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聖國
咻—
一只山雞霍地被一枝長箭射穿脖子,釘在樹干上。
沒一會兒,一個穿著玄色長袍,身形高大頎長的男人走了過來,一把拔起箭,捉起山雞。
「少爺的箭法當真是出神入化、所向披靡、無人能敵!」侍從阿金大聲拍掌道。
男人轉過身,年輕的臉孔俊朗、充滿英氣,約莫二十歲上下,然而目光卻犀利如鷹,展露出超乎年齡的狂霸氣勢。
「說夠了沒?一路上听你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吵死了。」他不耐地將山雞塞入侍從懷里。
他是薄要人,乃當今最富盛名的將門薄家之後,前不久剛被東聖皇冊封為驥遠大將軍。
阿金抱好山雞,興奮的追上去。「少爺,我是說真的,我對你的欽佩有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有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閉嘴!」的一響,薄要人毫不留情地朝他額頭拍去。
「痛死了!」阿金月兌口後忙不迭捂住嘴。他可不想再挨一記。
直到時辰已近晌午,他才吞吞吐吐開口。「少、少爺,你都射那麼多獵物,該、該回府了,夫人苦苦等你很久了……」
看到自己今天獵來的山雞、野兔都被侍衛們用繩子綁好、捆上馬,薄要人也覺得再狩獵下去,馬匹會載不回去,終于點頭。
阿金松了口氣,替少爺牽來拴在一旁樹干上的馬兒,準備起程。
今早他們就回到京城,偏偏少爺心血來潮說要打獵,這一打就是兩個時辰,害他緊張極了,他可是背負著夫人的叮嚀,要少爺一回到京城就馬上回府呢。
少爺五歲起就跟著老將軍習武,十三歲隨老將軍一塊上戰場,讓夫人不知有多掛心,在老將軍戰死沙場後,承襲乃父之風的少爺更是立下諸多功績,駐守邊關,防止外蠻進犯國土,讓夫人思子心切,這回還是皇上下令讓少爺返家盡孝道,夫人才盼到少爺回家。
此時薄要人已騎上馬兒往前拉開段距離,阿金連忙將獵物綁在馬背上,跟了上去,怎知騎到一半,少爺突然停了下來,害他險些撞了上去。
薄要人的目光掠向左側,不知看到什麼,久久定住不動。
「該不是又看到獵物了吧?」阿金暗暗叫苦。長年駐守邊關的少爺唯一的娛樂就是打獵,可已經打了那麼多孝敬夫人還不夠啊?
看到少爺下馬往草叢處走去,他只能無奈的跟上去。
當他的視線捕捉到一抹桃色衣料時,薄要人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走近一看才知是真有個人倒臥在草叢里。她額頭有處泛著血的傷口,被勾破幾個大洞的衣服沾滿血跡,動也不動的,像是死了。
他蹲下來,探了探她的鼻息。
阿金跟過來看後倒抽了口氣,沒想到不是獵物,而是個俏生生的小姑娘,而且看起來年紀很小,不出十五歲。
「天啊,她樣子真慘,不知還有沒有氣……」
「還活著。」薄要人簡要道,抬起頭探看了下上方的山崖。她應該是從上頭掉下來的,也因為山壁上長滿樹枝,想來她是先勾到樹枝再墜下來,減緩了下跌的速度,加上下方又有大片茂密草叢,才沒摔死。「她還真命大,就不知有沒有內傷了。」
「那怎麼辦呀?」
瞇起銳眸,薄要人戳了戳她稚氣的臉蛋。冰冰冷冷的,該不是她從昨晚就昏倒在這里了吧?問題是,一個小姑娘怎會在大半夜從上頭墜下?
而且,在她的桃色暖裘內只穿著單薄的貼身單衣,一般姑娘家是不會只穿這樣出門的,可見昨晚她出門得有多匆忙。
「還能怎麼辦?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薄要人未曾細想就橫抱起她,端詳著懷里的人兒。她還真小真輕。
「怎能勞煩少爺抱她呢,讓我來吧。」阿金伸手想從少爺懷里抱過人。
薄要人也有意讓阿金接手,但奇異的是,在阿金的手靠過來時,他看到她動了動,皺起眉頭,顯得有些痛苦的申吟了聲,並緊緊揪住他的衣角。
她痛苦的模樣讓他的心一陣緊縮,不知為何,他竟不想放手,于是他避開阿金伸來的手,淡聲道︰「無妨,我抱她就好。」
「少爺,那要怎麼帶她回府?」阿金這才想到他們是一路騎馬趕回京城,並沒有馬車可以安置她。
「她不重,我抱著她騎馬就好。」薄要人抱著她率先走向坐騎。
阿金聞言瞠大眼。他從沒瞧少爺對哪個姑娘這麼好呢!
「看來少爺也很喜歡這個小姑娘,等她長大了,干脆要她以身相許報恩……」
薄要人瞪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胡說什麼!她是還沒死,但氣息很弱,還是快帶她回府療傷吧。」說完,他抱著她上馬,讓她靠坐在他胸前,然後這才拉起韁繩策馬奔馳。
此刻的薄要人還不知道,在他決定救下這小姑娘時,他們的命運已悄悄的連在一塊了。
好痛,她好想一直睡,這樣就能忘記疼痛了,而且,只要睡著就會被暖呼呼的抱著……
真的好溫暖喔,這片胸膛溫暖得讓她努力挨近,再挨近,就這麼抱著不放,好像只要貼著這胸膛睡,她就能忘記全身的疼痛……
不知沉睡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終于退燒了,太好了。」
誰在說話?
疑惑間,感官忽然變清晰了,她感覺自己好像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暖暖的陽光灑在身上。
「快醒了,手指在動了呢……」
耳邊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她的手還被用力握著,可她不想醒來,她想尋找那片溫暖的胸膛……
「醒了!快去叫夫人來!」
下一瞬,她睜開雙眼,迷蒙困惑地看著眼前一張張陌生的臉,好不容易才吐出聲音,卻沙啞得難听。「這是哪里?」
听到她開口說話,圍在床榻前的丫鬟們都慶幸的笑了。「丫頭,妳頭破了一個洞倒在草叢里,幸虧遇上我們少爺,被他救起。」
「喝口水吧,妳一定很渴,聲音才會這麼啞。」另一個丫鬟好心地扶起她,喂她喝水。
她溫馴地喝下,潤了潤干涸的喉嚨,只是腦子卻仍有如一團泥漿,沒辦法思考。
這時,一個年約五十的端莊婦人進房,看到她真如婢女所說的清醒了,溫柔可親的沖著她微笑。「孩子,妳幾歲?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妳爹娘一定很擔心妳,妳告訴我,我好差人去通知他們來接妳。」
她幾歲?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
她發現自己完全沒頭緒,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我……」她咬咬唇,露出害怕的神情,「我是誰?」
天啊,為什麼她會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努力地想,拚命地想要擠出一點記憶……
「啊,頭好痛……」但一用力想,就彷佛有人在她腦袋里敲鼓一樣,她疼得抱住頭,眼泛淚光。
眾人看她這樣,都面露錯愕。
「怎麼會這樣?難不成跟她頭受傷有關?快去叫大夫來!」
府里的大夫很快就來,診治後說是失憶癥,曾有這種病例,但不確定何時會恢復記憶,快則幾天,慢則好幾年,甚至一輩子也說不定。
當听到自己失憶了,她表情益發蒼白,這種想不起過去、找不到根、毫無歸屬感的滋味讓她很是彷徨無助。
忽然,薄夫人握住她的手,她抬眼,望見婦人眼里的慈祥。
「可憐的孩子,在想起自己是誰前,妳就先在這里待下吧。」
她的心一陣狂跳,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幸運。「真的可以嗎?」
「我們夫人向來說一不二,妳就安心待下來吧。」一旁的丫鬟笑著接話。
「對了,妳身上原有一塊玉佩,妳昏睡時,我怕妳戴著不舒服就先取下來了……」薄夫人朝丫鬟使了記眼色。
丫鬟連忙自床邊的櫃子里取出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交給她。
她看著玉佩,上頭刻了個「櫻」字。
櫻?跟她有什麼關聯嗎?
薄夫人溫柔的聲音傳來。「看,這玉佩形狀像個鈴鐺,又刻了個櫻字,妳就叫鈴櫻好了。」
時光匆匆,三年過去,鈴櫻始終沒有恢復記憶,一直待在薄家。
關于她的過去,線索只有一件破了的桃色暖裘和一塊玉佩,玉佩上的櫻字或許是她的名字。
三年來,她總是反復作著一個詭異的夢,夢中有對中年男女被殺,她邊哭邊被僕人護著逃跑,逃到一半和另外兩個女孩分開,最後,保護她的僕人都死了,只剩下她,她只能跳下懸崖。
多麼可怕的夢!她懷疑這夢跟她的身世有關,因為每每醒來,她總是全身發抖,熱淚盈眶。
但她只要一努力回想夢里的情景以及夢中人與她的關系時,她就會頭痛欲裂,也因此她到現在還想不起自己的過去。
經過三年的光陰,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原本就大的雙眼靈秀有神,圓潤的下巴削尖成秀氣的瓜子臉,五官更加細致,身長抽高,顯露出少女的婀娜身段。並且還成了夫人身邊最受寵的大丫鬟之一,這是她當初完全沒想到的。
一開始她是不想白吃白住才自願當丫鬟,沒想到開始做事後,才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洗碗煮飯不會,洗衣晾衣不會,伺候人也笨手笨腳的,沒有一處可取,常被丫鬟姊姊們笑說她是哪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或許她真是千金小姐也說不定,因為她被發現時身上披著的暖裘價值不菲,而且她還識字。
這可是件不得了的事,畢竟一般百姓迫于能力有限,加上有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只會讓男丁上私塾,女子要想識字,恐怕得出生在家境富足又疼女兒的大戶人家家里,由此推想,鈴櫻的出身肯定不簡單。
也因此薄夫人舍不得讓她做事,干脆要她陪著兩個不愛念書的女兒念書,讀著讀著,她這個丫鬟都養出比小姐還嬌貴的氣質,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兩年,直到薄家兩位小姐嫁人才結束。
之後她無意中發現自己有做糕點甜食的才能,便開始負責全府上下還有賓客食用的糕點,夫人還因為太喜歡她,將她升為大丫鬟,要她每天做完糕點後陪她聊天。
當然,這樣的待遇多少招人嫉妒,但因為鈴櫻個性伶俐討喜,總是笑容可掬,又不恃寵而驕,喜歡她的人還是佔大多數。
總歸來說,鈴櫻在薄府的生活很如魚得水,要說有什麼不完美,就是她待在薄府三年,從沒見過眾人口中豐神俊秀又驍勇善戰,被封為驥遠大將軍的少爺。
听說在她昏睡多天醒來後,原有三個月休假的少爺臨時接到邊關有薩蠻兵搶掠東聖商人貨物,以及薩蠻刺客夜探軍營的消息,便提前回軍營。
薩蠻國是位于西方的蠻族,人民個個高大、孔武有力,有把酒當水喝的習慣;此外,薩蠻國產鐵,是武力強盛的國家,但因為土地貧瘠,耕作不易,多年來一直以鐵向各國換取糧食,維持著互不侵犯的貿易關系。
然而新任薩蠻王野心勃勃,竟打破這種平衡,開始侵佔鄰近小國的土地,甚至對東聖的肥沃國土也虎視眈眈。
少爺馬不停蹄的前往邊關駐守,就是要抵御薩蠻國的下一步進犯,他曾多次成功擊退外夷蠻族,將之打得落荒而逃,更因他打仗常出奇招,一逮到敵軍的破綻便狠咬不放,遂有狂妄將軍之稱,他的威名果然讓薩蠻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因薩蠻國的異動,原就長駐邊關的少爺更是整整三年不曾回府,可惜終究仍無法打消薩蠻王的野心,避免不了戰爭。
在薩蠻國派兵進犯時,東聖皇立少爺為元帥,要他滅了薩蠻這個外患。
然而,轟轟烈烈打了半個月,少爺雖然打贏了,成功逼得薩蠻國退兵,卻因軍隊里藏了細作放毒,導致己方元氣大傷,沒法趁勝追擊拿下薩蠻王首級,只砍下一只手臂便讓人逃了,更別說他自己還因為中毒被送入皇宮,用大量珍貴藥材調養了半個月才保住命,這樣的慘勝實在有辱他驥遠大將軍的威名。
所以自從宮中返回家療養後,整整一個月了,少爺仍十分消沉,不肯踏出他的院落,也不肯喝湯藥,脾氣還差得很,把一干派去伺候的丫鬟都趕跑了。
「少爺朝奴婢丟碗,還瞪著奴婢大聲的要奴婢滾,不然就埋了奴婢,真的好可怕!夫人,奴婢不敢再去送湯藥了,奴婢會被大少爺殺死的,嗚嗚……」也不知道是第幾個丫鬟了,正跪在地上聲淚俱下道。
「好,妳不用去了。」薄夫人一手撫著額,一手揮了揮,要丫鬟快起來,疲憊的嘆道︰「要兒也真是的,怎麼能朝人扔碗,要是砸傷人怎麼辦?我這個為娘的真的管不動他了,勸他喝藥,他竟說他的傷早就好了、死不了,一口都不喝!他身上的毒是解了,但御醫交代要他喝上一個月的湯藥,才能確保余毒排淨,他怎麼能不喝」
「奴婢……」薄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婉瑩想發聲,卻被鈴櫻捷足先登。
「讓我去!」
薄夫人吃驚地看向她。「鈴櫻,妳沒見過要兒,不了解他的性子,現在他受傷,脾氣可壞了,妳會被他嚇到的……」
鈴櫻一雙靈眸亮燦燦的,態度堅定無比。「夫人,交給鈴櫻吧,要不是少爺,鈴櫻可能早不在世上了,請給鈴櫻報答他的機會!」
三年了,她一直知道是少爺救了她,卻不知他的長相模樣,內心總有股憧憬,她也想確定在自己昏睡時躺靠的溫暖胸膛是屬于少爺的,而不是出于她的幻想。
可少爺回來後從不踏出自己的院落,而她的工作是服侍夫人,也不能隨便到別的院落去,不巧的是前幾次夫人去看少爺時,她都在廚房做糕點,就這麼錯失見到他的機會。
這回,她一定要爭取到這個機會,還要成功勸少爺喝下湯藥。她是真心想報恩的。
見她意志堅定,薄夫人終是點頭,或許這孩子真有辦法也說不定。「好吧,妳就去試試看。」
一听夫人答應,鈴櫻開心的捂住唇。
婉瑩見狀露出不甘的神色。她一直愛慕著少爺,鈴櫻卻來跟她爭伺候少爺的機會,讓她如何不惱恨。
不過鈴櫻並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踏出大廳後,馬上被幾個平時疼愛她的丫鬟姊姊包圍住。
「櫻櫻,我們都听到了,妳是真的想替少爺送湯藥嗎?」
「听被趕出來的人說,少爺雙眼通紅,充滿殺氣,妳確定妳真的要去?」
「少爺可不像夫人那麼和善好相處,脾氣古怪暴躁,我勸妳還是別—」
鈴櫻噗哧一聲笑出來。「妳們真是的,把少爺說得像凶神惡煞似的。」旋即她一本正經地安慰起她們,「放心,少爺救了我,一定有副好心腸,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的。」
朝人砸碗?大吼大叫的要人滾?眼楮通紅有殺氣?
她想,他只是受了重傷,心情不好,才做出失控的事,不是故意的。鈴櫻替薄要人找著借口。
當天午時,鈴櫻到灶房煎藥,當然她可以交代灶房的人做,但秉著報恩的心,她想親自煎藥給少爺喝,在弄清楚怎麼煎藥後,她便耐心的顧火,待她煎好藥已是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她將裝滿烏黑湯藥的大碗放在食盤上,端至薄要人住的院落。第一次踏進少爺的住所,她的心髒怦怦跳著,很是緊張。
月娥姊姊說少爺的廂房是在……
「滾!」
「少爺,你別生氣,我只是找人來幫你解解悶而已……」
「混賬,把這女的帶出去,不然我就宰了你!」
前方傳來的吵鬧聲吸引了鈴櫻的注意,然後,她看到一個穿著暴露的艷麗女子臉色發白的自一間廂房沖出來,隨後一個用白布高吊著左手的男子也被轟出來,房內的咆哮聲威嚇有力,還真驚人。
鈴櫻捂著耳,覺得耳里還嗡嗡響著。
阿金被少爺趕出房後便在房外嘆氣。唉,一個半月前的那一戰,要不是細作偷放毒,少爺也不會變成這樣,該怎麼讓少爺振作起來呢?
他抓抓頭,沒有一點頭緒,轉過身,乍見鈴櫻很是吃驚,覺得面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誰。「妳是……」
「我叫鈴櫻,負責替少爺送湯藥。」她很快地回過神回答。
阿金還是想不起她是誰。罷了,反正她待會肯定就會被少爺左一句活埋、右一句宰了給嚇跑。
這些丫鬟真可憐!要不是他也要養傷,無法時時服侍少爺,哪需要無辜的丫鬟來這遭罪?
「少爺心情不好,妳自個兒當心點……」阿金同情地睇向她,替她做起心理建設。「其實少爺平時人很好,不會亂吼人的,他是受傷才……唉,妳就別跟他計較了……」
鈴櫻邊听邊點頭,在阿金走後還認真的叮嚀自己,少爺他現在很痛苦,她要體諒少爺,別把他罵人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當她踏進門沒闔上的廂房時,一只茶杯竟咻的一聲從她耳邊飛過,結結實實砸在她身後的地上,把她嚇得魂魄都快散了,俏臉霎時刷白。
「妳是誰?」
听到這句話,鈴櫻才回過神,臉上恢復了點血色,抬頭注視起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濃眉俊目,英姿煥發,不若她想象中的魁梧壯碩,但也很高大結實;他臉色陰郁,下巴蓄著一層胡碴,沒束起的長發披散在背後,還任衣袍松松垮垮,露出胸口包扎傷口的紗布,整個人看起來不修邊幅、落拓頹喪……他,就是她一直很想見的少爺?
「我叫鈴櫻,鈴鐺的鈴,櫻花的櫻。」她看似鎮定的自我介紹,其實心已亂跳一通,希冀他能想起她。
听到有人踏進來的腳步聲,薄要人以為是侍從又想唆什麼,煩得朝門口擲去茶杯,沒想到進來的是個丫鬟,看著那只茶杯從她耳邊飛過,他的心髒險些漏跳一拍,平時他趕人也只是嚇唬,不會真的傷人。
他審視起她,看她的樣子只是受驚,沒有受傷,才放下心。
這一瞧也讓他發現她很面生,不是專門負責照顧他起居的那些丫鬟,她眼楮大大的,慧黠有神,他就這麼順口問起她是誰。
而她不卑不亢的回答他,神色看起來頗平靜,不像想拔腿逃跑的樣子。
沒關系,待會她就會想逃了。
薄要人扯起凶惡的笑。「沒听別人說我不想喝藥嗎?拿走!」
鈴櫻心里一陣挫敗,倒不是因為他要她撤走湯藥,而是他不認得她,對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不是他救的嗎?
「沒听到本少爺說的話?是耳朵長繭了嗎?給我拿著那碗藥滾蛋!」
明明長得那麼好看,凶起來卻豎目橫眉的,好生駭人,鈴櫻真想躲到老遠去,但不行,她不能怕,他只是受傷了心情不好……
她才一下沒有動作,薄要人就端起她食盤上的湯藥直接倒到地上,接著松開手,讓碗摔個粉碎。
「滾!」
鈴櫻見了又氣又怒,這是她懷著報恩的心辛苦煎了半個時辰的湯藥,沒想到他竟這麼倒了,又故意摔破碗,真的是太過分了!
她吸了口氣,壓下惱火,試圖勸他,「這些藥材都是從皇宮送來的,喝了對身體很好,可以幫助你排淨體內的毒……」
忽然,鈴櫻倒抽了口氣,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正居高臨下的怒目瞪她,眼眸中是沒有嗜血通紅……可是卻有著濃濃的厭惡!
他討厭她!鈴櫻十分受傷。
要逃嗎?不,她已經跟夫人保證會讓他喝下湯藥,她不該輕易打退堂鼓。
「知道外面的池塘里養了什麼嗎?食人魚!會把妳這身細皮女敕肉啃爛,不走,我就把妳丟到里面喂魚!」薄要人惡言相向,眉毛囂張的挑起。
要丟她去喂食人魚?他居然說出這種殘暴的話!鈴櫻對救命恩人的憧憬完全幻滅了,可是,她還是不能逃,她得報恩,讓他喝下湯藥是她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少爺,我待會再來。」鈴櫻若有所思的盯著他道,然後離開了房間。
薄要人以為她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她竟擱下話說待會再來。
再來,他還是一樣要她滾蛋!他憤怒地將桌上的茶壺、茶杯等物品掃下地。
他心里恨啊,那場戰役好慘烈,毒死他好多士兵,連他視為好友的副將都死了,是他的錯,是他太自信能贏得那一戰,如果他能更早洞悉敵人的陰謀,揪出那個細作,他們就不會無辜死去,他沒有保護好弟兄,憑什麼當驥遠大將軍
他躺上床榻,動也不動,一如這些天來日復一日虛度光陰的頹廢。
一個時辰後,鈴櫻又來了。
薄要人側躺著看她,冷笑道︰「妳還真敢來?」
「少爺還沒吃藥啊!」她甜甜微笑。
他臉一沉,從榻上撐起身子。「妳不把我的命令當一回事嗎?」
鈴櫻將手上的湯藥放在桌上,必恭必敬道︰「鈴櫻是奉夫人的命令來的,請少爺喝藥吧。」
薄要人不怕她臉皮厚,一下榻就想故技重施再把湯藥倒掉。
她微笑的提醒,「廚房煮了一大鍋,少爺倒掉,鈴櫻還會再盛。」
他瞇眼瞪她,沒有去踫那碗藥。
鈴櫻笑得更燦爛的宣示,「這可是鐵碗,摔不破的。」
看著她得意的小臉,薄要人冷哼道︰「看來,妳真的不怕我。」
鈴櫻干笑著。她哪會不怕他,她只是不想輕易放棄而已。「鈴櫻當然怕少爺,只要少爺打我,我就會哭哭啼啼的跑走,少爺要打我了嗎?」
她說什麼?薄要人眼角一抽。
「少爺想把這鐵碗狠狠砸在我頭上嗎?那我一定會流很多血,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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