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陷入回憶中,室內變得好安靜,氣氛更是微妙。
雨棠一抬眸便撞入他那沉晦如海的黑眸,眸底似乎蘊藏著某種感情,她曾經很熟悉的情愫……她更加慌亂,故作鎮定地把手抽回來。
「謝……謝謝你幫我處理傷口,那我繼續去浴室打掃。」
奇怪,不過一點小傷,齊邦杰怎麼會處理這麼久才貼上OK繃?他該不會是故意放慢速度吧?
不可能!雨棠斬釘截鐵地告訴自己——她又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他干麼想要延長時間啊?少胡思亂想丟臉了!
「等一下。」齊邦杰想阻止她。「雖然我貼上的是防水OK繃,但傷口盡量不要踫到水才能盡快痊愈,剩下的就不要再做了,反正家里只有我一個人住,也髒不到哪里去。」
「不行。」雨棠卻面容一凜。
「這是我的工作,我堅持要做完。」她可不能壞了姊姊的名譽。
「你都受傷了,還要繼續做嗎?你摔下時身體的所有重量都壓在手肘上,很可能明天會痛到連手都抬不起來,不能向公司請兩天假嗎?」
他心疼她在這種狀況下還要做粗活,他更百思不解——為何她會當鐘點女佣?她應該還有更多的工作選擇啊!
雨棠沒有解釋這並不是她的正職,只是代班,反正齊邦杰又不是她的什麼人,沒有必要說明。
她轉頭。「我去工作了。」說完就起身想往浴室走。
「等等。」齊邦杰將她輕按回原位,神情嚴肅地思考該如何用字遣詞才不會傷到她,畢竟,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外表縴細的小女人自尊心有多強。
「雨棠……」
喚出這個曾經最熟的名字,他身軀一震,她的表情也起了復雜的變化,卻又隨即將眸光移到別處不肯看他。「請你相信我,職業無貴賤,我尊重任何一個行業,我只是……」
「很想知道我為何會當鐘點女佣?」雨棠冷笑。「別拐彎抹角,想問就直接問出來吧,你想知道我為何變得這麼落魄,你看不起我?」
「我沒有看不起你,更不覺得你落魄!」齊邦杰堅定地直視她。「但是你畢業于知名的S大學,科系又是很熱門的大眾傳播,找工作充滿優勢,我相信你應該還有更多選擇。」
雨棠的心又幽幽飄走……兩人在大考前就分手了,還是經過無數次大吵後,才斷然分開,彼此說了好多尖銳的氣話,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她還以為齊邦杰恨透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更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事。可是他卻清楚她念的是S大傳播學系?
他為何會知道?
他打听過她嗎?
為何還要打听她這個「前女友」?
隨即雨棠又覺得自己真可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一定是從共同朋友身上無意中得知的,可能是當初一起上山當志工的那些人。
反正,她認為他絕不會刻意打听她的下落,只是無意中听人提起。
看到她緊閉雙唇不肯回答,齊邦杰不禁輕嘆。「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好嗎?畢竟,我們也可以算是老朋友吧?朋友之間互相關心是應該的,難道說,在你心底,我齊邦杰會勢利到以職業來衡量一個人?」
老朋友?
這三個字讓雨棠的心莫名牽痛。呵……他講得可真輕松,分手的那些痛苦他全忘得一干二淨了。
還是說,他不會痛,更不會舍不得——她任雨棠在他心底果然不曾佔據過多大的地位!
她真傻!當年只有她為了分手而痛徹心腑,夜夜以淚洗面,像傻瓜似地把定情物拽在胸口哭得肝腸寸斷……他卻無動于衷,一轉身就恢復成那個灑月兌不羈的齊邦杰!
對啊!她更自嘲地冷笑著,她算是什麼呢?
在他心底一定連個影子都不曾留下。
雖然兩人分手後就沒有聯絡了,但她猜測以齊邦杰的條件,很可能在分手之後就迅速揮別情傷,快樂地交了好幾個女朋友。
例如曹綺玲,她一定會乘虛而入。
所以,她任雨棠只是他前前前……不知前幾任的女朋友,而且還是被他毫不留情甩開的人,早就被他徹底遺忘,雲淡風輕。
倘若不是今日重逢,他可能早就忘了世界上還有她這號人物,偏只有她沒有出息,竟讓她慌得六神無主。
「雨棠……」
「請你不要這樣叫我。」她迅速武裝自己,冷冽地道︰「齊先生,我還要工作,失陪。」
那一聲聲的雨棠喚得她心亂如麻,她討厭這樣,討厭總是輕易地被他左右喜怒哀樂!
齊邦杰氣得差點跳起來。「齊先生?你叫我齊先生?你……」
這女人真的有瞬間將他活活氣死的本事!
雨棠卻一派淡然。「有什麼不好嗎?也許你覺得分手的情侶繼續當普通朋友很OK,沒啥好大驚小怪的,但我不行。我很小心眼,見識淺薄,覺得既然分手了最好不要踫面,也不要聯絡。因此,我希望你叫我任小姐,我也稱呼你為齊先生。」
這麼多年來,她當然有很多追求者,更交過男朋友,分手後也曾在街上巧遇過。當時她都會落落大方地打招呼,並不覺得有多尷尬。可她就是無法坦然面對齊邦杰,唯獨他不行!
無視他越來越鐵青的臉色,雨棠繼續說著。「反正我只是每周三來打掃的鐘點女佣,打掃都會在六點之前完成,往後見面的機會應該是微乎其微,稱呼問題就不要太在意了。」
說這句話的目的是希望他識相點——以後周三別在下午六點前到家!
事實上,她真想跟公司要求,跟別的家務助理交換工作。要她再度踏進他的家門……太煎熬了!
可是這並非她可以決定的問題。阿芳姨最後要是無法代班,公司也不能調度人手,她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做下去。
唉,超級大難題!
齊邦杰已經氣到額頭青筋亂竄,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掐死她!
齊先生?任小姐?
很好很好,真他媽的好!
她跟他一定要見外到這種程度嗎?她的眼神那麼冰冷戒備,活像在看一個討厭!
這次的重逢對她沒有半點意義嗎?
她只當他是工作上的一個客戶,波瀾不起;就只有他一個人在心緒翻涌紊亂,活像個大白痴!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在翻騰什麼,可是,看到她出現在眼前,他就是沒有辦法不在乎。
他很想知道她為何要做這辛苦的工作,他想多知道一點她的狀況,他想再跟她多聊一下,不管聊什麼都好……
可是她卻這麼冷若冰霜,仿佛連跟他講話都是酷刑?否則,她為何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他齊邦杰有這麼糟糕嗎?有這麼令人難以忍受嗎?
任雨棠,你真夠狠,不愧是當年狠狠甩了我的女人!
他語調沉悶。「我真的不覺得要如此劃分界線,至少,像朋友一樣互相關心還是可以吧?你結婚了嗎?」
雨棠沒好氣地回答。「還沒。」
問這干麼?又不關他的事。
齊邦杰緊接著道︰「你跟程明倫……還在一起吧?感情應該很甜蜜,什麼時候可以喝到你們的喜酒?」
他必須緊握拳頭才有辦法說出最後一句話,很清楚自己若見到程明倫,一定會狠狠一拳揮過去——
既然當年敢從他的手中搶走雨棠,為什麼現在卻沒有好好珍惜?讓她必須做粗活?
為什麼?他該死!
雨棠听了更覺悲哀……果然,他始終都不相信她跟程明倫只是普通朋友,以前不信,現在也不信。
她清楚記得那個雨夜,他在暴雨中狂怒地指責她會喜歡程明倫是嫌貧愛富、愛慕虛榮,還說她玩弄他的感情。
他聲嘶力竭地吼著︰「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連一絲絲都沒有!」
那些話就像一把又一把的刀,狠狠地割碎她的心、她的五髒六腑。她寧可當場失去知覺,就不會那麼痛、那麼痛、那麼痛……
雨棠淒楚地扯著嘴角輕笑,淡淡回答。「我目前還不考慮結婚。」
像朋友一樣互相關心?
不用了!單是站在他的面前,她就覺得心口發悶,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但就是認為……好難受。
當年他曾指責她嫌貧愛富,那麼……此刻看到她「落魄」的模樣,應該很開心吧?一定在心底拍手叫好,罵她活該!誰叫她當年有眼無珠地拋棄他。
既然是他先提起程明倫,她也不甘示弱地反擊。「那麼你呢,既然事業有成又多金,應該早已成家了吧,有小孩了嗎?」
齊邦杰深幽的黑眸緊盯著她,語調里滿是怒氣。「我還沒結婚。」
雨棠被他的怒火搞得莫名其妙,奇怪了,他可以問她有沒有結婚,怎麼她反問他就不高興了?
「喔……那你應該還跟曹綺玲在一起吧,是不是好事近了?我先說聲恭喜。」
她不知道這些年來他的感情狀況,但想必很精彩,絕對不會寂寞。以當年曹綺玲對他的在乎,應該不會輕易銷聲匿跡,鐵定還保持緊密的聯系。
他更是困惑。「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會提到綺玲?我跟她不可能,對我來說,她只是妹妹而已。綺玲什麼事都找我商量,是因為她把我當成最信賴的大哥。」
雨棠更想大笑,哈哈哈,去他的兄妹之情!
全世界都知道曹綺玲對他有多麼勢在必得。
反正都分手了,而且被甩的還是她,他此刻還對她講這些謊言做什麼?
不想再跟他廢話,她直接起身。「抱歉,我真的要去打掃浴室了。」
「雨棠!」他抓住她的手。「听我的話,今天就不要再打掃了,你的傷口不能一直踫水。」她就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嗎?
她再度抽回手,俏臉彌漫千年寒霜。「齊先生,也許你很看不起這份職業,但我非常尊重我的工作。既然我是鐘點女佣,一定會完成全部的打掃,其他地方都洗好了,就剩下浴室。」
他真是氣到要眼角抽搐了!「任雨棠,我說過我看不起了嗎?你為何總是要曲解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他上輩子一定虧欠她很多很多,這一世才注定要被她活活氣死。
她的語調還是沒有半點溫度。「說真的,我並不在乎你看不看得起,我待會兒還有事,請你不要再耽誤我的工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