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妤告訴我沒關系,你是愛我的,所以要你再重新愛上我一回並不是難事。」紀博堯輕聲地在蘇曼曼耳邊說著,這全是他想說,卻無法在她清醒時說出口的話語,現在他只是個陌生的丈夫,無法用最親密的姿態踫觸她,他不能嚇著她。
「失去你的愛……會是永遠的失去嗎?」他明白這個問題現下不會有答案,只能由時間來為他解答了。
在醫院里住了三天,蘇曼曼一點也不覺得無聊,白天舅舅一家人與紀家人都會輪流來探望她,所有人總是對著她說著她與紀博堯之間的事情,試圖喚醒她的記憶。
眾人說了許多他們看著她與他之間親密恩愛的事情,形容得十分有畫面感,但那些畫面是經由形容而產生,並非記憶中曾有的片段,她的記憶仍是一點也喚不回,這一點她對所有人感到抱歉。
「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感情可以再培養回來的。」相同意思的話語,在這些天里,蘇曼曼听了不下十回。
當她听見這樣的話,只能無言地笑著,當是響應,因為她無法肯定自己真否能夠輕易的「再」愛上紀博堯。
她知道自己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他了,但目前心俚對他除了滿滿的歉意,還有知道他很愛她的事實之外,她無法有任何想法。
大家都說她愛他,是嗎?
蘇曼曼看著正在收拾所有東西的紀博堯,怎麼也無法想象自己真如眾人所言地愛這個男人。
「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呢?」察覺了她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紀博堯好奇地問著,只不過掩在好奇之下,有著隱隱不易察覺的期盼。
是的,他仍是期盼著她愛他的心能夠回來,這些天當她陌生的丈夫,他無法否認心底難過的事實,但比起她的存在,這些都不算什麼,他能夠忍受的,即便這樣的心情再加重十倍、百倍,他仍是會毫無異義地接受它,只要她在,什麼都可以沒關系。
「喔,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聲謝謝。」因為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著她那帶著尷尬的微笑,紀博堯再一次的忽略心底那股酸澀。
「為你,什麼都應該的。」因為我愛你。
為了不讓她更尷尬,他將心底最想說出口的話消了音。
「不對,這世上沒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做任何事是應該的,即便是家人、愛人,該說謝謝時,就該說出口。」
對于蘇曼曼這樣的響應,紀博堯只是朝著她露出溫柔的微笑,接著便繼續手里的動作。
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好了,現在只等他將所有私人物品收拾好,他們便能回家了。
回家……思及這個字眼,紀博堯很難不發現自己的心正顫抖著,但在她面前,他得佯裝著什麼事也沒有,誰能相信時間流轉倒回呢?
這些天,他想了又想,決定將愛情許願樹及老婆婆的事深埋在他的心底,因為他許了願,只有他一人的時間是改變的,他不能打亂所有人的生活秩序。
尤其是曼曼的。
「我明白失去記憶是多麼令人感到困擾的一件事,也明白我之于你的存在,等同于一個僅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不,是朋友。」時間倒回直到現在,他們也相處了三天,不能再說是陌生人了。
「然後呢?」蘇曼曼偏著頭問。
他真的能猜想到她現在心底所想的事情嗎?知道她為著什麼而不安?
「不用擔心,回家之後,我們會分房睡,你也不用想太多,更別勉強自己什麼,把我當成室友就成了。」
听見他的話,她眨著眼,好半晌才忍不住問道︰「我臉上有寫字嗎?」
「當然沒有,從現在起,你對我的認識僅止三天,你對我的認識必須完全重新來過,雖然是夫妻,但事實卻是不能真的是夫妻了,至少目前不能,不是嗎?」
他只不過是說出事實,並沒有任何抱怨的語意,而這一點,蘇曼曼也完全明白。
她朝著紀博堯給出了一抹微笑,明白這是他貼心的尊重表現。
「謝謝你。」在這一刻之前,她對他仍是帶著些許防備與不安,但從這一刻起,她知道這兩樣心情可以拋除了。
或許現在她不能保證自己日後會再愛上他——若她以前真是愛他的話,可她唯一能保證的是,她絕不會討厭他。
坐在副駕駛座上,蘇曼曼的目光落在車窗外,她知道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哪一條路,車子再接著開下去能夠通往哪些道路,但她忍不住收回目光,朝著專心開車的男人說︰「對不起。」
「為什麼突然道歉?」紀博堯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但視線很快地再度回到路況上。
這些天她對著他與他的家人說過了許多回這三個字,原因都只為一個,只為她想不圯任何有關紀家人的事情,她明知道這不是她的錯,更沒有人會怪她,但她總是忍不住說著對不起。
第一天,他覺得她的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對不起听得他心痛,他不想讓她有對任何人虧欠的心情,她能夠回到他的身邊,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她開心的笑容,不是一再顯露出那不自在的歉意。
但是到了第二天,心念一轉,他開始覺得心痛是不對的,上天已經給了他太多太多,只要她仍在,再多的缺憾都沒關系,即便……他或許再也得不到她的愛。
「因為總覺得你是我們所有人之中最辛苦的一個,你是真正與我生活在一塊的,而我什麼都不記得,但你卻什麼都記得。比起空白的我,你自然是辛苦的那一方。」他記得兩人的開始,兩人一塊生活的點點滴滴,而她現在卻連兩人的家住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坐在車上望著窗外的街景。
他處處看照著她,從小細節中不難明白,他確實了解她個人生活的小習慣與喜好,她卻什麼也不能為他做,這讓她感覺更是虧欠了。
「別想了,沒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問題,你能平安無事,我就開心了,忘了一切就忘了吧,只要你活著,只要你開心,我如何都無所謂。」
他怎麼能把話說得這麼簡單、輕松?他不知道他自己說了什麼嗎?他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角落啊!
他真的很愛她,這樣毫無疑問的認知,蘇曼曼明明該是感到開心的,她的丈夫是愛她的,雖然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好吧,她心底是有些開心,但開心的情緒只佔了所有的百分之十,心底剩余的百分之九十的空間,盡是由壓力所填充。
他總是用著最輕松的方式傾吐著對她的情感,可他肯定不知道,在他自以為無所謂的神情上,卻隱隱透著一股絕望。
難道他早已認為失去記憶的她,不會再次愛上他了?所有人樂觀認定的想法在他心底早成了不可能的任務?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呢?」只要她開心,那麼若她真無法再次愛上他,他又該如何是好?
「我?」
「你說只要我開心,但你都沒想著你自己嗎?」他越是不在乎他自己,她的壓力越是更大,她怕自己真無法回報同等的情感,他是個好男人,她不想傷他的心,尤其是他已將自己放在最低微的位置上。
「若我真無法再愛你,你該怎麼辦?不怨我嗎?」若無法再愛上他,連她都覺得自己過分了,他怎能毫不怨恨地只求她好?怎麼能這麼殘忍地對待他自己?
點頭吧,拜托快點點頭吧,為她除去心頭些許壓力,不要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負心的壞人。
「為何要怨你?這一切並不是由你做主,錯不在你,沒有人是錯的,你永遠無法理解我是多麼感激現在所能擁有的這一切了。」時間回轉,失去她的事實已經改變,未來也正在改變當中,他不敢再奢求更多了。
失去她的愛換回她是值得的,非常值得。
聞言,蘇曼曼微蹙著眉。
現在她的壓力更大了,若她真不再愛他,那麼她注意要成為一名可惡的負心人了。
「是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你能用著絕望的眼神卻揚著微笑不去在乎你自己。」雖然對象是她,但她完全無法想象他能夠愛她勝過于他自己。
因為你回到了這世上,有你就夠了。
紀博堯沒把真正的答案說出口,只是掛著淡淡的微笑說︰「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