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想見又害怕相見,卻終究還是相遇,這便是命運。
曲醉雲听到方少良的名字被念出時,終于相信自己的命其實不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還有兩個字是她敵不過的一一天意。
她不知道為什麼方少良會出現在武王府,還與武王很熟的樣子,但是既然他人來了,自己也站在院中,躲是躲不過的,只是該以什麼樣的身分、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他?她的頭腦卻是一片棍沌,沒有答案。
而陳燕冰己經說道︰「對了,方公子也是雲疆人,和曲姑娘是同一國的呢。」
曲醉雲終于緩緩轉過身,望向站在沈幕凌身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對上那張膛、那雙眸,他的神色沒有她所想的驚濤駭很,平靜得仿佛他並不認識她。
只見他緩緩啟唇,模然地開口,「不只是同一國……」他的目光凝沛在她身上那件紫色的上衣,嘴角輕揚,「我們是親戚。」
他己大方承認,說明他並不想隱瞞兩人的身分關系。
曲醉雲只得點頭喚了一聲,「大表哥,好久……不見。」
陳燕冰訝異地說︰「哦?原來你們竟是親戚!好巧,曲姑娘昨晚說家鄉無人了才未天府,我還以為她是孤兒呢。」
方少良淡淡說道︰「她生性剛強,父母雙亡之後又不願倚靠我們這些親戚,故而出門自立。人各有志,我們也就不強求她了。」
原來他三月來音信杳然,沒有來找她,是因為在他心中「不強求」……
曲醉雲苦澀一笑,臉色比之前更淡了幾分,「是民女自知身分地位,不敢攀纏貴戚。」
陳燕冰又說道︰「听剛才曲姑娘說話,的確是個有骨氣的姑娘,我就挺欣賞這樣的女子。其他哪個女孩兒舍得離開像你們方家這樣的名門望族?縱然在里頭孤苦無依,受點委屈,也比獨自一人在外面闖蕩要強些吧?」
武王沈慕凌一笑,轉移了話題,「少良帶了些上好的酒器過來。正巧,曲姑娘不是在胡家酒坊當學徒嗎?應該也認得不少。不妨你們兩人合力監識一下,再過幾日,太子即將重新入主太子東宮,為此,要舉行祭天大典,該用什麼樣的禮器最為合適?」
曲醉雲這才知道原未今日長德王妃帶太子沈錚來到武王府,不僅僅是為了喝什麼葡萄酒。沈錚如今己經十四歲了,要為十六歲親政做準備,便要搬回皇宮之中,這的確是天府的大事。
沈慕凌又說道︰「祭天的禮器多用青銅,在一年前,我己經命人開始鑄造,如今也做得差不多了。但是回到內宮和皇兄行禮時,所要用的酒具器皿卻得精巧些才好。原來的酒具多制作粗鄙,我實在是看不上,必須另制、另選。」
沈錚自小就不喜歡自已的這位叔叔,事事都喜歡和他對著干,此時,將眉頭一皺,反駁他,「小時候父皇一直教導我該勤儉抬國。不過是喝酒用的工具,那麼講究做什麼?勞民傷財的,用一次就丟到一邊了,完全沒必要再造新的。」
武王卻不理他,只看著方少良問︰「我看你帶來了各式各樣的酒具,不如今日當著太子和兩位王妃的面,拿出來讓她們也選一選?」
方少良听他這樣說,便轉身從一旁的侍從手中接過一個小巧的箱子,將它放在旁邊的石桌上,對眾人道︰「這是我方家的私藏之物,因王爺特意來信,對雲疆的玉石酒具很感興趣,我便挑了幾樣帶過來。太子殿下若覺得全部購置太過奢華,這些東西我可只借不賣。大典結束後,原樣還我就是了。」
沈慕凌笑說︰「這麼大的天府哪會少這幾個銀子?你也不要賣關子吊人胃口,打開看看再說。」
方少良一笑,拇指在箱蓋上的機簧輕輕一撥,那蓋子就打開了。
眾人伸長了脖子往里面看,只見里面分兩層八格,放了八個絕美的酒器,其中有玉石,也有陶瓷,材質並不相同。
他取出其中一件,放在眾人面前,說︰「這是白玉竹節杯,用的是雲疆本地所產的最上好之白玉所雕成。」
那杯子通休瑩白,雕成竹節的樣子,而竹節象征著做人的氣節,白色又象征高貴無瑕,這寓意當然是最好的,更何祝這雕工看似頂拙,實則巧思,一看便知是極為難得的寶物。
之後,他又拿出一件,「這一件名叫單耳葉式杯,用的倒不是雲疆的本地玉,而是從華嵐河道中開采出的華嵐玉。華嵐的玉器向來雕工精細,這小小的杯壁上雕著一副山水畫,所以此杯便名叫『江山在手』。」
眾人听得這個名字不禁眼前一亮,就連沈錚都急問道︰「江山在手?讓我模模看!」
方少良將杯子遞給他,沈錚細細看著杯子上面所雕刻的山勢水紋,明明是刀刻之物,但這樣的死物依然讓他看得目眩神迷,移不開眼,是項絕頂珍品。
而後方少良再拿出一件,這回不是玉器,而是象牙雕成的玉蘭花式杯。大象這種東西,周圍七國中只有商均才有,故而象牙之珍貴,甚至遠超金銀,屬于有市無價的局面。任何一個有錢人家,都以能擺上一件象牙的物件為榮。
只見方少良手中這件呈暗黃色,器形為一朵含苞特放的玉蘭花,用手撫模之,光滑得像是女人的肌膚般,不似玉的寒涼,較為溫暖。
曲醉雲在旁邊看著方少良一件一件的展示酒器,心中有無數的疑問難解。看起未他應是早就認識武王了,而他昨夜去胡家,和今日出現在王府,為的是同一件事嗎?
「方公子若是不說,以前誰知道光是一個酒器就有這麼多的講究?」長德王妃連看帶听的,眼楮都花了。于是她問沈錚,「太子殿下喜歡哪一件?不如你親自挑選好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又站住,看向曲醉雲,問︰「若換作你,你選哪一件?」
曲醉雲沒想到他會突然來問自己的意見,方才她都在走神,後面幾件根本沒听情楚,現在只能打起精神裝作很認真地思考,然後才回道︰「選那個竹節杯吧,寓意好,白璧無瑕,氣節高遠,這也應該是貴國皇帝對殿下的厚望。」
沈錚點點頭,「嗯,我也是比較喜歡那一件。」他抬頭去問方少良,「若我只要這一件,該付你多少銀子?」
方少良笑道︰「剛剛殿下不是嫌棄此物過于名貴嗎?這就算是我送給殿下的賀禮吧。恭賀殿下距離登基還差兩年,他日必可做一位聖主明君。」
但沈錚還猶豫著,「這不好吧?好像我佔了你的便宜似的。」他又思量了下,說︰「這樣吧,等我日後做了皇帝,你們方家和天府的商貿往來,可免稅三年!」
方少良攏袖一揖,「那我就先謝過殿下的慷慨厚德了。」
收了東西,陳燕冰招呼著丫鬢去庫房找一個能裝下那玉杯的盒子,沈慕凌則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方少良說著話,「雲疆的酒廠建得怎麼樣了?」
「十之已有八九,大約年底就可以開始釀酒了。」他回道,「這還要多謝王爺的引薦,才讓我與胡沖這樣的人得以聯手合作。」
「好說,商貿之事本就是互惠互利。你父親在雲疆朝中主管戶部,和天府的往來很多,若非他大開方便之門,兩國的邊貿也不會往來如此頻繁密切……」
他們男人在那邊說著政務商貿,陳燕冰和長德王妃則不由自主地說起了撫育小孩的經驗之談,無意中倒把曲醉雲冷落了。
她正覺得自己站在這兒實在是有些尷尬,沈錚忽然走到她面前,凝視著她問︰「你願不願意入宮?」
什麼?曲醉雲一直心神恍惚,對于他的問題也反應不過來。「殿下所說的入宮是指……」
「跟我入宮,回我的東宮去。」沈錚望定她,「我身邊就缺一個像你這樣聰明機敏的人,等我回宮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覺得你挺好的,不如就跟著我吧。在酒坊里能做些什麼?你師父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他給不了你的,我一樣可以給你。」
沈錚說這番話,音量不大不小,正好在場的人都听到了。
長德王妃笑道︰「太子,哪有這樣直接問人家願不願意跟你走的?人家曲姑娘在胡老板家可是小姐的身分,在你身邊,你要人家做什麼?做個宮牌嗎?」
神色鄭重的沈錚,完全不似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對于長德王妃的發問,他竟己有了答案一一
「不,我要她做我的寵姬!」
啊?這一下,所有人都被驚到了。誰也想不到,十四歲的少年居然會公然提出這樣的要求,連長德王妃都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陳燕冰則是驚訝之後忍不住偷偷笑了。
武王則是皺皺眉,「殿下才十四歲,現在就娶妻納妾的,不嫌太早了嗎?」
沈錚挑釁地回應,「王叔遇到心愛之人時,是否覺得相逢恨晚?」
他看向陳燕冰,無奈道︰「殿下這是情竇初開了嗎?倒不怕嚇到曲姑娘。」
「嚇不嚇到我不管,我只問她,願不願意跟我入宮?」
問題一下子又拋了回來,全場的焦點重新落回到曲醉雲身上。而她從頭至尾,只感覺到一雙眸子在暗中默默地往視著自己,那雙眼,原本平靜無彼,似夜幕一般幽邃。而此刻……那雙眼楮瞬間變得火熱,讓她緊張焦慮得手足無措,恨不得趕緊從這里離開。
「殿下的厚愛器重,民女本不該推拒,只是……民女疏懶禮數規矩,實在不宜在殿邊侍奉,所以,只能辜負殿下的這份美意了。」
一番拒絕的話要說出口本是不難,因為對象是天府太子才變得異常辛苦。但最讓她忐忑不安的卻是那個人一一他會在乎她的去留嗎?若她嫁給這位小太子,是不是又是一次揮劍斷情的機會呢?
要離開武王府時,沈錚追了過來,對曲醉雲說︰「你要想情楚,在胡家沒有什麼好的,跟了我,你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曲醉雲笑道︰「殿下是在和民女說笑嗎?民女若是在殿邊侍奉,定然不會有現在的自由。」
他拚命搖頭,「不對不對,你現在若是跟了我,就是我的第一個姬妾,如果你能討得我的專寵,自然是比現在風光百倍,甚至千倍。」
曲醉雲真是哭笑不得。原本初見沈錚,還覺得他落落大方,的確很有太子的風範,論年紀,他們相差兩歲,也算得上是年齡相仿,怎麼見解想法竟差了這麼多?
「殿下,民女真的無意飛上枝頭變鳳凰。」她現在只想好好過日子,不願意再牽扯進他們這些大富大貴的人家里,更何祝這回是個太子。
沈錚不悅地說︰「你不要先下決斷,我等你三日,三日後我問你結果。」
別說三日,就算是再想三年,她也不會答應的。
但她剛剛出了院門,就听到方少良在她身後對沈慕凌說︰「王爺,我與表妹數月不見,想與她敘敘舊,就暫不相陪了。」
「你去你忙的吧……」
他們的對話令曲醉雲心里一慌,腳下步伐也亂了,走得更急、更快,像是生怕被人追上,但是她走得再快,總不能不顧禮儀地跑起未吧?才剛穿過後花園,就被人自身後一把接住手腕。
「己經逃到千里之外了,還怕我抓你回去嗎?」
最想听又最怕听到的那個聲音在耳邊繚繞,她的心頭一緊,剛吐出了個「我」字,就被他捏得腕骨生疼。
「這里是王府,不便說話,出去再說。」
于是他邁開步伐,走在前頭,將她連拉帶拖地扯出王府大門。
她心中其實是有很多疑惑的,想問問他為何而來,為何會與武王這樣相熟?但是被他這樣緊緊握著手,看著他在面前如此真切地出現,卻忽然問千言萬語都說不出口了。
與王府臨街的那問酒樓被方少良選定,進門便要了一問包廂,也不理會周圍好奇和詫異的目光,直接將她拖進包廂內。
房門一關,剩下他們兩人面面相對。方少良幽冷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她一遍後,才道︰「表妹終于隨心所欲地換回女裝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得償所願?」
「謝謝。」她努力保持內心的平靜,不斷地告訴自己,他這次來天府是為了公事,和她無關,她既然己經離開方家,就要和他們斷絕一切關系,母親不在,他可以威脅她的借口己經蕩然無存,所以他不再是她時時敬畏的「大表哥」了。
方少良的目光落在她那件紫色衣衫上,微微一笑,「這件衣服倒是挺漂亮的,只是緞料有些眼熟,原來在天府還能買得到錦繡坊幾年前的舊物嗎?」
她今日選了這件衣服本是因一時感慨,隨了心性,萬萬沒想到會被他撞見,心中本就尷尬,又被他這樣那愉,她也只得說︰「是舊物改的。我如今寄人籬下,吃穿都要從儉些,能省著就省著了,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大家小姐,可以隨心所欲的糟蹋銀子。」
「剛剛不是有人給了你一個隨心所欲的機會?」方少良言詞犀利地嘲諷,「做太子的寵姬……我真沒想到你一到了天府,竟然可以括得這樣逍遙,連太子殿下都被你迷得團團轉了。可見寄人籬下也沒什麼不好,像你這樣才色雙全的女子,自然有人願意為你建個金色的籠子,把你豢養其中。」
打從一開始,他張口便沒有柔情,全是冷嘲熱諷,曲醉雲听得心里刺痛,忍不住反唇相稽,「我若是個甘願被人豢養的女子,也不見得就一定要到天府來。如今我過著自己想過的日子,比起過去要看人臉色度日,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難道如今胡沖就不給你臉色看了?對了,他雖是個商人,卻為人不壞。寄此人籬下,比起寄于方家籬下,一個是假少爺,一個是真小姐,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語。」
曲醉雲哼笑一聲,「大表哥把我從王府里拉到這邊來,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要交代囑咐,原來就是為了打趣。」
「是有兩件事要和你說。」他慢條斯理地點頭。「第一件,姑媽己經下葬,因為她是嫁過的人,牌位不能放在宗族祠堂內,老太太和幾位長輩商量之後,決定將她的牌位放在距離祠堂不遠的清心觀里,也算是魂在故里,家園在望。」
听到母親的後事安排,她心里傷感,垂下頭去。母親下葬她未能親眼目睹,是大不孝的,此事讓她終生遺憾。但她狠下心地說︰「這件事我臨走之前己經托付給了老太太,隨你們安排吧。第二件呢?」
「第二件其實是個問題。」方少良的聲音沉靜,並沒有太大起伏,但他卻一手將她的臉托住,對上她閃過一絲慌亂的眼,俯下頭,輕聲逼問︰「想過我嗎?」
曲醉雲一恍神,唇己被攫。己久失溫度的唇上驟然觸到那股熟悉的壓迫,讓她立時陷入一片迷惘,太過熟悉的動作,太過熟悉的親呢,剛才本來還唇槍舌劍,劍撥弩張的,如今竟都化作這糾纏不情的熱吻,讓她又惱又恨。
想過他嗎?這個問題該怎麼答?說真話還是假話?
若是說假話,該說從來也沒有想過。
若是說真話,該說即使是午夜夢回,也不曾忘記過他。
強勢的吻,一直吻到舌尖被他咬破,疼痛感,血腥氣,也一如這吻一般熟悉,喚回他們彼此的神志。
她想推開他,但是舌尖的血珠卻被他吮走,那樣似珍視憐惜的勾纏,使她模不清他的心思。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喘息著,終于從齒縫中發出抗議,這問題似是問過他無數遍了,但他並未給她一個答案。
「你穿著我的衣服真好看。」他擁著她,將她擠在包廂內的一角,唇邊隱隱泛起笑意,「但是再好看,也只能給我一人看,那個太子什麼的,以後不許再對他笑了,我實在是看著不悅。」
曲醉雲皺著眉,「大表哥,你忘了這里是天府的土地吧?」換言之,他大少爺看不起人家太子還能怎樣?難道敢和太子過不去?
「雲兒,雲兒……」他一聲聲的低喚,帶著無奈的嘆息,「我知道你心里埋怨我,在最重要的時刻沒有在你身邊。事發突然,我也沒想到回家之後,竟然會發生那麼大的變故。可你怎麼忍心不見我一面,丟下我就這麼跑掉?」
她閉上眼,還在調整呼吸,「我……不想做那種需要依附別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可我多希望你願意依附我一輩子,把你的一生都交給我。」他的嘆息己經化作低吟,「雲兒,唉,雲兒……你若不是這樣剛強、倔強,何至于把我們兩人逼到現在這步境地?但你若不是這樣剛強、倔強,我又怎麼會為你傷心傷神呢?」
她听得心都碎了。這個男人,就知道她的軟肋在哪里,知道她最受不了他用這樣委曲求全般的低姿態對她軟語相求。
「雲兒,我知道你不願意回去,我知道那些人傷你太深。但害死姑媽的人我己知道是誰,要我為你報仇嗎?」他看似柔聲詢問,卻殺氣逼人。
曲醉雲一驚,完全情醒過來,月兌口而出道︰「不!」
母親的死,固然是有人推波助瀾,但她從不會因此而怨恨那個背後告密的人。歸根究底,把母親逼到那一步的人是她自己,若不是母親欺瞞在先,便不會有人告密在後。縱然那一天沒有人告密,總有一天她的真實性別還是會被揭發。她總不能一生一世不成親吧?但只要她再長幾歲,更多的危機就會接二連三地到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她們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己。
「你對別人就這麼寬容,對我為何就這麼無情?」他不悅地皺緊眉頭,「你難道就要賴在這天府一輩子嗎?」
「不是賴,而是立足。」
「那,我呢?」
偷偷瞥他一眼,曲醉雲裝糊徐,「什麼你呢?」
「我們呢?」方少良改了詞。「曲醉雲,你再繼續給我裝糊徐,就別怪我對你發脾氣。」
曲醉雲睜大眼。怎麼?大少爺的好脾氣裝了一會兒就裝不下去了?
方少良對她這表情簡直是恨得牙癢癢。但是這個女人,是他這輩子最無可奈何的人,打不得,罵不得,疼不得,寵不得。簡直是他命中的天魔星!
他的眼皮一垂,忽然啞聲地說︰「雲兒,我就要成親了。」
她一震,被他擁在懷中的馥軟嬌軀連同嘴角的弧度都變得僵硬。「哦,那要恭喜你了。」
從雲疆臨走前,便知道這是他即將面臨的人生大事,老太太和全家都對他寄予厚望,再不可能讓他的婚事再拖下去了。
「對方是哪家的好姑娘?」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千挑萬選的,應該人品相當好吧?」
「丞相千金。」
曲醉雲的胸口漾開一片苦澀的潮水,但她還兀自強笑著,「很好啊,的確是門當戶對,我以前听說丞相千金是位絕代佳人呢。」
方少良握著她的手一一她的手指是冰涼的,即使每一根指尖他都一一模過,還是不能捂暖。
「你若是一定要留在天府,也不必非要住在胡家。」他淡淡地說道,「我在外面給你另置一處宅院,你想如何住,想做什麼,可以隨你。否則那太子還要對你糾纏不清。」
話題被他說得跳來跳去的,她有點抓不住重點。「太子?他還是個孩子……」
「十四歲就算是孩子,也己經是少年了。」方少良眸光陰驚,「再過兩三年,他也可以大婚了。」
曲醉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我其實也可以考慮做他的『寵姬』嗎?」
方少良眉骨一沉,「你不是己經拒絕他了?」
「拒絕他是因為我自知不配那個身分,而且伴君如伴虎……」
「你敢嫁!」他往她的肩膀一技,眼神逼迫著她,「你該知道我不準……」
「我從未沒有答應過你什麼,不是嗎?」她幽幽地回應,「我從來沒有應允過會做你的妻子。而如今,我既然己經離開方家,就不會再回頭。」
「曲醉雲,是不是做太子的寵姬比做我的女人更讓你有成就感?」他的用詞更加犀利起來。「難道你千辛萬苦離開方家,為的就是這一刻的飛黃騰達?」
「隨你怎麼想我。」她實在是不想和他再做口舌之爭,有些披憊了。「你既然大婚在即,還有這麼多的公務在身,幾時回雲疆?我為你送行。」
「不必。」方少良松開手,冷冷說道︰「我若大婚,你也不來觀禮嗎?」
「送不起賀禮,不如不去。」
「也好。」他忽然輕吐一口氣,「我來這一趟不過是想知道你的心意,既然你心意己決,我就不勉強了。難道我方少良是沒有人要的?任你這樣鄙視輕賤?」
他冷笑一聲,摔門而去。
曲醉雲坐倒在椅子上,全身癱軟成泥。
她心里之痛,他難道就不知道?若不是為了逃離他,她又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可為何逃離,這原因豈不簡單?心己掄陷,卻托付不起。橫亙在兩人中間的阻隔,絕非是淺淺的河流,而是無邊無際的山脈。
她是外柔內剛的性子,又生性靦照慣了,最怕被人追逐,被人矚目。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有萬分柔情,卻總是不敢助合換心,許諾今生。
他要娶妻了,娶得如花美眷,千金驕女。
而她也有人願意娶,還是無上尊貴的異國太子。
這樣奇妙的姻緣也是天意往定,是該遵從自己的心,還是遵從天意?一切,不是早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