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藺織月的肚子好餓啊……
一整天都不敢進食,讓她饑腸轆轆。
天色黑暗,丫鬟小柔也被她遣走,她今天比之前還要早上床躺著,就是要讓小柔可以早點回自己的奴婢房休息。
待小柔離開,藺織月偷偷下了床,披上了御寒外衣,悄悄的躲過織月苑里的奴僕,才走幾十步路,這虛弱的身子就喘得像要斷氣似的,從織月苑到膳房,她像走了半輩子那麼長,好不容易才模到了膳房,確定里頭無人後,她輕輕掩上門,開始找食物。
打開灶上的蒸籠里頭還有幾顆肉包子和白白胖胖的大饅頭。
她從蒸籠里取出剩余的食物,起碼,還有得吃。
她以隨身攜帶的銀針試驗,靜待一會兒。
沒有毒!太好了!
她大快朵頤,完全不顧吃相。
好餓啊……
吃完一個肉包子跟一個大饅頭,她感到稍微止饑了。
不過,好渴。
她翻找著鍋碗瓢盆,終于從角落的砂鍋中找到還微溫的紅棗甜羹,想必是怕她餓著而特地為她留的吧。
她不敢掉以輕心,忙從寬大的袖口中取出銀針試驗,走到膳房外燈籠微光下,定楮專注的看著。
沒有……銀針上沒有出現任何反應。
那應該沒有毒了。
她躡手躡腳的回到膳房,隨意取了個圓碗,直接倒取,再慢慢享用。
吃飽後,她偷偷地循著來時路,走回自己的房間,再緩緩地關上門。
好喘,真的好喘……
她為自己這一副孱弱病體感到無可奈何,現在的她,全身依然緊繃,一雙腿更是又酸又麻。
不禁為自己嘆了一口長氣。
像她這樣弱不禁風,雙腿又不耐久走的千金小姐,連一個尚書府都無法完完整整的走過一遍,更遑論這一輩子里能有機會走出這偌大的尚書府到京城的街上好好逛一逛了。
逛大街的機會……怕是她一輩子也只能希望而不能達成了。
她滿心無奈,滿臉懊惱,卻也無可奈何。
緩緩的一轉身,她臉色瞬間發白,嚇了一大跳。
一個全身裹黑的高大男子就站定在她的面前,一樣黑巾蒙面,離她只有三步之遙。
剛才明明就沒有看到他,怎麼一晃眼他就出現了?
「一個尚書府千金竟得偷吃膳食過活,想必你是相信我的話了。」眉眼含笑,雖沒有用真面目示人,竟讓她覺得他看起來應該是俊逸不凡,教她的心口不受控制地直跳。
她撫著心口,余悸猶存,一半是因他的突然造訪而嚇到,一半是因為他的笑眼而悸動。
這時,腦中已同時浮現許多疑竇。
不待她開口,他已搶話,「我是來幫你的。」
「你到底是誰?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是長相丑陋怕嚇著了我嗎?」藺織月注視著他的眼眸,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用激將法?對我不管用。」他毫不上當。
「你不怕我大喊引來外頭巡邏的護衛,到時他們把你抓起來,我一樣可以知道你是誰。」
「他們的能耐,怕不是我的對手。」
好狂妄的語氣!不過,卻也可以說是很有自信!他能來去自如而不驚動府里的護衛,身手真的不錯。
「如果還引來一大堆官兵圍住這里呢?只怕猛虎也難敵人多,你要月兌身就難了。」她想滅滅他的威風。
堂堂藺尚書府可不是他家,讓他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尚書千金想不到也有點膽識,外面只傳聞你美若天仙,我見了是名不虛傳,卻沒提到你柔中帶剛,而且也有慧黠之處。」他的臉正一寸寸的逼近,充滿陽剛又干淨的氣息一波波向她的俏鼻襲來,他眼里的贊賞亮得可比天上的星子。
藺織月因為他的稱贊而莫名的紅了細致女敕腮,因為他的湊近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味而亂了呼吸節奏。
他看出她的在意與臉紅,一雙黝亮的眼里微微透著笑意。
「我不是來害你的。」眸底的真實與語氣的真誠十足具有安撫人心的作用。
她靜靜的看著他,確實沒從他眼里看到任何殺氣。
若他要殺她,她根本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她可沒忘記昨夜他那把泛著冷光的長劍隨時都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看他身材瘦削、個子高大,感覺上氣質也不差,他若不蒙著面巾,應該也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吧。
「你的目的是什麼?」她不著痕跡的往後退,跟他保持距離。
跟他距離太近,她覺得心跳太快,腦子太過紊亂,難以正常思考。
「幫你。」他的眼神別有深意。
「幫我?!」她更不懂了,她跟他素昧平生,他為何要幫她?還有,她為什麼會需要他的幫助?
「你的丫鬟在你的飲食中加料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以一個丫鬟的身分,膽敢加害尚書府小姐,若不是有人要她這麼做,她敢嗎?你不想了解其中緣由嗎?我可以無條件幫你。」一雙犀利的黑眸盯住了藺織月,一臉興味盎然。
藺織月迷惑不解,「說到這點,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食物被人動了手腳?」
「坦白告訴你也可以,我在找一個人,找了快兩年了,可是到目前為止,依然音訊全無。現在我鎖定京城里年紀跟我要找的人相仿的都是可疑的對象,所以找上尚書府,踫巧我飛上你們尚書府的屋瓦休息一下,就這麼剛好,被我看到一個丫鬟鬼鬼祟祟的舉動,我不喜歡看到以下犯上、膽大妄為的行徑,所以告訴你這件事,至于你要不要處置你的丫鬟,就看你的意思,不過我覺得你最好不要,以免打草驚蛇。」
他確實要找一個人,一個跟她年紀相仿,同樣美麗靈秀的貴氣女子。
兩年前,那名女子無端失蹤了,兩年來,他如同海底撈月,毫無所獲。
他被授命不論花多少時間,一定要找到那名嬌貴女子!
在他四處奔走,明查暗訪之際,听聞尚書府千金兩年前差點就一命歸西……
電光石火之間,他想到的是「兩年」這個數字。
兩年,一個非常巧合的時間點。
他明知就算鋌身走險來尚書府一趟也不一定會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實在是他有方法找到沒方法,有線索找到沒線索,才特意來此一趟。
想不到的是,見到了丫鬟竟在尚書小姐的飲食中加料,讓他心生疑惑,又見到清靈月兌俗、柔弱堪憐的藺織月,他的心頓生憐惜之情,不禁想要幫她。即便這跟他查訪的案子完全無關,他也無法置之不理。
藺織月一臉驚疑不定,震愕住了。
丫鬟小柔為什麼要害她?這說不通啊!
除非她是被授意的……
誰會授權給她?
誰會教小柔害自己的主子?
她有很多疑團莫釋,感到身子泛冷,背脊生寒。
「你……為什麼要幫我?」
連她最親信的人都要偷偷害她,那眼前這個蒙著黑巾的男子跟她一點都不熟,教她怎能不心生防備?
蒙面男子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我要殺你如探囊取物。」冷不防,他采取攻勢,手探向她脆弱的咽喉,扣住。
她毫無招架之力,被扣住喉嚨讓她難以動彈。
他迅速放開,再突然地將她摟入懷里,「我不會殺你。」
他沉穩微笑,陣光炯亮。
他的懷里十分溫暖,他的胸膛也很結實……
背部感受到的觸感全在腦海中化為依戀。
但……男女授受不親哪!
她臉蛋窘紅,耳根發燙,迅速從他懷里逃開。
他並沒有阻止她的動作,一臉坦蕩蕩。
「唐突之處,還請藺小姐不要見怪。」她軟若無骨的嬌軀暗暗生香,教他完全不想放開。
「你……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不會喊人來抓你,也不會怪你剛才的無禮,你趕快離開。」薄怒的她避開他的視線說道。
「如果我說,我還不想離開呢?」他深邃的眸眼直勾勾的盯視著她,帶著深究的興趣。
她微愣了一下,心口莫名地急速跳動著。
他的眼神會勾人……
不,不對!
應該說他不該這樣看著待字閨中、雲英未嫁的她!
他的舉止太無禮了!
又羞又惱的她不禁睨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不會叫人!」
他輕輕挑眉,眼神不再直盯著她,語氣不卑不亢,「藺小姐,我並不想對你不利,我只是想要幫你的忙。」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她防備的看他。
「我沒有什麼目的……我說過了,我是幫別人找人,這人對他很重要。我只是踫巧找累了經過尚書府,因體力不支而暫時休息一下。」他四兩撥千斤的說。
「別把我當成三歲小兒般看待好嗎?」她才不相信他說的話。
要休息不會回家休息啊?誰會那麼呆故意拿命開玩笑,在尚書府的屋瓦上休息?萬一被發現了,不被亂刀砍死才怪!
他彎了彎唇角,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藺小姐確實聰明,我是來一探虛實的。」
「尚書府里應該沒有你要找的人吧?」
「目前為止,我不確定。」他臉上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
她別開視線,刻意不去看他會讓她心跳紊亂失控的笑容,「你到底要找誰?」
「不確定之前,我無法給你答案。」
他守口如瓶,神秘莫測,她問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只好放棄。「不如……你幫我找出我被下藥的原因,我也幫你找看看尚書府里有沒有你要找的人。你到底要找誰?」她不想被無緣無故的幫助。
他沉穩一笑,眼里帶著溫煦的笑意,「等藺小姐的問題解決後,我會告訴你我要找誰。」
「就這麼說定了。」藺織月看著他說道。
他眼神帶笑時給她的感覺如沐春風,她寧願相信他不是壞人!
「把你的手給我。」
「啊?做什麼?」她可是未出閣的閨女哪。
「我幫你把個脈,看能不能治好你體內的毒。」
他會把脈?
她半信半疑的把手交給他。
他中規中矩的按住她的脈搏,他指月復的微礪感摩擦著她的細女敕肌膚,帶給她輕微的麻癢感。
他的指尖傳來他的體溫,溫而不燙,卻讓她的心口莫名的悸躍了一下。
一會兒,他放開她的手。
「嗯,這種毒短期內不會要了你的命,但長期下來積壓在體內也是不會長命的。只要你短期內不要再踫下過毒的食物,你的身體就會慢慢恢復。」她中毒……
她真的中毒了?
誰要害她?
誰會害她?
藺織月將蒙面男子的話給听進了心里,在心里頭發了酵。
他會幫她的忙……
他們非親非故,他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基于常理,她應該跟任總管知會一聲,讓府里的人偷襲他、捕捉他才對。
可……她的心里並不想這麼做。
為什麼呢?
也許,是因為他對她並無惡意吧。
也許,是因為他真的教她發現了有人對她下毒一事。
小柔送上的膳食她不敢再吃,卻也無法常常用吃不下為理由,有時趁她不注意而倒進花盆里,有時假裝吃不多卻是待她走後全數吐到帕巾上。
夜里,她總是悄悄地潛進膳房里吃食,一次、兩次,或許無人發現,時日一久,難保夜夜食物短缺不令人生疑。
這日,不過才第五天,小柔一邊幫她整理床鋪就一邊喃喃自語,「小姐,最近膳房里好像遭小偷了,食物常常會憑空消失。」
唉!食物不是不翼而飛,而是被她吃下肚了。
她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每每都不敢多拿,卻想不到還是被發覺了!
她輕輕挑眉,等著小柔的下文。
「小姐,我懷疑是不是膳房里不干淨,有老鼠啊?」
聞言,她柳眉蹙起,不發一語。
竟將她當成老鼠了?她想生氣,又不敢氣。
「不過,小姐你別擔心,你的食物絕對是干干淨淨的,每次都是膳房另外準備的。」
她被勾起了興趣,「另外準備的?為什麼?」
「當然是尚書老爺親自交代的。小姐體弱多病,所吃的五谷雜糧也要精挑細選,跟我們不一樣才行。」她理直氣壯的說。
所以,她的食物里那特別的一味才會與眾不同!
對她下毒的人……莫非是她的爹爹?
只是,這怎麼可能?虎毒不食子啊!
到底是誰要在她的飲食中加害于她?她跟任何人都無仇無怨,待在深閨中的她就算要與人結怨恐怕也很難吧?
為什麼要害她?
她就是想不穿這一點。
連伺候她起居飲食的小柔都不能信任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夠信任誰。
愈來愈多的謎團,教她如霧里看花,完全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