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賀雨歌踏下回旋樓梯。
女管家正捧著瓖著金邊的皇家骨瓷茶具,從回廊走出來。
「芬姨,商先生人在哪兒?」賀雨歌叫住女管家,用若無其事的態度詢問他的下落。
「少爺剛開完會,在溫室喝下午茶。」
「下午茶?」賀雨歌捂住嘴,避免尖叫聲揚起,「都已經下午了?」
商曜日房內的窗簾有遮陽的功效,她醒來時並沒特別注意,不知道自己在他的房間待那麼久。
那,現在……現在是……
「是啊!現在都下午三點了,正好是下午茶時間。」善解人意的女管家免去她提問的尷尬,主動告訴她。
嗅!真是太優秀了!
她錯過兩餐,在他的房間混到這時,他也不把她叫醒,是怕大家不知道他們的事嗎?
賀雨歌的嘴角開始抽搐,表情有點郁悶,不知道該說什麼。
「今天天氣很好,要跟少爺一起吃下午茶嗎?」女管家親切地對她提出絕佳建議。
「喔!也好。」她松口氣,配合和善婦人的問題,「我肚子也餓了。」
「田師傅不會餓著你的!今天準備的是法式下午茶點。」女管家笑咪咪,提供適當的訊息。
賀雨歌低聲咕噥,「有得吃就好。」哪管什麼法式、英式。
兩人走進玻璃溫室,里頭種植了四季花草,還有小橋、噴泉跟潺潺的流水聲,環境很雅致。
剛處理完公事的商曜日,穿著一身灰色高領毛衣,搭配黑色休閑褲,坐在涼椅上,用似笑非笑的神情睇凝著賀雨歌。
「你醒了?」魔性的嗓音從他性戚的薄唇竄出。
「!」賀雨歌連忙低頭,兩眼不願跟他對看,逕自坐下來。
隨侍的女僕馬上替她倒了焦糖紅茶,送上三層點心架。
這麼豐盛?!
賀雨歌傻傻看著面前種類多樣的茶點,說不出話。
這麼時尚又昂貴的下午茶,她沒吃過……
她听好友們談過,跟三五朋友相約下午茶館,喝茶、吃點心、聊八卦,享受當有錢人的樂趣。
只是她舍不得花錢去體會優雅的浪漫,當什麼假貴族,現在可好,真真正正的好野人下午茶擺在她面前,是要怎麼吃啊?
「應該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肚子。」商曜日出聲招呼她。
「好。」遲疑一會兒,她端起杯子,先喝茶。
雖然沒什麼見識,好歹听說過食物不能隨便拿,塞進嘴里就吃,因為不能回頭吃前一層的點心,這樣很失禮。
所以,她該怎麼動手?
賀雨歌瞪著精美的點心架,滿臉問號。
「由下而上,先吃咸的,再吃甜的。」坐在她對面的商曜日,單手支著下顎,淡淡提點她。
商曜日沉著優雅的口氣,讓她想起昨晚兩人獨處時的點點滴滴,他強健偉岸的胸膛……
「謝謝。」腦中的邐想讓她面紅耳赤,控制不住身體,全身細微顫抖,心跳急遽。
天哪!這樣怎恢復正常?
坐在他面前,她的腦袋老涌起不當的傾慕,忍不住想隨他的指令起舞,他的魅力這麼大,怎能怪偷看他的女人?
要遠離這樣的男人,真的很違反人性哪!賀雨歌在心里哀號。
將她可愛又敏感的反應看在眼底,他的嘴角噙著淡淡笑意,「也替我拿一份。」
他隨意囑咐女僕,自然地化解兩人間的尷尬氛圍。
對啊!帥哥也是人,也會吃喝拉撒睡,她是在緊張什麼?他身上哪塊肉,她沒看過、模過?
現在,她如果不吃飽喝足,根本沒力氣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
所以想清楚後,賀雨歌精神大振,大聲宣布,「我先吃羅!」
迅速取出看來是前菜的海鮮酥盒,一口咬下,嘗到海鮮特有的甜味,讓她的眼楮都笑眯了。
嗯!很好吃!田師傅的手藝贊。
酥盒里包覆鮮甜的鮭魚,分量恰好,讓人胃口大開。
賀雨歌甩開商曜日巨大的存在感之後,刀叉並用,快速吃光前菜,繼續進攻普羅旺斯口味的法式咸派。
「喝口茶。」怕她噎著,他把紅茶端到她唇邊。
她努力進食,填補空虛的胃袋。
「喔!好啊!」
吃得正歡的賀雨歌,沒料到兩人的互動正落入他人眼底,她接過茶水,大方喝了一口。
負責遞送茶水的女僕張大眼,注視著兩人的親昵舉動。
「還要嗎?」怕她不夠吃,商曜日把自己的海鮮酥盒、咸派也送進她的盤內,讓她吃個過癮。
「好啊、好啊!」她頻頻點頭。
瞧他昨晚多過分,把她前翻後折,品嘗得多仔細,才會讓她現在像餓死鬼投胎似的,怎麼吃都吃不飽。
最後,連點心架上最上層的覆盆子吉士蛋糕也被她嗑光了。
溫室里已沒其他人,只剩日理萬機的大總裁隨侍在側,伺候小女人飲食。
「嗝……我吃飽了……」賀雨歌心無旁騖地嗑完三層點心架,兩手放在圓滾滾的小月復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吃飽了嗎?」俊臉浮現好看的笑容。
「對啊!你怎靠我那麼近?」賀雨歌別過臉,幾乎可以聞到他的氣息。
「可我還沒吃呢……」把唇貼靠在她敏感的耳垂,不等她抗議,便噬咬軟女敕的耳珠。
「你沒吃,就叫芬姨送東西……」她唉唉慘叫。
「不用了,好吃的,已經在我的面前了。」他溫柔的微笑,抱起被他喂養得十分飽脹的小豬,跨大步,往擱至一旁的白色躺椅走去。
「哎呀!你干嘛啦?」她似乎已察覺他的意圖。
「你吃飽了,就不管我也餓了?」若無其事的低沉嗓音仿佛在責怪她大驚小怪似的。
「哪有?哪有?」兩人間小聲的爭執與喘息,在春意盎然的玻璃溫室的角落,輕輕揚起。
沒有人打擾。
「回去上班?」
商曜日揚起尾音,凝視著倒在懷中,被自己疼愛到只剩一絲氣息的小女人,以為自己听錯了。
「對啊!我事情做完了……」望著他結實的胸膛,她喃喃低語。
他恢復得差不多了,還健康到可以沒日沒夜纏住她,跟她在床上打滾,根本不需聘雇看護。
她也該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了。
雖然醫院的伙食沒這里好,又要面對很多機車的病人,薪水也很少,但總是賴以維生的技能。
「何必走?你可以待在我這兒,我還是供你吃住。」他有條不紊地陳述,低沉的說話嗓音像唱歌,開出無上限的承諾,「你還年輕,可以繼續念書,或做你想做的事。」
他撩起她鬢邊的輕柔發絲,輕輕啄吻。
「或者你要回徐家?用徐家二小姐的身分,跟我交往?」他對她點出更輕松的人生。
「都不用吧?我又不是不會賺錢。」她揚起眉梢,大聲抗議,兩道秀氣的眉毛差點打結,「我只要完成在醫院的實習時數,就可以順利從護校畢業,我干嘛讓你們有錢人包養?」
她不想擔心,隨時都會因為失去愛,而被打回原形的人生。
她只是普通人,不是什麼千金小姐的料。
雖然不知哪時起愛上他,等到正面承認時,他們已滾到床上,卻不代表她要靠他過活。
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起來是很爽,但一點也不踏實。
萬一,他們戀情結束,她就要被丟到路邊,像她當初被父親拋棄,又回到外婆家……
那還不如她從來沒認識他,也沒經歷過這種生活!
「為什麼不?這樣你輕松,我方便。」躺在白色躺椅上的商曜日聳肩,不覺得被他包養有啥不好。
他會寵愛她、保護她,讓她過無憂無慮的生活。
「你好,我不好!」賀雨歌氣嘟嘟地推開他,跳下躺椅,開始穿衣服,「本小姐是時代新女性,不看男人臉色過日子。」
語畢,她也不給商量的余地,像逃難一樣,飛也似的跑出玻璃溫室了。
「小歌、小歌……」叫喚她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
「嗯?啊……」賀雨歌回過神,看到四顆眼楮出現在她的面前,距離她的鼻頭不到五公分,她嚇了一大跳,尖叫一聲,嘴巴就被好友捂住。
「鬼叫啥啦?不怕把病人嚇著?」孫方儀沒好氣地瞪她。
賀雨歌氣呼呼地拉下好友的手,火大地瞪兩人一眼。
「你們才是!干嘛離我這麼近?還貼住我的臉?」魂都快被嚇飛了。
「又不是故意的。」孫方儀否認。
「誰教你從回來後,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知在想什麼,不管我們怎麼叫,你都不理,我們才會越靠越近。」溫秋琳伸出食指,輕點好友的鼻頭。
「想你的頭啦!」賀雨歌轉過身,繼續謄寫文件,不理麻吉的嘲弄。
「現在是午休時間,認真給誰看啊?快從實招來吧!」
「賀雨歌,你很小氣耶!虧我們還那麼擔心你的安危,怕你被好野人吃了!現在你安全回來,跟我們講一下商先生家里長啥樣,滿足我們的好奇心,有什麼關系?」
好奇心旺盛的兩人,直接一左一右,包圍好友,不讓賀雨歌工作。
賀雨歌干脆把檔案夾全收起來,桌面收拾干淨,快速起身,離開護理站,不回應死黨的問題。
就算是休息時間,她們這樣被其他學姊看到,還是會被念的。
「說啦、說啦……」
兩人不死心,糾纏著賀雨歌,要她把見聞的全部吐出來,才肯罷休。
「你們很煩耶!」
從她堅持返回工作崗位後,那個對她愛不釋手的男人就像空氣般,消失在她的世界了,讓她罵也不是,不罵又積怨難消……
他怎能這樣?說斷就斷,從此走出她的生命?她又不是這個意思。
賀雨歌心里一肚子氣無處伸,還要應付愛八卦的朋友,真是越想越氣。
她背起隨身包包,越走越快,甩開身後的兩個人,快步沖出醫院大門,往租賃公寓的方向奔跑。
「等會兒就要上班,你要去哪里?」孫方儀在醫院門口對她大叫。
「回去吃東西。」不勝其煩的賀雨歌,一手放在唇邊做拱形狀,另一手對兩個麻吉揮揮,要她們快回去,不要再跟著她。
她什麼事都不會告訴她們的。
「在想什麼?」
一輛黑頭車停在醫院圍牆外的紅磚路旁,車窗拉下。
才下班,賀雨歌甩掉兩個死纏不放的黏皮糖,沒料到讓她日思夜念的男人卻自動送上門。
「啥?是你……」她錯愕地瞪著他,臉部表情僵硬。
「要上車嗎?」商曜日打開車門,讓她選擇。
「好吧!」
十多天不見,她心里的驚訝大過怒氣,沒掙扎多久,就直接跳上後車座,關上門,離開熟悉的生活圈。
忙碌的男人沒跟她多說話,依舊拿著手機,跟手機那頭的人繼續談公事。
賀雨歌用眼角余光瞄他,表情有點尷尬。
沒想到他這麼忙?所以,他也不可能像她一樣,時常想到她羅?
唉!也是啦!他是工作繁重的大商人,哪像她小老百姓,時間多,會常想起上過床的男人……
賀雨歌酸不拉幾地揣想他的生活狀況。
「你最近怎樣?」關上手機,商曜日才跟她聊天。
「很好啊!你呢?」就算她過得不好,也不會跟他講!賀雨歌忿忿地瞪著他,嘴角抽搐。
「還好。」看出她一副悻悻然的模樣,他也沒多說話,只是把腳邊的袋子抽出,遞給她,「有個東西要給你。」
哦?他送她禮物?
有錢人都喜歡這樣吧!只要有沖突,便拿錢砸人。
他錢太多,不會捐給孤兒院?還是她像欠人救濟的窮人?賀雨歌皮笑肉不笑,不願接受他的求和貢品。
「這是我在機場的免稅商店買的。」他一手插在口袋,輕聲解釋。
機場?喔!原來……
她斜瞄一眼,點頭了悟。
他消失的這段時間是出國工作嗎?賀雨歌瞬間想到他在養病期間,豪宅里進出的各色賓客……
他百忙之中,還記得在免稅店幫她買保養品?她的心里漾起奇妙的感覺。
「收下吧!快看喜不喜歡?」他拉著她,把免稅店的購物袋放到她的手中,低聲催促。
「這是……」她愣愣地接過袋子。
唔……是她最喜歡的專櫃保養品,還買了一整套!
這是上次她跟女管家逛百貨公司時,看中的牌子。
她試擦後,感覺超好吸收,饑渴已久的皮膚如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發出「好渴、好渴」的呼喚。
但它超貴,她看過標價,吐吐舌頭,便把它放回去了。女管家打算買整套給她,可不好意思拿,最後只買了精華液跟化妝水,花掉六千多塊。那是她覺得這輩子最敗家也最幸福的時刻。
沒想到這男人竟然知道,還送她一整套。
「在免稅店買,比百貨公司便宜,常听人說,買到像賺到。」商曜日看到向來節儉的小女人眼底的掙扎光芒,隨口搬出一般行銷人員的話術,卻成功地讓她停止抗拒。
「便宜多少?」她興致勃勃地拿出保養品,一罐罐審視。
「應該是七成價吧?就像很多人出國買名牌包的意思是一樣的。」他哪記得自己刷多少?隨口掰答案。
那時經過免稅店,看到熟悉的品牌……
他憶起她的化妝台上,有兩瓶瓶身典雅的保養品,依記憶中的瓶身、顏色,跟隨行的秘書描述,便有人幫他處理好了。
「七成啊!那真是賺到耶!」賀雨歌抱著好像佔到廠商便宜的保養品,笑咪咪。
「喜歡就好。」他盯著她紼紅的面頰和晶亮的大眼。
她很好討好的,不是嗎?
「沒想到你記得幫我買東西。」依據她對他的了解,他的時間是拿來計算更大的利益,根本沒空處理工作以外的事。
他伸手撩起她柔軟的發絲,在發梢上輕輕一吻,低聲表示,「看來你對我有很多假設性的答案羅?」
是這樣嗎?
她怔怔地緊抱著懷中的購物袋,不敢抬頭看他,就怕被他瞧見她濕潤的眼眶。
只要一袋禮物,她就毫無抵抗力地被他收買了。
她怎這麼容易收服啊?
十幾天的氣惱,隨著他的出現跟帶來的東西,一一消失于無形……她怎會這麼笨啊?
賀雨歌把小頭顱藏在購物袋里,抑止不住滿心的甜味,嘴角微微翹起。
她,笑得好甜、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