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玉珠半夜過來查房的經驗,所以陸紛紛不敢再夜訪樓永夜的房,但她只要一有機會,就一定會出現在樓永夜身邊,與他說笑談心,小臉總是漾著羞怯的緋紅。
然而相對于她的熱絡,樓永夜就顯得有些冷淡了,不像前一日對她溫和的笑,還育晚上那樣的熱情奔放,他的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清冷,雖是注視著她,但比較傾向于觀察。
陸紛紛很快的察覺他的詭異之處——畢竟是喜歡的人,一點小小的變化很容易就發現。但她猜測可能是因為旁邊有個監視他們的玉珠,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麼僵硬。
她很想打發玉珠走,可玉珠很愛拿父親的意思來壓她,比她更會找借口的將她拉離樓永夜身邊,讓她心中有氣卻無處發。
她能看到他的機會好少好少,總是聊不到兩句就被帶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廚房,將所有好吃的、對身體有益的,統統送到他房里去。
晚上,趁著大伙都入睡的時候,她撐著疲倦的身子,就著如豆燭火,用心的繡了個精巧荷包,趁他人不注意時,偷偷塞到他掌中去。
姑娘家的荷包帶有定情之意,她相信他必定明白她的心意。
樓永夜望著掌中的荷包,濃眉攬得死緊。
荷包是櫻花花樣,大大小小的在繡面上飛舞。
落英繽紛。
這是把自己交給了他的意思?
他捏緊了荷包,心想,在她的抽屜里,恐怕備有數個這樣的荷包,遇上看中眼的,就遞給一個,讓人誤解她的情意。
若不是他親自測試過,證實名塘所言無誤,他恐怕會因此一頭栽了進去,對于她的柔情密意難以招架,被騙得團團轉。
她表現得是那麼的天真開朗、嬌俏可人,望著他時,粉頰總是暈著一團紅艷,白皙的臉龐染著羞怯的光采,讓人目不轉楮,心蕩神馳。
可誰曉得,這個舉止秀氣的大姑娘,竟是個行徑隨便、三更半夜闖男人房,主動獻身的蕩女。
他的心狠狠的揪緊,並發出尖銳的疼痛,似誰拿了刀在他心上剮。
她從不掩飾對他的愛慕之意,可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卻還來招惹他,將女孩家的名節視若敝屣,即使他昏迷不醒,依然主動爬上他的床。
他因此看她不起,對她心懷輕蔑,然而即使明白她放蕩不羈的性子,他還是無可避免的沉淪,他受她所吸引,一邊冷眼旁觀她純真的假裝,一邊被她天真爛漫的表現牽動感情,內心因此矛盾而痛苦不已。
陸紛紛對來路不明的俊美男子明顯懷抱情意,明顯得連家僕都看得出來,陸金廣因此憤怒不已,加上忠心不二的細作——玉珠替他監視女兒,每日報告女兒的情況,更讓他確定女兒早忘了已許婚配,一顆心完全黏在「野男人」身上,讓他更是頭痛得快裂開。
他雖然想盡辦法阻止,但也不可能真的做得狠絕,畢竟他只不過試著放話說要將人趕出去,女兒就跟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哭鬧他沒天良,竟然對受重傷的患者棄之不顧,不怕來日遭天譴雲雲,可說是絕招盡出,身為父親的他完全拿女兒沒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教玉珠把人看牢,不可離開小姐半步,只要有任何言語或行動上的逾矩,就得想辦法阻止,還得完完全全的報告給他知曉。
還好有玉珠這忠心女僕的全面把關,兩人之間尚未有任何逾矩的舉動,頂多……眉目傳情。
他想他現在只有等了,等那個「野男人」傷勢一好,立馬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將人趕出去。
于是他等啊等,盼啊盼,終于盼到大夫開金口。
確定那個「野男人」的傷勢全好,陸金廣立刻將樓永夜叫來跟前,哪知,女兒不知從何處听來風聲,他嘴都還沒開呢,女兒就已經踏入大廳,詢問他急著找吳公子來是有什麼急事。
陸金廣暗瞟了陸紛紛身後的玉珠一眼,玉珠羞愧的低下頭去。
就那麼剛巧,家丁傳喚迷惑小姐的「野男人」時,小姐剛好經過,就這麼跟著來了,她根本來不及找借口將人調離。
陸金廣暗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說了,「吳公子,既然你的傷勢已好,南方的親戚必翹首盼望著你,你還是趕快上路吧。」瘟神快走,別來蠱惑我的寶貝女兒。
陸紛紛聞言急道,「爹,吳公子傷勢才剛好,應該要多調養才是。」她不要他這麼早就離開。
「我看他身強體壯的,而且這些日子咱幫他熬煮的藥材還不夠多嗎?」陸金廣瞪眼,「那些吃的喝的補的醫的,我可未收他分文,你還要我怎樣?」可惡的女兒胳臂完全向外彎了!
樓永夜拱手作揖,「陸老爺的大恩大德,在下銘記在心。」
陸金廣假裝無所謂的揮手,「沒關系,當我做一回慈善。」只要你快走就是報答我的大恩大德,還有,千萬別連我女兒一起帶走!
「可實不相瞞,在下的盤纏都被匪徒劫走,目前身無分文。」樓永夜故意將態度放得卑微。
他曉得陸金廣對他有微詞……不,是看他非常不順眼,也曉得他們私下喊他「野男人」,這些他都無所謂,他暫時還得待在這,陸家家大業大,人口更是多,是十分理想的藏匿之處,名塘那尚未有消息回傳,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以靜制動,方是良策。
陸金廣完全誤會他的意思,「我大方不予你計較,你也不用還了。」只要快點離開就好。
「在下有一請求,還請陸老爺成全。」樓永夜揖得更深。
他該不會是要提親事吧?陸紛紛張著發亮的眼。
他還敢要什麼請求?該不會是要他將女兒許給他吧?陸金廣瞪大打死不從的眼。
「請老爺給在下一份職工,好賺上路的盤纏。」
名塘的調查未有進展,而他需要一個藏身之處,好與名塘一起暗中探訪。
他不曉得殺他的殺手是否知道他尚安生,畢竟他那日擊退對方後,用盡剩余的力氣逃離受襲之處,後因體力不支才昏倒在雪中。
有可能是殺手未找到他的蹤跡,畢竟那日雪下得大,足跡與血跡很快就被掩埋,但是未找到尸體,就代表無法給雇主交代,他相信殺手仍會四處查訪他的行蹤,故他不能輕舉妄動。
「好……咦?」陸紛紛愣住。
他為了盤纏留下來做工,不是為她?
「盤纏?」原來這請求不是要他的女兒?
太好了太好了!陸金廣當真吁了口氣。
「是的。」樓永夜點頭。
「這個嘛……府中暫時不缺人手。」陸金廣給了一個釘子踫。
一旁的陸紛紛猶豫不決。
她想提議請父親給樓永夜盤纏,可錢若給了,不就代表他要走了嗎?這樣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相見?說不定下次見面時,她已經左手抱一個娃兒,右手牽著一個娃兒,身後還跟著一行娃兒……
她光想象就頭暈。
不成,說什麼也要想方設法將他留下來!
可是若讓他吃自食,父親一定不準的,難道真的要讓他當奴僕?
但她怎麼舍得讓心愛的人做與其他家丁同樣的工作?
她舍不得啊……
可此時的他又沒有任何籌碼與許舉人一決勝負,就算提了親,父親也不可能準的…她該怎麼辦才好?
她一籌莫展。
「在下明白了。」樓永夜再一揖,「謝過陸老爺的恩惠,在下就比別過……」
「等等!」陸紛紛的腦子迅速轉動著,「怎麼會沒缺呢,春天要來了,園丁得忙著撒種、種植花草,到時一定缺人手的,干脆就把吳公子留下來,讓他幫著園丁做事,順便賺盤纏。」
弄些花花草草的工作應該比較輕松吧。陸紛紛猜測。
陸金廣的面頰因強忍脾氣而抽搐,「女兒你……」
「就這麼決定吧!」陸紛紛上前拽住父親的粗臂,「爹總不忍心看到女兒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一條性命,因沒盤纏而餓死在路上吧?爹才不是這樣狠心的人呢,爹的心地柔軟又善良,更何況留他下來還可幫府里一把,豈不是皆大歡喜?」
「……」哪里皆大歡喜了?
「爹,好不好嘛!」陸紛紛嘟著小嘴懇求。「爹最好了,一定會答應女兒的,對吧?」
陸金廣想了又想,心知肚明絕對不可以讓這個男人留下,但他深知女兒的個性,這會若斷然拒絕,她一定會跟他鬧脾氣,接著又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他還不是得妥協!
對付女兒的最好方法就是采折衷之道,大家各退一步,女兒雖然被他寵得驕縱,但尚不至于無理取鬧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只要他稍稍妥協,她也會退讓,于是他思考再三,霍然有了主意。
「好,那就讓你留下吧!」陸金廣擺出慷慨大方的施舍模樣。
「謝謝爹!」陸紛紛開心的雙眼發亮,笑著與樓永夜對視。
樓永夜回以淡淡的微笑,心又因那甜美的笑容而疼痛起來。
但陸紛紛萬萬想不到的是,陸金廣指派給樓永夜的工作,竟然是掃茅房、掃水溝、清理豬圈,這種時常弄得一身臭的低賤工作。
陸紛紛不滿抗議,陸金廣立刻端起臉,「我已經照你的意思留他下來,現在家里就只有這方面缺人手,你說協助園丁的工作,現在大冬天的,地上到處都是積雪,土凍得跟石塊沒兩樣,哪來給他翻土種花種草的悠閑工作?」
翻土種花種草自然不悠閑,可陸金廣偏偏就要這麼說,讓女兒知道他可是非常勉為其難才讓樓永夜留下的。
「爹好過分!」隆紛紛哭著跑掉。
「爹是為你好!」陸金廣不悅的自鼻孔噴氣。
他就不相信讓那個靠一張俊臉皮蠱惑他女兒的混賬男人在穢物里打滾幾天,染上仿佛一輩子都洗不掉的髒臭,還有令人掩鼻、退避三舍的惡臭時,女兒還會鍾情于他!
哼,他這算盤打得可好了,呵呵哈哈……
他真是聰明啊,哈哈哈哈……
陸紛紛想去看樓永夜,但都被丫鬟阻止。
「小姐,豬圈、茅房都很臭的,您可別去啊!」玉珠苦口婆心勸道。
「哪兒臭了?我偏不嫌臭!」陸紛紛提起裙子,將丫鬟們拋在身後,不顧一切的前往豬圈。
尚未靠近,她就被那濃厚的臭味給嚇得倒退兩步。
而她心愛的男人就蹙著眉頭,辛苦的在臭味四溢的豬圈忙碌,陸紛紛心頭十分疼惜,卻無計可施。
「小姐!」丫鬟們趕上來了。
丫鬟的呼喊引得樓永夜抬頭,瞧見躲藏在大樹後頭的陸紛紛。
他早發現她的到來,只是裝作一無所知。
陸紛紛一與他四目相對,胸口立刻涌起了勇氣,她大步跨上前,不管旁邊雜役的警告,走近了豬圈,隔著圈欄,將手上的繡帕遞給樓永夜。
「我爹不听我的。」她垂著淚道,「你忍忍,等春到,我一定要他幫你換工作。」
樓永夜笑了笑,「謝謝小姐的關心。」
「這手絹你系在臉上,」她憋著氣說,「至少臭味不會那麼重。」她快被燻死了。
「謝小姐。」他抬手,她清楚的看到上頭有豬的糞便痕跡,不由得倒抽口氣。
「我幫你。」她閃開欲拿手絹的巨掌,要他轉過身去,親自替他將手絹在臉上系好。「你手……你手沾上了東西,我怕若也沾上手絹,那就更臭了。」她覺得她快被臭味燻得喘不過氣來了。「我先走了。」她快步離開。
「小姐對你可真好啊!」她一走,就有人上來找麻煩。
那是看不過眼他偏受小姐疼愛的雜工。
樓永夜沒有回話,低頭繼續工作。
「不說話?這麼囂張?」雜工舉拳揮去,存心給他個教訓。
樓永夜低頭閃過,讓雜工怒氣更甚。
他思索著在此不可太高調,免得被殺手發現他的蹤跡,故雜工第二拳揮來時,他假裝中招,順勢跌向牆邊。
雜工見打中人了,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沖上前就是一番拳打腳踢。
樓永夜制造被打中的玄虛,其實拳腳不過從他身上擦過,他裝出痛苦的樣子,讓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下了多大力氣的雜工因此未多做細想,發泄了一陣就鳥獸散。
雖然樓永夜沒事,但他臉上的手絹卻因此掉落了。
從豬的穢物中拾起骯髒的手絹,他不由得怔怔凝視。
她是對他用情至深,還是一時的興起?
若是詢問名塘,他一定輕蔑的答是後者,可為何他這麼的不肯定?
在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也許她真的喜愛他……也許……
但,那會維持多久?
會不會就像三姨娘一樣,遇到更為喜愛的,就移情別戀了?
他捏緊手絹,一道莫名的怒氣涌上,他將手絹丟入豬的穢物里,一起挖入一旁的畚箕內。
當名塘再次來到陸府時,樓永夜已自麗豪華的寬敞客房搬到雜亂的僕役房,讓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人,更別說,樓永夜身上那隱隱約約,揮之不去的屎臭味,讓名塘驚愕的臉頰抽搐,不明原由。
樓永夜一發現他出現,使了眼色,悄聲下床,走來僕役房外頭,兩人直接躍上樹頂談事。
「爺,這是怎麼回事?」名塘納悶的問,「您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那間充分表達出暴發戶氣息的豪華客房呢?是發生了什麼他未來得及參與,落了轉折的一段?
「我打算藏身在此,直到線索明朗,故隱姓埋名,還編了遇劫受傷的故事,以在此打工賺盤纏的理由繼續住下,但是陸家老爺容不下我,所以給了我一個賤奴的工作。」樓永夜言簡意賅解釋道。
「陸家老爺為何容不下主子?」他靈光一閃,「難道是那位小姐的丑事被發現了?」
名塘所指的「丑事」為何,樓永夜當然清楚,而他說得沒錯,陸紛紛的言行舉止,的確是丑事一樁,她與他親近從不避嫌,半夜夜訪男人房間是毫不知羞。
他不了解那是打小被保護良好,不解世事,天真爛漫嬌千金的真性情,以為她是人盡可夫,理當鄙視輕蔑,但听到名塘說出「丑事」二字時,他還是不由得胸口窒悶。
「相去不遠。」樓永夜力持平淡道,「那位小姐已許了人家,陸老爺怕她與我太親近,故想法將我倆隔離。」
「我看那位小姐的丑事早就人盡皆知,這麼婬賤的女……」
樓永夜打斷他的激憤,「你查得如何?」
他不想自名塘口中听到任何侮辱陸紛紛的形容。
「爺還記得去年,您彈劾揚州知府何大人一事?」
樓永夜點頭,「他侵吞漕糧、刻毒百姓、強搶民女,罪證確鑿。」
這一案挖出不少共謀,賜死不少官吏,摘掉不少官帽,為首的何大人則是滿門抄斬,老弱婦孺一個也沒放過。
名塘點頭,「這殺你的人,據我調查,應該是與此案相關的遺族。有位同是共犯的陳知縣因畏罪而舉家自殺,他當時有個兒子在外拜師學藝,收到消息時,親人已全亡。歸家奔喪的他,據說曾在父母墳前立誓要殺死仇人,為父母報仇。故這狙殺爺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他名字為何?」樓永夜沉聲問。
「陳述齡。」
「他應有同黨。」樓永夜回憶道,「當時劫殺我的人有三個,他必定跟蹤調查我許久,竟能識破我的易容術。」
為了調查案子方便,樓永夜在外極少以真面目示人。
受到狙擊時,他裝扮成蓄有落腮胡的彪形大漢,皮粗膚黑,衣裳特別加厚,更顯身型粗壯。
但襲擊的人選是將他認了出來,恐怕早跟蹤他許久,但他竟然恍若未覺,這要不是他太過輕忽,就是對方武功不弱。
受傷埋在雪地里時,名塘為了判斷他受傷程度,以及為了保護他,故摘除他的易容,露出他的真面目,誰知陸家的馬車那麼巧在那個時候到達,他來不及將人運走,才累得主子在此做苦工。
想到此,名塘不由得威到深深愧疚。
「都是小的辦事不力。」
樓永夜輕佻眉,「何出此語?」
「我若早點辦完事情,回來爺身邊,爺就不會受到狙殺。」
「我說過,這不能怪你。」樓永夜拍拍他的肩。
「但爺在此做苦工……」
「這是我的選擇。」樓永夜淡道,「我在此藏身,十分安全,否則你說,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一時之間上哪找有免費保鑣的地方?」他打趣道,「這陸家財富傲人,陸老爺又怕死,家中保鑣設了不少,若真有萬一,還有人先為我擋擋。」
「哼!」名塘冷哼,「那些保鑣個個不濟事,我在這行走自如,儼然自家廚房,那些守門的,沒半個察覺。」
「你的武功是我親授,自然不同一般武師。」樓永夜笑道。
名塘望著他淡笑的臉龐,心頭涌起沖動,不覺月兌口而出,「爺何以年紀輕輕,即已習得高深武功?」愕然自己的唐突,但已來不及。
聞言,樓永夜眸色閣下,「過去的事,沒啥好提的。」
「抱歉,是小的太過逾越了。」
「別放心上。」
樓永夜正欲起身,突然發現有人正鬼鬼祟祟靠近。
一旁的名塘也發現了,手按上劍柄,蓄勢待發。
「沒有殺意,可能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壓低嗓子。
名塘點點頭,松開握劍的手。
一抹花影緩緩接近,來者頸間豎立的領子像朵花般將小小的臉蛋圍起,白色暖裘在寒風中飄動,在黑夜中特別明顯。
樓永夜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她來干啥?」名塘心想都這麼晚了,那位陸家大小姐怎麼還只身在雪地里走動?
樓永夜苦笑,「應是來找我。」
名塘不可思議的蹙眉,「夜訪男人?這位小姐若是男人,恐怕婬色程度可比趙王爺。」
趙王爺,就是當年將他收為臀童,在他身上使盡了各種凌虐變態手段,是他這一生最痛恨的人。
「別拿他們相比。」樓永夜沉聲道。
名塘听出樓永夜語氣的玄機,「爺該不會……」
「我自有分寸。你先走吧,逗留太久,怕被殺手發現你我的蹤跡。」
名塘只好頷首離開。
名塘走後,樓永夜仍待在樹上觀察陸紛紛的舉動。
只見她鬼鬼祟祟走來僕役房,踮起腳尖在每一扇窗口查探,一看便知在找人。
僕役房共有十間,一間睡十人,她一間一間找,臉上有著掩藏不住的焦慮,不時的左顧右盼,像是怕被誰發現。
不是丫鬟就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心想她此刻怕的也只有這兩者。
他心想這小姐真是折磨人,一方面露出天真單純的模樣與他親近,一方面又的主動獻身,聰明的就知道該離她遠點,否則等她對他的興趣消失,難防大小姐為了她的名聲著想,暗中找人做了他。
也許他不夠聰明吧。他苦笑。
他太清楚某些變態有錢人與權貴之家的把戲,圍牆之內,干的盡是骯髒事,也是因此,名塘才會對陸紛紛如此深惡痛絕,出口絕無好話。
但他,還是往火坑里跳。
他輕盈躍下樹,悄聲走來陸紛紛身後,輕點縴細肩頭,陸紛紛嚇得差點尖叫出聲,是他眼捷手快先捂了她的嘴,否則這聲尖叫傳出,必定驚動所有陸家人。
「是我。」他低聲在她耳邊道。
驚魂未定的她轉過身來,嗔瞪他一眼,「你嚇壞我了。」
「怎麼這麼晚還出來?」
「我想拿東西給你。」她小心翼翼的自袖口拿出小瓷瓶,一打開瓶塞,濃郁的花香傳出,「把這抹在我下午給你的手絹上,它香味濃郁,你就聞不到臭味了。」
她把瓶塞塞回去,放入他手中,「再忍一會,再過陣子就是新年了,春天就到了,到時爹就沒有理由再教你清豬圈、掃茅房了!」
她抿緊著小嘴,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他再也情不自禁,俯身封吻。
輕柔的吻似雪花拂過女敕唇,她張唇迎接火舌入內,粉軀貼向他,那如石頭般硬實的身體賁張著強烈的,頂向她的小月復,她不由得輕輕申吟一聲,偎得更緊。
天際細雪飄落,落上發,落上肩,她絲毫感覺不到冷意,只因貼在粉頰上的大手是那麼的灼熱,熨貼著她的小臉,給她溫暖。
薄唇離開,她抗議的嚶嚀,他細細注視欲求不滿的小臉,眸中有著琢磨。
他為何這樣看著她?陸紛紛不解揚眉。
「夜深天冷,你該回房了。」
微張的唇欲吐出抗拒,他輕搖頭。
「你不會想跟我在此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相擁到天明吧?」他打趣道。
小臉驀地嬌羞一紅。
的確呵,就這樣在外頭摟摟抱抱,身後就是僕役房,萬一哪個奴僕突然醒來,瞧見他們親熱在一塊兒,向父親打小報告,他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他身無分文,若被趕,餓死街頭可怎是好!
「那我回房了。」她戀戀不舍的松開卷在健臂上的手。「你好好安歇。」
樓永夜點頭。
轉過身,再三回眸,每一步的踏出都是艱難。
「我送小姐回房。」他一個箭步追了上來,與她並肩。
她抬首,開心的彎了眉眼。
樓永夜心口一怔,不解她怎麼能笑得如此天真無瑕。
她明明看起來如此單純,行徑卻是不然。
現在因為他被安排到僕役房,想要親近更是不可能,她是否會因此找上其他的男人?
這樣一個自問,胸口隱隱作疼起來。
他是這麼的在乎她,而她呢?
是否真有個人能讓她全心全意對待?
立春過了,緊接著就是新年。
陸家每一遇到過年,更顯鋪張浪費,飯廳桌上的年菜,網羅各處山珍海味,做成各式各樣吉祥佳肴,如代表年年有余的清蒸石斑、佛報平安的佛跳牆、長命百歲的芥菜燴雙菇、全家和樂的干貝炖烏骨雞、福祿滿堂的福菜排骨、魚躍龍門的鱸魚龍蝦拼盤、五福臨門的五福拼盤、年年如意的如意卷、招財進寶的元寶蒸餃……
這麼多的菜,一家三口根本吃不完,所以陸紛紛偷偷趁父母不注意,將佳肴撥入暗中準備的小盒子,一有機會,就拿去給樓永夜享用。
以前認為有三個丫鬟服侍十分方便,現在她覺得有三個丫鬟在身邊還真是麻煩,每次要將她們支開都需費一番功夫,尤其是玉珠,越來越聰明了,常識破她的伎倆,害得無法順利送飯菜的她只能瞪眼生悶氣。
陸紛紛還以為到了新年,天氣漸暖了,雪也融了,偶爾還可看到冒出地面的女敕芽,算算,園丁也該準備翻地種植的工作,也就是說,樓永夜可以遠離污穢的環境,與花草為伍了。
可是,陸金廣那兒卻是不動聲色,好像早忘了承諾。
陸紛紛左等右等,等不到父親開口,只好主動詢問。
「爹,春天都到了,該讓吳公子換到園丁的工作了吧?」
「什麼吳公子?」陸金廣明知故問,「哪家的吳公子?」
「就是我帶回來,曾受重傷的吳公子啊!」爹該不會故意忘記了吧?
「哼!」陸金廣冷哼,「他現在是陸家的僕人,什麼吳公子,喊得那麼好听!叫他小吳就好!」
「爹,我管你小吳還老吳,你什麼時候要把他換到園丁的工作?」
「等園丁開始整地再說吧。」
于是,陸紛紛跑去問園丁何時會開始整地。
園丁笑道,「大概這兩天就開始了。」
陸紛紛又跑回去跟父親報告,「園丁說這兩天就要開始整地了。」
「噢。」剛吃飽的陸金廣打了個飽嗝。
「爹,您怎麼只回我一個『噢』呢?」陸紛紛氣急敗壞,「您該換了吳公子的差便了呀。」
「園丁那不缺人手,不換。」陸金廣懶懶靠在太師椅上。
「爹,您怎麼可以言而無信?」陸紛紛生氣的粉拳緊握。
「什麼言而無信?」陸金廣瞪直眼,「我答應讓他留在府中賺盤纏,已是天大地大的善行,你還要我怎樣?」
「你答應過女兒的!」陸紛紛生氣跺腳。
「我答應過你什麼?我只答應讓他留下來,其他都沒答應!」
「爹!」她氣惱的喊。
「對了,爹要跟你說件好事。」陸金廣坐直身。
「什麼好事?」干啥轉移話題?
「你的成婚日期已訂。」
「什麼成婚?」
「就你跟許舉人的婚事呀。」陸金廣理所當然道。
「我……他不是還沒考上狀元?哪來的婚事!」陸紛紛愕愣。
「你傻了呀,殿試是不會黜落考生,也就是說,許舉人就算再不濟,也能得個知縣小官,但我看許舉人就是個人才,年紀輕輕就滿月復學問,要得個進士及第絕對沒問題。現在許舉人已在赴京途中,我跟他的老母親先就你們倆的生辰八字,訂下六月的婚期。」他得意拍拍女兒的肩,「女兒呀,你就要當官夫人嘍。」
殿試不黜落考生?也就是許舉人表現再差,仍能得個官位做做,這不代表她非嫁他不可了?陸紛紛霎時有種被父親設計的惱怒。
陸紛紛扭肩閃開陸金廣按上肩的手,「女兒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