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走在回家的路上,裘先盤的手抓著岳含青,十指交扣。
岳含青有時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在他面前寬衣解帶,連最私密的地方都被他看光光了都不覺得怎樣,反而是一個小小的牽手動作,卻足以讓她心跳加速,只要來個小地震,就會直接震出喉嚨口了。
明明動得最多的人是他啊,兩人體力有差這麼多嗎?
她對自己的體力一向很有自信,難道……難道是因為病灶在體內的關系?
暗暗咬住內唇,她曉得她在逃避現實,想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妹妹已經不只一次問她到底跟醫院安排就診時間了沒,只要她搖頭就會暴跳如雷,抱起電話說要替她預約。
她每一次都將電話搶下,叫妹妹不用擔心,她會去檢查的,一定會去檢查的,至于檢查時間,等她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再說。
「早檢查晚檢查都要檢查,你不曉得癌癥這東西不是拖久就會消失,就會像感冒一樣自動復原,它是拖越久越糟糕啊!」岳含丹激動的吼,「萬一拖到末期,就沒救了耶!」
妹妹說的她當然曉得,但是……她抬頭凝視身邊的男人。
她還不想去,她還……不想跟他分開。
指間的縴指忽然用力,裘先盤低下頭來,發現她的怔怔注視。
「沒看過帥哥啊,看得這麼入神?」拇指與食指圈起,彈了她額頭一下。
「拜托!」她翻白眼,「帥也帥不過我們經……」
「經什麼?」他充滿威脅的眯眼。
「我們經理,尹兼歲啊!」她才不管他眸中威脅之意有多深,反正她就是愛踩他,這是他們的相處模式。
「這麼喜歡尹蒹歲,干嘛不去找他?」他松手推開她,「去啊!」
「我怕他床上功夫沒你好。」她毫不知羞的說,人又黏回來。
「哇靠,你把我當牛郎?」
「牛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的,臉不行、身材不行、技巧不如人,就沒人點台了。」
「感謝岳小姐每日都點我的台。」他皮笑肉不笑。
「我連中午都點了,看我多捧場。」
「你三天兩頭就請假,怎麼沒人覺得奇怪?」
「你們業務部的可以一出門就不見蹤影,我們也可以為了靈感去公園閑晃啊。」
「是去床上閑晃。」
「真的很有效。」兩指點著兩頰最豐潤之處,「看我皮膚好的咧。」都可以掐出水來了。
「小姐,你也太跳tone了吧!」從靈感直接跳到?
「我是說,比喝我們公司的飲品還有用,容光煥發的咧。」
讓她每次照著鏡子都忍不住懷疑那健康檢查報告一定是弄錯了吧,氣色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生腫瘤呢?
「可憐的我被壓榨得很徹底。」
「屁啦!你才爽得咧,每一次都讓我累到快死掉!」
「下次我調鬧鐘,一個小時到就放過你。」
「屁,我才不相信你一個小時就會休兵。」
「是你只有一個小時不會滿足吧!」
「是你好不好,色胚!」
哇咧,「你才!」
「你大啦!」
「你……」
「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有一腿!」兩人身後,傳來憤恨的一吼。
不約而同轉頭,瞧見的是數次來尋仇不成的小混混跟他的隨身小弟。
「你又要干嘛了?」岳含青蹙眉,「被打不怕喔?」
「誰說我只有挨打的份?」許永勝指控的手指向裘先盤,「如果不是你一直給我從中搗亂,我早宰了這女人!」
他還奇怪怎麼這麼巧,每次他好不容易堵上這女人,這男人就會出現,原來兩個人是有一腿的關系!
「從中搗亂?」岳含青不解的望向裘先盤。
裘先盤聳了下肩。
「我來找這個女人好幾次,才一發現目標,你就出現來找麻煩,而且還把警察叫來!」
「我只看過你兩次耶!」什麼叫好幾次?岳含青想這個人的記憶力真差。
「因為我還沒踫到你就先踫到他!」許永勝惱怒的吼,「這里的警察巡邏的次數變得那麼頻繁,也是你搞的鬼對吧?我有看到你跟警察在講話,而且警察還對你很恭敬。」
「真的嗎?」岳含青訝異。
「沒有啦!那是因為我爸是分局長,巡邏的員警是他的屬下,所以打聲招呼啊。」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人真的不是他殺的。
「你爸是分局長?」許永勝聞言臉色發白,身邊小弟則是準備溜之大吉。
「就那麼剛巧,是的。」
混混最怕警察,尤其是他們這種地痞小流氓。
「那你也是警察?」許永勝白著臉問。
「我不是。」裘先盤露出職業笑容,「我家只有我爸是分局長,我哥是警察隊長,我媽只是一般的家庭主婦,而我是私人公司的中階主管。」
「大哥,那人的爸爸跟哥哥官階都不小耶。」小弟緊張的拉拉許永勝的袖子,「我們還是不要硬著來吧。」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女人背後撐腰者背景那麼硬,他們又被看到臉,反而應該要保佑這女人別出事,否則一有問題,頭一個被通緝的就是他們啊!
聰明點,還是把報仇心吞下,反正這仇又不是跟他結的,他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
只好跟干姐說聲對不起啦!
「算你們走運!」許永勝一臉氣呼呼的轉身,未出巷口,就跟小弟飛也似的逃跑了。
「大哥,那你干姐那……」
「不管了!小命比較重要啦!」女人間的恩怨,男人管不著啦!
他唯一能做的義氣之舉,就是勸干姐也跟他一樣放下仇恨,還要每天禱告這女人別出事,免得名列頭號嫌疑犯!
望著他們背後有鬼似的腳底抹油,岳含青忍俊不住捧月復大笑。
「他們剛剛那樣子,好狼狽……笑死我了!」
「這種人一向欺善怕惡。」
岳含青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淚。
「下個月有連假,要不要出去走走?」裘先盤忽然提議道。
「走走?」
「換個地方做運動啊!」他的笑,迷人極了。
雖然岳含青很遲鈍,但她還沒有遲鈍到未從許永勝說出的話中,察覺裘先盤可能早就暗中「保護」她很久了。
如果許永勝都說得那麼清楚,她還沒發現,那就不是遲鈍,而是笨了!
所以他一天到晚在她面前晃,不是因為他閑閑吃飽沒事干,而是怕她出事情?
但他為什麼只字不提?
明明對她好,卻一句話也不說?
尤其他還說要帶她出去走走耶,這不是情侶間才有的節目嗎?
不、不對,他們是在談戀愛……不對,這是有期限的戀愛……不對,她只是要他陪走一段……
唉唷!
趴在床上思考的岳含青煩躁的抓亂長發。
她沒有要他喜歡她啊,他怎麼可以喜歡她呢?
若是他喜歡她了,而且說不定已經喜歡上很長的時間,那……那她到時要怎麼跟他分手?
天啊!她要怎麼辦啊?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岳含青!」發現老姐在家的岳含丹一腳踹開門,「你在發什麼怪聲音啊,是見到鬼哩?」
老姐最近不知怎地,外務很多,不是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就是過了晚飯時間才會見到人。她曾懷疑她交男友,但她堅持不是,可看她偶爾會令人發毛的無端傻笑,現在又像神經病一樣躲在房內鬼吼鬼叫的,這明明就是談戀愛的人才會出現的毛病啊!
「我只是在思考事情。」她蹙著眉頭,一臉痛苦。
「你工作遇到瓶頸了?」
「沒有啊。」
她工作最近順得很,若不是因為身體出毛病,她真想炫耀高呼她可是事業愛情兩得意啊!
「你腦袋里頭不是除了工作上的事會思考以外,其他都直接視大腦為無物的嗎?」就說是談戀愛了吧,還否認!
「誰說的,我也是有深思熟慮的一面的。」她反駁。
「如果你真的懂深思熟慮,早該去做檢查了!你是要拖到什麼時候啊?」岳含丹快氣死了。
她懂不懂當妹妹的恐慌啊?
她的家人僅剩下姐姐一個,她可沒辦法忍受她生命出問題啊!
「我知道啦,再給我一點時間做心埋準備。」她別開眼,不去正視妹妹的怒容。
越早治療存活機率就越高,她當然懂啊,不需要妹妹提醒,她只是沒想到,她一開始意圖在治病前留下一個回憶,卻成了牽絆她不肯就醫的大石頭。
岳含丹一坐上床,硬將岳含青的肩膀扳過,面對她。
「你老實告訴我,為什麼不去檢查?」
岳含青抿唇不語。
「你從來不是這麼懦弱的人,一定有原因的。」
「哪有什麼原因啊。」她揮開妹妹的手。
「是因為你男朋友的關系嗎?」
「我沒有男朋友啊。」
「含青,我當你妹妹當假的嗎?我談過戀愛交過男友,我看得出你的行為表現的異常,你是不是怕被他知道,所以遲遲不敢去檢查?」
「跟他無關。」岳含青臉色大變。
靠,說溜嘴了!
「看吧,我就知道,真的有男朋友!」還想騙她!
「這不重要好不好!」
「這哪不重要,是單獨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所思考的方向是不一樣的!」
「你別煩我,我很煩。」她抓起棉被,蒙頭蓋下。
「我不管,我明天就去幫你預約外科,教醫生再幫你做更詳盡的檢查,你一定要給我去,听到沒有!」
我幫你預約好了,明天晚上七點,二十一號,一定要去!
看著妹妹傳來的簡訊,岳含青一臉愁苦。
她……還是不想去檢查。
看著妹妹傳來的簡訊,岳含青一臉愁苦。
她……還是不想去檢查。
她甚至腦中閃過寧願多點時間跟裘先盤相處,而不要去就醫的念頭。
反正得了癌癥一定會死掉,只是早死晚死而已,就醫割除也不代表不會復發、不會轉移,她的下場有可能跟母親一樣,既然如此,她寧願這短暫的生命活得心甘情願,活得盡如己意,不要去挨那一刀,不要去賭未來,只要看現在就好。
她真的這樣想過。
「含青,」白巧覓小手在她眼前揮了揮,「你怎麼了?心情不好?」
「沒啦。」岳含青離開簡訊畫面,放下手機。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
「我交新男友了。」岳含青訝異。
記得她跟上一個死要飯的賤男友分手才三個月不到吧……這麼快就交到新的了喔?
想她二十七年來才交到一個,而且才剛交往就預見結束,真是兩樣情啊。
「怎麼認識的?」岳含青好奇的問。
「有一次我跟朋友約好看電影,那天朋友遲到了,他看我自己一個人等很久,剛巧他朋友也遲到了,就過來找我聊天。」
「搭訕?」
「對啊。」
「我怎麼都沒這種桃花?」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有啦!那這個人好嗎?」
「我覺得他對我很好。」白巧覓臉上漾著幸福的笑。
「是喔。」那一定有個人心情會很不好了。
岳含青忍不住往經理辦公室那瞧。
發現尹兼歲對白巧覓有意,也是這陣子的事。嚴格來講,應該是她跟裘先盤在一起後,觀察力莫名其妙變好了,竟然發現到尹兼歲對白巧覓態度比較特別。雖然他有刻意掩飾,但因她是白巧覓的好友,兩人除了公事,日常也會相約出游,自然就比較容易察覺,但是白巧覓卻恍然未覺,甚至還覺得尹兼歲對她特別凶、特別嚴格,真是眼楮瞎了啊!
但話說回來,她眼楮也沒好到哪去,如果不是那日許永勝那樣一鬧,她可能也沒發現裘先盤其實是對她有意,還暗中幫她擺平許永勝那混混數次了。
這叫當局者迷嗎?
不,她認為那是因為她沒經驗,才會遲鈍的沒發現裘先盤對她心存喜愛。
可是,她寧願不要發現啊……
「含青!」小手又在出神的水眸前揮了揮,「你怎麼又走神了?」
岳含青回過神來,「我們去喝咖啡聊是非吧,談談你的新男友。」
她暫且不想去想檢查的事還有裘先盤的事,她很煩,不想繼續在此費神,有個新話題移走她的注意力,是她求之不得。
「好啊。」就想與岳含青分享的白巧覓點頭答應。
走進醫院大樓,外科的診療室在二樓,她踏上手扶梯,來到候診室,牆上的燈號寫著「18」。
再三個人就輪到她了。
她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同在候診室的不僅有外科,還有胸腔外科跟心髒外科的候診病人,但只要是女生,她就忍不住往對方的胸上瞟,心想她們會不會跟她有同樣的問題,她們將如何面對自己的病癥,她們是不是也有喜歡的人,害怕對方因為自己的不完全而嫌棄?
紅色的燈跳號,一下子就閃到「23」號,她愣了一下,才想起忘了向護士報到,人家不曉得她已來了。
一位護士開門走出,喊了位小姐的名,將她的健保卡及批價單等物交予。
岳含青走上前。
「什麼事?」護士問。
她拽緊了肩上的包。
她的健保卡跟健康檢查報告書就在里頭。
「報到嗎?請給我健保卡。」
「我……沒事。」她搖頭,轉身就走。
她還是不想這麼早就面對。
含丹,原諒我,親愛的妹妹,很抱歉我要對你說謊了……
終于,她發現自己的腋下處開始脹痛起來了,而且不只腋下,不僅右乳,這份疼痛還蔓延到整個胸部。
每一次,當她的手臂夾著,那份疼痛就無法遏制的刺進心里。
每一次,當她的胸不慎大力晃動時,她就痛得想把胸部切掉。
這下不用去檢查,她也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的胸部是真的不保了。
站在浴室鏡子前,她望著未著衣的自己,兩團渾圓形狀看起來是如此美好,而且看起來好像比以前還要豐滿了(難怪最近胸部不太塞得進內衣),這變得越來越好的身材,難道是上天給予她的「回光返照」?
是悲憐她的禮物嗎?
她好想哭……
兩只粗臂忽地由背後攬住她。
「哪有人這麼自戀,看著自己的身體發呆的?」裘先盤嘲笑她道。
說要洗澡,卻老半天未聞水聲響,他好奇推開虛掩的浴門,卻見她光果著身子,看著鏡里的自己在發呆,更好笑的是,她竟專注得未發現他的出現。
「我是覺得……覺得我胸部好像變大了。」
「大概是被揉大的吧。」長臂抽回,大掌揉向雪胸。
「噢,不要踫!」她粗魯的拉開。
「怎麼了?」
「你這樣揉很痛。」靠,他剛手一揉上,強烈的痛感就襲來,她幾乎想扭斷他的手。
怎麼會這麼痛啊?
她是不是病到無可救藥了?
她是不是再不趕快去手術摘掉,胸部就要爛掉了?
天啊!她不要!
不管是切掉還是胸部爛掉,她都不想去面臨這樣的結果!
「怎麼會?」裘先盤有些意外,「以前都不會的……你月經快來了?」
「月經?」
「不是有些女孩會有經期癥候群,其中之一就是胸部脹痛?」
「我沒這毛病!」她不只沒胸部脹痛的毛病,就算月經來也不會經痛!
她頭好壯壯到不行,身體健康到不行,誰知……這都是假象!
「那是為什麼?」
岳含青心頭一驚,怕他聯想到她的胸部有病,忙轉移話題。
「好啦,我要洗澡了,你出去吧。」
「我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