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叩叩叩、叩叩……」
敲門聲持續響起，像是不得到回應就不肯死心一樣，拉住被子蓋住頭的呂浩妮擰起眉心，頭痛得像是被人拿棒槌敲打過。
「妮妮，你醒了沒？」呂母在門外高聲叫喚。
「喔媽……你饒過我吧。」呂浩妮翻開被子，看著睡前忘了拉上窗簾的窗子，外頭已經陽光滿照，她被刺眼的光線照得頭暈，不舒服的扶額申吟。
她昨天都干了什麼？為什麼她的頭會這麼痛？難道她因為失戀想不開，拿頭去撞牆了？
「今天中午我們全家跟呈凱約好了要聚餐，你沒忘記吧？」呂母的提醒傳進房里，將卷著被子還想賴床的呂浩妮瞬間嚇醒。
一听見「呈凱」這個關鍵詞，她失蹤的記憶全都回來了！
氣氛慵懶舒適的鋼琴酒吧……她拉著呈凱哥灌酒……然後咧？
驀地，一幕接吻的畫面閃過腦海，呂浩妮先是一愣，揉著太陽穴的手霎時僵住，遺漏的細節全都在瞬間浮現。
最後停留在腦海中的畫面，是柏呈凱深情款款地凝視她，對呆若木雞的她說——「浩妮，其實我已經喜歡你很久了，你願意跟我交往嗎？」
「啊啊啊！」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穿透了呂家的屋頂。
房門外的呂母才轉身要下樓，差點就讓這聲尖叫嚇得摔一跤，連坐在一樓吃早餐的呂父也差點噎到。
呂浩妮一時太激動，連人帶被子一起跌到床下，後腦還直接撞在原木拼貼的地板上，痛得眼冒金星。
「完了……我完了！」她傻傻地直瞪著天花板，腦中一直重復昨晚兩人接吻的畫面，心跳居然還是瘋狂漏拍。
這種感覺……是因為呈凱哥火熱的眼神？還是她忽然發現他總是溫柔地陪在身邊，不嫌煩的听她訴苦，就連在得知男友劈腿的最難堪的時刻，他也為了她挺身而出，差點就痛扁了那個爛人一頓？
還有那天听到奕凡在電話中惡作劇說的那些話之後，她的反常行為……追根究柢，她忽然發現了一個重要的癥結點。
那就是——遲鈍的她居然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她對呈凱哥並不是完全沒感覺，也不是單純的把他當作家人或朋友。
也許是昨天親眼目睹余賢南劈腿的畫面太震撼，加上她不停回顧、反省這四年的光陰，自己在這段戀情中究竟失去了什麼，又得到什麼。
所以忽然間，她好像從一個幼稚不成熟的幻境中跳出來，才發現其實這段長達四年的戀愛，都是她自己營造出來的美好假象。
最貼切的說法，就是她根本是一頭熱，跟自己在談戀愛，余賢南冷淡的態度早已經說明了一切，是她執迷不悟，一直催眠自己初戀很美好，這段戀情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她發現，這幾年最常參與她喜怒哀樂的人，總是默默陪伴在她身旁，當她有困難或是受到委屈時，第一個伸出援手或肩膀供她依靠的人，都是呈凱哥。
本來她以為呈凱哥對她只是對妹妹般的感情，所以不管他對她多好、多溫柔，她都不會想歪，雖然有好幾次她不小心撞見他用充滿感情的眼神凝視她，但她都以為那只是想太多的錯覺。
原來不是錯覺。
呈凱哥是真的喜歡她。
這一刻，呂浩妮的腦袋很亂，心也是，才剛結束難堪的初戀，一時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柏呈凱的告白。
但是她又忽然想起，自己對柏呈凱的依賴和習慣，她可以盡情在他面前放松自己，毫無壓力的撒嬌，還有他帶給她的安全感……光是想到這些，遭受初戀男友背叛，好像被挖空的心，似乎沒那麼寒了。
一下子無法整理好復雜的心情，呂浩妮靠著床腳，抱住因為宿醉而又沉又痛的頭，不住的申吟。
但是，還是覺得好尷尬……超級尷尬！想到再過幾個鐘頭就要跟柏呈凱見面，她就慌得快瘋掉。
這時，擺在書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將陷入自我情緒的呂浩妮嚇得回神，她站起身，抄過手機，看見熒幕上的來電顯示，霎時又慌得更厲害了。
是呈凱哥打來的！她該怎麼辦？接，還是不接？
手機鈴聲重復響了好幾遍，呂浩妮咬著手指，焦慮的瞪著手機熒幕，就在鈴聲快斷之前，她閉著眼楮接通了電話。
接通之後她沒說話，只是拚命深呼吸，就好像溺水的人，不停換氣想呼吸新鮮活氧。
「浩妮？」那頭傳來柏呈凱不確定的聲音。
「呈凱哥早安。」她紅著臉回應，幸好他看不見，不然她肯定會糗死。
「頭很痛吧？昨晚搭計程車送你回家的時候，伯父和伯母都已經睡了，你應該沒捱罵吧？」
柏呈凱似乎也有所顧忌，語氣有點僵硬，不是很自然。
「啊哈哈。」呂浩妮尷尬地傻笑，一手還模著後腦，表情又呆又蠢。「對啊，他們完全不知道我拖著你陪我去喝酒的事。」要是被爸媽知道還得了，早就一大早沖進房間，揪起她的耳朵從天亮罵到天黑。
听見她的笑聲，柏呈凱才稍微放下心，沉默數秒後，語氣更僵硬的問︰「昨晚在酒吧的事情……」
呂浩妮表情大變，心髒跳得幾乎快蹦出胸口，十萬火急的插話，「昨晚我有對你做出不禮貌的舉動嗎？呈凱哥你應該也知道我酒量不好，喝醉酒也常說奇怪的話，昨晚我應該沒有亂說什麼吧？」
「你不記得昨晚的事了？」沉默了一下，柏呈凱語氣沉重的問。
怎麼辦？呈凱哥果真問起昨晚的事情了，她應該要怎麼回答才好？
想了想，呂浩妮故作鎮定的說︰「嘿呀，我很糟糕吧，因為喝得太醉了，竟然對昨晚的事情一點印象也沒有。」
一說完謊，呂浩妮立刻咬住嘴唇，眼楮閉得死緊。呈凱哥對不起，她還沒有心理準備面對，請原諒她假裝對昨晚的一切失憶。
過了幾秒的時間，她听見手機那頭傳出一個深呼吸的聲音，她可以想象柏呈凱皺緊眉頭的陰郁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想象他的反應，就讓她感到快窒息。
「嗯，那沒什麼事了，你別想太多，記得喝點蜂蜜水解酒，宿醉會比較快醒。」一陣沉默過後，柏呈凱又恢復成昔日的口氣，聲音中的不自然也解除了，溫柔叮嚀了幾句才匆匆收線。
望著已經結束通話的手機熒幕，呂浩妮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卻有點悵然若失，她是不是傷害了呈凱哥？
也許是兩人太有默契，光是從手機交談，她就能感覺出來，他的聲音里充滿失望。
呂浩妮扶住額頭，這下不只頭痛，就連罪惡感也跑來攪和，她該怎麼面對呈凱哥？她真的能在呈凱哥面前裝得若無其事嗎？
突然間，她想起來了，每次她笑得一臉甜蜜，打算去見余賢南的時候，呈凱哥的表情都會閃過一絲落寞。
每次當她提起余賢南，向來沉默的他話也會變得更少，只是靜靜的听她說，很少主動參與話題，然後她就會得寸進尺的不停說下去……
天啊！她好遲鈍，竟然都沒發現他的心情，還老是在他面前說起自己和余賢南的交往點滴，他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懊惱的拉開椅子坐下，她困擾的想著各種逃避方法，就在這時，她的視線落在書桌上的地圖，旁邊規劃著旅程路線的筆記本也攤得開開的。
想起了前幾天，當她興奮的向余賢南提起環島旅行時對方冷淡的態度，還有他突如其來的發怒，現在都有了解答。
她苦笑，發現自己在這段初戀里跌得滿身是傷。
看著路線圖，她渴望旅行的熱情依然在。
但是這一次，她決定自己一個人旅行，讓旅途中的美麗風景幫助她遺忘這段難堪的初戀，把那個曾經讓她以為付出一切就會得到回報的爛男人也一並忘記。
她不知道這次的旅行算不算是逃避呈凱哥的感情，不過，她知道她真的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沉澱心情……
知道呂家兩老喜歡泰式料理，每次聚餐時，柏呈凱總會貼心的吩咐秘書預約泰式餐廳，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坐在預約好的位子上，柏呈凱心情沉重，想事情想得出神，也沒管身旁的柏奕凡人小鬼大地拚命發問。
「呈凱叔叔，你昨天陪浩妮阿姨去喝酒對不對？」雖然問了老半天，就是得不到半句回音，柏奕凡還是不死心。
昨晚被秘書暫時托育，很晚才被柏呈凱接回家的他，在翻閱日記本時，意外發現隨著他改變了一切，日記的內容也跟著變動，因此他知道昨晚父親在酒精壯膽下勇敢吻了母親，也對她告白了。太好了，把拔終于有進步，也不枉他穿越時空回到十年前來幫把拔。
「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柏呈凱敷衍的回道。
「你心情不好？怎麼了？難道是浩妮阿姨拒絕你的告白了？」柏奕凡沒多想就問出口。
柏呈凱轉頭正想訓話，卻忽然一愣。昨晚在鋼琴酒吧的事，除了他們兩人，沒有第三人在場，這個小鬼是怎麼知道的？
他詫異的皺起眉頭，才想開口詢問，呂家兩老已經走進餐廳，朝預約好的位子走來。
「好可愛的小孩。」呂母一走近，就雙眼發亮的直盯著柏奕凡。
「呂女乃女乃好。」柏奕凡很有禮貌的起身打招呼，心里吃吃偷笑，其實應該喊外婆才對。
「好乖。」呂母一向喜歡小孩子，而且不知怎地，就覺得跟眼前這個漂亮的小男孩格外投緣，又是模頭，又是模臉的，好不親熱。
「呈凱，這個小孩是？」呂父也忍不住將注意力擺在小男孩臉上，發現他幾乎是柏呈凱的縮小復刻版，內心不禁大大的納悶起來。
柏呈凱解釋道︰「他叫柏奕凡，是我堂哥的兒子，因為一時間也聯絡不上堂哥，所以暫時由我照顧。」
「難怪你們長得這麼像！」呂母了然的點頭。
柏呈凱望著餐廳門口，又看了一眼位在門口左手邊的女廁，疑惑的問︰「浩妮是去洗手間嗎？」
「別提了。」呂母一臉不高興的拉開椅子坐下，呂父也搖頭嘆氣。
「發生什麼事了？」柏呈凱心中忐忑。
「早上我陪著你呂伯伯進公司，中午想折返回家接她來吃飯時，她忽然打手機給我們，說什麼她已經跟朋友去環島旅行了，下個周末才會回家。」
柏呈凱听了一愣，整顆心往下沉。
原本還不確定她說不記得昨晚的事是否在說謊，如今听見她一聲不響就跑去環島旅行卻反常的沒先知會他，證實了她不只是說謊，還打算逃避他昨晚的告白。
這是不是也代表著，他被拒絕了？
答案無從得知，柏呈凱垂著雙眼，不知何時握緊的拳心慢慢松開，有種心死的感覺。
一旁的柏奕凡也滿臉錯愕，難以置信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的發展。
日記里明明就記錄著，這場環島旅行是在把拔的陪同下完成的，怎會變成馬麻一個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