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內設置了一處備極哀榮的靈堂。
往生者生前最愛的白色蝴蝶蘭和黃色跳舞蘭鋪成花海擺在堂口,在人生的最後一程陪伴她。
這幾天風大,幾朵蝴蝶蘭和嬌弱的跳舞蘭被吹得翻飛離枝,在地上翻滾著,停停走走像是欲乘風歸,可終究依依不舍。
案上擺著幾樣素果和鮮花,從遺照看來,往生者年輕得令人惋惜。
是的,往生的女孩才十九歲,正是人生最璀璨的開始、最青春美好的年紀。
傳統說法,只要女子在未婚前往生都算早夭,依古禮父母長輩不得送行,甚至移棺火化時,父親還得手持木棍抽打棺木,斥責其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
所以守在靈堂的皆是平輩,少有長輩參與。即使如此,羅家是為宗親大族,場面並不寂寥冷清,只是家族太大,年輕平輩間彼此生疏,互動不多。
不過羅家雖算富裕,可靈堂排場還是過于鋪張,且現場除了羅氏同宗,到場致意走動的還不乏名人後輩—這得歸因于羅家有個豪門中的豪門當姻親。
說姻親似乎太過了,可訂了婚的男女,即使後來天人兩隔、無緣結親,勉強也能算有名分。
時候還早,天色卻漸暗,不久即飄下細細雨絲。
一輛令人側目的黑色勞斯萊斯停在靈堂不遠處,司機隨即下車拉開後座車門,一名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男子先行下了車,手腳利落的撐起一把黑傘,接著一名身著黑色西服的高瘦年輕男子才步下車。
年輕男子身形單薄高,墨鏡遮去泰半的臉,蒼白的臉色更顯出飛揚濃眉如墨,漂亮薄唇的唇色卻略顯黯淡。即使因墨鏡遮掩而無法一覽男子全貌,卻也依稀能看得出是少見的美男子。
男子走到靈堂前上了香後,即走到一旁安靜的待了下來。周遭的人莫不偷偷投以好奇的眼光,只是礙于他散發出的冷漠氣息和一旁大塊頭保鑣的臭臉,沒人敢向他攀談,期間上前說話的只有死者十四歲的妹妹。
男子待了約莫二十分鐘後便離開,這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盯著堂上相片看。
離去時雨勢變得更大,他稍稍抬起頭看著天空,然後邁開步伐離開。
「方才那是誰啊?」
「不知道,我這幾天都待在這里,他每天都大概這個時間來,只是捻個香,然後靜靜的待在一旁,約莫十幾二十分鐘就走了。」
「他不會就是跟雲蘿訂婚的那個富家公子吧?」
「不會吧?不是听說那個人的身體很差?怎麼可能專程從美國飛回來給她捻香?人家可是豪門貴公子呢!」
「那又怎樣,未婚妻車禍死了,飛回來一趟,捻個香不為過吧?」
「是這樣沒錯,可是雲蘿對那未婚夫似乎不怎麼中意,每一次我好奇的問起,她總是沒好臉色,不是不願意多說,就是涼涼的一句『這麼好奇啊,送妳好了』。」
「是喔?可是如果剛才那高個兒真的是那個傳說中的未婚夫,長得很好看呢。」
「長得好看身體不好有什麼用?沒听說喔,女人守寡事小,守活寡事大。」
「妳這人嘴巴真壞!」
一群年輕人吱吱喳喳的邊折紙蓮花、邊八卦,渾然沒注意到高瘦男子走向車子的途中,原先緊握著的左手一松,有樣東西掉進小水窪。
車子走了之後雨勢變得更大,此時由暗處走出一道嬌小縴細的身影,她走向小水窪撿起了那東西。
平安結—這三年來他一直很寶貝的、隨身攜帶著的東西,他終究還是舍棄了嗎?
看著手中濕答答的編織品,她想起了記憶中的一段對話—
「當你喜歡上一個可能不會喜歡你的人時,你會怎麼做?」
「不怎麼做。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要喜歡她。」
「有時候也不是不喜歡,而是不能喜歡。」
「既然知道不能喜歡就不要去喜歡,喜歡了就別再說什麼不能喜歡,明明是簡單的是非題,為何非得弄成申論題。」
看著手中曾被視為寶貝的平安結,女孩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
不喜歡我的人,我也不要喜歡她。所以呢?羅雲蘿不喜歡他,他也做了明智的抉擇了是嗎?
是啊,這真的很像是顏德君會做的事。
最終他們的緣分就像這條平安結一樣,在他丟棄的時候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