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除了努力融入嚴府以外,也一點一滴改變對嚴觀羽的態度,經常陪他用飯也花時間偷偷觀察他,因而發現他一些不為人知的習慣。
嚴觀羽的確怕黑,她便會注意他的房間以及書房里的燈油是否還有,也會多放幾根蠟燭以備不時之需﹒他還愛吃酸,上街的時候她不再到處找尋好吃的甜食,而是留心那些販賣酸梅的攤子。
嚴觀羽對她如此用心,她也想對他好一點。
外頭的人總說他市儈、重利益,听久了難免會反感,可人與人確實要經過相處才能了解,彼此現在她多了解嚴觀羽一分,就更相信他的傳聞真真實性並不高。
她的主子只是不愛反駁解釋罷了。
由此可證明,嚴觀羽是個不錯的人!
初春後,他們一塊兒用飯的時間逐漸少了,因為河水融冰後便是船運最盛的時期,天盛商行的生意應接不暇,嚴觀羽跟著忙碌起來。
懷真好幾晚等不到他回來,只好自己先吃飯,不過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桌前覺得寂寞,想讓琥珀陪她,琥珀義正辭嚴地說于禮不合,再蹦蹦跳跳地端著碗筷去找程奉刀。
這會兒,她終于明白嚴觀羽為何希望她能陪他用飯了,一個人實在太寂寞。
衛大哥說主子和她一樣沒有其他親人,他們應該是同病相憐吧,以後她要對他更好一點。
用過晚飯,懷真打理好自己,前往嚴觀羽的書房以及廂房添加燈油,最近他經常丑時才回來,卯時又趕著出門,燈油用得少,她也添得少,心頭涌上些許心疼。
兩人愈相處,她愈喜歡主子,偶爾上街仍會听到有人談論他,有褒有貶。
有人說主子拆了乞丐居住的地方,逼他們出去找工作簡直是逼人致死,可她曾去那里瞧過,乞丐們住的地方十分破舊,雜草叢生又骯髒不堪,屋梁也隨時有倒塌的危險,雖然主子做法太過嚴厲,她倒頗為贊同,與其讓乞丐們住在那種地方惶惶終日,不如趕他們出去,一來逼他們找個能糊口的工作,二來也避免危險。
她也听孫管事說,其實主子有意蓋一間屋提供乞丐遮風避雨。
所以主子的好與壞該如何界定呢?應是見仁見智,在她看來,他是好人。
門口傳來聲音,懷真連忙提起裙擺趕至大門口,正好看見孫管事交代僕人什麼事,僕人點頭後隨即離開。
孫管事瞧了她一眼問︰「怎還不睡?」
最近孫管事總是隨守主子身旁,能看見孫管事必能看見他。「主子呢?」
「主子還在商行,懷真姑娘有事,可以等明天再說。」嚴府上下全曉得主子對懷真的特別,他也不敢怠慢。
「主子還不回來嗎?」
「應該快了,是我先回來準備。」
「準備什麼?」
「主子晚飯還沒吃。」
懷真聞言,轉身直奔廚房。
孫管事不明白她想做什麼,但懷真歸主子管,不在他管轄範圍,便任由她去了。
過了一會兒,嚴觀羽回來直接到書房用飯,懷真也在書房候著。
「這麼晚了,你怎還不去睡?」他眸中有喜,亦憂她的守候。
「主子尚未就寢,懷真不敢睡。」她注意到嚴觀羽看上去果真疲憊許多。
「假使我整夜未闔眼,你也傻到陪我整夜嗎?」
懷真果真回答是,听在嚴觀羽耳里格外溫暖,其實他也貪戀有她作陪的時光,便沒有再說什麼,徑自落坐。
「主子,時候不早,我和廚子說別給您太油膩的菜色,免得吃飽不好睡。」
「懷真真懂得照顧我。」
「這是應該的,因為您是我的主子。」
嚴觀羽原本愉快的心情在听見「主子」二字後,驀地感到不太愉快,他臉色一沉,近來愈來愈了解他的懷真立刻察覺。
「主子怎了?」他神色有異,是她說錯了嗎?
「你以前也這樣殷勤照顧衛珩嗎?」他不是在吃醋,只是好奇而已。
「當然沒有,施施姊比我更會伺候,我就大大方方偷懶了,所以我多半是在照顧衛夫人。」
「……我與你衛大哥相比,你比較喜歡誰?」
咦?他為何突然出如此困難的問題給她,傷腦筋啊。
她一臉困惑的模樣全落入嚴觀羽眼底,瞧得他心情又好了些。
「這問題很困難嗎?」
懷真搔搔臉蛋,手足無措地歪了頭。「確實很困難,主子和衛大哥都很好,懷真不知從何比較。」
「怎會困難,你可以多方比較,最後必能得出你比較喜歡誰的答案。」
「主子,懷真喜歡哪一個很重要嗎?」她覺得這答案一點也不重要。
「對我很重要,因為我希望成為你心中的第一。」
「為什麼?」她不過一名小小婢女成為她心中的第一有何用處?
「因為……」正當嚴觀羽要回答時,赫然驚覺自己竟忘了這丫頭已經忘記以前的事,此刻說出來對她只是個負擔罷了。「我現在是你主子,當然希望成為你心中的第一,若你還念著你的衛大哥,不就代表我對你不好?」
懷真聞言笑了笑。「主子,您對懷真真的很好,對于您和衛大哥,難分軒輊,不過在懷真心底,你們都是第一。」
他和衛珩同樣第一……雖不喜歡這答案也只好勉強接受。
用過晚飯後,嚴觀羽打算開口讓她回房休息,卻一時頭疼欲裂。
「唔……」
「主子,您怎麼了?」
「頭有點疼,不礙事,你先去休息。」
平常很能忍耐的主子竟因為頭疼而露出不舒服的表情,應該是超出他能容忍的範圍。
「如果主子不嫌棄,讓懷真為主子舒緩可好?」她的話引來嚴觀羽的注視,又繼續說下去︰「以前衛夫人也經常頭疼懷真便會在夫人的兩額處按摩,舒緩痛楚,那樣夫人就能好睡了。」
嚴觀羽察覺她眸里堆滿憂慮若不讓她幫上一點,但只怕會令她寢食難安。
「麻煩你了。」
懷真欣喜上前,先替他調整一個比較舒服的坐姿,然後站在他身後以指月復按摩他的兩處太陽穴,幾番輕推重回後繼而改用掌心以旋轉的方式來回舒緩他的緊繃,半晌後,總算換來嚴觀羽長長吐了一口氣。
「你的手勁真巧。」她一雙巧手仿佛知道何處該輕何處該重,力道拿捏恰到好處,比他自己胡亂披星都舒服。
「謝謝主子稱贊,可能是因為經常幫衛夫人舒緩疼痛,所以大概清楚頭疼的部分癥狀,主子應該是近日太忙才會那麼累。」
「北涼城屬交通要道,全國各地的船運、陸運有四分之一會經過這里,連環山的冰雪未融,那是唯一能通往京城的陸運,山路無法通行就得靠船運,商行自然就忙了。」
「主子還是要多找機會休息,若是病倒就得不償失。」她憂心仲仲。
「我病倒,懷真會擔心嗎?」
「當然會啊!」
「因為我是……主子?」
「這……」懷真沉默不語,主子今晚似乎很喜歡出難題給她。「懷真當然不只因為您是主子的身分而關心,只要是懷真認識的人都會在乎會關心,懷真一視同仁。」
「原來我和其他人地位一樣……」他小有怨言。
咦?主子這話什麼意思?
一視同仁是她做人處世的態度難道要因為他是主子而有差別待遇?
她對所有人都一樣好,要怎麼單獨對主子特別,她還真沒想過,該怎麼辦呢?
懷真持續披星的同時,腦筋也不停轉著,卻怎麼也找不到比較恰當的回答,又按了一些時候,終于放棄,決定懇求嚴觀羽給予指點。
「主子,倘若您不喜歡懷真一視同仁的態度,不如指示一下懷真該怎麼做,畢竟懷真算是第一次伺候主子,實在不知拿捏分寸,您看如何?」
等了等,不見嚴觀羽答復,懷真側過身一瞧,才發現嚴觀羽已經睡著。
「主……」
她正想喊醒嚴觀羽,要他回房再睡,才喊第一個字,他便往後頭倒下,害得她只得往前貼近,讓他以她的身子為枕,不至于踫撞到硬邦邦的椅背。
連這樣的動作也沒醒來看樣子睡得很沉了。
嚴觀羽就這麼靠在她胸前睡著了,令她臉紅心跳,到底該不該叫醒他?嗯,還是別了,最近主子總是早出晚歸,忙得連晚飯也不能好好吃,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也好。
懷真打定主意後便站直不動,雙手持續為他按摩舒緩疼痛,目光忍不住落在嚴觀羽好看的臉上,這是首次如此近距離盯著他,說也奇怪,她對嚴觀羽確實不如對衛大哥那樣親密,也甚少靠近,正常推論應該是她不喜歡他才對,可她偏偏很在乎他的心情。
嚴觀羽希望她多花點心思在嚴府,她乖乖照辦;不希望她討厭他送的甜食,她也不再拒絕;希望她常陪著吃飯,她也準時出現在飯桌前,就希望讓他吃得開心些。
「唉。」她不禁嘆口氣。
看樣子,她似乎愈來愈在乎嚴觀羽了。
懷真想著想著,思緒逐漸澳散,累得開始打馳。
當嚴觀羽醒來的時候,發現有一雙手放在他肩上,他回頭看,懷真站在身後睡著了,頭不時往前點,顯然也累壞了。
「傻丫頭,你這樣會讓我更心疼。」
他輕輕起身,彎身抱起懷真回到她房里,將她放在床上,為她月兌去鞋襪,動作無比小心溫柔,就怕吵醒她。
「懷真,那時沒能保護你,這次我定不讓任何人傷害你。」他輕撫著她的頰承諾。
當事者卻因夢見天降甜食而在夢里歡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