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王爺把民女抓來是為了什麼事?」她期期艾艾的問。
剛剛劈哩咱啦罵了他一堆壞話,他不會真的要把那些酷刑都在她身上實施一遍吧?她雙手環住身子,一腦門子的寒栗。
他輕哼。
「你是神族後裔?」
北大陸的這塊土地,傳說最早住著神族的後裔雪族人,出生就自帶有神力,為神靈所庇佑,可是幾百年經過,人禍天災不斷考驗著這塊凍土,人們在暴風雪和艱困的生活里掙扎著,在一代代更迭的朝代中被馴服,逐漸改變了宗教信仰,他們不再在布滿祈福紅綢的高地壘石放上供品,祈求鳳毛鱗角的神諭,不再為神靈跳舞唱歌,他們開始崇尚武力,開始變得實際。
隨著時間過去,所謂的神話就這樣消失了。
時間又走到這兒來,神族血液就算有那麼一丁點殘留,多年稀釋,也不會剩下什麼了。
「那是什麼?」小後神情茫然。
「你不知道?」他眼眸眯了下,像藏鋒的,即使未出鞘仍能令人感受到那銳利。
「听都沒听過。」
扈桀驁的眼神回到靜和身上。
忠心的侍衛一下子把心提到喉嚨口。
「屬下經過多方調查,全部屬實。」這麼大的事情,能撒謊不?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麼就是你在說謊了。」目光回到小後身上,扈桀驁的聲音漸漸冰冷。
「什麼?」眼瞳縮了下,可她還是勇氣十足的發問︰「能請王爺把話說清楚一點嗎?」
「膽子一點都沒有變小啊……」他陰惻惻的道。
她嘟嘟嘴,听不出來究竟是眨她不知天高地厚,還是夸她不懼惡勢力,不過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她發現都有陷阱……往下跳還是不跳都不通,最後,她決定不要費力去研究那些。
「你的血,能治人頑疾,救人性命。」
她心中一凜,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可兩只小拳頭卻捏緊了。
「王爺開玩笑嗎?當然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肯?」他故意湊近。
小後被他龐大的男性氣息壓迫得臉色泛紅。
冷漠中帶著睥睨天下的倨傲在他好看的瞼上表露無遺,然而更多的是一種冷意,那話很冰,很冷,凍得她一瞬間顫了下。
這樣冷熱交加的攻擊,她很快就會短命。
「說,是不肯還是不能?」扈桀驁絲毫不給她思考的機會,步步逼近。
她猶豫了。
這幾個字學問很大,她要說不能,那個叫靜和的侍衛小命會因為欺騙主子不保;要說不肯,是她的小命會沒了。
人命很可貴,隨便一條都不能不見。
「不能……也不肯。」
不能也不肯,她答應過雲端,就得信守承諾。
「那這樣呢?」扈桀驁一手橫過來,五指貼住了她的頸子,好似撫模情人般的撫模了她的脖子一下。
「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他的手很大很冰,不是涼,是一種讓人打心底發顫的冰,就像冬雪直接熨在人的肌膚上那種寒冷。
「你說呢?」他的眼楮一眯,聲音冷厲,猛然用力一捏——
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殘暴,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屑。
被人掐住咽喉的感覺很不妙。
他手勁很大,直接把她掐離了地板,兩腳懸空,牙齒因為極度恐懼而發出咯咯聲響,胸腔的空氣被榨光,心肺痛得幾乎要破裂,眼前已經是一片黑霧了。
扈桀驁見她咬著牙,滿頭冷汗,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枯葉,但是她依然沒有半點向他求饒的意思。
他還以為她會像其他人一樣哭著求他饒命。
這樣也不求?
他深邃的眼掠過一絲訝異。
扈桀驁倏地松手,讓小後砰地摔回地上,逕自轉身掏出一條帕子,輕輕的揩著手,又緩步踱到桌案前端起白玉茶碗喝了口茶。
他端著杯子怔忡了下,眼前還浮現著她那雙沒有憤恨、沒有恐懼,只是純粹黑到極致的眼眸。
然後他丟下了茶碗,回到小後面前。
她蜷縮在角落,發絲被汗水浸濕,凌亂的垂下,素顏的臉頰近乎蒼白,脖子間一圈指痕,紅得怵目。
很意外的,他居然覺得心頭一縮,有些刺痛。
「給你兩條路︰一,治好本王的癲癥;二,你可以繼續否認,但是將來會有無數的折磨等著你,你好好想想,自己吃得消嗎?」他不知道自己在惱怒什麼,是惱她的不從,還是這種讓他無法掌握的感覺?
「你根本是強人所難,我不是郎中大夫,也不懂治病,你為何一口咬定我有那種能耐?」她雙手護著脖頸,可一說話喉嚨就痛,他剛剛那粗暴的手段傷了她的嗓子,這混帳!
「你要證據?」
「你拿得出來嗎?」
「靜和,說給她听。」他不想再和她糾纏,想不到一個丫頭比石頭還要頑固,小命隨時都不保了卻不怕。
面對這樣的她,他心里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靜和揚聲,「淮南溫散侯攜老扶幼欲上自己莊園避暑,路經邛村外郊,卻遇盜匪,車上財物被洗劫一空,溫散侯也在反抗中深受重傷,命在旦夕,但後來被個小女子所救;吞陰商人月丹到潼縣山上采藥,因誤踩陷阱墜落懸崖,重傷之後被一女子所救;花毛縣朝陽鎮外……」他巴拉巴拉又說了一大堆。
從邛村搬到潼縣,再從潼縣到朝陽鎮、浣溪,再到平遙……原來她住過那麼多地方。
「這些人都是你救的吧?」講完她的部分事跡,靜和問。
小後平靜淡然的把視線從靜和身上收回來。
「我只是單純的救人,不知道他們誰是誰。」狡辯不了,謊也撒不了。
現在的她才體會到,以前她在雲端的羽翼下,生活得多麼幸福。
見她這般平靜從容,在陰暗的角落卻有種淨潔的感受。
扈桀驁依舊冷著臉。
「那……姑娘為什麼不願給我家王爺看診?」靜和覷了眼不作聲的王爺,輕聲的問,沒有用那種以上對下的態度,沒有咄咄逼人。
小後看著靜和臉上的抓痕,小臉恢復了一點暖意。
這人把她擄來,她不怪他,他也只是听從上面的命令做事,而且,他的態度里有種誠懇,她不厭惡那種誠懇。
「因為我答應過人,不再用那種方法幫人了。」
「這是為什麼?」
「答應就是答應了,沒有為什麼。總之,我幫不上王爺的忙,非常抱歉。」
「听起來你是很願意在我這王府住下去了。」扈桀驁打斷她的話,「你不能也好,不肯也罷,你的賣身契在本王手上,從此以後,你就是本王的人,只要你一天不點頭,本王多得是折磨你的手段,你自己看著辦吧!」
他倒是要看看一個小女子的骨頭有多硬!
他陰沉著臉,惱怒的話語令小後听了只覺背脊升起一股涼意。
「靜和,你帶她去犬舍。」扈桀驁揮手。
「王爺!這……是!」只消一眼,靜和便把所有的話吞下肚,領命行事。
犬舍,這是王府沒有人敢隨意進出的地方。
除了王爺能安然無恙的出入之外,就算是負責喂食的侍衛,也常發生被惡犬撲殺的事件。
小後跟著靜和來到這四面空曠的地方才發現,這里養著的狗並非當寵物的那種小型犬,它們隨便一只都比她還要高壯粗大,齜著的牙白慘慘的,流著大量的唾涎,眼眸凶狠,爭食著帶血肉骨,那種大啖肉塊的樣子更顯恐怖。
其中有只最龐大、最凶惡的狗最慢從籠子里出來,一靠近狗群,居然就惡狠狠朝著另外一只大犬的頭顱咬下,那只嘴叼著肉塊的狗頓時哀鳴不已,血流如注,哪知那巨犬並不放過它,尖厲如鋼鐵的上下顎悶聲再咬下,只見哀號的枸頭離了身,滾落在泥地上。
其他獵犬顯然早就司空見慣這種血腥場面,有些聞到生人的氣息,竟不加入搶食行列,反而直往他們奔了過來。
隔著厚重的鐵柵欄,小後看得月復中一陣翻攪,手腳發軟,掩著嘴蹲在地上,惡心得想吐。
「這位大哥,王爺……讓我……住……這兒?」這是要她送死吧?
那些狗一只比一只凶狠,那牙能一口咬下一個狗頭,她一進去大概就會被撕成碎片了。
「是。」
她看了眼靜和臉上閃過的一絲不忍,心里卻也明白,就算求他,這事他也作不了主。
自從她進了王府,這半天,「小命休矣」就像一把刀懸在頸上,隨時都會落下般,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人家不管雞鴨豬羊不都養肥了才殺?她身上沒幾兩肉好不好。
一方面擔憂,一方面也火大,很不爽,憑什麼她要莫名其妙的忍受這些凌辱?
把人命耍著玩,那位王爺很威風是嗎?
忍過了月復中不適,她把拳頭捏得死緊,告訴自己,那些狗她才不怕……
就算她今天拼死不進犬舍,那位王爺還是能變出別的法子不讓她好過,反正她不從,他就是要她的命,那麼今天沒命或明天沒命不都一樣?
那些富豪權貴向來認為窮人卑賤,連命也不值錢,但是雲端從來沒教過她要認命,他總是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不讓她受半點委屈,那麼,她也不能讓雲端沒臉。
她重新站起來,哪知道只是瞬間,那些聞到生人氣味跑過來的狗兒早密密麻麻的佔滿整面鐵柵欄,有的甚至兩腳站立,朝著她狂吠。
她冷不防又被嚇到,這下真的是手腳麻了。
「送……我……進去吧。」她的牙都打顫了。
靜和眼中難以置信。她明明怕得要死不是?
她到底哪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