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為什麼這麼暗?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漫無邊際,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層層黑霧似厚重的牆,讓人寸步難行。
驀地,黑暗中多了一抹光亮,一盞長腳的路燈在前面引路,它的微光下是一張清妍出塵的女性臉孔。
「女乃女乃,你的防護網也布得太縝密,存心想考倒你孫女嗎?」
走了將近一小時仍看不到出口,薄汗微沁的趙瀠青有些喘,她啟動織夢能力,繼路燈後又織就科幻片中才有的飄浮板,她坐在浮板上前進。
不過又過了許久仍不見盡頭,她疲態漸露,取巧地畫出一扇門,她在心里默念著想去的地方,伸手將門打開。
突然間,一道炫目的白光打向她雙眼,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她睜不開眼,好一段時間才慢慢適應。
但是她一睜開眼,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震住,高樓大廈林立,半空中掠過的不是鷹鳥,而是飄浮列車,人以漫步的方式在天空行走。
這是一座浮于水面的城市,底下是噴水的鯨魚,色彩斑爛的魚群優游其中,還有大海龜帶著小海龜,熱鬧而繽紛。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也佩服女乃女乃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居然平空創造出如此虛幻的居住環境。
「你不該到這個地方來,快回去。」太胡鬧了,不知其危險性。
朗朗晴空下忽然飄來一朵烏雲,一名穿著牡丹繡花旗袍的女子從雲中走出,阻擋她的去處。
「女乃女乃,我是特意來找你,想請求你一件事。」真的太久了,該是讓自己自由的時候了。
「咦!你認出我了?」花樣年華的女子漸漸變了模樣,烏發染銀,背微駝,斑斑皺紋老化了俏麗容顏。
古雁玉恢復原有的容貌,是名七十有余的老嫗,她察覺有人侵入她固若金湯的夢境,因此特來查看,沒料到闖入者是她親孫女。
「女乃女乃,我是受人所托,請你放了她的父親。」就算不是為了別人,她也早就想到夢里見祖母一面。
「父親?」她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身陷夢境太久,有時她也分不清何是真、何是假。
「一個名叫張家慧的女子,她要找回疼愛她的父親。」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尋求織夢者的人,皆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欲,想利用她的織夢能力發大財。
直到踫到容貌絕艷的超能力研究者,她才了解自己錯得有離譜,誤解了追蹤者的心願,並不是每個人都對夢感興趣,他們要的,只是一家團聚。
至于那個戴棒球帽的男孩,他叫「炎風」,是個能使時間暫停的超能力者。
之前,他便是利用暫停異能注射藥劑到她體內,取出約十西西的血液樣本。
「姓張……嗯,張……是張偉文吧!你要我把他放出夢境?」妥當嗎?他可是整起事件的主謀。
「是的,女乃女乃,該結束了,當年害死父親的人所剩無幾,他們的下場都不是很好。」滿淒涼的,受到妥善照顧的幸運者少之又少。
有人已經死了,有人遭到棄養,躺在陰暗污穢的安養中心,有的像張家慧的父親,勉強用呼吸器維持生命,但再精良的科學儀器也阻止不了他健康上的敗壞。
聞言,她眼神黯然的嘆了口氣。「就算我想放他們走,他們也不一定肯離開,你自己看吧!」
古雁玉一揮手,眼前的畫面轉到室內,不見老態的張偉文意氣風發地坐在豪華辦公桌前,提筆批示公文,桌上立了個燙金名牌,寫著「社長張偉文」。
而他大腿上坐了一個小女孩,他邊辦公邊慈愛的逗弄女兒,一旁還有溫柔美麗的妻子笑著為他送上咖啡。
不只是他,當年和他一起策劃騙局的人全都位列高官,共同治理這座古雁玉創造出來的城市,他們不會老、不會死、不再有病痛。
有錢、有權、有女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這是所有男人的夢想,誰舍得拋棄名利權勢。
這便是古雁玉想給孫女看的,當初只是想困住他們的用意已經失控,隨著越來越貪婪的欲念,她必須不斷地編織更美好的遠景來滿足他們。
「爸爸……」
驟地睜大眼的趙瀠青熱淚盈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風采依舊的父親抱著十歲的她開懷大笑,搖著波浪鼓逗她開心。
她從沒見母親那麼嫵媚過,嬌媚地依偎父親身旁,眼中滿是崇拜和依戀。
「在他臨死前的那一刻,我感應到他快死了,他作了個回家的夢,所以我‘越界’到他的夢里把他帶出來。」一個做母親的私心。
「越界」是把一個人從他的夢境帶到另一個人的夢境中,這對織夢者而言是相當危險的行為,而且也不被允許,因為能力不足者有可能在中途迷失了,導致兩人成為夢的孤兒,無處可去。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嗎?」拭著淚,趙瀠青淚眼婆娑地望著年輕好幾歲的父親。
「隱約有感覺到吧!畢竟他也是卓越的織夢者,他不提,我也就不說。」就讓大家一起活在夢里,無憂無慮地過著幸福日子。
「女乃女乃,這是不對的,你不可以讓夢與現實混亂了,在真實的世界里,還有他們該負的責任,以及數著日子等待他們的人,夢是要醒的。」
「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可是……」她無法扭轉,夢編得越大越難以控制。
一時間,她竟也狠不下心毀掉親手創造的夢境。
「不要責怪你女乃女乃,她是舍不得我消失,夢的結束也等于失去唯一的兒子。」
有不愛兒女的父母嗎?她太愛他了,想用一生守護他。
「爸?」他怎麼……
咧開白牙一笑的壯碩男子揉亂她頭發。「青青,你長大了,爸都快認不出眼前的大美人是我缺牙的小心肝寶貝。」
「爸……你好嗎?」
趙瀠青想問問父親過得好不好,夢里的他快不快樂,可是她問不出口,未語淚先流。
「哭什麼,傻丫頭?爸偷活了好些年也足夠了,我作了很美很美的夢呢!」他一如生前的爽朗,哈哈大笑。
「你知道自己已經……」她哽咽了,沒能往下說。
趙強國面容慈藹地撫著女兒面頰。「死了,我的尸骸大概已是一堆白骨了。」
「爸,別說了。」她不想听。
「哈,不說就能逃避現實了?你越大越笨了,還有呀!媽,恐龍已經絕種,本來我也以為這一切是真的,結果一抬頭看到翼龍從我頭頂飛過,我嚇得清醒了。」
原本只是懷疑,一只翼龍證明了他的臆測。
「你這孩子真是的,早就曉得了為何不告訴我一聲?害我拼命地瞞,拼命地織夢,結果把夢搞得太大了。」連她也無法收拾。
他眨了眨眼,淘氣的模樣跟小女兒趙漪藍如出一轍。
「我孝順嘛!不忍你傷心,你想要我活著,我就活著,兒子是媽心頭上的一塊肉,不掛著你怎成。」
「你呀,都是三個孩子的爸了,做起事來還是這麼不知輕重。」讓人既寬慰又感傷。
母親的愛是最偉大的,願意犧牲一切守護兒子,趙強國甘願挨訓。
不過,他也是一位父親,一個女人的丈夫,為了他所愛的家人們,他的笑容變淡了。
「青,替我照顧你母親,雖然她嘮叨又愛操心,可是她很愛你們,老是一邊念一邊用扇子幫你們扇涼,怕你們被蚊子叮……」刀子口豆腐心,一個善良又有包容性的好女人。
今生沒有福氣陪她到老,就等來世吧!
「爸……」
「回去嘍!女兒,剩下的事爸來處理,你只管把女乃女乃吵醒,叫她別睡了,一睡近十年又不是老妖精……」他邊說邊順手一推,將女兒推進一扇銀色大門。
倏地,一道暖和光線照在趙瀠青微顫的眼睫上,她抖了幾下張開濕潤的眼,一顆晶瑩剔透的淚水由眼眶滾出,滑落腮側。
她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旋轉的手術燈,焦急萬分的女子面容……喔!她被一股蠻力推開了,躍入眼中的是神色冷峻的男人,她的最愛。
「怎麼樣,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突然被一具溫熱的胸膛抱入懷里,趙瀠青頓感溫暖的搖著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下次不許你再拿自己安危開玩笑,別人的死活與你無關,一個也不準幫。」夏仲夜冷聲冷氣的下最後通牒,禁止她「越界」入夢。
看到她在睡夢中露出驚懼神色,時而顰眉,時而顫抖,甚至淚流滿面,油然而生的憤怒凌駕了不舍,幾度想打斷進行中的「夢游」。
他是心疼她的,舍不得她在夢里受苦,而夢外的他只能干著急,無法進入夢境中幫她,讓他氣急敗壞,遷怒身邊所有人。
「別人?」被用力一推的異能研究者張家慧挑起眉,冷視狂曬恩愛的愛情鳥。
「張博士,我已成功見到我祖母,也瞧見你父親在她夢中,我想他不久之後就會清醒。」而她也該去接回女乃女乃,共享天倫之樂。
「真的嗎?」平靜無波的眼眸出現一絲激動。
「也許他現在已經醒了,現實的一分鐘等同夢的一星期……」
她還沒說完,張家慧便急急忙忙地奔到隔壁房間,很怕是一場夢,昏睡十年的父親仍一覺不起,在睡眠中自然辭世。
氧氣機運轉著,枯瘦的老人仍然沒有絲毫動靜,靜靜地躺在雪白大床上,一如睡著了,安詳而充滿……死氣。
突地,腦波測量器發出急促的嗶嗶聲,二氧化碳吐出的量變多,凹陷的眼窩微微抽動……
「你……你是誰?」太久沒用的聲帶發出沙礫磨過的沙啞聲。
張家慧哭了,流下欣喜的眼淚,她握住父親骨瘦如柴的手。
「爸,我是小慧,我長大了……」
同時,在醫院的安養病房里,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婦人輕吐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酸澀眼皮,見到近十年來第一道陽光。
這是夢嗎?
眼前竟是一片的白,找不到任何繽紛的色彩,白得仿佛世界再無污濁,只有純淨,連高聳入雲的建築物也是白的。
咦!是希臘式風格的白色階梯,一、二、三、四、五……哇!一共有十五階,她幾乎可以聞到地中海的味道,真實得不像是夢。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干什麼?時間快要趕不及了,你還要磨磨蹭蹭的,不想結婚了是不是……」
結婚?
誰要結婚?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好像是……老媽在大喊。
趙瀠青輕輕眨動長睫,似醒非醒地看看四周,有些迷惑,有些茫然,有些身在夢中的飄浮感,她咬著唇,想確定是不是在作夢。
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對著她笑,小花童一身素白的捧著漆白花籃,籃子內是沒有雜色的百合、海芋、風信子、山茶花、桔梗……的花瓣,一樣白得宛如雪花。
一道白玫瑰鋪成的花徑延伸到前方,上百名可愛的小朋友分男女站在花徑的兩旁,每個人手上都抓著一只氣球,上面寫著……我愛你,老婆。
她動容得都快哭了,雙手攏掀起過長的裙擺,在兒童的詩歌吟唱下,快步地走向等候在教壇前的男人,將手往他的掌心一放。
好真實,真實得像是假的。「我不是在作夢吧?」
穿著一身白的新郎俯,在她耳畔邪惡的低喃,「我可以證明不是夢,如果你同意我提前親吻新娘子。」
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痛。
「夏仲夜,不許你再咬我,我都快要不能出門見人了。」趙瀠青一瞪眼,輕捶笑得輕狂的可惡家伙。都是他害她差點趕不上自己的婚禮。
「那最好,留在家里陪我玩吸血鬼游戲,我最大的目標是在你全身上下留下我專屬印記。」一說完,他又輕輕吮咬她白玉耳垂。
她沒好氣地羞紅臉。「要是害我在婚禮上出糗,今晚你別想踫我。」
她用了整整一盒的蜜粉才遮住他留在頸子、後背、鎖骨上的激情咬痕,她媽還夸張地說要送她一桶油漆,省得人家笑她養出個浪蕩女兒。
「新婚之夜你要我獨眠?想都別想。」都是他的人了,還能逃到哪去?
「那你就給我安分點。」她當眾打老公,引來一陣轟然大笑。
「我盡量。」但不保證做得到,因為她太迷人了,讓他情不自禁。
夏仲夜那天趕到醫院時,他父親已呈現彌留狀態,在留下幾句抱歉的話後就往生了,等不及兒子捐肝給他。
夏鼎天一死,最恐慌的不是遺孀莊瓊珍,而是等著拿錢還賭債的妻舅莊瓊球,他竟異想天開地想在喪禮上綁架夏仲夜的女朋友,向他勒索大筆贖金。
一直暗中留心他一舉一動的夏仲揚、夏仲芬,得知他又起壞念頭,二話不說的報警處理,在他有所行動時當場逮捕,以現行犯論處,及時救下差點被帶走的趙瀠青。
怕被牽連的莊瓊珍在兒女的勸說下,全盤供出兄長的罪行,包括他偷剪車子的煞車線導致夏仲夜煞車失靈撞上山壁,以及事後買通不肖警察偽造車禍出于意外的調查報告。
人死恩怨了,曾經憎恨父親的夏仲夜選擇原諒,放下仇恨往前走,並接納繼母所生的弟弟妹妹,兄妹三人較以往親近了些。
至于莊瓊珍,他做不到以德報怨,但至少不追究她幫凶的行為,只讓莊瓊球入獄服刑,讓他在牢中反省過去的所做所為。
而羽田晴子住進療養院了,接受精神治療,因為她不只一次出現幻覺,看到死去的表姐在她面前飄晃,而且她上一秒鐘還在餐廳吃飯,誰知眨眼間卻只著內衣褲的出現在百貨公司門口。
她尖叫,精神崩潰了,自始至終不知道是張家慧和炎風聯手的惡整,她整天疑神疑鬼地不敢踏出房門半步。
「夏仲夜,你願意娶趙瀠青為妻嗎?一生一世寵她、憐她、愛她、照顧她。」牧師說著婚姻誓約。
「我願意。」夏仲夜聲音宏亮,眼底滿是濃濃深情。
「趙瀠青,你願意嫁給夏仲夜為妻嗎?一生一世敬他、愛他、順服他。」
「……我願意。」順服!她盡量。
「好了,新郎可以親吻新娘。」
老婆,你給我遲疑了一下,不想嫁給我嗎?愛計較的男人閃了閃眸光。
是太緊張了嘛!老公,你絕無僅有的男性魅力電得我神魂顛倒。水眸柔情似水,傳遞情意。
好吧!原諒你。
夫妻間無聲的交流沒人知情,賓客眼中只瞧見兩人深情擁吻,畫面唯美得令人想落淚。
「獻給你,我的愛妻,這是屬于你的夢幻婚禮。」
「老公……」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這是一場夢,夢里的婚禮,她看見母親、大姐、小妹還有含笑祝福的女乃女乃,她們在她的夢境中分享她的喜悅和幸福。
但是,她卻想回到現實中,和愛她的人一起經歷生老病死,讓夢成為回憶。
「謝謝你的愛,我愛你,夢的主人。」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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