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的絞扭著手指,她一雙美麗的眼眸望著中空的雕花鐵門,猶疑著是否要按門鈴。
一只小巧卻破舊的皮箱放在腳旁,手中握著的信封早已被弄出無數個皺折,深呼吸了好幾下,好幾分鐘後她才鼓足了勇氣,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準備按門鈴。
「請問有什麼事?」正在花園打掃的女佣瞥見鐵門外的人影,遂上前,隔著鐵門發問。
明顯的被來人嚇了一跳,她原本就已白皙的臉蛋更是透出一股慘白。
「呃……我……」她定了定心神,「我是來找人的。」越說越小聲,荏弱的模樣實在是我見猶憐。
深邃幽黑的眼瞳如同無底湖,透著令人心醉的光芒,秀氣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女敕唇,瓜子型的小臉,皮膚女敕滑得如同上好的絲綢,有著令人艷羨的縴瘦身段,不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一頭烏黑長發,卻映襯得她過于蒼白。
「找人?請問妳找誰?」女佣接著問。
「我……我是……找……」女敕唇張了又合,好一會兒還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嗯?」因為听不清楚,女佣走近她。
「怎麼了?」一道男性嗓音在不遠處響起,目光落在鐵門外的人影身上。
難得起了個大早,尹庭弈正打算前去主屋的書庫看書,在經過正門前的花圃時听見對話聲,才繞過來查看發生什麼事。
「弈少爺。」女佣回首,面對這名長相極度俊美的男子,臉頰倏地紅了起來。
他並沒有理會女佣,狹長的深棕眼眸鎖定在鐵門外的縴瘦身影,那是彷佛只要大風一點便會被吹起的重量,從未見過的絕色美貌,意外的挑撥了某一根細弦……在他有意識之時,兩腳已向鐵門走去。
「妳……是誰?」他開口,依舊盯著一身單薄裝束的她。
她不冷嗎?他想,因為時序步入冬天的關系,加上清晨時分吹拂的涼風,就連他也不得不穿上外套,她這般縴瘦的身軀可以承受逐漸冷冽的低溫?
越走近她,他越發現她瘦得過分,四肢彷佛一折即斷,荏弱得像是在強風中被吹得快要貼在地上的小花兒。
不過令他訝異的是看得如此仔細的自己,從不會正眼打量無關緊要的人和事,此時卻留意到她的縴細。
晶瑩的雙眸打從他出現後便難以控制的追隨他的移動,直到他走近身邊,才察覺到自己的行徑,當下尷尬的別開臉。
「我是……來找人……」她咬了咬下唇,「請問忠伯在嗎?」仰起頭,對上他的眼眸,她的臉蛋慢慢的泛紅。
「忠伯?」他淡淡的開口。她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瞳流轉著誘人的光芒,化為深不可測的湖泊,引誘人沉淪其中。
這絕對是他看過最美麗的眼楮,亦令他有瞬間的恍神。他知道自己長得很美,頂著這張臉二十四年了,卻不知道竟有人比他更配得上「美麗」兩字,這兩個字就像是為了她而存在。
「是……是的。」她輕軟的嗓音隱含著顫意。
「讓她進來吧!」尹庭弈指示女佣開門,待她進來以後,又發問,「妳找他有什麼事?」
提著皮箱的她望他一眼,搖搖頭,「一定要說嗎?這個跟你應該沒有關系吧?」
他上前,上下打量她。「好歹也是我放妳進來的,難道不該知道?」
在她拒絕回答之際,他確實有片刻的詫異,偏偏她越是如此,他越想知道。
這是難以置信的,她是陌生人,而他對于不相干的人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然而打從看到她以後,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知怎地,就是牽扯著他少得可憐的好奇心。
她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香味,那是柚子的味道,經由涼風吹拂到他的臉上,並在如同死海一般的心里慢慢的濺出波紋……
湊近的臉容令紅暈加深,她後退一步,握著信封的手完全捏成拳頭。「這……是我的私事。」
本能告訴她,他太危險了,絕美的臉容沒有絲毫的瑕疵,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將她緊緊的包圍,令她覺得一呼一吸都像是將他帶進身體,舉手投足間都是魅惑人心的氣場。
「喔!真令人傷心。」他笑了笑,不自覺的撩起她的長發,置于掌心把玩,柔順的觸感沒來由的震動了心底一條快要斷掉的細弦。
她怔愣住了,來不及抽回頭發,只能看著他的舉動。
驀地發現自己僭越的行徑,尹庭弈感到有些惱怒,隨即放開發絲。「不是要找人嗎?這邊請。」
他率先往主屋走去,為自己方才的行為而懊惱。他並不喜歡與人有太深入的接觸,但今天竟踫觸僅見了一面的人?
他睡昏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向前走,再也沒有說一句,直到抵達主屋才停下步伐,並看見忠伯。
忠伯在見到尹庭弈時,隨即上前。「弈少爺,今天這麼早?」
「嗯,早。」尹庭弈同時微微側身,讓他看到自己身後的人。「這位小姐說要找你,你認識她嗎?」
忠伯有點詫異,然而也順勢看去,在看見她的容顏時,頓時激動起來,不敢置信的走近她,「小……小姐?」
尹庭弈挑起眉頭。他原本以為她撒謊,不過她似乎真的認識忠伯……在看到她的時候,他只是一時好奇,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說詞,但是眼下這種狀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這個……給你的。」她將早就皺得不象話的信封遞向忠伯。
忠伯接過信,顫抖的拆開,看過里頭的內容以後,忘形的摟住了她。「小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尹庭弈冷眼看著這一切。小姐?怎麼一回事?他從沒听聞過有這號人物,可是忠伯的反應也太奇怪,像是有多期待這一天。
「發生什麼事?」紀紹海從另一端進來,在看到相擁的兩人時,臉色明顯一沉。
「怎麼了?」遲了一步走來的尹揚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上也是顯而易見的驚訝。
他們的聲音讓三人回過神來,她望向他們,目光落在紀紹海的身上,小嘴蠕動,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
「爺爺。」
※※※
尹庭弈如常的看著報紙,然而心思並沒有放在上頭。
爺爺?她對誰說?呵,還用問嗎?他當然肯定尹家只有他一名子孫,也就是她是對紀爺爺說?怎麼他從來沒有听聞紀望星兄弟有個妹妹?這樣又會引發另一個問題,到底她為什麼會在此時現身?
在那之後,她便與紀紹海、尹揚天一起前往二樓書房,至今近一個鐘頭了。
要確定她的身世是很容易的事,只要做親子鑒定,自然會一目了然,可是他不認為紀爺爺有這個打算,剛才他的臉上沒有絲毫重逢的喜悅,搞不好又打算用錢打發她離去。
這樣子好嗎?
一個女孩大清早獨自前來,提著皮箱,穿得那般單薄,足見她走投無路,才會來尋親。
紀紹海真的打算對她置之不理?
他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絕不會為了一個談不上認識的人的處境擔憂,然而此刻胸口掠過隱然的憂心。
因為她看起來很弱小?
的確,她真的瘦小得隨時要昏倒的樣子,荏弱的姿態令他也不禁心生憐憫……
他驀地頓住了。竟然在意她?明明毫不認識,偏偏她的模樣一直在腦海里盤旋,攫奪他所有的心思。
這是不可能的!他從不管別人的生死,竟會在乎僅說了數句話的陌生人?盡管她有著美麗的容顏,連嗓音也輕軟得宛如棉絮,也不可能打破他從不將人放進眸心的壁壘。
「咦?很難得,你竟然在嘆氣?」剛到主屋的風允豪望一眼拿著報紙的尹庭弈,不敢相信那嘆息出自他。
尹庭弈放下報紙。「有嗎?」他都沒有留意自己會為此而逸出嘆息。
「不像你的作風,發生了什麼事?」風允豪半瞇眼眸,認真的打量他。
能讓面對任何事向來游刃有余的尹庭弈嘆氣,一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情。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尹庭弈好一會兒才開口,眸光正好落在剛現身的紀望星夫婦、紀觀月,以及季仲凱夫婦身上。
而他們在望見尹庭弈若有所思的神態時,也同時愣住。
尹庭弈仔細的盯著紀氏兄弟,她跟他們在眉宇間的確有點相似,然而她那雙眼眸卻跟紀紹海的幾乎一樣,她精雕細琢的臉蛋隱隱有著紀氏兄弟的影子。
被他直瞅著的兩人對望一眼,都不約而同的思索自己最近負責什麼計劃可供他算計之用。
沒有!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隨即暗暗吁口氣。他們可不希望再跟麻煩事扯上關系。
沒辦法,一個有妻有兒,一個跟女友恩恩愛愛,誰也不想被牽連到不必要的危險當中。
「我說,干爸干媽就只有你們兩個兒子嗎?」好半晌,尹庭弈才發問。
眾人听了,全都愣住。
「這是什麼意思?」紀觀月首先開口。
「大概一個鐘頭前,有個女孩前來,對著老頭子喊爺爺。」尹庭弈解釋。
老頭子?就只有他敢如此叫紀紹海。風允豪暗忖。不過,誰教兩位老人家特別疼他?不,該說除了他們幾個以外,其他人都對尹庭弈寵愛有加,近乎溺愛的地步。
「不可能!我從沒听說過有妹妹這種事。」對于這點,兩兄弟異口同聲。
「可是人就在上面。」尹庭弈朝二樓一指。
「大清早的,不要說這種一點也不好笑的話,好嗎?」風允豪輕哼,「哪有人會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妹妹?」
尹庭弈望他一眼,「是不好笑,因為這是事實。」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騷動,眾人本能的轉頭,看到一道縴瘦的身影緩慢的步下樓梯,後面跟著紀紹海與尹揚天,以及忠伯。
「小姐。」忠伯開口。
離開了樓梯,她轉身,「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這麼多時間。」
「老太爺……」忠伯心急了,看向紀紹海。「您就這樣要她走?那封信寫得很清楚……」
「呵,任誰寫幾個字說是我的孫女,我就得認嗎?誰知道她安什麼心眼?總之,我只有兩個孫子而已。」紀紹海毫不在乎的哼道。
「我只是想將信傳達給您,沒想過攀什麼親情。」她垂下臉,承受他的冷嘲熱諷,越說越小聲。
「那麼我已看過信,妳可以走了。」紀紹海冷淡的說,擺明不想再理會她。
「嗯……對不起。」她一手絞擰著上衣的下襬,提著皮箱的手頻頻顫抖。
「少裝可憐了!」紀紹海不吃她這套。
打從他們出現後,季仲凱等四人都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尤其是紀氏兄弟。
「爺爺,她是誰?」紀觀月率先發問。
她的側臉輪廓意外的跟某人很相似,令他不由得心生懷疑,她是否跟自己有血緣關系?
「不相干的人。」紀紹海想也不想就說。
她的身子微微晃動了下,像是大受打擊,稍微踉蹌了兩步。「對不起……我現在就走……」
輕微的嗓音有著極力壓抑的哭意,加上她縴弱的身影,令人不禁產生了憐惜。
她轉身,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看著風允豪等四人,很快的移開了略顯驚惶的眼眸,最後落在容許她進來的尹庭弈身上,微微頷首表達謝意。
「我不認為會有人隨便上門尋親,」紀觀月又開口,「親子鑒定是最簡單不過的方法。」
眾人對于他的提議詫異極了。
就連紀望星也不由得開口,「你信她?要是以後再有人上門說是私生子的話,只怕會沒完沒了。」
一直以來,都流傳著不少關于他們幾人的父親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女的傳聞,他們都置之不理,反正事實勝于雄辯,而且也從來沒有人膽敢上門,傳聞終歸是傳聞。
因此,他們對于這次有人找上門無不感到詫異極了。
他們都很忙,根本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管這些無謂的人,所以紀望星實在不明白孿生弟弟的想法。
「對啊!而且你們不是說沒有妹妹?」風允豪對著她冷笑。「看來有人想借機飛上枝頭,不過很不好意思,我們統統名草有主了。」
「不……不是的。」她搖頭,「我真的是……」她倏地頓住。
「真的是什麼?」季仲凱追問,「這次就當妳一時胡涂,下次可不會那麼容易放妳走。」
他面帶微笑,可是誰都知道他是在威脅她。
黑眸瞬間染上一層淚霧,然而她拚命的忍住不哭出來,挺直了腰背,想維持最後一絲尊嚴離去。
「她,」紀觀月驀地開口,「跟女乃女乃長得一模一樣。」
一直不敢開口的忠伯立刻點頭如搗蒜,「對,小姐跟老夫人真的長得好像。」
經忠伯這麼一說,紀望星等三人都重新打量她,的確跟死了十多年的紀老夫人長得很像。
「住口!」紀紹海怒聲斥喝,「總之,我只有兩個孫子,送客。」
將所有的情形看在眼底,尹庭弈最後盯著她的表情,發現她的臉色比之前更顯蒼白。
她走不了兩步,暈眩感倏地襲來,眼前一黑,整個人筆直的往下墜……
在所有的人驚愕的注視下,尹庭弈及時接住她,淡淡的開口,「先送她去醫院。」
※※※
十數分鐘後,尹庭弈身在醫院的病房里,望著躺在床上,左手打著點滴,臉色慘白得比白紙還要白上幾分的她,耳邊回蕩著醫生稍早之前說過的一字一句──
「病人發高燒,有嚴重貧血的情況,需要留院觀察兩天。」
看著醫生皺著眉頭填寫病歷,加上不久之後她被安排進行核磁共振、心電圖等一系列的檢查,她身體虛弱的情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跟著來的紀觀月已經抽了血,並與她的送去進行檢驗,他不由得想著,倘若結果是肯定的話,紀爺爺會如何應對?
不知為何,他並不想就此放她離去,也許源于她虛弱的體質,又或是她突如其來的出現令他好奇,然而他就是沒法子棄她于不顧。
不自覺的輕嘆一聲,修長的手指自有意識的撥開黏在她額角的發絲,指尖踫上冰涼肌膚的剎那間便頓住了。
對于與他無關的事,他根本就不屑去理,怎麼卻對她產生如此大的興趣?
此時此刻,他無言了。
※※※
在張開眼楮的瞬間,她有點恍神,覺得自己睡了好久,連身體也酸軟得發出警告。
這里是什麼地方?環顧室內一圈,米白色的牆壁,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藥水味……她可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住院了。
掙扎著坐起身,左手揚起輕微的刺痛,她這才發現正在打點滴,些許的暈眩感襲來,無力的倚著床頭,微微喘氣,就連門把轉動的聲響都沒有留意到。
「賞澄……」一道女性嗓音在門口響起,伴隨著一陣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響。
她抬起頭,望向聲音來源,看見一對男女,雙眼霎時感到刺痛,但淚水還來不及淌出,便被人緊緊的擁于身前。
「賞澄……我的乖女兒……」紀母哭泣,兩手改為捧著她的臉頰,淚流滿面的看著,「真像……跟媽長得好像……對不對?」回頭看丈夫一眼,尋求他的肯定。
難掩激動的紀父也為這張肖似他母親的臉容而震動,大手撫上白女敕的臉蛋,輕柔的低語,「對,跟媽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怎麼身體也這麼差?偏偏這種事像我……」紀母的語氣滿是自責。
當年生下了紀望星兄弟以後,因為身體變差,經常進出醫院,無論是醫生還是丈夫都勸她不要再生育,她也只能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接受事實,哪知七年後竟意外懷孕,並于翌年生下女兒。
因為她經常住院,加上兒子們去了外地升學,以及紀老夫人身故那件事,所以紀望星等人從不知道紀賞澄的存在。
多年下來,夫婦兩人一直都很自責,礙于父親的關系,不敢明目張膽的聘請私家偵探,只得借口處理國際慈善組織的事務而經常離港,希望有朝一日能遇上她。
紀賞澄搖搖頭,「沒事的,都習慣了。讓你們擔心,對不起。」邊說邊離開溫暖的懷抱。「不好意思,為你們添麻煩,我……這種漂亮病房……我住不起……」說到最後,她尷尬的垂下頭。
紀母拭去淚水,「傻女孩,不舒服當然得好好休息,現在就叫醫生給妳仔細檢查。」
「不是的……爺……紀老先生說得對,我不該耽誤你們的時間。」她笑了笑,「我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而是……覺得他說得太對了。」
「才不是!」這次輪到紀父出聲,「難道我們會搞錯?這眉毛、鼻子能靠整型整出來嗎?我們已經抽取樣本進行親子鑒定,妳就放心的休養,知道嗎?」
「對,我這個做媽媽的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嗎?」紀母握住她的手,「這次我們一定會保護妳。」
愕然于他們的行徑,她拚命搖頭,「可是……」
紀父輕揉她的發絲,「沒有可是了,檢驗報告很快就送來,到時我們會一家團聚。」
「但是……」她有點抗拒。
「爸那邊我會想辦法的,妳不要擔心。」紀父輕嘆一聲,「還是說,妳不想?」
紀賞澄抬起眼眸,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本來只是想看看大家過得好不好而已,真的不是要拿取什麼好處。」
她努力的揚起笑顏,然而唇畔的笑痕顯得僵硬,強顏歡笑的模樣看在夫婦兩人的眼中,實在是心痛得很。
「每個媽媽唯一的願望就是一家完整,少了妳,怎麼可能有幸福可言?」紀母低語,「還好庭弈通知我們回來,不然妳偷偷的走了,我們可能不知道。」
當收到通知以後,他們可是馬不停蹄的趕回來。
「咦?」紀賞澄愕然,從沒想過有人在意自己,想起那名俊美的男子,記憶中他是被稱為「弈少爺」,難道他們指的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好了,妳什麼也不需要擔心,知道嗎?」紀父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要她安心。
揚起笑臉,她的心思不禁飄到尹庭弈的身上。
※※※
自從紀望星等人各自成家,以及交了固定的女朋友以後,晚飯時分總是熱鬧了些。像今晚,他們全都雙雙對對的現身,話題很自然的落在猶是單身的尹庭弈身上。
對于他們挑釁式的嘲笑,尹庭弈以不變應萬變,自在的吃飯,只是他的心思泰半不在此地,而是飛去了遙遠的醫院。
按道理,應該回來了,怎麼還不見人?
「你還想玩到什麼時候?」最後,紀紹海看不過他的沉默,終于開腔。
這時,他才回過神來,「玩?我有嗎?」他一直都潔身自愛。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少跟我裝胡涂。」紀紹海不管他裝瘋賣傻,直截了當的說︰「既然你沒有意見,我就天天安排飯局,總有一個女人入得你的眼。」
風允豪等人竊笑,早已猜到兩人會用上這一招,不過把話挑明了說,就等同預告了不會讓尹庭弈有逃月兌的機會,可想而知,他未來的日子有多淒慘。
玄關處傳來聲響,尹庭弈一直平靜無波的棕眸終于起了漣漪。然而當眾人都看向該處,他卻繼續吃飯,渾然沒有為紀氏夫婦,以及被紀母牽著進來的身影嚇一跳。
「爸、媽……」紀望星還沒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便看見父親將一張紙攤在爺爺的面前。
紀紹海蹙起眉頭,看著獨生子的舉動,然後凌厲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女孩身上。
「親子鑒定報告,她是賞澄,你的親孫女。」向來溫文的紀父難得動怒,「你真的容不下她嗎?」
「你想要女兒想瘋了?」紀紹海冷哼,「竟然相信這張所謂的醫生證明?」
望著與死去的妻子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容顏的女孩,與其說容不下她,倒不如說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因此他很想忘記她,亦費盡心機阻止兒子去尋人。
「這是今天在周叔的見證下進行的檢驗,要不要打電話請周叔來作證?」紀父口中的周叔就是身為資深大律師的周景從。
「你……」紀紹海的目光落在醫院簽發的正式文件上,為之氣結。
「爸,有事慢慢說。」紀觀月試著打圓場。「不要令賞澄為難。」
他的話成功的讓紀父壓下怒火。「嗯,妳不要擔心,就安心的住下來,知道嗎?」
原來她叫做賞澄。尹庭弈咀嚼著飯粒,玩味這詩情畫意的名字。
紀賞澄不語,但是感激的看向紀觀月,真的不希望因為她的關系令他們發生爭執。
尹庭弈站了起來,走向紀氏夫婦。「干爸,干媽,你們還沒吃飯吧?賞澄,來,坐這邊。」
他拉著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而佣人早就擺設好碗筷。不待她回應,他不斷的幫她夾菜,碗里的菜堆得像小山一般高。
「呃?」她愕然,一雙晶瑩的眼眸看向父母,對于他的舉動不知所措。
「妳要多吃一點。」紀父也夾了很多菜放進她的碗中,並催促她吃飯。
除了紀氏夫婦、紀觀月,以及尹庭弈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覷,為了不讓氣氛僵持不下,于是扯開了話題,然而紀紹海卻丟下一句「吃不下」便離席了。
結果,這頓飯在尷尬的氣氛中草草結束。
晚飯過後,紀氏夫婦帶著紀賞澄返回冬樓。
面對他們臉上的問號,尹庭弈並不打算做出任何回應,也借故離去。
※※※
回到臥室,紀賞澄望著仍舊漆黑的房間,沒有太大的變動,只是多了幾盞燈,令室內沒有記憶中的幽暗。
她想起父母在前來時提議換另一個房間,只是被她拒絕了。對她來說,這兒給她的印象就只有臥室,因此她很希望能住在本來的房間,而且也不想給別人帶來更多的麻煩。
對于她的要求,他們縱使有千萬個不情願,最後還是讓步了。
「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知道嗎?」紀母不舍的說,然後才肯離開。
就在她準備合上門時,看見走廊轉角的身影。「嗯?」
尹庭弈走到她的面前,並沒有作聲。
被他看得不自在極了,她清了清喉嚨,「你……為什麼要幫我?」
那天與爺爺對談時,她提出了親子鑒定,卻遭他一口回絕,她不明白,眼前這男人為什麼要幫她?
「一時善心大發?」他輕笑,朝她伸出手,「我是尹庭弈。」
「我不明白,你不像這種人。」她搖頭,沒有握住他的手。
他沒有因此而生氣。「不像嗎?妳知道我是什麼人?」
抬起眼眸,她定定的看著他的容顏,下一秒鐘,兩朵紅霞飛上臉頰。「總……總之,你不是……」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絕不是現在看到的那般善良無害,她覺得自己正被徹底審視,好不自在。
他為她眸心的清澈怔了怔,心底的懷疑如同燭火一般晃動了下,她散發出干淨無垢的氣息,令他不由得看呆了。
「是嗎?」他輕笑,「怎樣都好,妳剛出院,要好好休息,醫生說妳天生體溫偏低,記得穿多點衣物保暖。」他點了下頭,慢步離開她的視線範圍。
不知怎地,他平凡的叮嚀竄進了心窩,令她因為其他人的冷淡而受傷的心得到了治療。
從小的經歷讓她不容易相信別人,加上爺爺狠狠的拒絕了她,讓她下意識的認定他們所有的人都不歡迎自己。
可是尹庭弈除了送她進醫院以外,更替她通知父母,讓她有機會證明自己也是姓紀的……
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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