歲時才被帶回卓家,盡管爸爸疼她,但他總是有忙不完的工作,偌大的卓家里,除了大哥卓征會關心她外,根本沒人理她,卓母則是對她這個私生女不理不睬、眼不見為淨,畢竟她的出生,曾經給卓家帶來了不少風波。
她听爸爸的話,乖乖的喊卓母為大媽,從初見面的第一天起,卓母就當她是外人般的漠視,住在卓家,她一直都過得小心翼翼,就怕惹卓母不高興。
大三那年,爸爸突然過世,要不是大哥堅持要她留在家里,可能她早就因為私生女的身分被趕出卓家。
卓媛知道,紀一是紀氏金控集團的新任總裁,只要他肯出面幫卓氏企業說情,紀氏金控底下的銀行肯定會同意繼續貸款給卓家。
可惜,她想得太單純了,她都三年沒有去過紀家了,他怎麼可能還記得她呢?
就算紀一是紀萌萌的大哥,在他眼中,自己也不過就是他妹妹的朋友罷了,更何況紀萌萌大學二年級就被送到英國念書,跟她一年才見幾次面,憑什麼她會以為紀一肯幫自己的忙?
卓緩臉上露出自嘲的苦笑,將手上的牛皮紙袋放進手提包里,準備起身走人,誰知,就在這時,會客室的門被打開了。
當她抬頭看去時,訝異地發現,進來的人竟然是紀一……
她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雖然只有那一瞬間,但她還是發現了。
卓媛根本不知道,在她等人的這段時間里,紀一就在會議室里開會,沒人敢進去打擾他,自然他也不知卓媛在外頭傻傻地等著。
直到會議中場休息,秘書小姐才敢進會議室轉告,本來以為總裁會拒絕見她,卻見總裁表情一怔,匆忙起身,拿了西裝外套快步走出會議室。
看著總裁的背景,秘書小姐這才明白,那個被自己冷冷地晾在會客室的卓媛,其實是位貴客。
◎◎◎
本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卓媛,忐忑地跟著紀一走進辦公室,跟在紀家見面時不同,在公司的紀一比在家里時還難以親近,一副不苟言笑的嚴肅表情讓她很緊張。
剛才他是西裝筆挺地出現在她面前,不過進到辦公室後,他隨即將西裝外套月兌去,松了松領帶、解了襯衫袖扣,還一並將袖子翻了幾折,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
而一改先前連杯開水都沒有的冷漠態度,此時的秘書小姐不只親切地露出微笑,還很熱情地幫卓媛倒了一杯熱咖啡,因為能讓總裁將重要會議往後延遲,就為了見她一面,代表她在總裁面前算是有分量的人。
可惜秘書小姐的熱情,卓媛無福消受,她根本就沒有心情喝什麼咖啡,她只想知道,紀一能不能幫她的忙?
從剛才坐在沙發後,他就不發一語地盯著卓媛帶來的文件,她只能坐在他對面,緊張地一次次偷瞄紀一。
以前她最經常听紀萌萌提起的人,就是她的兩位哥哥,一個是大了她四歲,不肯從商轉而當了醫生的二哥紀一笙;一個是大她六歲,自小就是資優生,一路按著家里安排,成了家族接班人的大哥紀一。
紀萌萌的兩個哥哥,因為年紀比她大了些,對她管教嚴格,但相對地也是寵她寵上了天,更不用說把她捧在手心當寶貝的紀家父母,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送到她面前。
紀家這兩個兒子,在卓媛看來,都像是天上模都模不到的浮雲,跟自己不可能會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說她跟他們說話的次數,十根手指頭也數得出來。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紀一時,是在四年前,她十八歲時。
那時他剛從國外留學回台灣,她傻氣地跟紀萌萌說,她大哥又帥、又有魅力,只可惜表情太過嚴肅,惹得紀萌萌哈哈大笑,揚言如果卓媛喜歡自家大哥,她不介意卓媛成為她大嫂。
這句玩笑話自然教卓媛羞得臉紅,她才沒想過嫁給紀一,他的眼神看起來又凶、又冷,就算她喊他一聲紀大哥,他也只是冷淡地瞥了自己一眼,那銳利而深不見底的眼神,總是教她不敢直視地移開目光。
紀萌萌十九歲那年,家人決定送她到英國留學,專程為她開了生日派對跟朋友道別。
那晚,卓媛受邀參加紀萌萌的生日舞會,本來要陪紀萌萌跳第一支舞的大哥紀一,因為紀萌萌的捉弄,變成卓媛跟紀一開第一支舞。
那晚的卓媛,因為紀萌萌的無心捉弄,嚇得全身僵直,為了怕引起別人的誤會,她緊張又羞怯,小聲地婉拒了紀一的邀舞。
誰知,她還來不及轉身走開,就被紀一用力扯住手腕,強拉她走進舞池,不管她要不要,沒有給她再開口拒絕的余力,紀一硬是跟她跳了第一支舞。
而讓她更驚訝的是,西裝筆挺的他,看來溫文爾雅、體格精瘦,沒想到力氣這麼大,任她怎麼掙扎都掙不開。
在她反抗時,他竟然低下頭,語帶慍意地在她耳邊輕聲警告,再亂動他就當眾吻她,嚇得她只能乖乖地陪他跳完那支舞。
紀一摟在卓媛腰際的手,有力地箝制住她的反抗,被他手掌踫觸的腰側,隔著輕薄的布料,清楚地感受他手掌傳來的熱氣,像是要在她的皮膚上烙下痕跡,很燙、很灼人。
而穿了高跟鞋的她,身高只到他的下巴,幾次因為緊張而用鞋跟踩到他,慌張又不經意的與他對視時,看著他深邃、冷冽的眼神,卓媛一次次移開目光,不敢多看一眼地將視線落在他咽喉處,看著他滾動的喉結,一次又一次地數著……
當一曲結束,紀一終于放開她後,那個不冷不熱的警告,她卻記憶猶新,之後每次听紀萌萌口提到她大哥紀一三個字時,卓媛就只想著逃走,或是捂住耳朵當成沒听到。
有時在紀家的樓梯或是客廳踫上了,她也只是低頭不敢多看他一眼,簡單打過招呼後就趕緊躲開。
那一夜共舞的情景,過了好幾年她想忘卻忘不掉,一次次讓她記起來那時擱在她腰側的灼熱手掌,以及他逼人的視線,她不懂紀一為什麼總是拿那種深究又洞析的眼神看她,讓她聯想到貓追老鼠時,逗弄獵物的樣子。
每次見到紀一時,她都有一種自己是被他看上的老鼠,坐立難安,像要被看穿似的忍不住想拔腿逃跑,直覺告訴她,紀一這個人,她要躲得遠遠的,不然後果會很危險。
只是,她躲了三年,這次,因為真的被逼得沒有辦法,她才會這麼厚著臉皮跑來這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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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要銀行繼續貸款給卓氏企業?」
紀一看完她帶來的文件,那是卓氏企業這半年來的營業報表及目前接獲的訂單,顯示卓氏企業目前每一季都都有可觀的獲利,是有能力慢慢清償債務,但不是馬上全部還清。
卓氏企業一年來的財務狀況,紀一很清楚,半年前卓征就曾親自拿著不動產到紀氏金控的銀行抵押借款,看來那時的財務問題依舊沒有解除。
那幾千萬只能暫緩一下燃眉之急,對卓父生前投資失敗而背負的債務,沒有太多實質上的幫助。
在銀行開始催討債務時,紀一曾經以為卓征會再找他,可沒想到,卓征本人沒來,來的卻是一向避他如猛獸的卓媛。
紀一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化了淡妝,一身素色的清雅套裝,及肩的直發別在耳後,臉蛋比以前清瘦不少,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見過她了,好像是從自己妹妹去英國念書後,卓媛就很少來家里,自然他也很難再見她一面。
偶爾幾次見她陪卓征出席一些商業聚會,她總是害羞地躲在卓征身後,並無機會交談。
以前看卓媛常跟紀萌萌玩在一起地笑鬧著,兩個小女生開心的窩在房間里又蹦又跳,熱鬧得幾乎快將家里的屋頂給掀了。
那時的她,見到誰都是親切地笑臉迎人,盡管在他面前總是害羞又安靜的模樣,不過他對她甜美的笑容卻是印象深刻。
只是三年不見,曾經讓他忍不住多看一眼、笑起來彎彎的眼楮跟淺淺的梨窩不見了,唯一不陌生的是,她緊張時就愛咬嘴唇、絞手指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
紀一低沉的嗓音頓時響起,被嚇了一跳的她連忙收回投注在他咽喉處的目光。
卓媛發現自己喉嚨有些干,為了掩飾心中的不安跟慌張感,她趕忙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喝著。
「呃……對。」她手里拿著咖啡杯,不敢與他對視地盯著咖啡杯說︰「我們可以先償還一部分的債務,其他的我們也會按月清償,一定不會拖繳。」
對卓媛迫切需要用錢的語氣,紀一瞇了瞇眼,「為什麼不是卓征來找我談?」他記得卓父對卓媛這個私生女,雖然是疼愛,但並沒有給予太多參與卓氏企業的實權。
「我大哥……公司有事,所以我幫他……」卓媛不敢告訴紀一,其實大哥根本不知道她來紀氏金控找紀一。
她也不敢跟紀一說,只要債務能償還,大媽就不會逼她嫁給江叔叔,以及從大媽跟她談完後,她只想到唯一能幫忙的人,只有紀一。
「妳知道卓氏企業欠銀行多少錢?」
「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幾億。」那天卓母好像有大略說了一下。
「幾億?」
「嗯……」
見她尷尬地點頭,紀一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就算銀行真的不再催討債務,那卓氏企業在外頭欠的債務,她打算去哪里籌錢?
「妳確定卓氏企業在還債之前,不會被其他的債權人催討債務,影響公司出貨?」
「我……我會再去跟他們溝通、商量。」
「卓媛,如果卓氏企業真如妳說的能按時還款,我可以出面幫妳,但是現在妳連其他債權人都還沒談好,就想要銀行停止催討債務,那到時如果卓氏企業宣布破產,銀行的債務全成了呆賬,妳覺得我該憑妳會按時還款的口頭承諾而拿銀行的發展來開玩笑嗎?如果卓氏企業破產,請問妳可以告訴我,妳要拿什麼來還債?」
紀一不留情面地直接把她的問題點出來,听得卓媛臉色一白,猛地抬頭,撞見犀利的目光後,連忙又尷尬地移開目光。
她知道紀一是商人,凡事講求利益,但听他這麼直白地把事實說出來,她還是覺得難堪。
「不會的,卓氏企業不會破產,請你相信我們。」
「卓征之前拿不動產來抵押借款,加上之前的信用貸款,已經有三個月沒繳利息了,妳說卓氏企業真的有償還債務的誠意?如果不是銀行看出卓氏企業沒有還款能力,不會決定終止貸款,妳現在拿幾張紙來告訴我,卓氏企業一定會還錢,那錢呢?在哪里?」紀一晃了一下他手里的文件,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在取笑她的天真。
她臉色一僵,只覺得那塊壓在心口的石頭,沉得教她快要窒息,「我……」
「卓征之前的貸款,全是由我經手的,如果妳不相信,我可以要秘書調數據給妳看。」
他甚至還知道,其中一棟不動產是在卓媛的名下,問了卓征後才知那原來是卓父打算送她的結婚嫁妝,卻可笑的被卓征擅自拿到銀行抵押。
「不……不用,我沒有不相信。」怎麼辦?如果紀一不肯同意,大媽一定會逼她嫁給江叔叔的,卓媛腦海里不斷浮現這個問題。
「關于卓氏企業的債務,妳還有什麼問題嗎?」他抬手看了眼手表問,事實上,為了見她,他把會議推遲了半小時,現在她還有十分鐘可以跟他談。
「我……」可她卻除了我之後,一個字都說不下去,不是她不想爭取,而是她有自知之明,紀一是要她知難而退,給她留了一點余地,所以她如果再繼續厚臉皮纏著他,就是不知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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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專程為了卓氏企業的債務才來公司找我?」
「嗯……」听見她的回答,紀一冷著臉將將文件丟回桌上,卓媛頭也沒抬地伸手拿過來,打算將文件放回牛皮紙袋,然後離開,現在她心里唯一想的是借不到錢,她一定會被逼著嫁人。
只見卓媛拿文件的手都抖了,低頭咬緊下唇,怕自己哭出來,被他看見了嘲笑會她的自不量力,所以她只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我……很抱歉,打擾你寶貴的時間,我……」卓媛才想說自己會馬上離開,可她的話還沒說完,手提包里的手機就響了。
她不敢接,此時會打電話給她的人,是一直想要她當情婦的江家文。
她假裝沒听見手機響,只是繼續將文件胡亂塞進牛皮紙袋里,希望手機鈴聲能很快停下來,可惜手機鈴聲是停了,但對方又不死心地繼續撥,一通又一通。
「接電話。」紀一命令的語氣傳來,打斷了卓媛因為緊張而有些遲鈍的動作。
他的話讓卓媛停住了動作,嘴唇掀了掀後,什麼都沒說的又繼續收拾手上的文件,將它們全都放進牛皮紙袋里。
「還是要我幫妳接?」他說完,高大的身軀已經起身,霸道地傾身打算拿過卓媛的手提包,嚇得她連忙奪過手提包,緊緊地捉在胸前。
「不要!」
「誰打來的電話?」見她被手機鈴聲給嚇得全身發抖,紀一不悅地問。
「可能是我大哥……」她解釋著,懷里手提包還響著手機鈴聲,一下又一下地震進她的心髒。
「既然是妳大哥,那就接。」不容她拒絕,紀一重新坐在沙發上盯著她瞧。
卓媛心想,接跟不接,反正都逃不過了,最後只好打開手提包,拿出手機按下接通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