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八點，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陸其濬盯視著手機上的訊息，猶豫了好半晌，還是決定打了通電話給曉顏，佯稱晚上和客戶有應酬，開車來到一間隱匿在市區里的高級PUB。
暈暗的燈光，慵懶悅耳的爵士樂音傳至店內每個角落，陸其濬推開玻璃門，走入店內。
「陸先生，好久不見，夏小姐在包廂等你。還是維持老樣子，替你送上一杯威士忌加冰嗎？」
吧台內的酒保眼尖地認出這位久違的常客，立即與他打招呼。
酒保認得陸其濬和夏瑤，也算是他們戀情的見證者，但這一年來鮮少見到這對男女朋友出現在店內。
「嗯。」
陸其濬頷首，熟門熟路地走往店內右側甬道，撩開一串珠簾，簾帷後方約有五、六間包廂。
「老地方」是陸其濬和夏瑤當年交往熱戀時期的秘密基地，礙于夏瑤模特兒的身分，剛在演藝圈和時尚界嶄露頭角，是鎂光燈捕捉的焦點，不宜出現在公開場合，兩人便常約在友人開設的這間PUB踫面，「老地方」成為兩人之間默契的代名詞。
進入包廂後，陸其濬瞧見穿著豹紋貼身洋裝的夏瑤，坐在暗紅色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滑著手機螢幕，點看上頭的訊息。
「濬，好久不見。」
夏瑤抬頭對上陸其濬的俊臉，旋即漾起一抹甜媚的笑容。
「好久不見。」
陸其濬掃了她一眼，逕自挑了一個離她最遠的位子，不像以往熱戀時總甜甜蜜蜜地膩在一起談心。
「最近好嗎？」
夏瑤瞅著他，主動問道。
「還不錯。」
他的聲音不冷不熱，听不出太多情緒。
「你過得還不錯，我可過得很糟……」夏瑤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半是抱怨半是撒嬌地說︰「濬，你都不知道韓國的電影公司和導演有多過分，居然中途把我換角。」
「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則新聞了。」還是曉顏把它當作笑話一則念給他听的，陸其濬在心底附注。
這就是身為公眾人物的悲哀，雖然享受了掌聲與金錢，但一舉一動也成為民眾茶余飯後的話題。
「把我換角也就算了，還對媒體說是因為我演技不佳、配合度不夠高，完全不給我台階下！也不想想，為了那部電影，我推掉多少支廣告和服裝秀，還忍痛跟你分手。」
夏瑤眨了眨泛著淚光的眼圈，楚楚可憐地泣訴自己的委屈。
以往她只要向陸其濬抱怨兩句，不愛哄女人的他，總是耐心听完話後，就會大方地買各種名牌包或珠寶配件討她歡心。
陸其濬冷峻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懶得糾正她，兩人分手是在一年前，當時她也尚未決定赴韓發展。
此時，服務生送上一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然後靜靜地退開來。
「濬，你說他們是不是很過分？」夏瑤見陸其濬不搭腔，主動挪動身體，往他的肩膀靠了過去。
「演藝圈的事我不熟，不方便多做評論。」陸其濬態度淡漠，不動聲色地舉起被攬住的手臂。
白天在辦公室收到夏瑤的簡訊時，他思忖著該不該赴約，畢竟他的身分和以前不同了，但又想到有些話是該和夏瑤說清楚，將兩人的界線徹底劃清。
「最近在忙些什麼？我有傳過幾次訊息給你，你都沒有回……」
夏瑤明顯感受到陸其濬對她的態度好冷淡，既不像過去一樣哄她開心，也沒安慰她。
「因為要籌備婚禮和安排爺爺住院的事。」
陸其濬端起威士忌，輕輕地啜飲了一口，醇厚的酒液在喉間泛開來，令他的眉頭微微地攏緊。
不知是太久沒喝這麼烈的酒，抑或是陪著曉顏喝太多水果啤酒，他的喜好變了，竟覺得杯里的威士忌嗆辣得難以入喉。
「所以你真的找到了一個女人跟你辦一場婚禮，把陸爺爺哄進開刀房里？」夏瑤試探地問道，在瞧見他無名指上的那枚銀戒時，更加確定了心中的想法。
「謝謝你當時的建議，否則現在我們全家族的人應該還在為他的病情擔心。」陸其濬回想這一切，竟覺得有幾分諷刺。
一開始他同意和夏瑤「暫時分手」是因為對這段感情割舍不下，認為她在厭倦鎂光燈和掌聲之後，最終還會回到他的身邊，所以他願意包容、願意等待。
但在爺爺的心髒必須動手術，老人家又很固執地要主持完他的婚禮才願意進開刀房時，她竟建議他去雇個女人來當他的妻子，這也讓陸其濬清楚地意識到，其實夏瑤根本沒有那麼愛他。
她只愛自己，永遠把自己的需求擺在第一順位，未曾考慮過他的感受。如今經過爺爺住院的事，讓他更明白兩人根本不適合，是該徹底說再見的時候。
「陸爺爺開刀了嗎？」夏瑤多少也听得出他話里嘲諷的意味。
「嗯。」
「那我明天買束花和水果去探望他。」夏瑤擠出一抹撒嬌的甜笑，旋即討好地說︰「陸爺爺喜歡吃什麼水果？」
「不用了，他早就出院在家休養了。」陸其濬婉拒她的好意。
「明天是星期六，我剛好沒有排通告，那我們先去探望爺爺，之後再去陽明山吃野菜和土雞好不好？我好懷念我們之間去的那家私房菜餐廳。」夏瑤試圖喚起兩人過去甜蜜的回憶，並主動握住他的手背。
「不用了，我老婆會照顧他。」陸其濬抽回手，刻意強調自己已婚的事實，拒絕她的好意。
「濬，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夏瑤微怔，瞅見他烏潤的黑眸冷得沒有一絲熱度。
「我已經結婚了，不要再傳簡訊給我，因為我不適合再來赴約，就讓我們成為陌生人吧。」
陸其濬徹底地與她劃清界線，冷絕地說道。
「什麼意思？」夏瑤困惑地眨了眨眼。
「意思就是說，你當時提議的暫時分手，已經成為永久分手了。」陸其濬瞅著她臉上過分濃艷的妝，冷冷地開口。
這是他今晚赴約的目的，為了不讓前一段不能曝光的感情影響他的婚姻生活，也認為有必要和夏瑤把話說清楚。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你想要報復我對不對？因為我不答應你的求婚，所以你故意說這些話來讓我難受對不對？」
夏瑤拔尖嗓音，情緒顯得有些激動。
「我承認一開始你拒絕我的求婚，讓我很難過，因為我一直以為憑我們之間的感情，絕對可以建立起一個家。」
他頓了頓，繼續說著。
「後來又想想，我們早已經分手了，我不能那麼自私地因為我的家人而要求你犧牲演藝事業，所以我听從你的建議，去找個更適合的女人來當我的妻子，而我也找到了。」
談及曉顏，他冷冽的眸光忽地變得好溫柔。
不知是緣分的安排，抑或是邱比特的惡作劇，他竟然和曉顏擦出愛的火花，而且兩人談起戀愛的熱度甜得嚇人。
「你喜歡上那個女人了？」
夏瑤深吸口氣，澀澀地開口。
她不是不愛陸其濬，只是她更在乎自己的演藝事業，更享受眾人崇拜的眼神和鎂光燈聚集的焦點。
「對。」
他眼神堅定，一字一句透著力道，深深地傷了夏瑤的心和自尊。
「怎麼可能？」
她喃喃的說著，整個人像是傻住了般，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話。
「生命本來就充滿無限可能。」
若不是親身經歷，陸其濬也不相信才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從單身變成已婚男。
而且，還愛上辦公室那朵看似不起眼、但撒起嬌來甜蜜性感的可愛小花。
「我不相信……你怎麼會愛上別人？」夏瑤怔忡著，完全沒有想到這次回到台灣竟是這樣的結局。
「但它就是發生了。」
陸其濬下意識地模了模手上的婚戒，這只戒指不只套住他的無名指，更拴住了他的心。
「我不要你愛上別人，我要回到你的身邊！」夏瑤握住他的手，放低姿態哀求著，連眼眶也跟著紅了。
「太遲了。」陸其濬搖頭，毫不留情地抽回手。「我們之間的故事已經結束了，我的心沒有你的位置——」
鈴——
一串悅耳的鈴聲中斷了兩人的談話。
「抱歉，我接個電話。」陸其濬掏出手機，瞧見是曉顏來電，對夏瑤投以一抹歉然的眼神後，迅速接听起。「什麼事……對……我正在外面……晚點就回去了……不用替我煮宵夜了……不準在床上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恐怖片……」
陸其濬隔著話筒哄著曉顏，墨黑的眼無比溫柔，甜膩的語氣任誰听了都知道兩人在熱戀中。
夏瑤眼眶的淚水因他低柔的嗓音而凝住，瞅著他的俊臉，一股強烈的妒意自胸臆間泛濫開來，惡狠狠地揪住她的心，令她難受又難堪。
結束通話後，陸其濬收起手機。
「時間很晚了，我該走了。」陸其濬站起身。
「陸其濬，你對我真的好殘忍、好絕情！」夏瑤握住酒杯的指節因怒意而泛白，明艷的大眼瞪著他。
「是你先對我殘忍的，我的溫柔和感情都留給另一個女人了，因為你不值得擁有它。」
陸其濬瞟了她一眼，淡淡地收回目光，頭也不回地跨出包廂。
前往吧台後，他從皮夾里掏出鈔票付帳。
「阿威，我放在這里的酒還剩多少？」陸其濬問著熟識的酒保。
「我幫您查一下。」酒保轉身走往後面的酒櫃，搜尋著客人寄酒的櫃子，清點了一下後，轉頭說道︰「還有兩瓶蘇格蘭威士忌、半瓶伏特加。」
「請今晚的客人每人一杯酒。」陸其濬爽快地處理掉寄放的存酒。
「好。」世故聰明的酒保听懂了他話里的意思，明白這個客人日後不會再出現在店內了，揚聲說道︰「再見。」
陸其濬決絕地跨出酒吧，揮別過去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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