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薛辰劭似乎更忙了,但他好像忙得很開心,看來春風滿面,他身上總會出現韓采薇不曾見過的新袍服,而且,樣式顏色不似過去沉穩,花稍許多。
但他對她一樣很溫柔,夫妻間的房事雖然因他回家的次數變少也跟著減少,但是他仍舊一樣的熱切多情,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完事後的擁抱沒了,他總是很快就入眠。
而她擱在心里的一件事,因為兩人一直沒有好好坐下來談心的機會,她也遲遲未說出口。
她雙手輕撫著仍然平坦的肚子,這孩子很乖,她一直沒有害喜,是否因此他也遲遲沒有察覺到她有孕?
她抬頭看向窗外,月彎如橋,今晚,他又不會回來了?
「砰」的一聲,何小寧突然氣喘吁吁的撞門而入,「天啊……天啊……爺他、爺他竟然帶了炎姑娘回府耶!」
一想到半個多月前,她在街上看到兩人親密互動的一幕,她的心又微微抽痛起來,那件事,她已選擇閉口遺忘,但他今日卻帶了炎芳英回家?!
「應該沒什麼事,別大驚小怪。」她力圖冷靜。
「可是、可是……」何小寧支吾其詞,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爺攙扶著炎芳英的神態大大的不對啊!
「到底……」韓采薇的話頓時梗在喉頭里,她怔愕的看著門口。
何小寧注意到她神色有異,也跟著轉頭。是了!是了!就是這個樣子啦。
薛辰劭蹙著眉頭,小心翼翼又萬般不舍的扶著炎芳英走進房,他的眼神只看著她,仿佛很擔心、很心疼、很不舍,而炎芳英整個人幾乎都窩在他懷里了。
「呃,薛夫人。」炎芳英停下步伐,一臉尷尬的看著她又看向幾乎摟抱著自己的薛辰劭,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薛辰劭看向妻子,濃眉直得更緊,「你在?我以為你出門了。」
韓采薇微微一僵,晚上了,她能去哪里?對此她更想反問他,自從她嫁入薛府至今,因為回娘家動輒都要一天光景,所以除了婚後那次回門外,她大都待在家中,他不是知道嗎?
見她沒有回應,薛辰劭卻已迫不及待的又開口,「芳英身體不適,我想這里比較近,就要她先進來躺下休息,待舒服點再送她回去相府。」
芳英?!他已經喊得如此親密?就在韓采薇仍怔愕之時——
「那有客房啊,干麼來這里!」何小寧想也沒想就月兌口而出。
聞言,薛辰劭臉色突然一冷,「客房的床怎麼會比主人房的床舒服?她是相爺千金,是金枝玉葉,何況我才是主子,你這奴才多嘴什麼?」
何小寧何曾見他如此疾言厲色,嚇得急急捂住嘴,不敢再多話,但不免感到委屈,眼眶都紅了。
韓采薇一楞,他從來沒有罵過小寧,因為他知道小寧在她的心里是像姊妹一樣的地位,韓采薇伸手握住好友的手,朝她搖頭,希望她別多想。
「沒關系,我看我還是回家好了。」炎芳英美麗的臉上有著忐忑。
「回什麼家?你人都不舒服了。」他看似生氣,但語氣竟是寵愛不舍的。
韓采薇怔怔的看著這一幕,她的夫君看也沒看自己一眼,雙眸只看著炎芳英,直到她羞澀的紅了臉、低下頭,他才像是突然清醒,隨即魅惑一笑。
而當他再看向自己時,他臉上那抹疼惜不見了,就連過往看著她時的深情也已消失,他開了口卻像在喊下人似的,「你去端盆溫水來,再掙個毛巾給我。」
「呃,」她怔愣住了,「好。」
「我去就好!」何小寧隱隱覺得有一股怒火往頭頂上沖。
「你去?!笨手笨腳的,萬一把水潑到芳英身上,讓她染了風寒,你能負責?」
他馬上怒聲大叫。
「我去,你別生小寧的氣。」韓采薇連忙跑了出去。
何小寧簡直難以置信,也跟著跑出房門,看著好友眼眶泛紅的跑到院落所設的小廚房,親自舀了水,她只能氣呼呼的上前幫忙,邊燃了爐仕內的火邊抱不平,
「有沒有搞錯?你是主母耶,爺怎麼可以叫你去伺候炎芳英?」
「沒關系的,小寧,她是相爺千金,我們本該好好招呼,何況她身體不適。」
「那她可以到客房去吧,為何一定要在主人房?這象話嗎?有哪個客人臉皮這麼厚,除非爺打算——」她倏地住了口,瞪大了眼,「不會吧羽你們成親還沒三個月耶!」
她眼眶也紅了,「是啊,他不會的,我們別亂想。」
稍後,韓采薇在房門口接過何小寧手上的銅盆,送進房里時,炎芳英已平躺在他們恩愛多回的床上,她拿著擰干的毛巾交給丈夫時,他連一聲謝也沒有,也沒看她一眼,整顆心都牽系在床上的美人兒身上。
「怎麼毛巾這麼涼?是水涼了嗎?再去弄熱的過來。」
他一臉不耐,因為炎芳英昏昏沉沉的,又不想看大夫,只是像個孩子似的,一手握著他寬厚的大手不放,就怕他突然放下她似的,更讓他心疼。
韓采薇忍著心酸,哽咽道︰「是。」她連忙又捧了那盆水出一房門。
他回過頭,墨黑眼眸瞥了她一眼,隨即又回身,看著床上的美人兒,伸手輕撫她的額際,接著濃眉一皺,立即起身,走出房外,叫了臭著一張臉的何小寧去找大夫。
何小寧嘀嘀咕咕的轉身就走,一會兒後,韓采薇又捧了盆溫水進一楞,她摔了毛巾給薛辰劭,看著他溫柔的為炎芳英拭臉,可笑的是,她站得這麼近,才發現炎芳英臉上根本沒冒什麼汗珠,她的嘴角甚至微微揚起,是得意于她丈夫對她的在乎,還是自己得像個僕人似的伺候她?
他回頭看著韓采薇,「你去客房睡吧,大夫待會兒會過來,這一晚有得忙了。」
「那相爺那里呢?你不派人去說一聲嗎?」她總覺得把一個閨女留在這里不妥。
「我晚一點會派人去說。」
「那你呢?你總不能一夜不睡,還是我先來照顧,你去睡一會兒……」
「不用了,我不放心,何況,她醒來一定很希望看到我在身邊。」他的大手仍然緊緊握著炎芳英的手。
他不放心?韓采薇的手微微顫抖,有著一股難以吞咽的痛梗在喉間,讓胸口都悶痛了起來,而他疼惜的眼神再次回到炎芳英的臉上,即使她僵立在原地久久,久久,他連一眼也沒看。
她淚水盈眶,再也忍受不住這樣的痛,她難受的揪著裙擺轉身,快步走開,她的心好痛,他到底是怎麼了?不愛她了嗎?
「你怎麼在哭?」何小寧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
薛辰劭蹙起濃眉,豎起了耳朵,听到韓采薇低聲說了些話,接著何小寧便忿忿不平的月兌口而出,「爺要照顧她?這里沒別人了嗎?還把你趕出房間?這是鳩佔鵲巢!」
「別說了。」韓采薇阻止了她的不平之鳴,邊拉著她回客房去。
薛辰劭黑眸深沉,面無表情的看往窗外。
而韓采薇不該再回頭看的,當她一回眸,目光與一房內的他對視,然後,怔怔的看著他轉回頭,看著炎芳英,俯首靠近她的唇——
韓采薇不願再看下去,她知道他一定親了她!淚水再次盈聚,是誰說過的,他是那種一旦愛上了,就會一直愛下去,即使死了也不改變的人?
她痛苦的拉著何小寧快步往客房走去。
「主子……」何小寧都替她難過起來。
「你去睡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此刻的她不願多想,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她無法不患得患失,她的心好不安……他們獨處,不會有什麼事吧?
這一晚,炎芳英佔據了韓采薇的寢房,而她的丈夫在房哩照顧著炎芳英直至天明,又在天亮後與她相偕離去。
至于那張床——韓采薇靜靜的站在床沿,床上有著雙人睡過的痕跡,所以,她的丈夫是擁著炎芳英到天亮的!
她的心,寒了。
接下來,日子一天一天的過,韓采薇愈來愈消瘦,惟有扁平的肚子微微凸起,只是因為太瘦了,厚衣服一上身,府里的人除了伺候她的何小寧外,竟也無人看得出她已有身孕。
再加上,眾人的注意力也全放在過去那個與她恩愛非常的薛辰劭身上,因為他回府的時間愈來愈少,就連遠織坊送來的新衣,他也沒空看上一眼。
倒是他大方的陪著相爺千金逛大街,兩人有說有笑、含情脈脈的神態,不僅在外傳得沸沸揚揚,更有傳言說他因故招惹了杜元帥,讓杜元帥等將官到皇上面前狠狠參了他一本,令龍心大大不悅,所以,為了大好前程,他不得不攀上相爺千金,希望相爺當了岳丈後能為他美言幾句,以保住他的富貴榮華……
這幾日,他更是直接住進相府,與相爺千金大大方方的出雙入對。
這些事,府內奴僕顧及韓采薇的感受,都努力的防堵消息,大家都覺得她太可憐了。
但何小寧是個暴性子,就算每個人都對她耳提面命,她卻是愈听愈火還得拚命壓抑,可偏偏薛辰劭還不知收斂,他跟炎芳英恩愛非常的事都快灌破她耳膜了。
這一天,她終于受不了了。
「別縫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了!」
何小寧一見到天天窩在一層里縫那件刺眼暖裘的主子,便怒氣沖沖的一把扯翻了女紅籃子,還有那件快完成的暖裘也被她粗魯的丟到地上去。
「你干什麼?」韓采薇連忙蹲要撿起,但何小寧又一把將她拉起。
「你什麼都不知道,太可憐了,所以,我一定要說……嗚嗚嗚……」還沒開口,她已經先哭了出來。
接下來,她邊哭邊將外頭傳得沸沸揚揚,所有薛辰劭的風流事兒一一告知,只是沒想到她哭得涕泗縱橫,主子竟然只是紅了眼眶。
「我累了,我想躺下來。」韓采薇沙啞的說著。
何小寧拭了拭淚,連忙扶著她上了床,為她蓋上被楞,再將一地的雜亂收拾好,等她再轉身回床邊時,卻見主子已暗上眼。
「有需要叫我一聲,難過哭出來也好,像我,舒服多了。」何小寧還沒鈍到認為她睡了,但也難得體貼的離開房間,讓她好好的靜一靜。
她一關上房門,韓采薇眼角就溢出淚水。
這段日子,他總是來去匆匆,有時候甚至連跟她說上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她吃得少、睡得少,像朵盛開後的花兒漸漸枯萎,他卻都沒有發現,原來是因為他的心思早就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了。
她其實早有所感,炎芳英留宿的那一晚過後,他就不曾與她同睡一張床,夫妻間的恩愛房事也不曾再發生,她日日難以入眠,難言的恐懼在她心底蔓延開來,她知道他的心不在了,她早就知道了……
淚水不停的泛流而下,心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但她不想哭,她難過,肚里的寶寶也會難過吧?可怎麼辦呢?他不要她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坐起身來,拭去淚水下了床,將針線與暖裘再拿回床上,她一針一線的縫著這件深紫色的暖裘,任由殘留在眼眶的淚水跌落在衣服上,她一直縫一直縫,因為,這是她惟一能做的事,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然而,因為偶爾恍惚、因為不時的淚眼模糊,她的手連扎了好幾針,但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因為,心太痛,身體太冰冷,讓她感覺不到手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