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致葆匆匆趕到公司。婚宴辦在平日的晚上,就是這點不好,尤其是星期二晚上。
星期三,是「愛薇膚化妝品」公司內部每周例行的高級干部會議,紀董事長一定都會準時出席,連帶的秘書室也跟著人仰馬翻。
大型會議室在公司大樓的二十四樓,而董事長、總經理,還有虛位以待很久的總裁辦公室都集中在二十五樓。
二十五樓整體設計為圓形,分割成三大間辦公室及一間小型會客室,中心部分空出一個圓,沒有隔間,只有三張辦公大桌,是三位秘書的座位,目前只坐了兩位。
另外,在公司二十樓有一間秘書室,里頭約有十多位秘書,是負責公司經理級以上高階主管的助手。
平常大家互相協調出勤,由于機動性頗高,接觸的主管層級廣,雖是秘書,卻對公司內部了解頗深。
有傳言指出,二十樓的秘書室是董事長為了總裁一位所設計的,目的在于可隨時挑出能立即走馬上任、協助新總裁了解公司大小事務的秘書人選。
已經在二十樓窩了六年的席致葆,是秘書室里年資第二的資深秘書,最資深的陳秘書多她一年。
每個星期三,秘書室必定大舉興兵總動員,一早就鑽進二十四樓會議室場布、影印數據、放置文件。
接著,依照年資、從主位開始一路分配下來坐上座位,打開筆電,協助身邊主管進行「當場決策,當場發布命令」的執行工作。
九點五十分,所有秘書同仁就定位。
「席秘書,妳中樂透了嗎?」陳秘書坐在她身邊的位子,突然側過頭,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兩圈後,輕輕酸了她一下。
「我不太買彩券,中發票還比較有可能。」席致葆滿臉認真地回答,同時發現所有同事的視線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們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她心底一顫,表面維持不動聲色,內心卻開始忐忑不安、胡亂猜想起來。
該不會是她今天走路姿勢怪怪的,大家以為她跟陳秘書一樣,昨晚上夜店來個縱情的一夜狂歡吧?其實,她只是代替老哥去喝個喜酒而已……
「那妳怎麼舍得買這套衣服?」陳秘書又問,其余秘書全都瞪大眼楮看著她,等著听听看她怎麼說。
席致葆心底的疑惑越來越深,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衣物。
這套衣服怎麼了?很貴嗎?
「就剛好有打折……」她胡亂搪塞了一個借口。
「香奈兒當季的新款服飾不可能打折吧?」陳秘書見縫插針,斜睨她一眼,表情好像在對她說「這是常識」。
面對陳秘書帶有敵意的追問,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在打轉︰自己身上這套鬼東東居然是久仰大名的香奈兒,而且還是當季服飾?
「席秘書,老實招來,是不是男人買給妳的?該不會妳偷偷交了男朋友,不讓我們知道吧?」另外一名秘書偷笑著,語氣曖昧地糗著她。
「是不是公司里的人?」
「應該不是,席秘書說過她絕不談辦公室戀情。」
見大家熱烈地討論起來,席致葆表面笑著,心里卻開始大冒冷汗,腦袋飛快運轉,企圖馬上擠出一個漂亮的說法。
突然,擺在她面前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在心里刷亮雙眼,表面卻露出略微抱歉的微笑,接起電話,一手捂著手機,盡量壓低音量說話。
「喂?」
「老妹,昨晚謝嘍。我未來丈母娘情況穩定多了,等她能回家後,我打算馬上求婚,到時候妳可不可以陪我去飯店餐廳?」
「做什麼?」
「求婚預演。」
「好啦,到時候再說,我現在正要開會。」
「對了,還有一件事,新郎剛打電話給我,說有男人向他打听妳的消息。」席天寶向來平板的音調,突然冒出興味濃厚的好奇。
「什麼」席致葆一听到有人打听自己,腦中馬上閃過昨晚跟自己發生一夜的男人。
他干麼打听她的消息?他們不是單純的一夜嗎?就像陳秘書每周都會去夜店報到那樣,各取所需,輕松無負擔。
「妳昨晚發生了什麼事?」電話那頭的聲音轉為嚴肅。
「我發生了什麼事?」連她都想這樣問自己吶,一直都知道喝酒會誤事,可是她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那不是重點,你快點打電話給新郎,叫新郎什麼都不能告訴對方!」
「來不及了。」席天寶又恢復平板音調。
「不要跟我說……」席致葆暗中狠狠倒抽一口冷氣。
「新郎把他知道的全說了,包括妳是我妹,還有我平常跟他閑聊的那些跟妳有關的事。」
听見老哥的話,她只覺得自己猛然一陣頭重腳輕。
「天、天啊……」她不敢想象,萬一對方真的跑來找她,她要跟他說些什麼?
從片段記憶里,她依稀記得自己喝醉酒、說了一堆話,最可怕的是她還主動要求對方抱她……
不行,她不想再看見對方,她不想再想起自己昨晚有多……有多積極主動,天啊……
結束通訊後,九點五十五分,所有高階主管就定位。
她在心中哀嘆,她還真是沒有做壞事的本錢。
十點整,董事長、總經理按照慣例準時出席,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身後似乎還多了一位高大的男士。
所有人見董事長蒞臨,立刻起身恭迎。
「大家都坐下吧,今天我要為大家介紹公司新任總裁。」董事長看向自己右手邊的高大身影。
所有人順著董事長的目光看過去,席致葆感覺呼吸突然變得好困難,從頭到腳一寸一寸石化當中。
她是不是出現幻覺啦?昨天跟她躺在床上的男人,不但穿了一身深色合身西裝出現在眼前,還是公司的——新任總裁
不!
「這是我長年在國外各大化妝品牌累積經驗的兒子,紀穆奎。」董事長滿臉欣慰地介紹著。
自從把兒子送出國念書後,他就一直期盼這天的到來,只是兒子從哈佛碩士畢業後,很享受自己只身在外單打獨斗的刺激感,不管他明示或暗示過多少次,想要將公司交棒給他,他始終不願正面響應。
面對宛如月兌韁野馬似的兒子,好不容易終于力勸到他回國,這一次,他由衷希望兒子能在台灣就此定居下來,好讓他能夠頤養天年,當然,如果可以含飴弄孫,那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董事長中氣十足宣布完,眾人立即掌聲如雷。
席致葆當場耳鳴,一顆心彷佛被人一腳狠狠踹進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里,整個人在心里淒厲哀嚎。
天要亡我也——
她雙手被動的跟著鼓掌,已完全石化的身體,僵硬到動彈不得。
「好了,大家先坐下、坐下。」董事長一開口,眾人終于停止鼓掌,紛紛坐下。
就在這一刻,紀穆奎冷靜掃向眾人的視線,竟精準無比地一眼射進她眼底深處,與她深深對望。
席致葆猛然屏住呼吸,瞪大的雙眼慢慢收斂,身體倏地一抖,渾身打了一個結實的冷顫。
見紀穆奎從她身上移開視線的同時,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度,她頓時彷佛看見荒唐的一夜,正朝自己露出邪惡的捉弄微笑。
會議如常舉行,每一位高階主管報告完後,董事長皆立刻做出簡短指示,每一次董事長都會特地轉頭詢問紀穆奎。
紀穆奎大多時候只淡淡點頭,只在與董事長持不同意見時,才會開金口說上幾個字。
不贅述、不贊揚、不附和、不花俏、不刻意討好誰,他話不多,卻字字都是精準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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