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溫存之後,當夏雲箋睜開雙眼,身旁的床鋪是空的。
她並不覺得驚訝。
因為她已經習慣關孟新來去自如、自由自在的行徑,而她,也從不管束他的行為。
心若留不住,留人何用呢?
她看清這樣的事實,因此從不開口留他,他若想留,便會自己留下。
因此,看見床旁的空位,她沒有多大的失望,只當昨晚作了一場激情的春夢,可是,盡管她表現得再淡定,依然掩不住心里的失落。
夏雲箋攏了攏一頭長發,抬起散落一地的衣物,然後走進浴室沖澡。
二十分鐘後,她一身熱氣,穿著干淨的T恤和短褲走出來。
她正用毛巾擦拭濕發時,門鈴正巧響起。
是誰?她皺起眉,上前開門。
門一開啟,只見關孟新身旁擺著幾個行李箱,他嘴角依然嘻著笑,透過門欄望著她。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帶著大包小包回來?
「我去飯店將行李拿來了。」他淡淡的說。
「呃。」夏雲箋又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踅回來找她,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若走得不見蹤影,她還覺得稀松平常,如今他卻回到這里,站在她面前,反倒令她吃驚。
她直盯著他,忘了將門打開。
「不開門讓我進去嗎?」瞧她一臉驚訝,關孟新覺得她的表情煞是可愛。
夏雲箋回過神,應了一聲之後便讓他進來。
他就像回到自己家中,將行李全都扛進去,假裝沒見到她一臉欲言又止的驚詫表情。
將門合上之後,夏雲箋仍直盯著他的背影。
確實是她認識的關孟新沒錯呀!可是為什麼他的行為卻像外星人般,完全不在她的猜測中呢?
「為什麼這樣著著我?」他揚起嘴角輕聲問道。
夏雲箋咬咬唇辦,側著小臉。「我在想,你是不是外星人假扮成關孟新來的。」
「我剛從火星回來,你相信嗎?」他順著她的話道。
她皺了皺鼻頭,這個男人何時也會與她說笑了?「我比較相信你是外星人假扮的。」她回到客廳的往沙發上一坐,並繼續擦拭著發絲。
「為什麼這麼說?」關孟新往她旁邊一蹭,拿過她手上的毛巾,以溫柔的力道為她擦拭頭發。
「太不像你了。」夏雲箋嘀咕著。
「是嗎?」他輕笑一聲。「倒是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一樣傻嗎?她心底自嘲的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改變不是一件好事。」
或許他是想要在她的身上得到某些好處?可是,她有什麼好處可以凱叔呢?說到底,不就是夏氏集團的利益?
但這個男人太令她難以捉模了,如果想撈好處,那麼當初他就不會成了落跑新郎。
也許對他而言,自由才是最有價值的,讓他願意放棄與她結婚之後所帶來的一切利益。
只是,現在這匹「種馬」又蹭回她的身邊,把她啃得一干二淨,現在還一副打算賴在她身邊不走的無賴模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時候,改變是一種改邪歸正的行為。」關孟新知道自己確實是有些厚顏無恥,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就這樣回到她身邊。
他似乎將她吃得死死,似乎知道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了他,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隨時都為他敞開大門。
所以,當他回到睽違已久的台灣,第一件事就是不自覺的奔到她面前。
原以為經過了半年,他對她的熱情會消退許多,但他卻發現,自己骨子里竟是如此的渴望她的溫暖。
夏雲箋晚了他一眼。「那你也听過一句話一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不是她不相信他的改變,而是她堅信,人內心的原始信仰是不會這麼輕易改變的,而他一直堅持的唯一信仰就是自由。
「就算是牛,也懂得回家的路。」關孟新輕輕將她的發絲擦干,深邃的黑眸凝視著她的側臉。
夏雲箋一愣,因為他的話而陷入沉思。
家?他把她這兒當家?她思索著他的話,一方面也猜測他的意思。
只是他的心思太過難以捉模,她實在模不清。
算了,夏雲箋深呼吸一口氣,將這個疑問壓在心底。
反正他的感情不過是曇花一現,說得再多,做不到的結果都是一戳就破的泡泡。
她一向不願給他太大的限制,因為若管得太緊他會跑,而她……又會再一次落入等待中。
「所以……」夏雲箋沒有再與他耍嘴皮子,只問了個簡單的問題。「這一次你……不走了?」
「不走了。」關孟新將微濕的毛巾擱在一旁,大掌小心翼翼的捧起她嬌女敕的小臉。「小乖,我回來了。」
她被迫直視他的黑眸,望進他那雙充滿邪魅的眸子,她覺得那就像一座充滿神秘的森林,令她身陷其中,漸漸迷失了自我。
不走了……她美眸微斂,腦子里仍消化著他這句話,試圖分辨他話中的真假。
他所謂的不走,到底是留在台灣不走,還是……留在她的世界不走了呢?
夏雲箋想問,可是下一刻,她的小嘴再次被關孟新的薄唇封住,那些話又只能吞回肚子里。
所有的話語似乎變得再也不重要,因為她要的,也只不過是他的一個真實的擁抱,還有令她心神蕩漾的吻。
說起關孟新,夏雲箋對他可以說是很了解,某些地方卻又不甚了解。
他的心底深處有好幾座牆,就算她花了幾年的時間,翻越了一座又一座,但直到翻過最後一座牆時,她才發現他那高築的心牆內,原來還有一道上鎖的心門。
而她,沒有強行破門而入,反而像個單純的孩子,蹲在他心門外頭,等待著里面的主人邀請她進入。
雖然她感覺出關孟新確實和過去有些不同,不過依然還是帶著些許陌生。
她與他都沒有提起半年前的逃婚事件,畢竟她氣也氣過了,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好吧!她得承認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就算他真的傷她很深,她還是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沒關系,雖然她的心有了裂縫,但還是很堅強的。
「你就是犯賤。」好友忽然冒出的話鑽進了她的耳里。
夏雲箋原本正低首沉思,好友安樂的話像是用力的捶打著她的腦袋,讓她瞬間有些清醒。
「好吧,」她也只能無奈的聳肩。「我承認我是犯賤。」
安樂晚了她了一眼,又繼續一針見血的道︰「我就不懂啦!你的脾氣明明沒有多好,為何那個男人就是能對你予取予求呢?」
「……」夏雲箋愣了一下,放下看上的又子。「有些人,你就是說不出他哪里好……雖然他不是算是個及格的情人,可是你又無法對他怎麼樣。」
「所以你才注定被吃得死死的。」安樂嚼了嚼口中的食物。「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是你願意這樣讓他對待你。」
好友說話總是毫不修飾,老是像把刀插在她的胸口上,不過,這確實是旁觀者清,身陷其中的她,早已無可自拔,只能不斷淪陷。
夏雲箋低頭不語,玩弄著面前的那盤食物。
「不過……」安樂挑了挑眉。「如果你爺爺知道你和關孟新又扯上關系,不把他大卸八塊才有鬼。」
說起來,安樂對關孟新這個男人沒有什麼想法,不過,好感與討厭之間,討厭多一點。
畢竟她們這幾個好友可說是一起長大的姊妹淘,誰受了委屈,誰都為對方心疼。
可是心疼又能如何呢?就算好友中有人愛上了渣男,她們也只能沉默,畢竟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最了解。
關孟新還不至于到渣男的地步,畢竟以夏雲箋的性格,若不是因為喜歡,怎麼可能讓他這麼放肆,甚至在婚禮上逃之夭夭,留下一堆爛攤子讓她收拾。
當初夏老太爺還挺欣賞關孟新,將他視為乘龍快婿的人選,因此當關家提出結為親家的請求時,夏老太爺即刻著手準備婚事。
可是萬萬沒想到,準孫女婿在最後一刻竟然跑得不見蹤影。
好一段時間,夏老太爺下令禁止與關家再有生意上的往來,是夏雲箋好說歹說才撫下老人家的怒氣。
現在若是被夏老太爺知道他們兩人又勾搭上,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心髒病發?
安樂想到這里,不禁直搖頭。
「唉!」夏雲箋嘆了一口氣。
這也是她為難的地方。
她是爺爺帶大的,爺爺怎麼不知道她的心事呢?
可是,她是爺爺捧在手心上的明珠,無法見她受一絲委屈。
爺爺也是因為心疼她,所以嚴格要求她別再與關孟新有任何交集,甚至積極的想為她再找個好女婿。
可是不管找再多、再好的男人,她依然心如止水,因為她只會為關孟新一個男人心動。
「別唉了。」安樂晚了她一眼。「不管人家把你當寶還是當草,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
安樂說得沒錯,關孟新不是一匹好馬,但他是一匹血統良好的種馬,不管是什麼草,只要他心情好就照啃。
可是話又說回來,每個人確實都把她當成寶,就只有關孟新把她當株草來啃。
「我知道。」夏雲箋無奈的說。
「是說……」安樂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問過關孟新回來的目的嗎?」
夏雲箋搖搖頭。「我一向不過問他的事。」
「你是不想問,還是不敢問?」安樂又將一匙白飯送進口中,大刺刺的道出心里的疑問。
安樂就像一面鏡子,老是真實的反映出她內心最脆弱的一面,讓她清清楚楚看見為關孟新不知所措的自己。
「不想問。」她與關孟新的關系一向是剪不斷理還亂,像情人的他們可以徹夜纏綿直至天明,可是,當彼此離開對方的懷抱,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心里掛念著他,但她不曾開口對他說過,就怕他以為她企圖拿關心栓住他,讓他失去白由。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靜靜的做一棵良木,等待他累時當棲身之所,除此之外,她無法再有其它所求。
「好吧!」安樂也只能聳聳肩,畢竟這是她的決定,旁人無法左右一個人的想法。「就算你裝啞,至少你無法裝瞎。」除非她自己願意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接雙眼一閉,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我知道。」夏雲箋放下餐具,輕輕點了下頭。
「每個人都知道愛情的規則。」安樂喝了一口飲料,漫不經心的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可是,只要是愛得深的人都會犯規。」
就像夏雲箋,早已陷在那樣的深淵中,無法自拔。
然而安樂什麼都不想說,她只是心疼好友,若是好友一錯再錯,只怕又會傷了自己。
其實,夏雲箋真的什麼都知道,包括——
關孟新並不愛她。
但是,若說關孟新真的不愛她,夏雲箋又感到無比迷惘。
自他死皮賴臉的住進她的小窩之後,就像男公關從良成為家庭主夫,不但為她煮飯、洗衣,還為她整理家務。
以前的他根本是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別說煮飯了,連喝杯水都要賴,要她倒給他。
可是現在卻一反常態,不僅將她的住處收抬得干干淨淨,還因為她三餐不正常,決定親自下廚養胖她瘦弱的身子。
像今晚,他大費周章煮了白酒蛤蜊意大利面和蔬菜濃湯,以及特制的提拉米蘇甜點。
夏雲箋坐在桌前,一見到香氣十足的白酒蛤蜊面,胃腸就開始咕嚕叫,喚起她的饑餓威。
關孟新像個專業的服務生,為她擺上刀又後,從烤箱里拿出剛烤好的餐前面包,再為她擺上一只精美的水晶杯,拿出冰得透涼的香檳,將杯子斟滿。
見一切就緒,夏雲箋臉上掩不住躍躍欲試的神情,以眼神詢問他是否可以開動了。
「吃飯吧!」關孟新嘴角帶著笑意開口。
一得到他的允準,她拿起又子便往盤中的意大利面進攻,卷起面條便往嘴里送去。
一入口便是濃濃的蛤蜊鮮味,而淡淡的白酒香氣沖淡了腥味,好吃得讓她眼楮為之一亮。
她沒想到他有這樣的廚藝,甚至不知道他會下廚,「沒想到你竟然有這麼好的廚藝。」
雖然煮意大利面看似簡單,但面條的口感Q彈帶勁,讓她一口就覺得驚艷,她不時望向他,以眼神表示激賞。
「只是簡單的意大利面,就讓你吃得贊不絕口?」關孟新笑彎了那雙好看的黑眸。
「自從我搬出家里,就餐餐成為老外了。」夏雲箋忘不了家中陳嫂的廚藝,可惜搬到台北之後,她只能抽空回去解個饞。
「你為什麼不搬回去呢?」他記得初識她時,她就像溫室里的花朵,出門總是由司機接送,現在卻是個平凡的SOHO族,偶爾還要為了省錢搭捷運或步行,連輛代步的車也沒有。
夏雲箋一愣,接著撇撇唇。「那你為什麼又不搬回去呢?」
關孟新淡淡的一笑,「明天,我得回家幾天。」
聞言,夏雲箋手上的刀又微微一顫,不過還是佯裝鎮定的看著他,以不以為意的語氣道︰「喔?浪子終于想要回家了嗎?」
「你不希望我回去嗎?」他以饒富興味的目光望著她。
她皺了皺鼻頭。「我還巴不得你快點滾出我的住處。」
她承認這句是口是心非,可是在他面前,她下肯認輸。
因為一旦認輸,她的脆弱就會呈現在他面前,像是卑微的跪求他的愛能多給她一點。
她不想一輸再輸,已經輸了自己的心,她不能連尊嚴都賠下去,那會讓她一無所有。
「我還以為你會開口留我。」關孟新寵溺的望著她。
夏雲箋睜圓了眼瞪著他。「你想走的時候,有誰攔住你嗎?」
她曾經要逃婚的他回來,可是他依然一走了之。
就算她求他一百次,他若心已定,誰還能拘束他呢?所以她發誓再也不開口求他,任他在她的世界自由來去。
安樂說得對,是她放任他這樣對她,她根本沒有權利說委屈,若她不要,他不會一再令她如此失落。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呢?愛上一個人,如果沒愛到心死的地步,總有太多借口可以為他開月兌。
「傻丫頭。」關孟新伸出大掌,越過桌面輕撫她的臉頰。
夏雲箋沒有反駁他的話。
她確實很傻,以她的條件,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但她就是只愛這個她老是捉不住的男人。
「我媽知道我回台灣了,要我回家一趟。」他望著她板起的小臉,終于揭開答案。「該面對還是得面對。」他的爛攤子,還是得由他來處理。
「呃。」原來是他母親召喚,他不得不回去一趟,而不是因為待在她的身邊膩了才想逃。
夏雲箋的臉色稍稍和緩,心情總算又變好一些,只是,為了掩飾心情,她低首將臉埋在盤中,不讓他發現她的小心眼。
可惜她的舉手投足都沒逃過關孟新的雙眼,瞧著她這副倔強的模樣,他就很想逗她,見她悵然若失,他才能感覺到她有一絲在乎他。
明明曾經有一次大好機會可以讓她完全屬于他,他卻錯失了那個機會。
這半年來,關孟新放逐自己,想厘清心底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是可有可無,還是他非要她不可。
後來,答案已然很明顯——
他忘不了她。
可是,他仍然沒能把愛說出口,說到底,他是個懦夫,一個不敢完全付出愛意的懦夫,但他卻自私的想要待在她身邊,汲取她身上的溫柔,還有她給予他放縱的自由。
然而,他還是無比眷戀著她,繞了地球大半圈,他最後還是回到原點。
這個原點正是她一夏雲箋。
如今他決定回來,就是已然看清自己的心,原來,他是離不開她的,她身邊是他唯一的歸宿。
等他將要忙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會親口告訴她,他很愛、很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