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Dave,我是方惜容,昨天你有打電話給我,不好意思,我沒發現是你打的,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陸蘇慕瞟了眼計算機右下角的時間,都隔日早上十點了,她才回電,而且還有膽反問他什麼事?
王子天生的優越感受到極大挑戰,他心想這女人還真是不知好歹,說要請他吃飯一拖就拖了個把月,接到他電話還假裝不認識,回電又拖了一天——
他該直接掛她電話才是,可又覺得不甘願,這種不被在意的感覺,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歡!
她一定是故意的,用這種方式來引起他的注意!
這女人絕對不是簡單人物!
「喂?」他干嘛不講話?「嘿,你是不是在生氣?別這樣嘛!我昨天很忙,因為二十五號到了,公司要結帳——結貨款,所以忙得焦頭爛額,昏天暗地,每天都要加班一小時,而且我昨天忘了把手機帶回家了,所以沒發現是你打電話來,不知者無罪,你就別生氣了咩!」
不知者無罪?這句話是在這個時候用的嗎?陸蘇慕覺得他的額頭正在爆青筋,撐痛了他的皮膚。
「我沒有生氣。」他語調如此冰冷,哪「怒火熊熊」了?「這點小事還不值得我生氣。」
「那就好。」方惜容的聲音立即變得愉悅且放松,完全未听出他的嘲諷之意。「那你打來要干嘛?」
陸蘇慕覺得血管正要破皮而出了。
「喔!對了,我說過要回請你吃飯!」她想起來了。
血管回到正常的位置。
「不過我最近真的太忙,可以等到下個月初嗎——呃,不對,我月初還要結算薪水。這樣好了,我跟你約六號,如何?」
下個月六號?那是幾天後的事了?她竟敢把他排那麼後面?
「我那個時候沒空。」他酷酷的說。
「是喔?」她癟著嘴思忖了下,「那不然我們六號之後再約好了,就這樣——」糟!超過一分鐘了,等等總會計一定會釘死她的!「拍謝,我得去忙了,我六號再打給你喔,Bye-bye!」
「喂——」第二個字還來不及自他口中溜出,嘟嘟聲已響起。
這個女人——陸蘇慕瞪著掌心中的手機,好像它正幻化成那可惡女人的人形,他忍不住將它掐得死緊。
她不是心機深、更不是欲擒故縱,而是根本沒將他當一回事!
敢這麼不把他當一回事,他一定會讓她知道她需為此付出何種代價!
終于,在隔月十五號那天,方惜容「順利」約到超難約,每天都有約會,排不出空檔的陸蘇慕。
方惜容先到了餐廳,而王子則是遲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到達,害她無聊的喝了三杯水,想上廁所的超級強烈,卻也只能暫先忍著,就怕他來時找不到人,又再次得罪了他。
姍姍來遲的陸蘇慕穿著襯衫、背心、緊身長褲,加上一條休閑的窄版領帶,帥氣度一整個爆表,一進入餐廳,里頭的客人幾乎都在同時間轉過頭來,不管男或女,視線均隨著他而行。
他一向對如此充滿著忌妒、羨慕、仰慕、欣賞、喜愛的目光習以為常,泰然自若的像伸展台上的模特兒,邁開比例可比西方人的超長腿,優雅的走向方惜容的位子。
只有她沒看著他。
俊逸的濃眉不由得蹙起。
她單手托腮,繃著臉,五指在臉上輪流輕彈,似乎在計劃著什麼,又像是不耐煩,且就在他靠近之際,忽然起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而且還是沒瞧上他半眼。
「去哪?」他毫不猶豫抓住她的肩。
方惜容回首,抬頭,瞧見他,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沒錯!這才是她該出現的反應!
陸蘇慕那該無堅不摧的自尊,莫名因此得到一點不該有的滿足感。
「你來了,太好了。」
他當然知道太好了,想必她等待的這二十分鐘一定度分如年,渴盼著他出現!
「那我可以去上廁所了。」
廁——陸蘇慕才一愣,方惜容就掙開他的手,快步走往廁所方向。
他望著疾走的背影,傻愣。
看到他,覺得開心,是因為可以去上廁所?
廁所比他重要?
「先生——先生!」
他回過頭來,一位女服務生正張大眼,努力擠出可愛嬌俏的表情,搭上略帶羞澀的微笑望著他。
「先生,您是要找坐在這個位子的小姐嗎?」嗓音更是嬌女敕似女圭女圭。
「對——」廁所有那麼重要?
「那請坐。」她指著對面的空位。
「好。」他回過神來,坐入方惜容對面的位子。
「這是我們的menu。」女服務生將menu翻開,擱上他的手,「我等等再過來為您點餐。」
當陸蘇慕心不在焉,心情浮躁的隨意翻著menu的時候,解放完的方惜容回來了,還像個老太婆一樣,一坐上椅子就輕松的呼了口氣。
「我跟你說,我剛喝了三杯水,一肚子都是水,超想上廁所的,又怕你來找不到我,只好一直忍,呼——」她又吁了口氣,「放空的感覺真好。」
放空?她是指排泄完吧?這詞是在這個時候用的?
他怎麼覺得這女人的中文比他這個在美國出生,國中才回台灣,大學又回去美國讀書的ABC還差?
「對了,你想吃什麼?」未待他回應,她就將他手上的menu壓下來,主動翻閱介紹,「他們的招牌是這個炖雞,是一整只全雞,我是覺得還要用刀叉切來切去是有點麻煩啦,不過真的很好吃!若是你很懶得用刀叉在那邊東切西切、挑骨挑肉的話,這個煎魚也不錯,而且沒什麼刺喔——」
「我可以自己看。」少在那廢話!一個把廁所當成比男人重要的女人,對飲食的水平想必也不會好到哪去!
「你第一次來,就應該听听識途老馬的建議啊!萬一你點了這個超難吃的吉士豬排,事後再抱怨我挑的餐廳很爛的話,那我不是百口莫辯?跟岳飛一樣遭受莫須有的罪名!」
「你愛吃的跟我愛吃的又不一定一樣。」干嘛一定要听她的建議?
「你討厭雞?」她一臉恍然大悟,「那不然挑牛也行,他們用的是澳洲牛,雖然口感是比不上美國的,但總是安全嘛!你知道之前那個狂牛癥讓人听了牙齒發麻——」
牙齒發麻?他挑眉。
「——政府又不得不開放進口,小老百姓只好挑著吃。」
「我會自己做決定。」他移開menu,「不用你多管閑事。」
「你這個人不是這麼難相處的吧?」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才說你太羅唆了吧!」她是有過度熱情的毛病嗎?
但真說過度熱情,態度卻隱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這讓他對她的不爽度又再加一層,從沒有人會在他面前架上藩籬。
「好啦!隨便你。」她擺手靠上椅背,就在他再次翻開menu時,她又突然直身傾前,「跟你說,豬排真的不好吃,點啥都好,就別點那個。」叮囑完,又靠回去。
這時,服務生過來點餐。
「請給我吉士豬排。」陸蘇慕抬頭對服務生說。
「喂,我剛跟你說——」
陸蘇慕以充滿挑釁的眼神望向她。
方惜容撇撇嘴、皺皺鼻,「好啦,隨便你。」難吃就別怪她沒警告過他。
「我要炖雞,附餐冰咖啡。」
「那先生的附餐呢?」
「熱咖啡。」
「好的,請稍候。」服務生做完紀錄,收走menu離開。
服務生一走,方惜容就開始跟他閑扯淡,絕對不讓彼此之間有任何冷場的機會,只見她一直講一直講一直講,而他也算有問必答,只是回答的都短,就想看她會一頭熱到什麼時候。
餐點送上來時,他清楚的看見她露出松一口氣的神情,喝了一大口水潤潤喉後,才拿起刀叉吃東西。
要不是她眼神中的如釋重負,光是她剛才熱絡的神態,真會讓人以為她是十分積極的與他攀談,想了解他的一切。
但他總是見過世面的人,她給他的感覺像個「業務」,她的熱絡看起來一點都不真心。
她該不會以為,今天這頓請完,就啥事都沒有了吧?
她還真當只是來還債?
他在心頭暗啐,切了一塊吉士豬排放入口——
Shit!超難吃!
面衣好厚,起司好硬,這是哪來的廚房生手做出的難吃的東西?
而對面早就暗中觀察他很久的方惜容一看到他變臉,立即抓緊時機,「很難吃對吧?」早該听話的咩!
他斜睨了她一眼,「不會。」就算難吃得像泥土也要說好吃。
真是意氣用事。方惜容心想這男人真是愛面子。
她叫來服務生,請他給她一個空盤,接著在她的全雞上切下半只雞分量的肉,整齊疊入盤中。
「我吃不完這麼多,可以幫我吃嗎?」她將盤子推過去。
給他台階下?
「我還有豬排。」不領情!
「反正你吃不吃我都吃不完,我就放這了。」她聳了聳肩,埋首應付另外半只雞。
瞧了瞧她,再看看盤中那可以拿來打人的硬豬排,他以施恩的語氣道,「吃不完還點全雞,浪費!」說完,將盤子拉過去,以叉子插了一塊送入口中。
唉——不知是不是因為那豬排實在太難吃,這炖雞肉美味得可讓中華一番的小當家當場飛上天去了!
這女人是有她溫柔貼心的一面的。他想。
看吧,把雞肉吃了吧!就說那豬排很難吃,還要跟她作對!男人就是不喜歡听女人的意見,一意孤行,吃虧了喔!方惜容在心中暗損了他一頓。
吃完盤中的餐點,方惜容那三大杯開水又開始第二波陣仗,于是她只好又起身去上廁所,回來時剛好喝附餐。
將咖啡喝到涓滴不剩,她正準備拿帳單去付帳,卻不知為何遍尋不著。
「奇怪了,我剛明明看到服務生有放在桌上的——」難道是掉到桌下去了?她低頭尋找。
「找什麼?」對面的男人還很悠閑的喝著味道極淡的咖啡。
「帳單。」人幾乎趴下地去找了。
「我剛去付掉了。」豬排難吃,咖啡也難喝,這餐廳打死不再來第二次!
「什麼?」她詫異瞪眼。「不是說好我回請的?」這樣她的一樁心事才能了啊!
「這是反射動作。」他不疾不徐,「是習慣。」
「那我欠你的飯怎麼辦?」欠飯還飯是天經地義,他先買了單,是要教她怎麼還?
「不然就留待下次。」
「下次?」她蹙著眉頭,面露猶豫。
靠!她竟然出現了不願意的表情?
多少人排隊等他吃飯啊,這女人是不曉得她是個多幸運的女孩嗎?有榮幸再跟他吃上兩次飯耶!
陸蘇慕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方惜容心里很明白,跟這個男人最好少牽扯,避免又淪落以往的覆轍。
在唱完KTV的隔天,朱卉熙就來過電話,先是花了一分鐘無意義的閑扯,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忽然問她,那天在電梯里頭,陸蘇慕塞了啥給她,將她嚇得心髒當場停止跳動。
她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隱密的動作,朱卉熙竟會看得那麼清楚!
實在是太可怕了!她的眼楮是裝了雷達嗎?
「沒有——嗯,他叫我幫他丟垃圾。」她的嘴角很不自然的抽著扭曲的微笑。
「是嗎?」朱卉熙的語氣充滿懷疑,「我跟Dave認識好幾年了,他那個人很受歡迎,每次見面,女朋友都不同一個。」
「看得出來。」她心想,朱卉熙應該是要叫她離他遠一點。
「他那樣的男人,多金又帥,一般女人掌控不了他的,若妄想得到他的心,只會落得心碎。」
「我想也是。」她知道朱卉熙指的一般女人是她。
「我猜他就算結婚也會在外頭養情婦。」
「這麼花心啊?」雖然她也這麼覺得——
「想當他的老婆,心胸度量要夠大才行。」
「那的確是一般女人很難做到的——」警告她已經收到了,應該不用再繼續下去了吧?「我們別聊他了,我對他沒興趣。」
「真的?」听得出來朱卉熙的語氣多了些雀躍。
「對啊,我不喜歡花心蘿卜!」她很堅定的說明立場了,別再測試她了。
「而且太帥的男人會令人沒有安全感,我又只是個玩不起愛情游戲的一般女人,像這種男人我壓根不想接近,也不想去知道他的一切。」只是心髒多跳了兩下應該沒關系吧,這樣不算說謊吧?
「是喔——」語氣很刻意的裝失落,「那只好不談了。」
「對,不要談了。」她絕對不會成為她的威脅的!
「啊——我也該忙了,Bye—bye。」
「呃——」這樣就道別,會不會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不管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如朱卉熙形容的那般,她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她的朋友對他有意思,既然如此,她就不該離他太近!
也是因為如此,她在謹慎考慮之後,決定昧著良心忘了要回請人家吃飯一事,反正人家錢多多嘛,小人物欠的一餐飯應該會忘掉才是,可誰知,他竟打電話來要債了!
好吧!欠債就該還,理所當然,但趁她不注意跑去付掉是怎樣?
這種「好」習慣麻煩用在朱卉熙身上,朱卉熙一定會開心到原地跳躍三翻轉,而她,只會覺得好困擾啊!
就像剛剛,她在吃飯時還十分注意進來的人物,就怕被熟人撞見,傳到朱卉熙耳中,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沒關系,」她拿出錢包,「多少錢,我給你。」
她推算了一下,應該六百塊差不多吧,于是她拿出兩張紙鈔。
他力持鎮定的神色終于起了變化。
啊哩——他臉忽然變黑是怎樣?頂上的鹵素燈紫外線有這麼強嗎?
「我不從女生手中收錢的!」他起身,舉止看上去忿忿然,讓她有種再敢廢話就要被扁的錯覺。「我再跟你聯絡!」
「呃——喂——先別走——」最後三個字才出了唇瓣,人就消失無蹤。
她吶吶收回錢包,無奈的心想,這下頭可大了!
「王子」在半個月後,來了電話。
因為時間拖得有點久,她剛開始原本還會擔心的在電話一響起就戰戰兢兢的瞟向手機視窗,心底祈禱可別是他,但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都沒消沒息,還以為他決定放棄了——她早就不堅持什麼有借有還,大不了下輩子還他雙倍咩,「災神」就該快快送走才是上策,誰知就在她輕忽時,電話就來了!
嗚——誰來救救她——
「咳。」沖到外頭走廊的她先清了下喉嚨才接起電話,「你好。」
「我有空了。」王子的語氣充滿紆尊降貴之意。
你有空——但我不想有空啊!她偷偷在心底說。
「我跟你約明天晚上。」
「那個——」
「怎樣?不行?」
她完全可以感覺到話機對面的殺氣重重!
「我公司又到了結貨款的時間了,所以最近都要加班,沒空呢!」使用一下拖字訣,看能不能拖到他忘記。
「加班到幾點?」
「七——喔,八——」好像還是太早,「晚上十點!」
加班時間可以從七點改到十點?
這是在拒絕他?
混帳!他這輩子從沒被拒絕過,而且還是被一個女人接二連三的拒絕!
指節被怒發沖冠的他扳得喀吱響!
他決定了,一定要讓她在他的牛仔褲下稱臣,否則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那我十點半過去接你。」
「啊?」她有沒有听錯?
啊個屁!那驚恐的語氣好像他是發了預告書的綁匪!
靠!若殺人是無罪,他一定會宰了她!
「你家在哪?」
「那個——」不要吧——
「哪個?」殺氣加重五十趴。
「我媽說——」
「你媽說啥?」連媽都扯出來了?
「我媽說,不可以隨意上陌生人的車。」
他冷聲問道︰「你幾歲了?」
「二十八。」
小他四歲。
「二十八歲了還要搬出媽媽來,你還在吃女乃嗎?」少找借口!
「但是不听老人言,會吃虧在眼前。」
「哈!你以為你平胸沒肉,又沒,只有腰細算能看,能誘惑哪個男人對你下手?」貶損她真痛快!
方惜容的嘴角在抽搐。
說得太過分了吧,她身材真有那麼差嗎?
忿忿不平的低頭,忍不住兩手喬了喬胸部。
可惡!下次一定要穿那種機能型的恨天高內衣給他瞧瞧!
「你說的對,但你曉得,關起燈時,大家都是一樣的。」不是有賤嘴男說女人只要有洞就六十分嗎?
「手也會有觸感的。」
「強暴犯會做前戲的喔?」
「你的意思是說我會強暴你?」靠!他是這種人?
「我沒有喔!」是你自己講的。
惹惱他,搞不好就老死不相往來了,正好。
唉,如果可以,她也想跟他當個朋友啊,但是對他有意思的人的威脅書隔天就送上來,她可不想再臭名遠播了。
她覺得自己真的很衰,莫名其妙的在男女這方面運氣不好,還是能免則免。
尤其這個男人又一堆人要,就算只是吃個飯,萬一不巧被愛慕者看到,八成也會被亂刀砍死!
呼呼——她好怕!
「沒有這意思就給我出來!」
「啊——」她沒招數了。
「不然我就直接去你公司接你!」
「你又不知道我公司在哪——」不對,名片!「啊——」她幾乎想抱頭哀號。
當初干嘛給名片啊?
還以為那種大人物隔天就會將她忘了,誰知他記得好牢,就算時間隔再久,也不會忘了她欠他一餐——不對,兩餐了!
唉——唉唉唉——
她的連聲嘆氣毫不掩飾的入了陸蘇慕耳中。
髒話在陸蘇慕腦內跑了一大串。
她根本是避他如蛇蠍,剛還隱喻他有可能強暴女人,這個女人實在是太令人生氣了,他非讓她改觀不可!在他的字典里,可沒有「被拒絕」三個字。
「你只能選一個!」
「你來公司接我。」她投降了。
總不能公司被曉得了,連家里的地址也被知道吧!
「幾點下班?」就不信她還要掰。
「七點。」嗚嗚嗚——「那我七點十分去接你。」不忘警告,「不準落跑!」
「我不會——」她欲哭無淚的氣好虛。
她哪敢啊!
就怕他下次直接來公司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