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屋子的主人回來了,鐵卷門緩緩的上升時,蕭駒疲倦的踏進診所,跟在他身後的是神色慵懶的魯可。
漆黑的屋內十分冷清,他揉了揉額頭,輕輕嘆口氣。
「人都走了嗎?」想想也是,他自嘲的笑了笑。
他還有什麼資格認為她會為他留下來?在他這麼傷害她之後……
魯可跟在他的身後,嗚咽著,像是與他有同樣的想法。
「你跟著我忙了這麼多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吧!之後的事……我們再來想辦法。
雖說是想辦法,但老實說,他心中充滿不確定。
他不確定要如何才能找到商芊曄,更不確定她會不會原諒他。
原來她也曾經是集訓所里的成員,原來她是現在令集訓所所有的人感到頭痛感冒的成員之一,原來她是那一批大家都在追蹤尋找、擁有特別能力的成員之一,原來……
踏上二樓時,他原本想進入房間,但不知為何,此刻他只想待在有她的氣味的地方,所以又走向三樓。
站在三樓的房門口,同樣被冷清孤獨包圍的他臉上流露出失落與思念,輕輕的轉動門把。
打開房門後,他模到牆上的電源開關。
只是當他按下開關,室內大放光明時,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驚愕又帶著復雜的心喜。
「芊……芊曄?」
那個他在想著如何為傷了她的事而道歉的女人,竟然靜靜的坐在床上,目光冷淡的看著站在門口發愣的他。
「回來了。」
他說不出話,只是怔怔的凝望她。
她的神色淡漠得令人心痛,雙眼雖然同樣有神銳利,但是少了一種溫度,一種只有在面對他時才會流露出的溫曖溫度,一種象征對他喜愛、充滿溫柔的溫度。
「嗯……」心窩有些疼,他苦澀的點點頭,小心翼翼看向她受傷的手臂。
被袖子遮掩的手臂,看不清此刻的傷口情況如何,只是想到魯可那一大口咬下時,血液落在地板上、沾染它的嘴……他不免自責。
「你的傷……還好嗎?」
「死不了。」
「我……我知道死不了,你……還痛嗎?」
「只是被咬下一塊肉,又才過了一周,你覺得還痛嗎?」她目光冷凝的直視他。
蕭駒沒來由的覺得心虛,因為問了一個笨問題。
被咬下一塊肉?痛?痛!當然痛!魯可是他訓練的,有多大的能耐,對敵人有多殘狠,他最清楚不過,不是嗎?
「芊曄,對不起。」最終,他還是無法理直氣壯的自認沒有錯而向她道歉。
她冷冷的瞪著他,「對哪件事?」
對哪件事?多得很……對每件事。
他閉上眼,聲音卡在喉嚨。
「騙我你的身分?那不是你的錯,因為就像我一樣,我也以為你只是個平凡人,所以沒想過要把這麼可怕的身分經歷告訴你。」
听她說得干脆,語氣雖然冷了些,卻不帶絲毫怒氣,他睜開眼,一語不發。
「騙我你的真性情?那一副暴戾的神態?那一副想置人于死地的模樣?還是拿把刀架在歐文脖子上時的神情?」
他原本以為她只是話語冷了些,這次卻無情的嘲諷。
「讓魯可攻擊我?在看清它攻擊的對象是我時,你只是任由它咬我而不對它下命令,害我的一塊肉被它硬生生的撕裂?嗯,這倒是必須向我道歉。」
听出她的聲音更加冷冽,他低垂著頭。
「還是你想向我道歉的原因,是為了敏兒丟下我?不顧我是不是被她在空氣屮放的迷藥弄得全身無力,也沒有想過我可能會因為無法行動而全身虛月兌,流血到死?想太多了,她那種藥對我來說是免疫的。」
她的聲音變得陰森,眼中閃爍火花。
「抑或你要道歉的原因是,我不在家時,半夜隨便讓一個人進入你的屋內,還讓她睡在你家……想想我和源一、歐文他們在一塊十年,可從來沒有到他們家住過……到底你是誰的男人?」
蕭駒驚訝的抬起頭,不確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對他有責怪的意思。
「怎麼?以為我會很氣你?因為你害我受傷了?因為你騙我你過去的身分?還是因為你和那個女人走了?她有急事需要你幫忙,不是嗎?」
「那你……沒有怪我?」他有些不可思議。
「責怪你?有啊!我打電話給你,鈐聲整整響了五分鐘,你卻站在門口和那個女人深情款款的相望,你看到我受傷,卻沒有立刻讓魯可松開嘴,連它都知道不對了,你卻只會發呆,你明知自己是屬于別的女人的,卻讓其他女人進入你家……你覺得我氣不氣?」她的口氣是絕對的認真。
對他來說,她生氣的原因令他錯愕。
她針對的事,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該生氣的原因,她卻毫不在乎……她只是在意他對她的感受和行為……
「芊曄,我那時真的慌了,沒有想到魯可……」
她冷哼,「它不會放棄攻擊我,因為你沒有下令,別把自己的過錯推到無辜的狗身上。」
「我……」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你認為這些是小事?」無視她的感受,比起她,他更在意其他女人的事。
「不,我只是……」
商芊曄站起身,冷冷的瞪向他,「有些事情可大可小,但有時小小的事情也可以讓人翻成大事,蕭駒,你知道心痛的感覺嗎?」
他看到她眼中的火花,那是她真正生氣的預告,他知道,因為她說過,當她真正生氣時,會想殺人。
「芊曄,你冷靜,我知道我小心眼的誤會你了,你別生氣……」他突然停下動作,神情怪異。
她想也不想便拍開他的手,「好好為你自己做錯的『小事』懺悔,因為我就是這麼小心眼。」
她心痛,因為在這次的事情上,她發現他仍然不懂她所說的「他是她的男人」這句話到底代表什麼,他也不懂為對方而生而死的想法到底有多深切與重要。
她知道,這種想法對不了解的人而言很難理解,但是既然他要成為她的男人,就必定要學會理解。
只要關于他的小事,就是她的大事,其他所謂的傷害、欺騙,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因為所有的事都有所謂的前因後果,她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只為他一個小舉動就將所有的過錯全責怪在他身上……
趁著他發愣,她離開房間,沖下樓。
也許他和她需要一段冷靜的時間,否則現在面對他,她不會給他好臉色看,而他……還是學不會自己之于他代表的是什麼。
她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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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駒沖下樓時,看見已降下的鐵卷門,站在門口,沉重的吐出一口氣。
突然,他無力似的跌坐在地上,氣息有些不穩。
魯可來到他的身旁,低聲嗚咽,听起來有著擔憂。
他勉強扯了扯唇,抬起手,拍拍它,「我沒事,只是……好像被敏兒擺了一道。今晚沒事別進來,我被下藥,那藥會讓我的情緒失控,連脾氣都控制不住。」
它再次嗚咽,這次的聲音听起來似乎有著怒火。
「抱歉,我知道不該插手管這些事,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放下她,再怎麼壞的女人,也有她好的一面。好了,快點去庭院休息吧!」對著狗兒揮揮手,他牽強的笑了笑。
魯可朝著庭院移動,不知為何,它停下腳步,看向大門。
「真慘,惹得芊曄生氣,又被下藥,難道最近就這些糟糕事?」
他現在最想做的是沖出去追商芊曄,然而以他的情況,還是離她愈遠愈好,可不想傷到她……
想到接下來要面對一整晚的時間,他的心情更糟了。
「開門!」
鐵卷門外傳來拍打聲。
蕭駒僵硬的轉頭,看著大門。
「我知道你在樓下,診所內的燈是亮的……把門打開。」門外的是商芊曄。
他神色復雜的盯著大門,好一會兒收斂緊張的情緒,吃力的站起身,踩著蹣跚的步伐走上前。
她看著鐵卷門緩緩的升起,緊接著看見蕭駒。
「有什麼事嗎?」
「我要拿車鑰匙。」她直截了當的說。
方才真的太生氣了,直到站在距離兩百公尺遠的車子前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忘了拿車鑰匙。
她邁步上前,要踏入診所。
他卻用身子將她擋在門外。
「你把它放在哪里?」
「不用你費心,我自己進去拿就可以了。」
「不需要,你不用再進屋。」他深吸一口氣,頭壓得低低的。
「只要告訴我東西放在哪里,我去幫你拿。」
面對他強硬的拒絕,她卻以為他在氣她方才的責備。
他有什麼好生氣?該生氣的人是她,錯的人是他,該內疚的人是他,怎麼才一轉眼,他又變了個樣?
「客廳的桌上?」她的口氣有點糟。
「你等一下。」听出她話語中的怒氣,他抿了抿唇,嘆口氣,轉身並關上門。
這下竟然連門都上鎖,把她關在外頭。
商芊曄瞪大眼,覺得不可思議。
他這是什麼意思?拒絕她進入?防她偷偷跑進去?還是他又把什麼人帶進家中……
不,不可能,因為他回來不過半小時,而她離開不過數分鐘……那麼,他這算什麼?
把她當賊在防嗎?就算他打開家中大門,就算她在他家晃了這麼久,她也沒興趣拿他任何東西!她有什麼好拿的?
頓時,悶在她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
她一直知道自己面對他的態度總是很難控制,只要攸關他的事,她無法淡定,所以現在她真的氣極了。
好!不要她進去?不想她再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絕對不會再來了……直到他和她道歉,她絕對、絕對不會再來!
不一會兒,大門又開了。
商芊曄的心中燃燒著大火,一雙眼卻冷得嚇人。
「你確定車鑰匙放在客廳的桌上?我並沒有看到……看到車鑰匙。」他的氣息不穩,冷靜的說。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很快的垂下眼,不再看她?
「一定在桌上……我沒有說謊。」
「我沒有說你說謊……」
「難道你以為我故意來敲門,希望你留我?」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喜歡耍小心機的女人,只要你想,都是直接做……我只是想確認東西在哪里,客廳的桌上確實……」
「我自己進去找。」她推開他,打算進入屋里。
「不行,你不能進來。」
「我不會偷拿你的東西,你不覺得你想太多了嗎?」她眯起眼,咬牙切齒。
確實,她的情緒已經瀕臨失控,因為他太……讓她生氣了。
听她的口氣,真的很生氣啊!他苦笑,「我沒有以為你想偷拿東丙,只是我現在的狀況不……」
「管你怎麼想?反正我只是想拿車鑰匙,讓開。」
「芊曄,現在真的不方便,我的情況很不好,我不確定……」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對上他的眼楮。
「蕭駒,我警告你,我現在對你很火大,從剛才開始,你的行為一直讓我有理由好好揍你一頓。」
「我……我沒有。」蕭駒看著她的眸子,鼻腔充滿她的淡淡氣味,又快速轉栘視線,深吸一口氣。
「你就有!先是質疑我小心眼,又認定我會吃醋,再來搞不清楚我和你之問的狀況到底算什麼,現在又認為我別有用心要拿你的東西,還有……你不知道說話的時候不與人目光直視的行為非常沒有禮貌。」
他冷不防推開她,閃到一旁,大口喘氣。
「好……好,我……我知道現在我不對的事很多,你……你能不能以後再說?以後你想罵我、想揍我,我都無話可說,現在能不能……走?你……你能不能快滾?」他不正常的大吼。
「滾?」現在連這個字都對她說了?這到底是……終于,商芊曄發現情況不對勁。
蕭駒無力的蹲,再也無法控制氣息,就像某種束西在他的身上開始發酵。
「芊……芊曄,滾……快走,趁我還有點理智時,快點走。」他雙手握拳,從緊咬的牙縫中出聲。
「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你好像一直在發抖。」雖然對他生氣,她仍然關心他,伸出手,想扶他。
他快速的拍開,「不要踫我,我現在……被下藥……」
「你被下藥?是……敏兒姊做的嗎?」她模著他的手,發現他的溫度燙得嚇人。
「你知道是什麼藥嗎?如果是簡單的,也許我能幫忙解。」雖然她對下藥這種事懂得不多,但一些基本的毒物倒是有辦法。
一會兒,又想到了什麼,她沖進廚房,倒了杯水,將杯子放在客廳的桌上,又折回來,打算找他。
「你……」她發現鐵卷門正緩緩的降下。
「蕭……蕭駒?」
「我可是給過你機會逃走的。」低啞陰沉的嗓音自他的口中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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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模不著頭腦,隱約中卻感覺情況不對。
「我剛剛真的給過你機會。」他緩緩的抬起頭,唇瓣掠起一抹危險的笑意。
她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而現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他的笑容懾人深沉,且令人瞧著不安。
商芊曄轉身,沖到庭院,因為只剩那里有機會可以翻牆離開。
總是笑吟吟又散漫的男人性情大變,竟令她有種恐懼的壓迫感……
一只大掌以比她還要快的速度環攬她的頸子,一下子就將她擁在胸前。
「蕭駒!」她抓住他的手臂,蹲,逃離他的束縛,又向前踏出一步。
「你太不乖了。」他逸出好心情的笑聲,一只大掌環住她的腰,再次將她拉回懷抱,另一手又環攬她的頸子,「我不是說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到底是怎麼了?到底被下了什麼藥?」心頭竄過戰桌,她沒想到他的速度這麼快。
「什麼藥?這我倒是不知道,只是現在覺得心情很好,因為你被我抓到了。」
她狠狠的倒抽一口氣,感覺他嚼咬她的耳朵,濕潤的溫度引來她的輕顫,用力的掙扎,不斷的搖頭。
「放開我,蕭駒,我不想對你下手。」
「你想對我下手,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領!我突然發現以前的那個蕭駒是個大傻蛋……芊曄,你不知道把男人逼火了可是很慘的?」他低沉一笑,再次輕咬她的耳朵。
商芊曄咬緊牙關,眼底跳動著熊熊怒火,手肘用力向後頂,並猜測他會回避,另一手以間踢兩秒的時間更加發狠的用力撞去。
刺痛感讓他松開手一會兒,神情一凜,正回過神來,前頭的女人抓準時機從他身邊跳開,又趁他來不及反應,及時轉身面對他,接著給了他一個回旋踢。
頸子被踹了一腳,他摔落地上。
她呼出一口氣,冷冷的瞪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你體內的藥物在發酵,不能想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嗎?」
她知道集訓所里有各式各樣的奇怪藥物,所以小心翼翼的觀察他,好判定他到底被下了哪種藥……
如果能知道藥的氣味,或者他身上有遺留一點粉末就好了,可惜……真是的,她很不習慣他這種不正常的情況。
他蜷曲身子,像是痛苦。
她松了一口氣,他卻突然抓住她的雙腿,一個使勁,她也跟著跌落在地。
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被壓在地上,而他在她的上方,凝望著她。
「又被我抓到了。」他沉聲笑說。
「蕭駒,你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他壓迫的氣勢再次侵襲而來,她的呼吸窒了窒,有什麼東西不對勁的在兩人之間蔓延。
含帶暴戾火花的眸子閃過笑意,他慢慢的低下頭,唇瓣拂過她的唇。
因為他的踫觸,她感覺到他的身子異常火熱,同時也發現……
「蕭駒……你是不是……」
她知道哪里不對勁了,他身上有一種味道,一種她就算想忘都忘不掉的味道。
心一凝,臉色一沉,她咬牙切齒,強迫自己憋氣,不再和他說話。
她後悔剛才的想法了,他的身上不該留有任何氣味,也不該散發出任何氣味,因為如果連身子都能散發出氣味,那代表被下的藥是連她都不會解的可怕東西,「怎麼不說話?嗯?我喜歡听你的聲音……」他低喃,又在她的唇瓣印下一吻。
憋足氣,商芊曄快速開口,「我知道你被下什麼藥了,它會讓你喪失理智,性情大變,還有……」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嘆息,因為怎麼也想不到敏兒姊竟然會對蕭駒下這麼重的藥,只要一人中毒,連身邊的人都會因為聞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而跟著受影響。
「還有什麼呢?我可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呢!呵,你現在知道也來不及了……」他輕咬她的頸子,一雙眼變得火熱。
「我帶你去醫院……」不對,要是帶他去醫院,反倒更麻煩,光是如何和那些人解釋他為何被下藥就是一大問題,再加上她剛才和他相處這麼久,想必也被影響了吧!
地,她想起住在小鎮內的葉少白,他對迷藥類有一定的認知和了解。
「我找人來幫你吧!」她推抵他。
蕭駒不為所動,只是含笑的看著她,啄吻她的唇。
……
惦懶的趴在庭院睡覺的魯可,不只對屋內的吵鬧充耳不聞,連帶的腳底下壓著那一把剛才被它偷偷叼來的車鑰匙,也選擇繼續將它藏好,不被屋內的那名女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