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了,方才嫣娘在廣場上唱的曲子,是什麼意思?」兩人並肩坐在林子里,陸蕪素手撥弄著雅托克琴,邊好奇地問著。
「那是詩經的桃夭篇,內容是以盛開嬌艷的桃花來比喻新嫁娘,並祝福她嫁到好人家,婚後家庭和諧美滿。」司儒之簡單的解釋。
陸蕪听得眉頭深鎖。「原來如此,哼!她根本是在向你示愛嘛。」
「那是她刻意選來唱,可不是我要她唱的。」對于她突來的醋意,他忍不住失笑。「我要教你的,是另一首歌。」
「什麼歌?」听到有歌學,她整個勁兒就來了。
司儒之調了調琴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行雲流水的唱了起來,「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悠然且情意真摯地唱完一曲「關雎」,陸蕪雖然對歌曲的內容一頭霧水,卻十分享受他低沉且渾厚的嗓音。
「你的歌聲真好啊!」她不由得贊嘆著。
司儒之笑了起來,「重點可不是我的歌聲,而是古詩的內容。」
陸蕪眼楮一亮,「是什麼意思?快,快解釋給我听!」
「關雎說的是男子相思之情。男子听到雎鳩水鳥的叫聲,勾起了他對喜愛女子的情思,他想象著兩人如水鳥般形影不離,相親相愛,直至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若有深意地望著她,邊說著。
「原來……嘻嘻!」如此听來,嫣娘是一廂情願的唱著想嫁給司儒之的曲兒,而司儒之卻是唱著追求她陸蕪的曲兒呢!所以她在他心中,自然地位就比嫣娘高得多了!
陸蕪開心的湊了上去,忽地親了,下。「賞你一顆櫻桃!唱這種曲兒就對了嘛,比起嫣娘那觸霉頭的什麼‘一死一家’要好得多了!」
司儒之被偷了一個吻,正怔愣著,隨即听她這麼一說,倒真是哭笑不得了。
看來要讓她了解詩經之美,要走的路還長啊!
不過那又如何?反正,橫豎他會陪著她走。
在這樣的氣氛下,司儒之突然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也許天下之大,他再也找不出讓自己這麼喜歡,又這麼常給他驚喜的可人兒了。
更別說陸蕪對他的愛情,是最純摯、最無偽的,甚至是無條件的信任,事事以他馬首是瞻,為了他,她能收斂自己沖動沒耐心的性子,輕易接受了被他設計的事實而不記恨。原本在萱兒死後,他便斷了情愛之念,然而陸蕪的出現像是上天賜給他的禮物,兩人個性南轅北轍卻意外的適合,如此的人生伴侶,夫復何求?
他放下手中的琴,將她摟在身旁,兩人就這麼互相依偎著,心中只有彼此,彷佛頭倚著頭就能天荒地老。
然而好景總是不長,突然間,陣清咳聲傳入,司儒之只得無奈地放開陸蕪。而正當陸蕪想著是誰這麼不識相,打斷他們的獨處時,樹林小徑那頭走來了一個人。
那是嫣娘,踩著小碎步,巧笑倩兮的走來。
「方才遠遠的听到男子歌聲,走近才知道是司大人,想不到司大人的歌喉也如此之好,嫣娘卻是恭逢其盛了。」她捧著司儒之,卻絕口不提自己在外頭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事。
陸蕪一見到她就想發火,只是礙于司儒之在旁,不得不按下動刀的沖動,只是有些火爆地道︰「你來做什麼?又沒有人請你來!」
「陸首領,難道這樹林嫣娘來不得嗎?」她委屈地問。
「每個人都識相的走了,就你硬是要闖進來,真不知道你究竟想干什麼。」陸蕪不能罵她,就只好抱怨了。
嫣娘馬上雙目含淚,難過地看向司儒之,「司大人!嫣娘……嫣娘真的不是故意闖入的,陸首領怎麼能這麼誤會我呢?」
「方才金不換暫時解散了群眾,留我與陸蕪在此議事,為了避免他們又闖進來,他該是在樹林外守著,你既沒有被他攔住,是否代表你始終匿在林子里沒走?」
這次,司儒之沒有像以前那樣站在嫣娘那邊,反而暗示他也懷疑她出現的動機,他的語氣不重,也沒有責怪,卻讓嫣娘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但、但司大人並不是在與陸首領議事啊……」她反駁著。
此話無疑昭示了她確實一直匿在暗處,否則又怎會知道兩人在樹林里做什麼?司儒之不由得板起臉來,「既然知道我與陸蕪在林里是為了私密之事,你卻在一旁窺探,不是更其心可議?」
嫣娘驚退了兩步,顫抖地咬著下唇。司儒之從來不會用這麼嚴厲的語氣向她說話,何況她這麼像他的前妻,他怎麼舍得罵?
仇視的目光投向了陸蕪,一定是這個女人勾引了司大人,他才會改變了態度!嫣娘轉頭對司儒之道︰「司大人!你與陸蕪……」她根本不想稱那女人為首領了,「你如此文質彬彬,陸蕪卻是粗俗不文,她配不上你的!」
「配得上配不上,不是你說了算。何況她是一族之長,我只是中原一個小官,真要說起來,還是我配不上她。」司儒之沉下臉。
「不!明明是她配不上你!你要想清楚啊,即使司大人只身在外想找個伴,也該找像你前妻那般溫柔似水、才貌兼備的可人兒,絕對不是像她這種粗魯無行的人啊」
「嫣娘,你今天的言論,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明白嗎?」司儒之以前所未有的嚴厲,疾言道︰「還有,我要提醒你,萱兒只有一個,不管長得有多麼神似,都不會再有另一個。我喜歡陸蕪,就是單純的喜歡,與萱兒一點關系也沒有。」
硬的話說完了,司儒之更是意有所指地道︰「我司儒之自認城府深沉、心機極重,因此不需要另一個城府深的人為伴,這樣你明白嗎?」他未曾向外人提過前妻的事,她會知曉定是背後不知又做了什麼,可他沒興趣知道。
而這等于是當面拒絕嫣娘,更是明白的告訴她,她以前使的那些離間兩族、丑化陸蕪的手段,他也全都知道。
嫣娘的淚水終于流下,她的心碎了。
陸蕪在一旁卻是大快人心,一點也不同情。她可不是兩三滴眼淚就能打動的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還安慰或是開導嫣娘,這種聖女的行為在她看來,只是偽善。
不過由于司儒之長期的潛移默化,她也不會在此時打落水狗就是了,因此最好的方式就是閉嘴。
濃情密意的雙人時光被打斷,司儒之拿起琴,欲與陸蕪離開,此時村寨里卻突然鐘聲大作,天空冒出了土黃色的烽煙。
陸蕪與司儒之齊齊臉色一變。
「狼族入侵了!」
兩人急忙奔出林子,也顧不得嫣娘一個人在這里,而仍自哭泣的嫣娘,卻是恨恨的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被司儒之拋棄了,她努力了這麼久,學習她前妻的模樣,但司儒之竟然愛上那個外表內涵都差了她十萬八千里的陸蕪!
她不甘心,絕不甘心!
狼族說服了附近的幾個小部族,集結成,個龐大的軍隊,以金虎族水草豐美為由,誘使他們合作攻打,雖然仍比不上狼族全盛時期的戰力,但要攻打猝不及防的金虎族,還是綽綽有余。
不過「猝不及防」是狼族自己想象的,司儒之早知他們會回來攻打,事先就做好萬全準備,平時也演練了各種應變的方式,因此雖然狼族聯軍來得突然,他們仍然勉強能應付。
以狼族的所在想進入金虎族,一定是從大漠的方向來,因為另一邊是不可測的密林,也就是金虎族實施天葬的地方,里頭不僅原始叢林茂密,更是猛獸毒蟲遍布,要從那里進入金虎族領地,幾乎不可能。
然而越不可能就越可能,果然在狼族由峽谷入侵之後不到一天的光景,另一端的密林也傳出了殺伐的聲音。
這是一個習慣于叢林作戰的小部族偷偷潛入,正好被司儒之安排在林子口的軍隊截住,也多虧司儒之行事鉅細靡遺、算無遺策,才沒有被敵人趁虛而入。
而更令人意外的,則是陸蕪與司儒之由主戰場匆匆趕來林子口時,眼前的景況幾乎令她目瞪口呆。
因為,在那里為了金虎族拚命的,並不是金虎族人,而是那群中原人。前一陣子他們還在與金虎族對立,但在互相了解、互相幫忙之後,兩族化干戈為玉帛,相處融洽,甚至還有聯姻的,因此他們也漸漸將這里視為自己的家園。
如今,他們正是為了家園而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